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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吸血鬼 32
发信人: ken_shen(伊面)
整理人: neptunefish(2001-11-27 21:14:19), 站内信件

                                第十六章

    星期三,晚上11:45——离午夜还有十五分钟,英格兰东北岸的哈特尔普尔。
毛毛细雨使空荡荡的大街上的柏油马路黑得发亮。半个小时前沿海岸到煤矿村镇的
最后一班车已经开走了;酒馆和电影院也都关了门;灰猫在巷子里四处溜动,街上
最后剩的几个人也向家里走去,这是个不适于外出的夜。
    但是在城里的某一座大房子里却正进行着一些悄无声息的活动。阁楼的平台上,
布兰达·基奥刚刚喂完儿子,把他放下睡觉,然后准备自己就寝。到现在为止一楼
平台还是空荡荡的,达西·克拉克和盖伊·罗伯茨坐在靠近黑暗的地方,罗伯茨打
着瞌睡,克拉克正紧张地听着这座老房子的木板吱嘎作响的声音。楼下的地下室中
住着两个永久“居民”,两个特殊部门来的人,正玩纸牌,一旁一个身穿制服的警
察一边冲咖啡,一边看他们玩牌;在门厅里,另一个穿制服的警官坐在门口一个很
不舒服的木椅上守夜,抽着一支微湿的劣质香烟,已经是第十次怀疑自己到底在干
什么。
    对特殊部门的人来说,这是驾轻就熟的业务了:他们在这儿是为了保护阁楼上
住着的女人孩子。她根本不知道,他们不仅仅是她的好邻居,更是她的看守人,也
是小哈里的。他们已经照顾她大半年了,在整个这段时间里甚至没人对她眨过眼睛;
所有安全工作中,他们的工资肯定是最容易赚而且是最高的!至于那两个穿制服的:
他们已经是超时工作了,被中途派来执行“特殊”任务。他们本应该十点就回家了,
但看起来那个该死的疯子似乎流浪在外,而楼上的女孩被认为是他的一个目标。这
是他们被告知的全部内容,全部都令人难以捉摸。
    另一方面,在上面一层楼,克拉克和罗伯茨十分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儿——也
知道自己要对付什么东西。罗伯茨轻轻地哼了一声,把头靠在卧室有窗帘的窗子上。
他打着呼噜,微微伸了下懒腰,没一会儿又开始打起瞌睡来。克拉克没有恶意地向
他皱了皱眉,竖起了自己的衣领,搓着手取暖。房间里潮湿而阴冷。
    克拉克本来想打开灯,但是没敢;这层楼应该是空的,并且必须看上去是空的。
没有炉火,没有灯光,活动越少越好。一个电热水壶和一罐速溶咖啡是他们享受的
全部奢侈品。哦,比这还多一点。当天早些时候罗伯茨收到的喷火器,还有两个人
的弩也算是他们的享受品了。
    克拉克拿起弩看了看:它已经上了弦,并上了保险——多么渴望看到它钉在尤
连·博德斯库黑色的心脏上。他又皱了皱眉,放下武器,然后点燃了他仅有的几支
烟中的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感到很疲倦,很难受,而且十分紧张。那也许是预
料之中的,但在他感到自己的血液中至少有了百分之七十五的纯咖啡之前,他一直
将其归结为自己的咖啡越喝越浓了。凌晨时他就来这里了,但到目前为止,一切安
然无恙。至少他可以对这一点心存感激……

    下楼来到门口的大厅,大卫·科林斯警官轻轻地打开起居室的门,向里看了看。
“站在这儿等我,乔。”他对同事说,“我去吸口新鲜空气,五分钟就回来。我去
路上伸伸胳膊。”
    乔又瞥了一眼他们这场游戏中这位特殊部门的人,站了起来,扣上夹克衫,拿
过头盔,跟着他的朋友走到大厅,然后打开门,让他到了大街上。“吸口新鲜空气?”
