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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吸血鬼黎斯特第四部幽冥子孙2
发信人: ada129(妙妙)
整理人: neptunefish(2002-10-26 03:54:25), 站内信件
老皇后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头歪一边地注视我。 

“这些都是真的吗?孩子。”她问道:“你真的坐在歌剧院的包厢?你真的站在法国剧院的舞台灯前?你真的和国王皇后一起,在杜勒利皇宫里跳舞?你跟这位你缔造的绝色美女,真的坐上黄金马车,在大街小巷游逛吗?” 

她乐不可支,眼睛三不五时扫瞄其他徒众,好像她在施发警告的信号,促使他们安静温驯。 

“哎!何等美妙又何等尊荣!”她继续说:“当你进入大教堂,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吧!” 

“什么事也没发生,夫人!”我郑重的宣告。 

“大罪恶!”男孩吸血鬼横眉怒目地咆哮:“这种作为已足够掀起战端,纵使全法国不会对我们宣战,全巴黎市也会对我们宣战。几世纪以来,我们好不容易偷偷摸摸地掠夺这个大都会,我们轻声细语一代传一代,我们在夜间潜行,我们也四出作祟,但只是想让人心生畏惧,我们可不是狂暴的妖魔!此怪的罪恶,却足以让我们辛苦的建立毁之一旦!” 

“哎,这一切太崇高壮伟了!”老皇后眼睛朝着拱形天花板,无限仰慕似地说:“躺在石枕上,我对上面的繁华世界魂牵梦萦!我在坟墓里听到声音,新的音乐有如催眠曲对我催眠;我想像着上头的奇妙发明,知道他们的无比勇气。尽管他们目眩耳迷的模样,使我自惭形秽,我多么渴望有勇者能无畏无惧在上头遨游,能穿越繁华世界的中心,飞驰在魔鬼之路上!” 

灰眼男孩抓狂了。 

“执行仪式--”他对着头目怒目而视说:“把柴堆点燃!” 

皇后以一种夸张的姿势退后,男孩抓了附近的火把,我冲上去一边抢走火把,一边将他头朝下脚朝天捉提起来,他全身发抖摔倒在地上,我把火把踩熄了。 

火把只剩下一支,徒众手忙脚乱,慌成一团,有几个跑过来解男孩之危,其他的则彼此窃窃私语,头目直立不动,好像在做梦一样。 

在此混乱当儿,我向前爬上柴堆,将小木头笼子打开来。 

尼古拉斯像一具才活过来的尸体,他眼睛迟钝无神,他的嘴巴歪扭,好像在坟墓的那一边,即怨恨我,又对我微笑。我将他拉出笼子,放他在地上。发热的他,想推撞我,又低声咒骂;我不予理睬,也或许只是尽量在隐藏我的激动吧! 

老皇后着迷地注视一切。我瞥了卡布瑞一眼,她神色从容,毫无怯意。我从外衣取出珍珠的念珠,放意让念珠上的十字架摇来晃去,把念珠挂在尼古拉斯的脖子上,他先是茫然地瞪着小十字架,然后大笑不止。轻蔑不屑,怨尤憎恨,从这阵清脆的笑声里表露无遗。笑声在墙壁四周回响,这种笑声和吸血鬼判然不同;你几乎可以从中感到人类的血气,感到人类的精力,红润的、炙热的,奇特而未经琢磨的;我猝然发觉,他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凡人,就像一堆瓷娃娃中唯一的小孩。 

这群吸血鬼更加错愕迷惘了,两支熄灭的火把还在地上,没有谁予以理会。 

“好了,依你们自己的规条,你们根本不准伤害他。”我说:“一个吸血鬼给他超自然的保护,高我,你们要怎么办?” 

