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ken_shen(伊面)
整理人: neptunefish(2001-11-23 22:38:4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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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哈里正睡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这里曾是哈里·基奥在哈特尔普尔的公寓;它
的窗户正对着一个墓地。妈妈布兰达·基奥用“嘘”声让婴儿不要作声,轻声地哼
着让他入睡。他才生下来五周,但很机灵。世界上正发生着许多事情,他都想参与
其中。因为他现在就想长大,所以他的成长将会非常艰难。她可以从他身上体会到
这一点:他的头脑像海绵,充分吸收新感觉和新印象,渴求知识,透过他爸遗传给
他的眼睛往外注视,试图包罗整个宽广的世界。
对,这只能是哈里·基奥的孩子;布兰达很高兴他是自己生的。要是老哈里还
活着该多好!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活着,就活在小哈里的身上。他活着的范
围比她想象的更大。
布兰达不知道孩子的爸爸在英国情报部(她认为是这个机构)干什么工作,只
知道他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无人承认他所做出的牺牲,至少没有官方的承认。
但每月都有用平信送达的支票寄来,并且附有短信,指出这是“寡妇恤金”。布兰
达一直都很惊讶:政府一定对哈里评价很高,因为支票的金额很大,是她在任何普
通工作中薪酬的两倍。这笔钱很有用处,因为这样她就能全力照顾小哈里了。
“可怜的小哈里,”她以柔和的北部方言对他哼着她外婆传给她妈、她妈又传
给她的一首老掉了牙的小曲。“没有妈,没有爸,生在煤库家。”
现实生活没有歌里唱的那么糟,但没有哈里了,也够惨的。有时布兰达又因内
疚而感觉剧痛。离最后一次见到他还不到九个月,她就已经忘记这件事了。一切都
有点不对劲儿。她不再哭泣,这是错的;她从未长久哭泣,这又是错的;他加入了
对十分热爱他的死亡大众,——早已腐朽分解,这也完全不对。
未必是道德方面的错误,肯定是观念方面的错误。她并不觉得他死了;也许见
了他的尸体,她才会改变看法。但她很高兴自己从未见过他的尸体。即算死了,那
也根本不是哈里。
这些关于死者的想法已经够了!她用食指关节触摸婴儿的扁圆鼻子。
“他妈的!”她非常轻微地说。因为小哈里睡着了……
哈里感觉婴儿的漩涡式吸入在削弱,它极小的头脑放松了对自己的束缚,准备
进入和通过一个跨维“门”,发现自己又一次飘浮在梅比乌斯体的终极黑暗中。他
纯洁的头脑浮动于形而上——没有质量、重力、冷热等扭曲的涌流中。他在那个从
无时到永远、从无处到各处的巨大黑色海洋里像游泳者一样狂欢;对他而言,回到
过去的速度不亚于进入未来的速度。
哈里任何时候都可以从这里去任何地方;这只是个知道正确方向、使用正确的
“门”的问题。打开时间之门,他看到地球上多达数十亿的一切众生涌入难以想象、
不断扩展的未来中间时发出的蓝光。不,还不是这扇门。哈里选择了另一扇门。这
一次,无数的蓝色生命线从他身上射出、收缩,在远处缩成炫目的单个蓝点。这是
一扇通向过去时间——通向地球上人类生命起源时的门。然而这扇门也不是他想要
的。事实上,他早已知道这两扇门中哪扇也不对;他不过是在练习自己的才能和力
量而已。
假如他没有使命……可是他实际上有使命。这个使命几乎与让他付出有形生命
的使命相同,但还未完成。哈里把其他所有思想和考虑置于一边,运用自己从来都
不会出差错的直觉把自己引到正确的方向,呼唤自己知道能在那里找到的人。
“西伯?”他的呼唤迅速传入黑暗的空旷中,“答应我一声,我就能找到你,
我们就能交谈。”
一会儿过去了。一秒钟和一百万年在梅比乌斯体中没有不同,至少对于死者而
言根本没有区别。然后——
“啊!”对方回答,“是你吗,哈……哈里?”