乔在他身后喊道,“你一定在开玩笑,这儿看样子要起雾。”
    乔·贝克看着他的同事沿着外面的路大步走了,自己回到屋里,关上了门。按
理说,他应该锁上它。但他觉得把这个不锈钢小插销插到头就可以了。他坐在一张
堆着乱七八糟信件和旧报纸的备用小桌旁——桌上还有一听烟草和一些的纸!乔咧
嘴一笑,给自己卷了一支“免费”香烟。刚把这支烟吸完,就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
和一下轻轻的敲门声。
    他站起来,拨下插锁,打开门,向外看了看。他的同事背对着门站着,一边搓
手,一边向马路四处张望。他身上的雨衣和头盔挂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闪着黑色的
光。乔把烟头扔进夜幕里,说道:“这可是个很长的——”。
    但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一瞬间,站在门口的人突然转过身,用一双像铁铐一样
大而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他——乔看了一眼头盔下的脸,发现这根本不是大卫·科
林斯!这根本就不是人!
    这是乔最后一刻的思想。尤连·博德斯库毫不费力地扳过乔的头,把他的锋利
异常的牙齿刺入他的喉咙。这些牙齿像捕兽器一样合在一起,割断了汩汩冒血的颈
静脉。乔的喉咙被割开,脖子被折断,立刻死了。
    尤连把他放在地板上,转身关上了朝街的几他轻轻的把门闩推到底;这该足够
了。一切在几秒钟内就完成了。这是一起非常高效的谋杀。他向一层楼的房门低声
咆哮,嘴角还残留着鲜血。他把自己吸血鬼的触觉伸了出去,伸到了关着的门后。
有两个人在那里,紧紧地挨在一起,正忙于他们所做的事情,对自己的危险毫无知
觉。但不用多久他们就会意识到。
    尤连打开门,毫不停留地大步跨进房间。他看到了那些坐在牌桌旁的特殊部门
的官员们。他们微笑着抬起头看了看他,看了看他的头盔和雨衣,又毫不在意地回
到了他们的游戏中——突然他们抬头又看了一眼!但已经太晚了。尤连已经进了门,
走上前伸出像爪子一样的手抓起一只已装上消声器的军用自动步枪。虽然他更愿意
用自己的方式杀死他们,但他想现在这种方法也一样很好。这些官员们大气不敢喘,
几乎快瘫倒了。尤连向他们近距离开枪,把弹匣中近一半子弹都倾泻到了这些蜷缩
的、颤抖的身体上。
    达西·克拉克半梦半醒,可能已经睡着一会儿了,但后来什么事惊醒了他。他
抬起头,立刻全身警惕起来。楼下大厅里有东西?关门?楼梯上有鬼鬼祟祟的脚步
声?什么都有可能。但这已经过了多久了——几秒钟还是几分钟之前?
    电话铃响了起来,他像木头一样僵直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伸向电话,心怦
怦直跳,但盖伊·罗伯茨的手先抓住了它。“我比你早醒一会儿,”罗伯茨在黑暗
中哑着嗓子喃喃地说,“达西,我觉得出事了!”
    他把听筒贴在耳朵上说:“找罗伯茨吗?”
    克拉克只能从电话里听到一个很细小的声音,但听不清说了什么内容。但他看
到罗伯茨十分震惊,嘴里嘶嘶地吸着气。
    “天啊!”罗伯茨亢奋起来,砰地一声把电话挂上,颤抖着站了起来。“是雷
亚德,”他心有余悸地说,“他又发现那个杂种了——猜他在哪儿!”
