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 [关闭][返回]

当前位置:网易精华区>>讨论区精华>>谈天说地>>○ 幽冥夜谈>>鬼谷探幽>>吸血鬼系列>>小说创作>>安.萊斯<吸血鬼年代記>>>吸血鬼黎斯特>>吸血鬼黎斯特第三部侯爵夫人的临终圣餐1

主题:吸血鬼黎斯特第三部侯爵夫人的临终圣餐1
发信人: ada129(妙妙)
整理人: neptunefish(2002-10-26 03:54:26), 站内信件
用吸血鬼的语法来说,我是早起的鸟儿。当太阳才沉入地平线,当天空依然有红光照耀,大多的吸血鬼犹好梦正酣,我已经起来;因此,我比他们占有更多的优势,也就是说他们足足比我少一个钟头可资使用。以前我未曾提起此事,不过那时我自己也不晓得,一直到很久,我才发现这个事实。 
第二天晚上,天空嫣红有如著火一般,我已经往巴黎的路上出发。 
在躺进石棺之前,我就先换好最最合宜的衣服。如今,我正追逐西下的落日,进入巴黎城。 
城里宛如在燃烧著,光线明亮得叫我惊惶,然而我终於穿过圣母院大桥,来到圣路易岛上。 
我完全没想到要说什麽,做什麽,也没想到要如何蒙蔽母亲。只知道自己必须抱著她,趁她还有时间陪伴她,跟她在一起。我还无法面对她即将逝世的事实,那是彻底的大灾难,应该属於燃烧的天空。也许我又暂时回归为人,相信只要我承诺实现她的最後愿望,那麽,残酷的事实终将有所改变。 
当我找到河岸边她的住处,薄暮刚刚驱走最後一丝光辉? 
这是挺气派的大厦,罗杰办事真够俐落,一个职员等在门前带我上楼,我走进屋里时,两个女仆和一个护士正在走廊探看。 
“先生,尼古拉斯先生陪著她,”护士说:“她坚持要穿好衣服才见你,她要坐在窗边,看著大教堂的尖塔,先生,她还看见你骑马过桥呢。” 
“房里的蜡烛留下一支外,其余全部熄灭。”我说:“顺便告诉尼古拉斯先生和律师离开房间。” 
罗杰首先走出来,尼古拉斯相继出现。 
他为母亲也特别打扮光鲜,亮丽的红色天鹅绒套装,花梢的旧麻衫,手上还戴著白手套。这些日子的喝酒,使得他消瘦近乎形容枯槁,但也更突出他轮廓的俊美。当我们视线相遇,怨恨之色自他身上迸发,我的心灼痛了起来。 
“候爵夫人今天好了些,先生。”罗杰说,“大夫说她咳血太多,不可能……” 
他的话顿住,回头看看卧室。我很清楚他心里的想法,母亲熬不过今晚了。 
“尽快让她躺回床上,先生。” 
“为什麽她非得上床不可?”我的口气阴沉不快,“也许她希望死在她妈的窗边,难道这也不行?” 
“先生!”罗杰低声地哀求奢。 
我恨不得叫他跟尼古拉斯赶快离开。 
转变了心意,我迳自走进客厅-视线朝向卧室。母亲果然在那里。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戏剧性的改变,我既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她就在那里,她命在旦夕。 
