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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辟邪 一
发信人: ken_shen(伊面)
整理人: neptunefish(2002-10-31 04:28:59), 站内信件
    一切开始在我十七岁的时候。

  当我出生的时候,妈妈曾经带去见过一个瞎眼睛的山西摸骨神 
算。 

  据说,当年摸骨神算睁著一双没有瞳仁的白眼,一碰到王乘风的手腕,便像是 
火烧一般地,变了脸色。 

  「此子不凡,此子不凡……」山西神算的额头冒汗,脸上的肌肉不住抖动。「 筋清骨秀,必为人杰!」 


  凭良心说,虽然带著孩子去摸骨,但是妈妈倒也算是受过教育的人,虽然听到这样的赞辞有点沾沾自喜,却还是客气地说道: 

  「唉呀!小孩子嘛!只要活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成啦……」 
  但是山西神算脸上的神情却更为严肃,流下了更多的汗珠。 

  「不,这孩子的一生,绝不可能平平淡淡渡过。 

  以他的根骨、八字,必当成就前所未有的大事业,所造成的影响,直可能是前无古人,後无来者!」 

  说著说著,彷佛怕是没有说服力,还「啪」的一声重响,将手上的算签重重顿在桌上。 

  「我山西神算子,一生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绝世奇命,今日一见,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矣』,我这一生再无缺憾! 

  只可惜我的天命福薄,已见不到此子光耀万世的丰功伟业…… 

  这是我穷一生所钻研的终极之命,今日得见,是我不世的机缘…… 

  如果这孩子日後没有成就伟大功业,我『山西神算子』的招牌在此,任你来砸便是!」 


  看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妈妈虽然仍有些狐疑,但是天下父母心都是如此,听见儿子有如此飞黄腾达的天命,当然也是暗暗欣喜。 

  走出「山西神算」的门口,遥望天边的几朵彩霞,可以想像得到,妈妈抱著当时出生不过一个多月的我,也许还曾经满怀希望,温柔地,轻轻地说道: 

  「孩子啊!听说你日後会成就不可限量,其盼你到了时候,可不要忘了爸爸妈妈哦……」 


  气氛很美好,景象也很温馨。 

  夕阳在妈妈抱著小孩的身後拖出长长身影,在母子的身後,「山西神算」的招牌映著闪光,正漂漂亮亮地闪著无比自信的光芒呢! 


  但是十数年後,当我大了一些,大到可以把招牌砸掉的时候,「山西神算 
」的招牌早就不见了,原来的位置上此时开了家便利商店,问问附近的人,却也没有人知道这铁口直断,灵验无比的「山西神算」去了什麽地方。 

  不过,人不见了也好,因为如果现在找得到「山西神算」,也许我们一家人会带著凶器前来,将那个十数年来吸引无数人潮的铁口直断招牌砸烂掉。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哪还有什麽机会成为「继往开来的伟人」?美苏的冷战期在我还偶而尿床的四五岁年纪早已结束,东德柏林围墙随之崩毁,後来连苏联都解体了。 

  再往西边看一点,中东情势彷佛还有点搞头,但是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东方人 ,不管是要去以色列还是巴勒斯坦搞革命,不论怎麽样,总像是在一堆羊群中放了只驼鸟,怎麽看怎麽也不搭调。 


  成为伟人的梦想,随著我年纪再大一点之後,变得益发的遥远,上学书念 
不好,跑步跟不上,打球成天挨球打,虽然当年山西神算指证历历,但是好像从十来岁的时候开始,爸妈就在心里浇灭了成为「世界伟人之爸」、「世界伟人之妈」的雄心壮志,退而求其次,认为只要这个儿子在他们死前不要拖累自己,就已经可以在列祖列宗前烧香了…… 


  也许有人会说:「哪有这样离谱?不会成为大人物也就罢了,又不是智力有问题,为什麽会『拖累父母』呢?」 

  是这样的。 

  不管当年山西神算是怎样算出我的「伟人之命」,这点我们就不探讨了, 
但是没能算出我的命中带刀带剑带煞带晦气,则肯定是这位瞎子算命先生的「 
严重职务疏失」。 

  只要是稍稍了解我成长历程的人,都会知道除了没能成为「继往开来伟人 
」之外,这个看似正常的十七岁少年,也是你这一辈子看过最倒霉的人! 