地下老物的心理声音就是它的烽火:它以之为导向,突然碰到一扇梅比乌斯门,
从中走了过去。
……十字形山上已是子夜了。方圆二百英里以内的罗马尼亚的大部分地方都睡
着了。因为没有人看着他们,哈里和他留下的婴儿不必显形。但他知道如果有人在
看自己,就可以看到他在那里,这使他觉得自己以一个肉体而存在。即使出没无常,
哈里仍觉得自己是人,而并非仅仅是一个通灵的声音或幽灵。他在一动也不动的森
林空地里。坍塌的石板和西伯·费伦茨过去的坟墓摇摇欲坠的入口附近盘旋,在眼
睛的焦点周围勉强形成光环。然后他把思想转向夜晚与黑暗。
哈里假如有形体的话,可能会微微发颤,也会感到纯生理的、而非精神上的寒
冷。因为五百年前埋于此处的不死魔鬼已经没有了,不再处于不死状态,而是真的
死了。这个事实引出下列问题:那个魔鬼的一切都被弄走了?它是完全死了吗……?
因为哈里·基奥已经了解,而且仍在了解那个紧抓生命不放的吸血鬼魔鬼般的韧性。
“西伯,”哈里说,“我在这里。我不听死亡的芸芸众生的忠告,又来和你交
谈。”
“啊!啊!啊!哈……里——你能给我安慰,朋友。你是唯一能给我安慰的人。
死者在它们的坟墓里低声耳语,谈论这,谈论那,可是都不理我。只有我真是……
孤独!没有你,我就只能默默无闻了……”
真是孤独?哈里对此表示怀疑。他敏锐的超感觉知觉能力警告他这里还有其他
畏缩不前、伺机出击且很危险的东西,但他不让西伯发现自己的怀疑神情。
“我向你承诺,”他说,“你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就时时记住你。即
使只是一时片刻,我也会不时腾出时间来和你交谈。”
“因为你好,哈……里。因为你善良。至于我的同类——死者们,都不善良。
他们仍然心存抱怨!”
哈里知道地里老物的诡计:它如何竭尽全力避而不谈目前的问题——哈里呆在
这里的主要目的。因为吸血鬼是撒旦的亲属和同类:它们说着相同的语言——谎言
与欺骗。因此,西伯这次从一开始就想把话题转向它如何受到死亡大众的“不公平”
待遇。哈里不听那一套。
“你没有抱怨,”他告诉西伯,“它们了解你,西伯。为了延长或维持你自己
的生命,你杀过多少生命?死者它们不会原谅你,因为它们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你当道的时候,是生命的伟大盗贼;你不仅致人死亡,有时也让人永远不死。对于
它们对你避而远之不必惊讶。”
西伯叹息。“战士总是杀人,”它回答,“他本人死了以后,死者对他避而远
之吗?当然不是!相反,他被死亡大众所接纳。刽子手杀人,偏执狂怒气冲冲时也
杀人,发现奸夫与妻子同床共枕时的丈夫也会杀人。人们躲避他们吗?也许生前有
些人会这么做,但死后绝不会,因为他们已进入一种新状态。我活着时做了不得已
而为之的事情,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还必须继续偿还吗?”
“你想要我替你求情?”哈里一点也不正经地说。
可是西伯非常机敏:“我还未考虑那一点。既然你提出来了——”
“荒唐!”哈里叫道,“你在玩文字游戏——跟我玩,这可不是我来这里的目
的。有许许多多人真诚地想与我交谈;跟你交谈浪费我的时间。好了,我学了一个
教训,就不再打扰你了。”
“哈里,等等!”西伯·费伦茨充满惊慌的话语是从坟墓那边传过来的,“别
走,哈里!如果……没有其他通灵术者,谁会和我说!”