公寓的各种声音嗡嗡作响,透过两道门,我看到一间可爱的卧室,漆成白色的床挂著金黄的床幔,窗幔是同色的金黄,连窗隙透出来的天空,也留下一抹金黄。此时此刻,这一切却显出模糊暧昧的恐怖 !我能给她的只不过是豪华,而她的生命却在豪华之中衰竭;这样的吊诡,是让她狂乱呢还是让她大笑,我不知道。 
大夫出来了,护士告诉我,她已遵令只留下一根烛火;药的味道混杂著玫瑰香精的芳馥,在两者之间,我更察觉自己正在捕捉母亲的思维。 
母亲以阴 的心情在等待我,瘦骨磷昀的地坐在柔软的天鹅绒椅子里,厚厚的棉被围垫在身旁,饶是如此,对她,剧烈的痛苦仍然是难以承受。 
在母亲绝望的等死至余,她想的是什麽?黎斯特!黎斯特!黎斯特!我几乎可以听到她不断的呼唤,此外她的心灵也在呐喊:让痛苦更忍无可忍吧,只有痛到最深处,我才甘心赴死;只有痛到我宁可死去,我才不会太惊骇恐惧;我宁愿痛到连害怕都忘记呀! 
“先生,”大夫碰碰我的手臂,“她不希望教士来呢!” 
“不错……她根本不需要教士。” 
她的头转向门口,如果我现在再不进去,她一定会站起身来,不管多麽难受,她都会挣扎著来到我身边。 
我好像仍呆若水鸡,不过总算推开大夫和护土,走进房里,随手关上门。 
   房内溢满血的味道! 
   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窗外的一抹淡紫隐约照著她;她穿著漂亮的深蓝色波纹绸衫上只手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搭在椅背;金黄浓密的头发梳向耳後,中间系著粉红蝴蝶结,漂亮的大发髻被散在肩上;双颊还抹著淡淡的胭脂红。 
   在诡异的一刻,她看起来一如我儿时所见那么美丽,匀称的脸容并未因时光疾病而稍有改变,闪亮的头发也浓密如昔。心疼的幸福感猛然袭来,我恍如又变成凡人,快乐天真无邪;跟母亲在一起,所有的一切只有美好,真真正正的美好。 
    没有死亡也没有恐惧,只有她和我一起在房间里,她将摭我入怀。我止住脚步。 
    我已靠近她身边,她抬起头,泪水盈眶;巴黎的衣服把她里得太紧;她瘦削得一无血色,手让我不忍卒睹,眼睛的四周更是一片乌青;我嗅得出腐败的死亡气息。 
    然而母亲依然光彩焕发,她依然属於我,也一迳是属於我的。凝聚所有的力量,我默默向她倾诉,告诉她美丽如昔,告诉她我所见的仍是当年的她,穿著古老优雅的服装,在精心妆饰之後,将带著我坐马车一起上教堂。 
     在那瞬间,我们灵犀相通,我诉说了我的爱,她不但听见了,而且也默默诉说她绵绵不尽的挚情。 
     我们都毋须开口,我们都相知相爱、!她极有默契,她的眼神清明,她完全了解。 
     我们毋须语言而可以心灵沟通,母亲觉不觉得奇怪,我不得而知;她脸上没有惊讶的神情,甚至一点愕然之色也没有。或许,此刻她唯一的感觉,只在倾倒内心所有的爱吧!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她说。 