    克拉克根本不必去猜,他的“才能”已经告诉了他。“它”告诉他赶快离开这
座房子,甚至把他向门外推去。突然,他的直觉知道了楼梯平台上有危险,危险正
朝着窗户方向的达西冲去。
    克拉克明白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抓起了弩,强迫自己跟着罗伯茨巨大的身躯
来到屋子门口。他要和他战斗。
    在屋外一楼的平台上,尤连已经感到了屋子里有可恶的特工。他知道他们是谁,
有多危险。一台破旧的竖钢琴立在破损的脚轮上,背对着楼梯顶部的扶手。它肯定
有五分之一吨重,但对吸血鬼来说绝不是一障碍。他抓起它,哼了一声,把它整个
拖到了门前。钢琴的脚轮折断了,掉了下来,滚了出去,脚轮套割开了地毯。最终,
尤连把钢琴放在自己满意的地方。
    他刚做完这件事,罗伯茨已经站在门的另一侧并试图推开门了。“狗屎!”罗
伯茨咆哮着,“肯定是他,我们中了他的圈套了,达西。门是向外打开的,帮我一
把。”
    他们一起用肩顶门,突然听到钢琴裂开的琴腿在满是划痕的地板上发出一声尖
叫,门终于露出了一条缝。罗伯茨把一只胳膊挤过去,伸到黑暗中,用力抓住钢琴
的顶部,争取把自己拉上去,身后拖着弩,克拉克从后面推他。
    “楼下那些白痴到底上哪儿去了?”罗伯茨喘着气说。
    “看在上帝的份上,快点!”克拉克敦促他说,“他马上就会上楼来了……”
但他没有,楼梯平台上的灯亮了。
    罗伯茨刚抬眼,就看到尤连·博德斯库可怕的脸,他的双眼像发光的鹅卵石一
样突了出来。这个吸血鬼从惊呆的罗伯茨手中抢过弩,把武器掉转过来,把箭直接
射向钢琴后的门缝里。吸血鬼凝结着血块的喉咙汩汩地响着,开始一下下猛击罗伯
茨的头。弩的弓弦在他强有力的舞动中嗡嗡作响。
    罗伯茨大叫了一声——高亢的刺耳的叫声——在他被尤连杀死、一切陷入沉寂
之前。这个吸血鬼一次又一次连续击打他,直到他的头像生的红浆果一样,脑浆滴
在钢琴琴键上,才住了手。
    克拉克在房间里听到了弩箭破空的声音,箭擦着他身旁飞过。他透过门缝向外
看去——灯光半遮着,看到这个噩梦一般的东西对罗伯茨下的毒手。他惊恐万分,
浑身麻木。尽管他试图用手中的武器向尤连射击,但一转眼尤连已经把罗伯茨的尸
体扔进了房间,压在了他身上,并用力用钢琴又一次堵住了门。这时,克拉克停顿
了下来:他不能通过战斗来解决他,而且他的直觉也不让他这样做。相反,他扔掉
了弩,蹒跚地走回套间,找到一个窗户,看着外面的街道。
    他的思绪不再连贯一致;他想做的一切就是逃出去,越快、越远越好。
    在顶楼的房间里,布兰达·基奥刚刚睡下二十分钟,一声尖叫——一声像受折
磨的动物的尖叫——把她从睡梦中惊醒,使她滚下了床。起初她以为是哈里,接着
她听到楼下传来扭打声和沉重的关门声。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有点摇晃地走到门口,打开门,身体探出去,希望再听到一点声音。但一切
都变得沉寂了,小楼梯的平台一片黑暗——黑暗突然向她冲来,把她撞回到房间里!
现在尤连又要复仇了,狼一样的眼睛死盯着躺在地板上的女孩,嘶哑的咆哮声中充
满了得意。
    布兰达看到了尤连,以为自己一定是在做噩梦。一定是,像这种东西绝不可能
在任何理智的活人世界存在、呼吸和活动。
    这个怪物现在或者曾经是人;他直立行走,虽然身体前倾。他的胳膊……很长!
胳膊尽头是一双巨大的、像爪子一样的、长着长指甲的手。他的脸简直让人难以置
信——它更像是一张狼脸,没有毛发,一些地方的畸形也使他像一只蝙蝠。他的耳
朵十分长,平平地贴在脑袋两边,比他向后倾斜的、拉长的头盖骨伸得还要高。他
的鼻子,不,是他的吻,卷曲着,布满褶皱,两个鼻洞又深又大。皮肤上布满了鳞
片,黄色的眼珠、鲜红色的瞳孔深深地陷进眼窝里。还有他的下巴!他的牙齿!
    尤连·博德斯库是吸血鬼,他也从不试图掩饰这一点。吸血鬼的精华已在他体
内找到了最好的容身之所,就像酵母装在了效力很强的酿酒器皿里一样,在他体内
发挥着作用。他的体力、能力都处于巅峰,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他做的每一件事
都不会留下任何可以明确证明他是作案者的痕迹。当然,超感知觉情报部门知道这
一点,但法庭永远也不会被他们说服的。尤连发现超感知觉情报部门远非万能。实
际上,它毫无能力。它的成员都是人类,而且十分胆小。他将一个一个猎获他们,
直到彻底摧毁这个组织。他甚至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一个月之内让他们永远消失!