“记住这个事实对你有好处。”
“啊!别威胁我,哈里。我现在是、以后是什么?不过是未尽天年就死去的一
个老东西?如果我刚才看上去不愿合作,就请原谅。好吧,告诉我你想从我这里得
到什么?”
哈里接受道歉:“很好。我发现你的故事很有趣。”
“我的故事?”
“你是如何变成你过去的样子这个故事。据我回忆,在法瑟把你关在地牢里时,
你就达到了那个阶段;他在你身上转移或储存——”
“——他的卵!”西伯打断他的话,“吸血鬼珍珠一般的种子!你的记忆力很
好,哈里·基奥。我的记忆力也很好。太好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酸刻薄了。
“你不想继续讲那个故事?”
“但愿我从未开始讲那个故事!但是如果这是让你呆在这里的原因……”
哈里一言不发。一会儿以后说:“我看那是我呆在这里的原因。”哈里咕哝。
郁闷的沉默持续了一阵。然后,西伯继续讲自己的故事……
想象一下山中的那个古老的城堡:四壁笼罩于云雾之中;中间部分拱于峡谷之
上;它的主楼像毒牙一样伸向升起的明月。再想象一下城堡的主人:自称为法瑟·
费伦茨。原来是人,现在不是了。
我说过他如何亲我。啊,以前从未有儿子被自己的父亲那样亲过!对,他把卵
安置在我体内!假如我原来认为战争中的伤痕和欺诈令人痛苦……
接受一个吸血鬼的种子等于经受一场几乎致命的剧痛。几乎致命,但不致命。
不会致命,因为吸血鬼极其小心和精明地选择自己的卵携带者:这个人——可怜的
不幸者,必须很强壮;他还得十分机智,最好对人冷漠无情。我承认自己这些条件
都具备。像我这么生活的人,怎么会是别的样子呢?
于是,我经历了体内的那个卵造成的恐惧:这个卵形成自己极小的假足和倒钩,
以便把自己拽人我的喉咙和体内。它像水银一样快!事实上,比水银更明亮轻快!
吸血鬼的种子通过人肉好像水通过沙子一样。法瑟不必以接吻来吓我,他只是想吓
吓我!而且他成功了。
他的卵穿过我的皮肉,从喉咙后部下到我的脊柱里,像一只好奇的老鼠在墙上
探洞一样搜索,但在下滑的过程中,给我一种被酸灼伤一样的感觉!每次碰到我裸
露的神经末梢都造成一阵新的剧痛!
啊!我在铁链下扭曲、跳动、摇动、摇摆。但时间不长。最后它找了个休息的
地方。因为是新生的,所以容易疲劳。我认为它在我立即打结的肠内安顿了下来,
给我造成极大的痛苦,使我大叫,只求一死!然后它把钩子撤回去,睡觉了。
剧痛一会儿就消失了。速度之快使得感觉本身都成了一种痛苦。然后,享受无
痛苦的奢侈的片刻时,我也睡着了……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解除了所有镣铐和铁链,蜷缩在地上。痛苦消失了。尽管
我想关押自己的牢房一定会一片黑暗,但我发现自己像在最明亮的白天一样看得清
清楚楚。开始我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徒劳地寻找着光线进来的洞口,试图爬上凹凸
不平的墙壁搜寻某个隐藏的窗口或其他出口。结果失败了。
此前——在我逃跑的企图失败后,我面对着关押在同一阴暗牢房的其他人,或
者说面对着他们所变成的东西。
首先是按法瑟安排的样子(或者说我是这么想)缩成一团的阿弗斯老人。我走
到他身旁,观察他破烂粗糙的衬衫碎片裹着的灰肉和枯萎的胸膛。把手放在他身上,
想发现生命的温暖或心脏勉强的跳动——我觉得自己看到了他瘦骨嶙峋的胸部有某
种颤动。
我一把手放在这个吉普赛人身上,他就坍塌了!他全身像谷物的壳一样向内部
坍塌了,或者说踩上去像去年的树叶一样!同样化成粉末的肋骨下什么也没有。脸
在尸体雪崩般塌落时,也自由地化为灰尘;那个不可爱的古老的灰色表情也化为乌
有!最后消失的是四肢,我蜷缩在那里时他就像破裂的酒囊一样瘪了!他转瞬就成
了一堆灰尘、小块骨头碎片和旧皮革:一切仍然包裹在粗糙的本地衣服中。
我被吓得动弹不得,下颌垂着,继续瞪着阿弗斯目前的样子。记得像蠕虫一样
的手指从法瑟的手中伸出,进入阿弗斯体内。这是那条蠕虫造成的吗?法瑟那个很
小的原生质部分这么尽情彻底地吃掉了阿弗斯吗?假若如此,蠕虫自己怎;么样了?