烛台在靠她手边的窗台上,我故意把火弄熄,我看到她皱了皱眉,她注视我时,蓝色的眼睛好像稍稍睁大了些,她端详我特别选穿的浮花织锦和蕾丝服饰,端详我佩的剑与镶珠嵌玉的剑柄。 

“为什么你不要我细细瞧你?”她问道,“※我来巴黎就是为了看你,把蜡烛再点起来吧。”她的话里并未真有斥责之意,我已来到她身边,这就够了。 

我跪在她身旁,心里已准备好一番为人子该说的话,譬如说她应该和尼克一起去义大利。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明确说著: 

“太迟了,我亲爱的孩子,我绝不可能完成行程的,我已走得够远啦!” 

一阵剧痛使她噤不作声,痛苦在她系著腰带的身子翻滚;为了隐藏痛楚,她的脸变成一片空茫,当她这样时,看上去就像个小女孩!我再一次嗅到她的病重气息,她肺部的腐蚀,她血中的凝块。 

她的心里充满恐惧,她想大叫以表示她的惊慌,她想求我抱住她,一直到一切宣告结束;但是她不能。令我十分吃惊的是,我察觉她的想法,她认为我会拒绝,她认为我太年轻太无知,根本不了解她的痛苦与恐惧。 

这简直太折磨人啦。 

毫无意识的,我离开了她,在屋里面四处走动著;室内荒谬的细微末节一一印入我的脑海;小仙女在天花板嬉戏,亮闪闪的镀金门把,易碎的钟乳石烛台,垂著一串串的烛泪,使我恨不得把它捏碎。这个地方看起来丑陋浮夸,她会憎恶吗?她还需要这种无聊的房间摆饰吗? 

我痴痴想著,※明天之後有明天,之後又有明天------§这是可能的吗?我回头望她,她手紧紧抓著窗台,天空在她身後变得更加阴暗,但是屋里的油灯,经过的马车,与附近的窗所带来的光,温柔地抚摸她变成多角形的瘦削脸庞。 

“你不跟我谈谈吗?”她温柔地说,“为什么不谈谈你所发生的经过?你带给我们多少无尽的幸福呀!”连说话都更让她疼痛。“但是你自己如何呢?你自己呢?” 

我想自己正处在欺瞒的边缘;我决以所拥有的全部力量,幻化而散发出强烈的满足感;我决以妖魔的技巧来说凡人的谎言,我将口若悬河,但每句话都仔细推敲,免得露出破绽。静默的当儿,妄念顿生。 

我想自己只静一止一刻而已,内心深处却有了微妙的转折。一个可怕的念头倏忽出现,在刹那间,我察觉某种巨大却震撼的可能性;也就在同一瞬间,毫无疑义的,我下定决心。 

我尚未想妥说词,也无构想与方案;如果当下有人质疑,我一定满口否认;我将说:“不!绝不,万万不可能,你以为我是谁?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但是路已选好了。 

我绝对了解想做的事是什麽。 

她已完全发不出声音,她又痛苦又恐惧,然而无视於痛苦,她从椅子站起身来。 

我看见被子滑落了,她正向我走来,我原该阻住,却动也不动;她的手伸过来,她想拉著我;但是,猛然间,她身子退後,好像被强烈的风所吹袭。 

她被磨损的地毯绊住,身体碰到椅子斜靠在墙上。意志力使她迅速的站直,尽管心跳如捣,脸色未见恐慌!相反的,在惊讶过後,她呈现了困惑与镇定。 

我冷静迎向她,她也对我走过来。一边衡量她的反应,一边走近,直到我们又彼此面面相对。她凝视我的皮肤与眼睛,又突然伸出手来抚摸我的脸庞。 

“不是活著的人!”母亲静默地表达了地震惊的认知,“转化成某种东西,但不是活著的人。” 

我无言的默认,尽管这并不纯然正确。我传递出一阵冷凛的湍流,告诉她我实体转变的简单过程,告诉她在巴黎夜晚的某些琐细片段。锐利的刀锋无声地割裂了天地。 

她发出喘息的微嘘声,痛苦使她的手握紧成拳,拳轻轻放开;她吞咽口水,嘴巴不敢稍张;眼光则如火焰,真正烧进了我的内心。她明白所有这些传达不是故作耸人听闻,而是实实在在的思维递送。 

“怎麽会如此呢?”她质问著。 

毫不考虑的,我将事情的始末一一说出:剧场窥探跟踪的妖魔,如何带我破窗而出;如何在高塔换血;我如何睡在石棺里;我的宝藏、法力与流浪飘泊;最重要的,我的嗜血天性,血的滋味跟对血的感觉;饥渴时的唇焦舌燥乃至心推肝裂;为了满足那个唯一的欲念,我如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夜夜饮血与杀人至死。 

痛苦吞噬著母亲,但她似乎麻木没有感觉;她的眼睛瞪著我,眼神却全无光彩。尽管我无意如此揭露表白,却发现自己的表白已攫住了她,身子转动之间,从河岸经过的车辆灯火,全照射在我的脸上。 