我带着尼克走向前,卡布瑞立刻伸出手抱住他。 

他没有拒绝,只是瞪着她瞧,恍如从不认识她,甚至用手轻触她的脸;她像对待婴儿似地推开他的手,视线之专注在头目和我的身上。 

“如果你们的头目无话可说,我倒想说几句。”我开口了:“到塞茵河边,用水好好把自己洗干净吧,好好穿上像样的衣服,你们没忘记该怎么穿吧!只要喜欢,在人群当中游荡去吧!” 

受挫的男孩吸血鬼,走回圆圈里,那些扶他站起来的徒众,被他粗暴地推到一边。 

“阿曼德--”他对不作声的褐发头目哀求着:“法号施令让徒众恢复秩序吧!阿曼德,救救我们!” 

“看在地狱之名上--”我对他突击:“难道魔鬼赐给你们英俊、灵活,有眼睛可以观看,却以符咒禁锢你的心智吗?” 

他们的眼睛全直直瞪视我。灰发男孩也低低叫出“阿曼德”的名字,却枉费心机。 

“你们浪费了禀赋--”我大声说:“更糟的是,你们还浪费了不死之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矛盾对立,也没有什么事匪夷所思。只有凡人,他们才仍然活在往昔的迷信里,难以自拔!” 

沉默笼罩着。我感觉到尼克在缓缓的呼吸,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感觉到他麻痹的四肢,正在拼死拼活地挣扎奋斗。 

“你们难道不聪明灵巧吗?”我对他们诘问,我的声音在寂静中膨胀变大:“你们难道没有技巧本事?我,孤伶伶一个?为什么不期而发现这么多无限的可能性?而你们,被鬼魅大家长抚养长大--”我顿了一下,眼睛瞅着头目和愤怒的男孩:“为什么却之敢活在地底,眼盲似地摸索着过日子?” 

“撒旦的力量,会把你们摧毁在地狱里!”男孩使尽余力,大声吼叫。 

“你一直这么说个不停--”我嗤之以鼻:“然而却啥事也没发生,我们等着瞧吧!” 

噪杂的喃喃同意声四起。 

“如果你认为我们会遭到天遣!”我说道:“那又何必费心带我们到这里?” 

更多更响的意见一致。 

视线抛向那个垂头丧气的头目,所有的眼睛也全从我身上转而看他。连那个疯狂的吸血鬼皇后也望着他。 

在无边的寂静下,我听到他轻轻说: 

“空了,大势已去!” 

墙内受尽苦难折磨的幽魂,也噤口无声。 

头目再度开口。 

“你们全去吧!一切全告一段落。” 

“阿曼德,不行--”男孩兀自苦苦哀求。 

其他的徒众全退开来,他们以手掩脸,喃喃低语;鼓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那一支孤伶伶的火把,凄凄凉凉地悬在墙上。 

我注视着头目,我知道他的话并不意味着要放开我们 

他无言地赶走那个违抗的男孩以及其他手下,如今留下来的只有他和皇后了。他的视线再次胶在我的身上。 




巨大拱顶下的空荡屋子,之剩下两个吸血鬼在凝视我们,唯一的火把发出微弱而幽暗的光,使得空气中更加鬼气森森。 

我默默地沉思着,那些鬼怪都离开墓地了吗?还是他们仍在楼梯的上面徘徊不去?他们肯让我带走还活着的尼克吗?男孩是一定在附近逗留不去的,但是男孩根本十分软弱;老皇后之会袖手旁观,我要对付的只有头目一个。此际,我一定不可以冲动急躁。 

他依然直盯着我,默不作声。 

“阿曼德?”我十分恭敬地说着:“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站得近了一些,仔细打量,想察觉任何微细的脸色变化。“你无疑是首领,也只有你才能为我们说明一切。” 

这些话只不过在掩饰我的思维。我在投其所好,在问他为什么如此率领他们;他显得像老皇后一样的远古,他所理解的深度自非他们所能领悟。我又想起他站在圣母院的祭坛前时,脸上灵妙的表情;我发现我们俩实在棋逢敌手,难分高下。只是,此刻这个远古的敌手,却之静静屹立,不置一词。 

在那一刻,基于智者应有所启示之心理,我以人类的感觉在对他探寻真理;内心深处凡人脆弱如我,那个在客栈为大混乱幻象而哭泣的小伙子,谦卑问道: 

“阿曼德,这一切所为何来?” 

