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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鬼墙 ①
发信人: zhang_haitao.boy(影子)
整理人: neptunefish(2001-11-23 22:32:03), 站内信件
    一  
 
   大雨如注,黑夜似漆。咚咚的鼓声不紧不慢地弥散在风雨里,每  
一下都似敲在人的心中。  
   鼓声来自褚家。褚家大院在陕南兴元县是数得上号的豪宅。背倚  
大山,座北朝南,占地足有三十亩。主人褚万乘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凭着两样家传绝技“杆鞭”和“隔山摔”称雄甘陕武林。南宋高宗绍  
兴十六年,褚万乘独闯长安,开设隆盛镖局,靠着手上的真功夫,很  
快名声大振,三十年间攒下不少钱财。  
   淳熙元年,如日中天的隆盛镖局突然自己摘下招牌,总镖头褚万  
乘称厌倦提心吊胆的走镖生涯,欲回家过几天安稳日子,携着妻儿返  
回兴元老家,置下这片巨宅。谁能想到,三十年的刀光剑影倒没能伤  
得了褚总镖头一根汗毛,却在自己家中不明不白地被鬼捉了去。  
   褚家上下悲痛欲绝,请了不少和尚道士来捉鬼,连衙门里的捕快  
也来了几个。但这些捉鬼之人不仅捉不到鬼,反倒先后命丧鬼手。褚  
家无法可想。后来想起长安西北的南山慈谷内住着一位世外高人,姓  
丘,名处机,号长春子。是已故全真道教开山祖师王重阳的得意弟子,  
年纪虽轻,修为却深。十年前,褚万乘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褚夫人亲  
自上山去请,却未找到,失望而归,再派家人四出寻访捉鬼高手。  
   击鼓之人一袭黑袍,胸前胸后都绣着醒目的太极图,赤足,披头  
散发,双目紧闭,面如金纸,是褚家重金从商州请来的“灵山大仙”。  
大仙面前的长案上,供奉着如来佛祖,一侧摆着一柄桃木剑,地上摆  
着一个纸扎的红色小人。褚夫人、二夫人祁红、褚万乘的独生儿子  
“八臂猿”褚震南肃立在右侧;老管家褚福率着家人立于左侧。偌大  
个宅子里面只有大仙面前点着一支细若游丝的蜡烛——大仙说灯火过  
亮,鬼就不敢来。昏黄的烛光闪烁不定,映着一张张恐惧的面孔,空  
气中充满沉重诡异的气息,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伴着轰轰的暴雨,鼓声越来越密。大仙口中喃喃不休,时而低呤,  
时而哀叹,时而似在哭泣,时而又发出非人的怪笑。胆小的人汗毛都  
竖了起来,仿佛觉得有人在脖子后吹凉气。忍不住不时望一眼黑黢黢  
的夜空,仿佛可怖的厉鬼无处不在。  
   大仙突然猛敲了几下,双目怒张,迸射出两道精光,大喝道:  
“天大地大,灵山最大!魔道妖道,无路可逃!如来座前灵山大仙驾  
此,妖魔鬼怪纳命来!”抓起案上的桃木剑,对准地上的小纸人当头  
猛劈。剑刃甫抵纸人头顶,竟砍不下去。这个看上去风吹得破的红色  
小纸人竟似硬逾精铁。大仙咬紧牙关,双手握剑,连连催劲,脸上汗  
珠涔涔而下,却哪里砍得进半分?“八臂猿”褚震南上前一步,欲出  
手相助,大仙回首喝道:“退后!肉骨凡胎,不要命了?”  
   “八臂猿”心头一凛,呆立不敢动。褚夫人忙扯回儿子,手兀自  
微微发抖。大仙持剑不动,又闭上眼睛,深深吐纳三次,对着天空亢  
声道:“佛祖在上,弟子灵山今夜下界擒魔,请佛祖再赐法力,助弟  
子成功,造福人间!”  
   二目又猛地睁开,“嘿”地一声,双臂仿佛力贯千钧,随着纸张  
的“咔咔”破裂,桃木剑艰难地缓缓切入。切至颈部时,大仙暴喝一  
声,双臂猛按,木剑一划至底。几个家人惊叫起来:“血!血!”那  
纸人身上竟然流下一股殷红的血水来。大仙手腕轻抖,抽出剑来,那  
剑身上也沾了层鲜血,滴滴嗒嗒直往下淌,纸人随即倒在地上。  
   褚夫人、祁红玉、褚震南等都看傻了眼。大仙抹了一把头上的热  
汗,透了一口气:“好了,佛祖保佑,总算除了这一害!”  
   褚震南结结巴巴地问:“敢问大仙,这是个什么鬼怪?”  