视线没离开母亲,我伸手去拿窗沿的大型银烛台,举起烛台,我以手指穿过银环轻轻】扭,烛台扭弯了。 

蜡烛掉在地上。 

母亲的眼睛暴睁,身躯往後滑落,她的左手抓到床幔,血从嘴里喷出来。 

她一边猛烈咳嗽,一边咯血,身子跪倾著,血咯得一床鲜红。 

我望了望手里的银烛台,烛台应手既弯有什麽了不起?恨恨地丢了手上的笨东西,视线回到母亲身上。她正跟著痛苦与意识渐失勉力挣扎,脸靠在床单滞重的擦著,像是个呕吐的醉汉。终于,她的身子瘫软在地上。 

我站在母亲旁边,我注视著她,那瞬间她的痛苦,比之我对她说的誓言,已算不了什麽。仍然没有言词,只是沉默地注入我的思维,问的问题比任何言语所能表达的更严肃:(你愿意跟我一起吗?你愿意跟我一起来吗?) 

我对你没有隐瞒,我的无知,我的恐惧,连我可能行使失败的惊恐也二让你明白;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只能行使一次;也不清楚行使之後要付出什麽代价;然而我愿意为你冒险,我们将一起探险,不管玄秘或惊栗,正如我曾独自经历承受一般。 

她奋力地交出答案:我愿意。 

“我愿意!”她突然大声叫出来。是她的声调,是我未曾听过的醉意盎然。她双目紧闭,头自左转到右,“我愿意!” 

我倾身向前,轻吻她唇上的血上阵飕飕的尖啸声穿过我的四肢,渴念飞跃而出,似乎眼前的她已转化为一堆美味的血肉。我的手揽住她,抱著她,我们双双站在窗前,她的头发被教,血又从肺部吐出来,不过,怕什麽呢? 

过去生命中的记忆,点点滴滴地环绕著我们四周,回忆的浪涛覆盖我们,使我们隔绝在天地以外。童稚时的温柔诵诗与歌唱,天花板闪烁的微光照在她的枕头,她的芳香幽幽袭来,她抚慰我的伤心鸣咽;我对她的怨恨与需要;我在成千关闭的门外失去了她;她无情的回答,她的复杂与恐惧,她的冷漠与难以摧毁的力量。 

迷蒙之间,渴欲闯进回忆的河流,不是赶走怀念,而是沸腾了有关她的一切思虑;在我死命压挤的手与嘴唇里,她是肉是血,是母亲是爱人,是我最最需欲的总合。燎牙戳了进去,我感到她的震惊与僵硬;当热腾腾的血冒出来时,我感到自己血口大张。 

她的心魄分离敞开,时光停驻,岁月止流。我的意识渐渐朦胧而忽视忽隐。母亲不复存在了,微不足道的需欲与惊恐消失了,她就是单纯的她自己,她是卡布瑞。 

地往昔的生活点滴二出来抗辩。月月年年的寂寞与受苦,潮湿空漠小房间里的蹉跎岁月;书籍虽是唯一的慰藉,孩子却对她无情吞蚀和离弃,然後是所有的痛苦与疾病。特别是疾病,她最後的敌人,承诺解脱却缠住她有如朋友附身。超越言词与影像汹涌而来的,则是她秘密澎湃的热情,她的错乱迷失,她对痛苦绝望的抵抗与永不屈服。 

我拥著地,把她抱起来,胳臂环著她的颈子,手支撑她软弱的头壳。随著她血液的脉动,我的呻吟越见大声;她的心跳倏忽变慢,死亡好像即将来临;她奋力抗拒,不甘就死。我意犹未尽推开了她,静静抱著她。 

我快晕厥了,饥渴之念恍如在吞蚀我的心,欲壑难填,难以餍足。我呆立著,嘴巴半张,眼睛冒火;我让她的身体尽量远离怀抱,远离了我 !我似已一分为二,一个想压垮她,」个要偕她与我同行。 