好像褐色的眼睛动了一下,然后脸色不可思议地变为暴怒之容,我忍不住退后几步。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感觉。纵使在圣母院瞬间的转变,比起来也不足挂齿。那种十足怨毒的具象化身,乃前所未见;就连卡布瑞也避开一边,又伸出左手档住尼克;我连忙退后,跟她站在一起,我们的手臂碰着手臂。 

近乎奇迹的,他的憎恨猝然融化了;那张脸又变成甜蜜清新的凡人男孩。 

老皇后吸血鬼暗淡地微微一笑,白色的手爪子拢了拢头发。 

“你找我寻求解释?”头目问道。 

他的视线移向卡布瑞,和靠在卡布瑞肩上尚昏眩的尼古拉斯,又回到我身上。 

“我可以滔滔不绝,一直说到世界末日--”他说:“但是,你造成的大破坏却仍诉说不尽。” 

我觉得老皇后发出一些揶揄的声音,只是,他在震怒之中犹能轻柔说话,把我吸引住了。 

“自从混沌初开--”他说道:“这些玄秘即已存在。”站在巨大的室内,他看起来显得矮小,他的手软软地垂在两旁,声音自然流出而毫不费力。“自古以来,就有我们的同类,在城里出没作祟,利用夜晚四处掠夺,按照上帝和魔鬼的命令行事。我们是撒旦的选民,其他的则是被我们阶层所接纳者,这些人先要经过无数试探,证明确实忠诚,然后才能获授不死的幽冥禀赋。” 

他稍稍走近了一些,火把的光在他的眼睛闪烁。 

“在所爱之人面前,这些人好像寿终正寝了。”他说道:“仅仅靠着我们少量的血,他们在棺木里忍受煎熬,等待我们莅临;只有在那时,幽冥禀赋才得传授之。然后他们又密闭在坟墓里,一直等到饥渴难忍,欲念变成力量,他们这才能打开狭窄棺材,挣脱出土。” 

他的声调渐渐高昂,也更加宏亮。 

“在这些黝黑的房间,他们知道什么是死亡;在打开棺材,打开囿锁的铁门起身之际,他们在明白死亡之外,也了解什么是邪恶的力量。至于那些可怜的弱者,他们无能力出来,他们只会天天哀号悲泣,徒然引来凡人厌烦,对这一群,我们全无慈悲之心。” 

“这些自己站起来的,哎,这些吸血鬼,他们能在地上出没,体验,修炼,他们成为幽冥子孙;因为孕育自雏儿的血,从来没能拥有古代大老的力量;他们必须有智慧,藉着幽冥禀赋慢慢壮大自己;为此,他们必须坚信也坚守幽冥法规;生活在死人当中--因为我们已是死亡之物;永远须回到自己的坟墓--固守本分;规避光亮的地方;诱捕受害人远离别人,让受害人在鬼魂出没的不净之处就死。要永远以上帝之名,包括十字架、圣体圣餐等等为荣光,绝对绝对不能进入上帝的殿堂;以免他惩罚,
令你失去力量,打你入地狱,让你受火刑而结束你在地上的势力。” 

他顿了一下,首次眼光朝向老皇后,我不敢确定,但我觉得她的脸好像令他抓狂。 

“你瞧不起这些事--”他对她说:“梅格能也瞧不起!”他开始颤抖起来转对我说:“他天生疯狂,你也天生疯狂,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根本不了解这些玄秘,你毁灭这些只像是捏碎一些玻璃,但是你根本无知愚昧,而没有能力,你只是破坏,如此而已。” 