  十七岁的我,严格说来算是个长相还可以的少年,黝黑高瘦,笑起来还有 
点生涩可爱,但是仔细一看,他的太阳穴上有条直扯到下颚的伤疤,虽然已经痊愈 ,却仍然看得出当初这道伤口的凶险。 

  翻开我的衣服,左半身有处由肩到腰的烫伤,身上更是伤痕斑驳,处处可 
见。 

  而刚才说过,我跑起步来跑不过人家,严格说来这也是非战之罪。因为我
的左膝韧带比常人短一些,平常走路还没有什麽大问题,但是一跑步起来,两只脚的长短便有了差别,跑起来特别吃力。 

  基本上,和江湖人斗殴时,惨遭敌手挑断脚筋的大哥有一点相似。 

  刀疤、烫伤、大量伤疤,外加一只脚筋短了些的腿。 

  也许有人会感叹:「这孩子除了不会成为伟人之外,难道还不学好,学人家混古惑仔?」 


  提到这点,那倒是冤枉了我,因为我虽然没做过什麽大事,但却算得上是个蛮乖的小孩,偶尔调皮在所难免,但是要讲到犯事打架,却也没有那麽严重。

  我身上那些伤痕,全都是莫名其妙的霉运惹来的! 

  九岁那年,我和一群小朋友从学校下课回家,在田野上又跑又闹,不晓得 
为什麽,一阵古怪的风吹过,吹断了一根高压电线,不偏不倚掉在身上,把我烫了个皮开肉绽。 

  而其它的伤口是摔出来的,因为被高压电电著了之後,旁边刚好是个小溪流,掉到水里去之後,又漂流了几十公尺,一旁田里的农夫才把这个满身烫伤烧伤的小朋友救了土来,挽回一条小命。 

  後来伤虽然养好了,却也留下了一身疤。 

  十三岁那年,晚上趁爸妈没注意跑去漫画店,看得正入神的时候,却遇上了一群超世纪糊涂的小太保,凶神恶煞地进来要砍人,却不晓得是近视太深还是纯粹就是一堆笨蛋,认错了人,一刀便砍上坐在门口看日本漫画「湘南纯爱组」的我

  於是,几个月後出院的他,脑门子上又多了条很唬人很有个性的刀疤。 
  三年後上高中了,很多同学都偷偷学骑摩托车,但是我很乖,胆子 
也小,还是天天乖乖走路去上课。 

  然後开学不到三天,一个耍酷耍个性的笨头学长,在上学的马路上第一次学骑摩托,油门加得不好,一紧张就加速到底,机车脱手而出,冲了出去,便从背後「 砰」的一声把我撞飞出去,撞断了我的膝关节韧带,又把我送进了医院。 

  纵观我所有的受伤事件,没有一次是自己犯的错,每次遇上的都是智障加猪头,但是偏偏出现在他们前面的,便是我们这位据说可能「改变人类命运」的 
十七岁高中少年。 


  因此,我也许不是个世界伟人,但是要比晦气比倒霉,倒很可能在这个领 
域占有一席之地。 


  春天的微风很舒服,远方的树木、草芽渐渐摆脱了冬季的乾瘪,漾出翠绿的生气。 

  学校又开学了。 

  在春风中,十七岁的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那空气中彷佛有著早春花朵的香味,走在上学的路上,沿路人车来来往往,又是一副早晨大夥儿赶著上学上课的
热闹景象。 

  只可惜,这种温馨可喜的开场白只是预告片,真正在我的剧本里上演的, 
却是悲惨的乡土苦情暴力动作片! 

  在上学的学生人潮中,此时逆著潮流,出现了一群横眉竖目,连制服都没有扎好的青面獠牙人物。 

  一般来说,没有人懒得搭理他们,他们却很得意地自称为「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 

  但是却没有人好心地提醒这群没读太多书的家伙,告诉他们金子纯度最多只到二十四K。 

  这几个家伙要论真来说,算是我的学弟,但是不晓得从什麽时候开始,却 
发现欺负这个运气背到极点的学长是件非常贺心悦目的消遣。 

  一开始,几个家伙看见我脸上的疤还有些忌惮,以为他是什麽地方来的大 
号狠角色,後来得知了原委,不晓得是什麽样的不正常心理作祟,揍起我来居 
然特别过瘾,因此从不久前开始,他们就非常喜欢找我的麻烦。 


  只听见领头的一名青脸胖子大吼。 

  「伊面!你个大混蛋!」他得意地大叫:「我上学期不是说你不准再来上课了吗?我还说,见你一次我打一次,你忘了吗?」 


  我脸色一变,想起上学期果然有几次被他们围住,抢光了身上的钱不说, 
还被痛扁了几拳。 

  一念及此,我睁大眼睛,望向「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成员们的後方,欣 
喜地大叫: 

  「啊!训导主任!」 

  「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一惊,纷纷战战兢兢回头,却只看见路过上学学生们惊疑好奇,却又不敢插手的表情。 

  再一回头,却看见我已经一拐一跳地没命跑开。 

  「妈的!敢耍老子!」那胖子咆哮道:「给我追!」 


  春日的清晨,一只粉蝶轻巧地在田野、草原间翩然飞舞。但是我可没这种 
兴致欣赏眼前的良辰美景,只是一脸狰狞地没命奔逃。 

  几个「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虽然跑得不快,但是我的脚程也并不出色, 
他跑了一会,绕过阶梯,奔过脚踏车停车棚,跑到道旁的时候,却冷不防一部轿车从小巷道冲了出来! 