   大仙眯缝着眼扫视了一下众人,道:“这是四十年前的一个孤魂  
野鬼,阴魂不散,恰好碰上了你们,就跟着你们回了家。”他摸了摸  
胡须,有点沮丧地道:“这个阴魂可了不得,游荡了这么多年,快成  
精了,阎王爷也怵他三分。除了他,减了我十几年的功力。”  
   褚夫人慌忙对褚福使了个眼色。褚福一溜小跑,进去端了个托盘  
出来,上面是满满一盘雪花银锭。褚夫人笑道:“大仙劳苦功高,褚  
家上下永感大德。区区薄礼,还望笑纳。”  
   大仙稍稍推托一番,悉数收下,乐颠颠地走向墙角,放入包裹内。  
   这时厅外吹来一阵风,那点如豆的烛火摇了几摇,熄了。褚福忙  
吩咐:“点蜡烛。”  
   四根蜡烛接二连三地点起来。天空中滚过一阵炸雷,大雨狂泻如  
故。褚夫人望着夜空,吁了口气:“这雨,今夜怕是停不了了。褚福,  
你且送大仙去上房歇歇吧。”  
   褚福答应着,转身朝大仙躬身道:“大仙,请随小人来。”  
   大仙却不应声,仍象蜡烛熄灭前一般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抓着包  
裹。褚福又喊了一声,他仍不答应,不禁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少主人  
褚震南快步上前,手刚碰到大仙的身子,大仙就“咚”地一声仰面摔  
倒。众人发出一片惊叫,往后连退几步。  
   只见大仙七窍流血。眼睛瞪得跟鸡蛋似的,胸口一个碗大的窟窿,  
一颗心竟给活活掏走了!厅中人无不簌簌发抖,胆小的俾女立时便背  
过气去。褚夫人瞪大眼睛,喃喃地道:“还是那样,心给掏走了……”  
   蓦地一个仆人发出骇人的尖叫:“门!门!”  
   循声望去,却见栓得紧紧的大门门栓无人自动,“咔咔”一点点  
往外拔。几十双眼睛一齐紧盯那横移的门栓,一时连呼吸也忘记了。  
褚震南有心扑过去,脚下却软得迈不开步。须臾大门“呀”地一声大  
开,一股湿漉漉的凉风伴着耀眼的闪电“呼”地卷进来,吹得厅内的  
四支蜡烛闪烁不定。闪电中,那门口赫然立着一个两尺多高的小人,  
红衣红帽,绿幽幽的脸庞,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手持一根一尺多长  
的哭丧棒。乍看上去,就跟给灵山大仙劈死的鬼怪差不多。  
   众人齐呼一声:“鬼呀!”扭头就往里跑。褚震南纵至厅角取过  
杆鞭,欲回身迎斗鬼怪,耳中却传来一个凄惨的呼叫:“拿——命—  
—来!拿——命——来!”天地间似乎都是这尖利悠长的惨呼。众人  
更加魂飞魄散,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褚震南哪里还有斗志,架过  
母亲,三步并作两步抢在众人前头。就在此时,身后又是一声大喝:  
“什么人装妖作怪,丘某在此!”  
   众人又是一震。几个胆大的随褚震南一齐停住脚步,回首望去,  
倾盆大雨中立着一个道人,背朝厅中,身披蓑衣,头上斗笠低低地压  
至眉棱。手中长剑平举在胸前,双脚不丁八,往院中一站,直如渊峙  
岳停,倾盆大雨丝毫不减他慑人的威势。  
   褚夫人惊喜地叫道:“丘真人!”眼中迸出泪花来。  
   丘处机口中应着:“褚夫人。”身子未动,双眼仍旧紧盯着门口  
的鬼怪,冷森森地道:“看来丘某运气不坏,一到此地就碰到你这么  
个鬼怪。哼,你的主人倒也高明,叫你这么个小孩儿来装神弄鬼。快  
说,你家主人是谁?”  
   门口的小鬼怪仰着脸,呆呆地望着丘处机,突然尖叫一声,平地  
纵起三尺多高,手中哭丧棒向前挥出,迅疾无伦地朝丘处机脸上点来。  
丘处机吃了一惊,但又不忍立出杀手,脚下错动,一招“上天河”,  
想挑开哭丧棒。谁知剑刚挑到棒身,那棒头上就“腾”地冒出一股白  
烟。丘处机脑中一晕,脚步中踉跄,差点儿摔倒。但他临危不乱,手  
中剑舞得风雨不透,护住全身。褚震南风状,一跃而至。但不等他手  
中竿鞭击出,那小鬼怪已借着丘处机的一挑之力,翻身飘出院墙外,  
消失在茫茫夜雨之中。  
   丘处机退回厅中,脸色煞白。褚夫人忙吩咐献上茶来。丘处机摆  
摆手,过了一阵方调匀呼吸,心中暗道:“好厉害!”  
   褚夫人走到丘处机跟前,重新施礼:“多谢真人相救之恩。若不  
是真人及时赶到,褚家今日定要遭殃了!”  
   褚震南兀自颤栗不已:“丘真人,那究竟是什么鬼怪?”  
   丘处机望着越来越大的雷雨,沉吟半晌,道:“丘某无能,猜不  
透它的来历。”看了众人一眼,“但贫道总觉得,此物不像是鬼。”  
   褚震南结结巴巴地道:“可是,看他身手,其轻灵实在不亚于一  
位武林高手。一个两尺高的小儿怎能有如此造诣?它若不是鬼怪又是  
什么?况且,那哭丧棒上放出的白烟,不就是鬼怪妖术么?”  