她的眸眼似睁似盲,刹那的一刻里,她已超越痛苦,只感到甜蜜与某些模糊的领悟。我突然听到她呼唤我的名字。 

我举起右手腕,用嘴咬破血管後放在她的唇边,血滑进她的舌头,她动也不动。 

“母亲,快喝呀!”我狂乱地叫,流血的手压得更加用力,她开始有了动作。 

她的唇微微颤抖,嘴紧紧锁住我,痛苦抽打著我,绞缠著我的心。 

她的身躯拉长拉紧,吞下第一口血後,她的左手更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剧痛益甚,使我几乎喊叫出来。我可以感到自己的血管,乃至四肢与每一块肌肉,都好像金属在溶解;其实她只不过吮回我从她体内啜饮的血而已。她已能用自己的脚站立,她的头只微微靠在我的胸前;强力的拉扯已使我全身麻木,然而我的心在跳跃,以脉动的血,喂她的痛苦,她的饥饿。 

她越吮吸越快也越强劲,我感到她的手死命抓紧,她的身躯渐渐硬挺;我想推开她,但是却不能;当我的腿已无力,已支持不了,是她抓住使我不致跌倒。我身子摇摆,房间随之倾斜晃动;然而她仍然不放我,无边的阗寂淹没了我,下意识的,我终於推开了她。 

她的身子跟随一下後站在窗前,她修长的手指放在张开的嘴上;我凝腺她白哲的脸容,她的身形在深蓝色波纹绸里,显得肿胀了,她的眼眸有如两颗水晶球,凝聚著光芒。片刻之间,我已软瘫在旁边的椅子里。 

我觉得自己叫了一声:“母亲!”活像个愚蠢孺慕的凡人。紧接著,我闭上眼睛。 




我坐在椅子上。好像已经沉睡了一辈子,其实根本一点没睡。我是在父亲的房屋里吗?在家里吗? 

四处寻找火箝和我的狗,也张望著看有没有酒留下来;这时我才看到四周的金黄窗幔,看到窗外的圣母院,闪耀在夜晚的星空下;然後,我看到了她。 

我们是在巴黎,我们将、水远活下去。 

她的手上拿著东西,是另外一只大烛台,一个引火盒。她站得很挺,行动迅速俐落,她打出火花二支一支点燃了蜡烛。小小的火舌窜起,墙上绘著的花卉似乎滚向天花板,天花板上绘著的舞者,滑起舞步,然後又冻结成原来的一圈。 

她站在我面前,烛台在她的右边,她的脸庞白哲光滑,眼睛下面的乌青已消失!事实上,她曾经有的瑕疵全消时,现在的她瞧上去十分完美。 

岁月带给她的皱纹减少了许多,余下来的却奇怪地变深。她的眼角呈显小笑纹,嘴角也现出细微的纹路;原来的双眼皮加深,轮廓更加鲜明,强调出脸上的匀称;樱唇则是最柔软的粉红。她看上去纤细优美,有如钻石的光被掠夺时的温润内敛。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来,眼前所见绝不是幻影,她的沉默也绝非意味著幻影。我发觉到她的身体变化更大,此刻的她又恢复成一个年轻丰润的女人,因生病而萎缩的胸脯,在深蓝的波纹网衫里丰满鼓胀,淡粉红色的肌肤,微妙地反射著光彩;头发最令人目眩神迷,发丝活生生地飞扬,色彩的跃动使得发丝似」根根在扭舞,於是,亿万的小金绺,闪动在她白哲无瑕的脸上与喉间。 

她喉咙上的伤口更已不见。 

一切全不一样了,我只能鼓起勇气,深深注视她的眼眸。 

自从梅格能跃进火中,这是我第一次以吸血鬼的眼睛,来看另一个跟我一样的同类。 

我一定发出些声音,因为她轻微地反应著;卡布瑞;这是目前我唯一能喊的名字。“卡布瑞!”这个名字除了偷偷出现脑海外,我从未真正呼唤出口过,我看到她几乎微笑了。 

我低头看手腕上的伤口,伤口也已消失,但是饥渴之念咬噬著我。血管对我说话,好像在下令一样。我瞪著地,看到她的唇轻微作出饥渴的姿势;她丢来一个奇妙而带有隐喻的表情,好像在问:“你还不清楚吗?” 