他转开身子,犹豫了一下,好像无意再多说话,闲闲地眺望着巨大地牢。 

我听见老吸血鬼皇后轻轻在哼唱。 

她极低微地吟咏某些单调词曲,身体前后摆摇,头歪向一边,眼神如梦似幻,再一次,她看上去娇艳美丽。 

“我的孩儿全完了--”头目低语着:“一切都完了也毁了,他们已知道什么事都可以置之不理;然而也因此,维系我们在一起,赐给我们力量来忍受这些该死的事物,更保护我们在这里的一切玄妙,完全崩溃瓦解了。” 

他的视线又朝向我。 

“而你竟然来要求解释,好像这是不可理解的事!”他说道:“你,利用幽冥法术贪婪无愧,倒行逆施,你随心所欲,将禀赋传给生你育你的女人!那么,你又为什么不传给这一位呢?这个魔鬼提琴手,这个你朝思慕念,遥遥敬拜的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不都知道吗?”吸血鬼皇后如此吟咏着:“十字架十字架算老几?圣水圣水没啥了不起!圣体圣餐有什么稀奇?……”她重复这些字语,旋律低不可辨,然后又接下去:“而这些古老的仪式。香烟袅袅,火光闪闪,当我们以为在黑暗已看到魔鬼降临,我们宣誓,喃喃低语……” 

“住口!”头目忍无可忍,他的声音放低,他的手做出近似人类的姿势--掩住耳朵,他看起来像个男孩,一个几乎迷失的男孩。老天,我们的不死躯壳,给了我们这么多的囿紧,我们的不死颜脸,为了表达真正感情,有又这么多面具可资变化。 

他的眼光凝视着我。那一刻,我以为他又会又天翻地覆的形相转变,或是他那无法克制的狂暴又会出现,我不自禁地挺直起身子。 

然而,他只是在默默恳求。 

为什么这些会发生呢?当他一再强调这个问话,当他尽力仰制愤怒之际,他的声音在喉咙里几已干渴。“你给我解释呀!你,你拥有十个吸血鬼的气力,你拥有一整巢魔鬼的勇气;你身着锦缎,脚穿皮靴,在世界上横冲直闯;你,雷利欧,瑞诺剧场的大牌明星,你把我们变成大道上的戏码;你,你告诉我呀,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那是梅格能的法力,梅格能的天赋!”带着最最渴慕的笑容,吸血女鬼这样吟咏着。 

“不!”他摇摇走:“我告诉你,他远远超越所有之上,他所知无限,他也拥有无限,但是,为什么呢?” 

他稍稍靠近,好像没有走动,只是行云流水一般,一转眼幽灵已在眼前。 

“为什么呢?”他质问着:“你目中无人地走在他们街道,打开门锁,任意叫唤他们!他们为你整梳头发,为你订制衣服!你跟他们同桌共赌,欺瞒他们,拥抱他们;在你啜饮他们鲜血之际,其他的凡人就在附近边笑边舞。你对公墓避之唯恐不及,却又在教堂的墓穴飞身出现,你,为什么呢?你,轻率的,傲慢的,无知的,自大的!这是为什么?你给我解释呀,回答我呀!” 

我的心猛跳,我的脸燥热泛红,此刻,我对他已无畏无惧,只是愤怒却远超凡人之怒;奇怪的是,我不确切明白为什么反应如此? 

他的心智--我曾经渴望渗透他的心智,而这却是我所听到的,这么迷信,这么荒唐!他根本毫无崇高的理念精神,根本不了解追随徒众的缺憾。他并非有什么信念,更糟糕的是,他自以为又信念! 

我终于看穿他了。他即非魔鬼也绝不是什么天使,只是混沌时代的一个敏感缎制物。那时小小太阳刚刚进入穹苍,那时星星只是小小灯笼,被比拟描述成夜晚出入的男女众神;那时人类乃是这个伟大世界的中心;那时所有问题都又合理的解答;那是女巫在月下跳舞,武士于巨龙搏斗的时代;那就是他身处的时代,一个古老世纪的孩子! 