    但首先是这个女人的孩子,这个生命是唯一一个和他拥有同样力量的人——他
无助的对手。
    尤连向那个女孩蜷缩的地方掠了过去,用野兽般的爪子抓住她的头发,把她半
拖起来。“在哪里?”他泪泪的声音问道,“孩子——在哪里?”
    布兰达吃惊地张开了嘴。哈里?这个怪物想要哈里?她的眼睛睁大了,向孩子
的小房间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这个吸血鬼的眼睛随着她的一瞥亮了起来。“不!”
她叫起来,发出从未见过的一声极度恐惧的尖叫。
    尤连松开手,布兰达的头重重地摔在擦亮的地板上,立刻失去了知觉。尤连跨
过她,向那个小房间开着的门大步走去。
    在屋子中层的一个房间里,达西·克拉克正在黑暗中试图打开一个似乎塞住了
的旧式窗户。他突然感到恐惧感正从体内慢慢消逝;如果不是恐惧,那一定是他逃
跑的冲动。他的特殊才能的要求正在衰退,这意味着危险正在退去。但如何退?尤
连·博德斯库还在屋子里,不是吗?神智清醒后,克拉克的身体不再颤抖了,找到
开关,开了灯。肾上腺素涌入到他的体内,使他为之一振。现在他可以再次集中目
光观察了。他看到了固定窗户的几个塞子,毫不费力地把它们拔了下来,窗户沿着
窗槽滑了上去,克拉克深深地松了一口气。至少他现在有一个紧急出口了。从窗口
向外望去,看了看午夜的街道——愣住了。
    起初,他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然后恐惧地屏住了呼吸,感到肩膀和
后背开始起鸡皮疙瘩。屋外的路上挤满了人,一队一队静静的人正慢慢聚集在一起。
他们跨过墓地的门,越过墓地前面的墙,穿过马路聚集在屋前。一切都处于沉寂之
中。队伍中有男人,女人,还有孩子。比这些景象更可怕的是这些人的沉寂,他们
就像他们刚刚离开的墓地那样静默。
    他们的臭气透过夜晚潮湿的空气刺进了克拉克的鼻子里,这是一股无法抵抗、
使人胃部痉挛的高度腐烂、腐蚀、腐化的尸体的恶臭。克拉克眼睛睁得大大的,盯
着他们。他们身穿寿衣,一些刚刚死去,另一些……另一些已死了很长时间了。他
们跳过墓地的墙,挤出墓地的门,拖着脚穿过马路。现在,他们中的一个正在敲屋
子的门,寻找入口。
    克拉克可能认为自己疯了。但他深深地记得:哈里·基奥是一个通灵术者。他
知道基奥的历史:那是一个可以与死人谈话、被死人尊敬甚至爱戴的人。而且,当
基奥需要那些死尸的时候,可以把他们唤醒。难道他现在不需要他们吗?原因就在
于此。这是哈里干的——唯一可能的答案。
    门口的“人群”开始抬起他们灰色的腐头。他们看到了克拉克,向他挥手,并
指了指门,他们要他把他们放进去——克拉克已知道其中的原因。“可能我真的疯
了,”他想,他穿过房间跑到门口。“现在已经过了午夜了,屋里有一个吸血鬼,
而我却要下楼把一群死人放进来!”