然而从她身上我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有一片岑寂。只有她漂亮的眼眸在凝视,也许还有我们彼此传达的挚爱在流露。为什麽岑寂四面八方笼罩下来?我什麽也探测不到,触摸不到。她关闭心灵了吗?我沉默地问话,她却好像茫然无识无知。 

“现在------”她开口,她的声音比以前柔软而更有共鸣,让我吃了一惊。那瞬间我们快老又回到阿芙根,雪在飘落,她在为我唱歌,歌声在山谷回应。不过,这些光景已不再了。她说:“去吧,去做该做的事,快-------现在就去!”她点头哄我,走近过来拉我的手。“你自己照照镜子!”她轻声说。 

我知道的。我给她的血比从她那里吮吸的多得多,我饥火中烧,来看她之前,我根本无暇顾及先饱餐一顿。 

我犹沉湎在雪飘歌唱的儿时梦幻里,一时之间对她的话未作回应。注视著她碰我的手指,我发现我们俩的血肉完全相同;我站起来,抓著她的双手,抚摸她的手臂和脸庞;我成功了,而且还活著;她真的跟我一起了,她经过可怕的孤独终而来与我相聚;此刻我什麽事也不想,只盼抱著她,拥著她,再也不让她离开。 

我抱起她,以手臂让她身子旋转,我们的身子在房内转了又转。 

她仰头大笑不止,笑声越来越大,我不得不用手捂住她的嘴巴。 

“你的声音会震破屋里的所有玻璃。”我低语著,回头瞄瞄门外,尼克和罗杰还在外面呢! 

“就让窗子震破吧!”她说,脸上未带开玩笑之色。我放下她,我们相拥又相拥,像两个小傻瓜,我不舍得离开她。 

别的凡人已在屋内走动,大夫和护士都认为他们应该进来啦。 

我看她注视著门,她也听到他们的声音,可是为什么我却听不到她的呢? 

她从我身边走开,视线从一样东西移向另一样东西,她抓其蜡烛走向镜子,对著镜子里面细看自己。 

我了解她是怎麽回事。她需要时间来适应及衡量她的新意象。但是,首先,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我如何赶走他们,把她带走呢? 

“不,不能从那边。”当她看到我注视门时,连忙说著。



过河之後我很快找到杀害对象。当窥探到他时,一种古怪的深沉感觉油然而生以前是独来独往,此後却不免要连袂行动,杀戮时,她将在一旁注视我的举措,并从中学习,想到那种没有隐私的亲密,我的脸竟泛红起来。 

我杷猎杀对象引出酒馆,挑逗他,激怒地再捕杀他。我故意炫耀表演,有一点残忍,却有更多的嬉弄,表演过程太激烈,当杀戮之後,觉得自己耗损了不少精力。 

她喜爱之至。她仔细浏览,汲取任何细微未节,有如她也在吸血一般。我们再次携手共行,我感到她的热,她也感到我的热血在我的脑里泛滥奔流。我们相依相偎,就连覆遮我们身躯的薄衣,似也突然变成是异类,正探视著黑暗里两尊燃烧的雕像。 

之後,夜晚顿失往常的次元与空间,事实上,自从成为不死幽霞以来,这是我所度过最长的一夜。 

夜晚绵延不尽,深不可测,眩惑耀眼。偶尔,我想找出某些抗辩,来驳斥一切的玄妙与愉悦,但是竟一句也找不出来。 

我一次又一次呼唤她的名字,希望能称呼得自然一些,然而对我,她仍然还不是卡布瑞,她只是她,我生活乃至生命当中唯一需要的伴侣,我此生唯一深爱的女伴! 