哎,这个可悲的迷失孩子。在一个复杂难解的世纪,在一个伟大辉煌的城市里,他却只躲在地底的墓穴中漫游。也许他年轻的凡人形体,比之我想像更适合贴切呢! 

只是,不管他是多么俊美,为他悲叹追悼已不是时候了。这些奉他之令,幽禁在地下棺木的受苦鬼魂;这些被赶出外头的仓皇妖怪,应该可以唤回来的。 

对他的质疑,我必须想出一个他能接受的答复;光是真实绝对不够;我必须构思出浪漫和诗的理论,就像从前的老思想家,能说出别人所不能、不敢言的一套话来。 

“我的回答吗?”我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在整理自己的思路;此外,我还察觉到卡布瑞的警告,尼克的恐惧。“我不是玄秘主义的商贩--”我说:“也不是哲学理论的钟爱者。不过,发生在这里的事,其实简单平凡之极。” 

他以特别的认真在研判我。 

“倘若你对上帝的威力如此恐惧,”我说道:“那么你对教堂的课程应该不敢陌生。你一定知道,所谓美好善良乃跟着时代有所改变,在天堂底下,不同的时间,各有不同的圣哲存在。” 

显然的,他在留心倾听,我使用的词汇让他感到亲切。 

“在古老的日子里,殉道者四处去扑灭,反过来要焚烧他们的火焰;神秘主义者在听到上帝的感召后,跃升进入空中;世界改观了,圣哲也随之改观。如今的世上又神秘圣者呢?归依的修女于修士。他们建立医院和孤儿院,却不会向天使呼救,用以击溃军队,驯服野兽。” 

我瞧不出他神情有何变化,然而,我坚持下去。 

“所以,十分明显的,邪恶也会改变,它们的形体方式都会改变。在如今这个时代,你的徒众那么害怕的十字架,有几个人相信?认为地上的凡人,彼此会谈论天堂于地狱吗?不,他们谈论的是哲学于科学而已!夜晚时分,白脸幽魂在教堂墓地游荡,他们哪里会在乎呢?荒野的谋杀案多一件少一件,又算得了什么?不管上帝或是魔鬼或是人类,对如此碎屑小事,何兴趣之有?” 

我听到老皇后吸血鬼又捧腹大笑了。 

然而阿曼德即不作声,也无动静。 

“即使你的游乐场,也很快会化为乌有。”我继续说道:“你所藏匿的这个公墓,即将从巴黎迁走消失;我们祖先的骸骨,在这个世俗的朝代里可丝毫也不神圣呢!” 

他的脸容猝然柔弱起来,他再不能掩饰他的震惊了。 

“圣婴公墓要毁弃了!”他喃喃低语:“你在撒谎……” 

“我从不撒谎--”我信口说:“至少不对我不喜爱的人撒谎。巴黎人不想再闻坟墓的臭气了,死亡的标志对他们而言,绝不像你那么重要。就在几年之内,市场、街道于房屋,将把这个地方全部覆盖起来。商业第一,实用至上,这就是十八世纪的世界!” 

“别说了!”他絮絮轻语:“圣婴公墓的存在跟我一样的地久天长!”他孩子气的脸绷紧,老皇后却不动声色。 

“你难道还不了解吗?”我轻柔地说:“这是崭新的纪元,需要崭新的邪恶!而我正是崭新的邪恶!”我停顿一下,端详他:“我正是这个时代的吸血鬼!” 

他并未预料到我的主旨论点。说了以上的话,我第一次看到他发出惊骇的彻悟微光,同时也看到他真正的恐惧之色。 

我浑不在意地做了个认可的姿势。 

“在村庄教堂发生的意外--”我谨慎地用字遣词:“我承认自己太粗野胡闹了,在剧场舞台的举止,更是一大败笔。这都是盲目妄动之错,你也知道这些并非你积怨生隙的根源。姑且不谈我的谬误,请你试着想像我的美好于威力;试着理解我毕竟是邪恶化身;尽管穿着如凡人,在世界上昂首阔步,其实是最邪恶的魔鬼,是吸血的怪物,偏偏它看起来却十足人模人样!” 