    但门仍然像以前一样一动不动,钢琴在门外的楼梯平台上楔住了门。克拉克用
肩膀顶门,顶到觉得胸口要炸裂了为止。门慢慢开了,每次打开一英寸。他根本不
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但是盖伊·罗伯茨有这样的力量。
    克拉克不知道他的朋友已经站了起来,直到看到他站在自己身边,帮他推开了
门才明白。罗伯茨的脑袋像深红色的果冻,耷拉在肩膀上,破碎的头盖骨露了出来
——坚持不懈地向前推去,体内充满了来自墓地的力量。
    然后克拉克昏过去了……
    两个哈里透过婴儿的眼睛看到了尤连·博德斯库那张恐怖的脸。尤连蹲伏在婴
儿床前,恶意的目光把他的图谋暴露无遗。
    “结束了!”哈里·基奥想。都结束了,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不,”另一个异己的声音在他头脑深处说。“不,没有结束。通过你我学到
了我必须学的东西。在那方面,我已不再需要你了。但我仍然需要你作我的父亲。
走吧,救救你自己。”
    此时一定是婴儿第一次对他说话,尽管没有时间再询问其中的过程和原因。哈
里感到孩子对自己的束缚像断开的链子一样从他身上掉下来,使他又无拘无束了,
可以自由运用无形意念,充分利用梅比乌斯体①来保护自己的安全。此时此刻,他
本可以走,留下他的儿子面对这一切。他本来可以走,——但他没有!
    ①源于梅比乌斯带,即将一条纸带扭曲一下贴在一起,形成一个统一连续体,
可从纸的正面直接到背面。——译者注
    博德斯库张开了血盆大口,蛇一样的舌头在尖利的牙齿后扑动着。
    “快走!”小哈里又一次更急促地催道。
    “你是我的孩子!”哈里哭喊道,“妈的,我不能走!我不能这样丢下你!”
    “这样丢下我?”这婴儿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接着他懂了,说道:“你以
为我会呆在这儿?”
    吸血鬼的爪子正伸进这孩子的床里。
    尤连现在才看到小哈里是……不只是个孩子。没错,哈里·基奥在他体内,但
还不只如此。这小男孩看着他,用那双大大的、泪汪汪的、天真的眼睛目不转睛地
看着他——而且全无惧色。或许这双眼是无辜的?自从离开哈克利庄园以来,尤连
第一次感到害怕。他后退了一点儿,稳了稳心神。他到这儿不就是为了这个小孩吗?
最好快点把他干掉。他又一次向孩子走去。
    小哈里来回转着他的小圆脑袋,要找一扇梅比乌斯门,他的旁边就有一扇,在
枕头上方漂浮着。这门一直都在他的基因里,很容易进入,这是他的本能。他对自
己意念的控制强得可怕,但对身体的控制就差得多。可他还是游刃有余。绷紧幼嫩
的肌肉,把自己卷上去,翻进了梅比乌斯门。吸血鬼的尖牙利爪在空中扑了个空!
    尤连立刻抽身退出小屋,好像这屋突然着了火。他愣了一下,然后跳上屋顶,
把顶篷撕成碎片。什么也没有!那孩子竟然消失了!一定是哈里·基奥的诡计,是
通灵的魔力。
    “不是我,尤连,”哈里在他背后轻声道,“这次不是。他这么做都是为自己。
他的本事还不止如此。”
    尤连急忙转身,看见在闪烁的蓝霓虹的交织中,映出了哈里的外形,威胁着向
他走来。他扑过去,却发现什么也没抓着,而是穿过了这个幻影。“什么东西?”
他咯咯地叫道,“是谁?”
    哈里又出现在他身后。“你完蛋了,尤连。”他很满足地接着说道,“不管你
创造了什么邪恶,我们都能毁灭它;我们不能使被你杀死的人复生,但我们可以给
他们中的一些人复仇的机会。”
    “我们?”吸血鬼绕着嘴里的蛇舌说,他的话像酸液一样嘶嘶冒出:“这儿没
有‘我们’,只有你。如果你想这样永远耗下去,我就……”
    “你没有永远,”哈里摇头道,“实际上,你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一种轻轻的但一致的脚步拖拉声在平台和楼梯上响起。一些未知体,不,很多
未知体正走进公寓。尤连急忙走出小卧室来到大厅猛地停下来。布兰达·基奥已经
不在他扔下她的地方了,但尤连几乎没注意到这一点。
    基奥的幻影在空中悬浮着,跟在吸血鬼的后面观看这场生死斗。
    一个喉咙被撕开的警察领着他们。他们拖着缓慢而蹒跚的步履走来,但却目的
明确,“尤连,你可以杀死活人,”哈里对着惊愕的吸血鬼说:“但杀不了死人。”
    “你……”尤连又转身道,“是你把他们召来的!”