它现在在哪里?
立即有人回答我的问题:“被吃了,西伯,”对方声音低沉地回答,“给你脚
旁的泥土中挖洞的东西做美食了!”从地客的阴影中走出我的一个瓦拉几亚老战友
——只见胸部和四肢,腿部粗短。他活着的时候名叫埃里格。
我望着他,可是他身上的任何东西我都认不出来了:像一个陌生人,身上被一
种奇怪的气氛包围着。也许又不是那么奇怪,因为我觉得自己熟悉这种气氛——就
是费伦茨在他身上的病态存在:埃里格现在是费伦茨的了!
“叛徒!”我怒气冲冲地对他说,“老费伦茨救了你的命,现在你出于感激,
把生命献给了他。那我又在多少次战斗中救过你的命,埃里格?”
“我早就忘了,西伯,”对方声音粗哑地回答——他的眼睛像浅碟一样镶嵌在
瘦削和凹陷的脸上,“你知道我永远不愿背叛就够了。”
“什么?你是说你仍然愿意为我效劳?”我尖刻地笑了,“但是我能闻出你身
上的费伦茨成分!或者说也许你不情愿与我作对,是不是?”我更加刻薄地说,
“费伦茨救你的命,除了让你为他服务外,还有什么原因?”
“他没有向你解释什么?”埃里格又向我身边走近一点,“他救我的命并不是
为了他自己。在他离开这里以后,我必须竭尽所能伺候你。”
“费伦茨疯了!”我谩骂道,“他骗了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忘了我们来这里
的原因吗?我们是来杀他的!看看你自己:瘦削、茫然,像个小不点儿。你这副样
子怎么伺候我?”
埃里格走得离我更近了。他几乎空洞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脸上和颈上的神经
好像人在绳子上一样跳动和抽搐。“弱小?你误解了费伦茨的能力,西伯。他放入
我体内的东西愈合了我的骨肉,使我强壮了。我能像任何时候一样很好地伺候你,
放心吧。不信可以试试。”
我皱着眉头,带着惊讶的神情摇摇头。他有些话说得有道理,对于平静我愤怒
的思想起了一点作用。“按理现在你应该已经死了。”我同意他的话,“对,你的
骨头破碎了,肉撕裂了。你是说费伦茨真有这种能力?我现在记起来了,他说你康
复后会做他的仆人。是他的仆人,明白了吗?那为什么你还站在这里,对我说我仍
然是你的主人和指挥者?”
“他具备多种能力,西伯,”他回答我,“事实上,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也是
他的仆人。他是个吸血鬼,我也勉强算个吸血鬼。你也是……”
“我?”我暴怒了,“我能主宰自己!他确实对我下了手:把他身上肯定有毒
的东西注入我体内,可是我依然是以前的我。埃里格,我过去的朋友和追随者,可
能已经屈服,但我仍然是瓦拉几亚人西伯!”