女吸血鬼大笑有如唱歌。从他身上,我只感觉到痛苦;从她身上,我却感觉到散发着的温情于亲爱。 

“你想想看嘛,阿曼德,”我小心翼翼地进一步力劝:“为什么死神一定要在阴影下偷窥潜伏?为什么死神要在门外等候?不管卧室或舞厅,无处我不能进去;死神在火炉的光热下探头,死神在走道下踮脚,我就是这个样子。谈到幽冥禀赋,我用其所当用。我是身穿绸缎蕾丝的绅士死神,烛光熄灭之后,我是玫瑰花心的溃疡肿瘤!” 

从尼古拉斯那里,传来微弱的痛苦呻吟。 

我想我也听到阿曼德唏嘘叹息! 

“这些不信上帝,懦弱无能的人们,他们即将摧毁圣婴公墓;对我,他们却无处遁逃,什么锁也不能把我拦在外面!” 

他无言地回瞪我,显得即悲哀又镇静;眼睛深邃了一些,却毫无怨毒或震怒。良久,良久,他缄默不语,然后开口了。 

“那倒是了不起的使命。”他说:“身为恶魔,却生活起居于凡人一起,恣意杀戮不存慈悲之心。然而你仍未大彻大悟呀!” 

“怎么会?”我忍不住问道。 

“在世界上你不可能持久忍受,于凡人共处,你无法侥幸生还。” 

“可是,我做到了。”我说得很轻松:“古老的玄秘已被潮流取代了,谁又知道将来会出现什么更新的花样呢?对你,罗曼史是不存的,对我,罗曼史正是我努力要追求的。” 

“你不可能那么强壮。”他不以为然地说:“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你才刚刚踏出第一步,你还少不更事呀!” 

“无论如何,这孩子时分强壮,”皇后沉思地说:“他新生的美丽同伴也一样,他们是具有浮夸创意,伟大动机的恶魔,这有趣的一对!” 

“你不可能长久于凡人住在一起的。”阿曼德再次强调。 

他的脸色绯红了一下,不过他不再是我的敌人了;相反的,他是一个感到诡异的长者,正竭力要告诉我一个重要的事实。在此同时,他似乎又像是个孩子在苦苦哀求,也许反过来说,是父母对孩子在恳求,求我听从他非说不可的道理。 

“为什么不能?我告诉你,我属于人群里,是他们的鲜血,让我变成不死幽灵!” 

“哎,是的,不死幽灵,所以你根本就不明白嘛!”他苦口婆心地说着:“那只是一种美妙说词罢了,仔细探讨一下你的缔造者的命运吧,为什么梅格能要纵身火焰之中?这是我们之间长久以来存在的事实,而你根本连猜都没去猜过。住在人群当中,随着岁月的过去,你非发狂不可。眼睁睁看着别人生老病死,眼睁睁看着帝国兴盛衰亡,眼睁睁看着你珍爱于了解的逐一失去,有谁能长久忍受?时间长了,你就会变得白痴似的狂乱也绝望。只有你的同类不死幽灵,才是你的保护者,你的救世主!你不明白吗?古老代代相传的法则,从来不会改变呀!” 

他住口了,为所用的语汇而吃惊。救世主!声音在室内回响,他的嘴唇似也再次将“救世主”三个字撮字成型。 

“阿曼德!”老皇后轻柔地吟唱:“不管走老路子,或是抛弃老路子,我们知道年纪大了就可以变成疯癫。”她做了个姿势,好像要用她的白色手爪去攻击他似地,当他冷冷回瞪时,她又吱吱尖笑说:“我不就是依循旧法,跟你一样坚持长久吗?而我是老疯婆,不是吗?大概正因为我太食古不化、因循苟且才疯了吧!” 

他摇摇头,生气地表示抗议。难道他不是墨守陈规,终而没疯的活生生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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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明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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