    “不,”哈里摇头,“是我儿子把他们召来的。他肯定和他们谈了很长时间。
他们已经喜欢上我儿子,就像他们喜欢我那样。”
    “不!”博德斯库向窗户冲去,发现窗户已经旧得打不开。这群死人中有一个
摇摇晃晃地跟着他。每走一步身上的蛆就震落下来。他的骷髅手里拿着达西·克拉
克的弩。其他死人拿着从墓地栅栏上拆下的狭板。被激活的腐尸,就像裂疖流出的
脓一样,涌进屋里。
    “一切都结束了,尤连。”哈里说。
    博德斯库转向他们,显出一副不甘心的怒容。不,还没结束。他们除了是一个
鬼影加上一群死家伙,又能怎么样?“基奥,你这个鬼杂种!”他大叫,“你以为
只有你会法术吗?”
    他蹲下来,展开双肩,露出可怕的表情。他脖子上的肉像有生命似的抖动着,
脖子伸长了。他可怕的头现在变得像某种远古的翼手龙的头。他的身体在变薄、变
宽,似乎要振翅高飞,直到他的衣服再也容不下,碎成许多布片为止。他伸出两只
胳膊,把它们变长后,做出一个渎神的十字姿势,然后这双胳膊长成像身体两侧的
翅膀,比法瑟·费伦茨曾拥有的法力还要应用自如、流畅许多。他彻底重塑了自己
吸血鬼的肉体。刚才这里还站着一个似人的生命,现在一个巨大的蝙蝠般的生物出
现在这群猎人前。
    然后,尤连·博德斯库转身向薄窗格的宽大凸窗撞去。
    “别让他跑了!”哈里对他们喊道,但完全没必要,因为这也不是他们的本意。
    尤连从窗户冲了出去,雨点般的玻璃渣和漆过的几块窗框掉在街头上,接着他
形成一艘空中水翼艇的样子,弯曲巨大的身体,像弯曲的风筝那样,兜住从西面吹
来的晚风,但是那个带粤的复仇者站在破窗的缺口前用武器瞄准了他。一个没有眼
睛的死人应该看不见,但在他们奇异的虚幻境界中,这些行尸拥有他们生前所有的
一切感觉。而这一位生前是位神射手。
    他一箭射中尤连的脊椎——橡皮似的后背中间。“心脏,”哈里警告道,“你
应该射他的心脏。”但最终结果是一样的。
    尤连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大叫起来,沙哑的叫声响彻云霄。一阵巨痛使他身体扭
曲,失去控制,像跛鸟一样跌向墓地。他试图继续飞行,但那一箭使他脊椎严重割
裂,需要时间治疗,现在已经没工夫了。尤连掉进了墓地里潮湿的灌木丛中。那些
蹒跚的死人立刻掉转方向,列队走出阁楼,拖着脚步追击。
    他们走下楼梯,一些行尸身上的腐肉从骨头上脱落,另一些人身上的许多肉零
碎掉下来,但他们都自愿跟着。哈里跟所有这些死人朋友在一起,哦——多久以前?