她的死亡阵痛并未特顶太久。 

我们找到一间空的地窖,留在那里等到痛苦过去。在那儿,我跟她手牵手,我不断地说话,把这段时日发生的种种,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和盘托出。 

我告诉她塔楼的事,告诉她梅格能所说的话;说明那个幽魂的出现,我怎麽跟它熟悉又看不起它,所以也无意追逐寻获它。在谈话当中,我再三试图传送无言意象给她,但是都徒劳无攻。对此,我没作表示,她也相应不理。但是对我的话,她聆听得十分仔细用心。 

我跟她谈到尼克的怀疑,这件事尼克对她一个字没提;我说明因为他,我的恐惧比前更甚;如今多了另一扇打开的窗,增加另一个乍空的房间;此外又增加一位目击证人,足以证明怪诞的事接二连三。 

不过没关系,我会对罗杰说出一个具有说服力的故事,我将对尼克尽一份该尽的心力;设法化解我们之间的怀疑与猜忌。 

我说的话她只感到模糊的兴趣,因为这跟她无大大关联,与她攸关重要的是,她的未来将如何。 

一旦死亡阵痛结束,她已力不可挡。她可以攀爬任何高墙,可以穿过任何厚门,再陡峭光滑的屋顶也难不倒她了。 

她好像不相信能千秋万世的活下去,似乎只认为,在这个生机勃勃的超自然夜晚,她应该知所当知!为所欲为,一旦黎明来临,死神终将攫获了她。她决意度过丰富的“最後一夜”。 

许多次!我试图动服她回到塔里;时光在流逝,精神上的透支疲累,对我倾覆而来!我念於安静休息,再进一步深思熟虑我睁大眼睛,眼前却只是一片黑暗,然而她兴致勃勃,她要冒险犯难! 

她建议我们潜入凡人住宅,找寻她所需的衣物,当我告欣她,自己总以正当方式购买方服时,她大笑不止。 

“我们先探寻屋子有没有人--”她说著,迅速逡巡街道,眼睛望著黑暗中大楼的窗户,“仆人是不是睡了,我们也可以听得到。” 

她的话很有道理,不过自己倒从来未做此宵小行径。我跟著她爬上屋後狭窄的楼梯,走到铺著地毯的走廊,既惊讶于此行的容易,对凡人所居住日常生活房间的细节,也感到兴味盎然。我发现自己喜欢碰摸私人使用的东西:扇子啦,鼻烟壶啦,屋住阅读的报纸啦,壁炉边的靴子啦,摸起来比在窗外看有趣多了。 

她的目的的则截然不同,同圣哲曼区一座房屋里,她在女主人的穿衣间,找到一大堆新款的各式衣服,对她还挺合身。我帮她脱掉旧的波纹绸衫,让她穿上粉红的天鹅绒衣服,将她的头发一卷卷藏戴在鸵鸟毛的帽子里。看到她打扮亮丽,我再次目眩不已;想到自己跟她漫游在家具过多的房子,房内又充满凡人的气味,更不由滋生怪诞玄妙的感觉。她在化妆台上搜罗东西,拿了一瓶香水,一支小金剪刀,她又揽镜自照著。 

我走过去亲吻她,她没有制止;我们一如情人的拥吻。当我们急急经过佣人楼梯,来到深夜的街道时,对旁观者来说,无疑正勾描出一幅恋侣的亲密图画。 

我们——我们相偕在剧院与歌剧院进出,经过大厅进入宫庭;凡人注视我们,却未真正认出我们的身份;凡人被我们所吸引,又完全蒙蔽在鼓里的情形,让她雀跃万分。 

之後我们再次清晰听到幽魂的声音,但当我们探看教堂时,它又不见了。我们爬上钟楼,鸟瞰我们的王国。走下钟楼,钻进一家拥挤的咖啡屋,只为了享受与凡人共挤一堂的趣味 !我们彼此会心对望,相视微笑,促膝谈心。 