埃里格摸了一下我的肘部,我却缩了回来。“我的变化非常大,”他说,“费
伦茨的肉和我的肉相混合,愈合我的伤口,变化就更快了。我破碎的身体用他的肉
修补好了,正如他让我骨肉愈合一样,他也让我与他连成一体。不错,我要听他的
吩咐;他出于仁慈之心,只要求我和你呆在一起。”
他带着悲哀说话时,我在地牢四处走动,寻找逃跑的出路,甚至想攀墙逃走。
“光,”我喃喃自语,“是从哪里来的?如果它能进来,我就能找到出路。”
“没有光,西伯,”埃里格还是那么悲哀地说。他一直跟着我,“这是费伦茨
魔法的证明。因为我们属于他,我们也有他所具备的能力。这里漆黑一片。像你想
象中的蝙蝠或费伦茨本人一样,你现在处于夜色之中。而且,你身份特别:身上带
有他的卵,会变得和费伦茨一样伟大,或比费伦茨更伟大。你是吸血鬼!”
“我就是我自己!”我怒气冲冲地扼住埃里格的喉咙。
我把他拉近身边时,第一次注意到他眼中的黄光。这只能是动物的眼睛。如果
他说实话,我的眼睛肯定也像动物的。埃里格不想拒绝我;我对他施加更大的压力
时,他跪下了。“既然那样,”我叫道,“你为何不还击?向我显示一下你神奇的
能力!你说过我应该试试你,我就照你说的去做。你会死,埃里格。还有你的新主
人,只要他把自己的狗鼻子探进这个地牢!至少我还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我抓起把自己绑在墙上的一节铁链,绕在他脖子上。他哽噎了,快窒息了,舌
头吐了出来,但仍然不反抗。“没用,西伯,”我把铁链松了松;他直喘气。“一
切都没用。让我哽噎、窒息,折断我的背,我都能恢复。你杀不了我。你无法杀死
我!只有费伦茨能做到。这是个美丽的玩笑,对吗?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杀他!”
我把他拉到一旁,跑到巨大的橡木门边,怒火中烧,捶打大门,只有回音。绝
望之中,我又转向埃里格。“这么说,”我喘息道,“你意识到了自己体内发生的
变化。当然,假如我都明白,你肯定更明白了。很好,请告诉我:为何我与以前一
样?我感觉没什么不同。难道我体内没发生什么大变化?”
埃里格擦了擦自己的喉咙,轻易站了起来。脖子上被铁链勒出了巨大的伤痕;
此外,好像我的粗暴行为并未让他遭受别的痛苦:他的眼睛还像以前一样炯炯发光,
声音也像以前一样悲哀。“如你所说,”他回答我,“我体内的变化己经完成,正
如铁在炉中炼成了一样。费伦茨的肉已经控制了我,让我顺从它的意志,正如铁在
火中因加热而弯曲。你的情况不同——你更柔软一些。吸血鬼的种子在你体内成长:
植入你的头脑、心脏和血液之中。你好像一张皮肤里裹着的两种生物,但它们会在
你体内慢慢相混,融合成一个。”
这是法瑟告诉我的。我斜倚在潮湿的墙上。“然后我的命运就不能自主了。”
我哼了一声。
“对,西伯,对!”埃里格现在很着急,“嗨,既然死亡已经不构成任何恐惧
了,你就能万世永存!你有机会比在你之前的人都强大!对命运而言,这意味着什
么?”
我摇头:“听命于费伦茨而又很强大?你的意思肯定是无能为力!因为如果我
要做他的仆人,又怎能自主呢?不,不可能。我还能自主时,得想个办法。”我捅
了一下自己的胸部,做了一个鬼脸。我体内的那个东西过多久就会控制我?在寄生
的东西战胜寄主之前,我有多少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我缓慢、悲伤地思考。
他摇头:“你老是找麻烦,”他说,“这是费伦茨告诉我的。他说那是因为你
狂野执拗。你会自主,西伯!事情是这样:你体内的东西没有你,就无法生存,而
没有它,你也无法生存。以前你是个普通人,有一般人的弱点和微不足道的热情,
现在你将——”
“住嘴!”我喝道。我的记忆突然在头脑中耳语有关魔鬼的事情。“他告诉我……
他说……他没有性别!”他说过,“吸血鬼没有这样的性别之分。你却说我有‘微
不足道的热情’?”