——当他住在这儿的时候,他甚至还没跟这些新朋友说过话。
    当中有两个年轻的警察,他们俩再也不能回家去见自己的妻子了。其中还有两
个来自特别部门,衣服上的子弹孔就像绽开的血花。有一个胖子叫盖伊·罗伯茨,
他的头没了,但心脏还在正位。罗伯茨来哈特尔普尔干事,料想这工作现在也完成
了。
    他们下了楼梯,出门穿过马路走进墓地。有很多掉队的没有穿过马路到公寓来,
因为他们不具备这样做的条件。但当尤连掉下来时,他们已经围成圈,拿着狭板向
他走近,用他们身上无声的腐臭吓他。
    “击穿心脏!”哈里走过来说道。
    “见鬼,哈里,他总在动!”他们中一个辩解道,“他的皮肤像橡胶,这些狭
板太钝了。”
    “这个可能管用。”另一个刚死不久的行尸走上前。这是警察大卫·科林斯。
他走路总是歪着身子,因为他的背让尤连在这条路上不到一百码的小巷里打断了。
他手里拿着墓地管理员因为放在草丛里而有点生锈的镰刀。
    “这样才对。”哈里不顾尤连沙哑的尖叫点头道,“木桩、长剑和烈火①。”
    ①西方传说,必须把吸血鬼的心脏钉穿,砍下头,将他焚化,才能防止吸血鬼
重生。——译者注
    “我找到最后一样了。”没有头的盖伊·罗伯茨,拖着重罐和软管——一支军
用火焰喷射器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来。如果尤连先叫出来的话,他就会干得更起劲。
这些死人没有留意他。他们堆在尤连身上,把他压倒,即使是尤连·博德斯库此时
也害怕了。在极度恐慌中,他又变回了人形。这下他可错了,因为他们能更容易地
找到他的心脏。他们中有人拿一块残破的墓碑当锤子,最后把一块狭板打了进去。
尤连就像被钉住的某种丑蝴蝶,扭曲着,尖叫着,但现在行刑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大卫·科林斯一直在看着,最后叹气道:“一个小时前我还是个警察,现在看
来我要做个刽子手了。”
    “大卫,这是大家的一致裁决。”哈里提醒他。
    像绰号叫“凶残收割机”的那个家伙一样,大卫·科林斯走上前,尽可能干净
利落地把尤连凶恶的头斩下来,尽管他必须多砍一两次。之后轮到盖伊·罗伯茨。
他用呼啸、起泡、净化的熊熊烈火向已经沉寂的吸血鬼喷去,直到把他烧得几乎尸
骨无存,直到罐子空了才停。之后这些死人们都散了,回到他们裂开的坟墓里。现
在是哈里继续前行的时候了。风已吹走了尤连的雾,也吹走了腐烂的恶臭,星星又
在夜空中闪烁。哈里这里的任务完成了。但其它地方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他一一谢过死者,找到一扇梅比乌斯门……
    哈里现在几乎习惯了梅比乌斯体,但他觉得大多数人类头脑会觉得它难以忍受,
因为在空间——时间里的梅比乌斯带分不出时间和地点。但一个有着适当的方程式
和合适头脑的人,能用它去任何地方和每个时间点。当然,在这之前,他需要克服
对黑暗的恐惧。
    因为在实体世界有不同程度的黑暗;大自然像厌恶真空一样,似乎厌恶所有的
黑暗,而无形的梅比乌斯体由黑暗构成,这是它的所有成分。在梅比乌斯门之外就
是太古黑暗,存在于物质世界开始之前。
    哈里或许处在一个黑洞的核心,不过黑洞有巨大的引力,而这里却没有。它没
有引力,因为它没有质量。它跟思维一样无形,也和思维一样是一种力量。当它排
斥像它眼中的一粒沙子一样的哈里的存在时,有力量。他是梅比乌斯体不让进入的
一个异体。
    至少,它过去是这样。但这次哈里觉得不一样了。
    起初,他觉得总有无形之力在推着他,试图把他逐出虚幻,让他进入真实世界
中。他从不敢让这一切发生,除非他希望在某时或某地发生,否则他可能会出现在
自己绝对呆不住的时间或地点。但现在他觉得这些相同的力量集中了一些,甚至挤
在一起容纳他。在哈里自由的精神意识里,他相信自己知道原因。直觉告诉他这是
他的——是的,他的变质!
    从真实到虚幻,从血肉之躯到一个无形的意识,从一个活人到——一个幽灵?
哈里一直拒绝接受这个前提——事实上他死了。但现在他开始害怕可能的确如此。
这不是解释了为什么那些死人这么喜欢他?他正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愤怒地否定这个想法,跟自己生气。不,因为那些死人以前在他还是个有血
有肉的人的时候就很爱他,而这个想法也激怒了他,“我还是一个活人!”他对自
己说,但却底气不足。既然他已这么想了,这隐约的变质感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在不到一年前,他还和奥古斯特·菲迪南·梅比乌斯争论过是否在有形和无形
的世界之间存在可能的联系。埋在莱比锡公墓里的梅比乌斯坚持认为这两个是截然
分开的,用任何方法都不可能把一个叠加于另一个之上。它们可能偶尔互相碰上,
这时两边都会有反应——如有形世界的“幽灵”或“通灵”——但它们绝不可能重
叠,也绝不可能同时运动。
    就好像从一个跳到另一个,再跳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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