她沉湎在迷离梦境里,凝视咖啡杯的热气腾腾,灯盏上的香烟袅袅。 

她喜欢阴暗空荡的街道,外面清新的空气;她想攀上树梢,爬上屋顶;对於我在市区的漫游,竟未一迳采取屋顶的飞奔,或是马车篷上的疾驰,她也觉得不可思议。 

午夜过後,我们手牵手,遨游在荒寂无人的市场。 

我们听到幽魂之声,却不像刚才一样,可以辨别声音的方向,这使我十分困惑。 

周围的事物每每引起她惊讶,满地四处的垃圾,猫追逐可疑之物,异乎寻常的阗寂,对她都是新奇;大都会最阴暗的角落,对我们全部具威胁,这是她最津津乐道的一点;我们能够潜过贼窝而无人察觉;我们能够轻易击垮任何想找麻烦的歹徒;此外,我们尚具既有形又无形;既明显可见,却又完全不可理解的优势;这一切都令她大为兴奋。 

了解她初夜的兴奋心理,我不再催促,也不再对她的意见表示异议,仅仅只是跟她在一起,既已十分满足,甚至还迷失在这种奇异的满足里。 

一个俊帅瘦削的年轻人骑马而来,经过黑暗的摊位,我凝视著他,彷佛他是一个鬼魂,从生之大地进入死之幽谷;黑发黑眼的他让我想起尼古拉斯,脸上既显稚嫩之气却又心事重重;他不该深夜单独」个人在市场游荡的;他比尼克年轻,但显然要愚蠢得多! 

他到底有多蠢我终於察觉了,因为,她已欺身向前,像一只行动飘忽的粉红色大猫,寂静无声地把他从马上带下来。 

我大吃一惊。她的戕害对象有多麽无辜,似乎未对地造成困扰不安;她不像我曾经有过许多人性的挣扎,只不过如今我已习以为常;我为什麽该裁决她的是非呢?然而,她是那麽若无其事地杀害年轻人--优雅地扭断他的脖子,仅仅吮吸少量的血,根本不会致他於死地;这一切看起来虽十分刺激,内心却不无愤慨之感。 

她比我冷酷无情。我想,她比我们同类更肆无忌惮。梅格能曾经说:“别存慈悲之心!”他的意思难道是在表示:不必要的滥杀也当杀之吗? 

她脱掉身上的粉红天鹅绒衣服与裙子,立即换上男孩的服装;她杀戮的理由很清楚,只不过为了他那身合宜的穿著吧! 

更正确的描述是,当她穿上他的服饰,她摇身一变而为男孩子了。 

她穿上他奶油色丝质厚长袜,大红的及膝马裤,曹丝衬衫,黄色的短外衣,加上大红的披风!此外,还取下男孩头发上的大红蝴蝶结。 

穿著新服饰的地,满头金发,大胆佻达地站在那里,看起来更像带鬃的猛狮,而尽失先前那种髦发飘拂的女性妩媚。她的崭新魅力令我极起反感,恨不得摧毁她的新面貌才好然而,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当我再张开眼睛,脑海里盘旋著刚才我们】起所见与所为的记忆,我几乎无法忍受那个死去的男孩,离我们这麽近的事实。 

她用红色蝴蝶结绑著一头长发,发尾垂在背後,把刚才穿的粉红衣服遮掩在男孩身上,也卸下他的剑,抽出锋刃随即又入鞘,然後又取下他奶油色的及膝外套。 
   “我们走吧,亲爱的。”说著并亲吻我。 
    我动弹不得,只希望赶快回到塔楼!好好靠近著她。她看我一眼,揉揉我的手推我快走,身子已如箭般跑向前去。 

[关闭][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