  我大惊之下,不自觉绕了个弯,从小轿车旁侧身而过。 

  但是这一来,却绕进了一条死巷,在这条小巷子的尽头是个悬空的高台,栏干下大概离地五六公尺高,没有楼梯,而且没有任何路可以走下去。 
  如果拼了老命跳下去,摔断腿的机率大概有九成九吧? 


  我颓然地靠在栏干上,一边不死心地估算这个高台和地面的距离,却怎样 
也想不出不摔断腿而能全身而退的妙法。 

  而这样一条小巷子却像是口袋一般,对逃亡者绝对不利,但是对追人堵人的,却是个红包大礼。 

  只看见「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的几个坏家伙们露出狞笑,索性也不用跑了,只是摩拳擦掌地缓缓走近。 

  「再跑嘛!」青脸胖子脸上的肥肉不住抽动。「想想你也真是不怕死哪!老子说的话你居然当我是放屁?我……」 

  他话还没说完,却看见我张大口,手指指著「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家伙 
们的後方,喃喃地说话。 

  「他……他们,那是……他们……」 


  青脸胖子一怔,旋即笑骂道: 

  「妈的!你以为这招还有用吗?老子被你骗了一次,难道还有第二次?我还会信你?」 

  但是我却彷佛没听见他说的话,仍然喃喃说道: 

  「听!他又说话了,你们都听不到吗?」 

  看见我失措的模样,「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其馀几个家伙哄然而笑,青脸胖子更是得意。 

  「我看,你是见鬼了,不过见著的是我们这些讨债催命鬼,告诉你,今天…… 
 
  他话没能说完,只看见眼前的我张口结舌,然後「噗」的一声,脑後一阵 
剧痛,整个世界爱转为黑暗…… 
  而且,彷佛在变为绝对的黑暗前,还听见同样的「噗、噗、噗」几声轻响。 

  然後他和几个「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的小混混们便一致仆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远远的学校方向,这时响起了悦耳的上课钟响。 

  我楞楞地,嘴巴张得老大,在「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等人倒地後,无法 
置信地望著他们七横八竖身形後方,离地大约一公尺的虚无之处。 

  在那儿,缥缥缈缈地出现了两个衣著奇特的人。 

  这两个人,大约是在青脸胖子骂他「你真是不怕死嘛」的时候凭空出现的,正当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他们时,那个红衣服,个子较小的男孩调皮地竖起指, 
放在嘴前示意他不要出声,手上持著一柄翠绿如玉的棒子缓步向胖子的身後飘来。 
  而另一个人却是个青衣的中年女子,脸上有著如冰雪寒霜的严厉神情,和男孩的活泼恰成对比。 
  仔细一看,他们的衣物都是长袍大挂,像是古代人的打扮。 

  如果我还有馀裕思考的话,也许会认为自己是大白天看见了鬼。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让我没有办法去想别的事。青脸胖子在我的前方得意笑 
骂,「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的其馀几个哄笑不已,我吃吃地指著那两个怪人 
 
  而那中年女人却冷冷地说道: 

  「别罗嗦!帮你报仇还不好吗?」 

  她的声音算得上响亮,但是却只传入了我的耳中,几个「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的家伙却恍若未觉。 

  然後那少年咯咯地笑,手上如风,也没看清他的动作,绿光闪了几下,便在青脸胖子几个人的脑後捣了个结结实实。 

  少年的年纪虽轻,手上劲力却显然不弱,「噗噗噗」几声轻响,便将几个「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打倒在地。 

  我大为疑地看著胖子几个纷纷倒地,张大著嘴巴,瞪视著那古装少年和中年妇人。 

  只见那少年嘻嘻哈哈,收起绿棒,若有深意地看著我。 

  「你若是来,」他的声音清脆可喜,却有一股神秘的气息。「我们等你。」 

  我一愣,却不晓得他在说些什麽。 
  
    看见我发傻发楞的神情,那少年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一笑,便和那中年妇女消失了身影。 

  一红一青,像是见了阳光蒸发的烟雾一般,转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你若是来,我们等你。」 

  楞头楞脑地站在一地昏晕的「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面前,过了良久, 
才惊叫一声: 

  「不好!」 

  便抱著书包,向著学校狂奔而去。 


  只留下那只翩然飞舞的粉蝶,在「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几个家伙昏迷不醒的七横八竖前,柔柔地飞了几圈,然後扶摇上天,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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