“作为一个吸血鬼,”埃里格无疑在按照费伦茨的吩咐耐心劝说,“你会拥有
寄主的性别——你就是那个寄主!你也会有自己的嗜好、巨大的力量和精明等一切
热情,不过比原来增加了许多倍!想象一下与敌人斗智,在战场上无比强大,或在
床上不知疲倦!”
我内心开始发怒。啊!我能肯定它们属于我吗?完全是我的吗?“可是,那—
—就——不——是——我——了!”我一字一顿表示强调,把紧握的拳头对着石墙
反复猛打,直到鲜血从裂开的指关节涌出。
“一定是你,”他走近了,瞪着我血淋淋的手,舔着嘴唇重复道,“哦,就是
热血。你体内的吸血鬼很快就会让它们愈合。不过,这会儿让我来处理。”他拿着
我的手,想舔咸血。
我把他推开。“留着你的吸血鬼舌头自己用吧!”我喊道。
我突然吓得毛骨悚然,也许是生平第一次开始真正明白他变成了什么东西和自
己正在变成什么东西。我看到了他脸上完全不自然的嗜欲神情,突然记起过去我们
三个人……
我环视地牢四周,不放过任何角落和结了蛛网的阴暗之处,用已经变化了的眼
睛深入即使是最暗的地方。每个地方都看过了,但仍未发现我要寻找的东西。然后
又转向埃里格。他看到我的表情,开始躲避我。“埃里格,”我紧跟着他说,“请
告诉我——肢体受了重伤的可怜的瓦西里怎么样了?请问,我以前的同伴——瘦削
而富进攻性的瓦西里的尸体在哪里?”
埃里格走到一个角落里时,被绊了一下,打了一个趔趄,倒在一小堆几乎发白
的剥皮人骨中。
我过了好久才问:“瓦西里?”
埃里格点头,像地上爬行的螃蟹一样疾速避开我。“费伦茨还没给我们提供食
物!”他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我垂头弯腰,带着厌恶的表情走开了。埃里格赶忙站起来,小心地跟着我。
“离我远点,”我充满仇恨地低声警告他,“你为什么不砸碎骨头吸取其中的骨髓?”
“啊,不!”埃里格好像在向一个小孩解释,“费伦茨让我留着瓦西里的骨头
给……给在阿弗斯老人身上长出来并将他消耗掉的地下挖掘者吃。万籁俱寂时——
我们睡着时……,它会出来吃骨头。”
“睡着?”我对他厉声吼叫,“你认为我会和你同睡在这个牢房?”
他低头弯腰走了。“啊,西伯,你现在骄傲得很。我过去也很骄傲。听人说骄
兵必败。你失败的时候还未来临。我不会伤害你。即使我敢,假如我极其饥饿……
不过我不敢。不然的话,费伦茨会把我切成碎片,用火逐片烧掉。他是那么威胁我
的。而且,我爱你如兄。”
“像你爱瓦西里一样?”我对他绷着脸;他透过驼曲的肩注视着我,无言以对。
“让我静一静,”然后我开始吼叫,“我有许多事情需要思考。”
我走到一个角落,埃里格走到另一个角落。我们默坐着。
几个小时过去了。最后我睡着了。在梦中——也许是上天仁慈,大部分事情都
忘了——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滑行声和吮吸声。还有一阵清脆的“嘎吱”咀嚼声。
我醒来时,瓦西里的骨头已经不见了……
----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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