   丘处机眼望厅中“钟馗捉鬼图”,缓缓道:“你怎知那不是人在  
搞鬼呢?”  
   众人一时无语。此时雷声越来越响,猛然一道耀眼的闪电,照得  
厅内外雪亮。跟着一声“喀喇喇”巨雷,仿佛要将房屋劈开了。丘处  
机见众人神色有异,也不禁跟着朝外望去。这一看,直吓得浑身汗毛  
根根倒竖。而屋中其他人全都“扑通”跪倒在地。  
   透过雨帘,在大门左侧一段雪白的墙上,出现一个身影,脸长逾  
尺,目细如豆,面色苍白,颌下一把稀稀疏疏的山羊胡。非是旁人,  
正是此间故主,昔日隆盛镖局的总镖头褚万乘!那上面也是大雨倾盆,  
褚万乘浑身尽湿,脚步踉跄,胸部有一处伤口,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  
一只手紧握着拳头,另一只手朝前指着,嘴唇直哆嗦,眼睛瞪得溜圆,  
眼神既痛苦,又愤怒。  
   丘处机使劲揉揉眼睛。没错,那并非褚万乘真人,的的确确是印  
在墙上的影子。更不是刻划在墙上的壁画,因为这身影跟真的人一样,  
在不停地动着。可是这院中空空落落,没有一个人影,哪来的影子呢?  
   丘处机只觉喉咙发干,汗湿重衫,紧紧攥住剑柄。那墙上的褚万  
乘已在慢慢软倒,终于躺地,还溅起一片水花。可他的一只血淋淋的  
手一直颤抖着朝前伸着。这时厅中已哭成一片,众家人磕头如捣蒜。  
褚夫人朝前跪行几步,哭喊道:“老爷,老爷,你阴魂不散,我知道  
你死得冤。你放心,就是把我剁了剐了,也要替你伸冤!”  
   又一声炸雷,墙上的鬼影倏忽不见了,看上去仍是一段雪一样的  
白墙。  
   褚震南已晕了过去,脸色煞白,泪流满面。二夫人祁红玉嘴唇发  
青,两只白玉一般的嫩手紧抓着衣襟,盯着墙壁,傻了一般。褚福抱  
着少爷,哽咽道:“每次老爷的冤魂出现,少爷都要哭晕过去。如此  
下去,伤了身子骨怎么办?”  
   丘处机惊魂稍定:“褚总镖头经常在这墙上出现?”  
   褚福叹了口气:“这已是第五回了。老爷死得冤哪,连尸首也找  
不到。”  
   丘处机沉重地点一点头,道:“他的冤魂都城是在这样的雷雨之  
夜出现?”  
   褚福点点头:“是呀。丘真人,咱们老爷一定也是在雷雨之夜给  
人害死的,他的阴魂才选在雷雨之夜回来报信,您说是不是?”  
   丘处机不知说什么好。伸手在褚震南“灵台穴”上轻轻一拍,褚  
震南“啊”地一声,悠悠醒来。睁开通红的眼睛茫然地瞧瞧四周,突  
然蹦起来,发狂地猛抽自己耳光,哭喊道:“爹呀,爹呀,儿子对不  
起你,对不起你呀!”几个家人想要去扶他,被他手一挥,全都摔得  
四仰八叉。他势若疯虎,一步蹿至厅角的兵器架旁,拽过一把单刀,  
就往脖子上抹去。众人大惊失色,想要拦,却哪里来得及?蓦地一物  
横里飞到,正撞在刀背上,却是一根燃着的蜡烛。这一撞之力大得出  
奇,素以臂力称强的“八臂猿”竟然拿捏不住,单刀“呛啷”落地。  
那蜡烛亦一断两截,另一截去势不减,正中褚震南“玉堂穴”,褚震  
南立时动弹不得。  
   众人都对丘处机投去既感激且钦佩的目光。若不是丘处机及时出  
手,只怕褚家少主人已身首异处了。褚夫人跑过来,抱住儿子放声大  
哭:“儿呀,你爹死得冤,谁心里不难过?谁不想报仇?你可不能轻  
生啊!你一死,还能为你爹报仇吗?”  
   丘处机待众人情绪稍稍平定,道:“褚夫人,此宅如此凶险,大  
家为何不搬出去?”  
   褚夫人脸一扬,断然道:“不!夫君大仇未报,怎可偷安?此间  
正是凶犯所在,不找出凶手,褚家上下决不主离开半步!”  
   丘处机默然半晌,恳切地道:“夫人,丘某对鬼神之道所知甚浅,  
不敢充能。空留此间只怕误了夫人的大事,请夫人另请高明。”  
   褚夫人急得高喊了一声:“真人!”拉着儿子深深拜下去,含泪  
道:“若说真人无能,天下谁敢称能?适才若非真人及时出现,惊走  
恶鬼,只怕褚家上下已遭不测;若不是真人及时出手,只怕犬子已不  
在人世。换了旁人,谁做到这些?”顿一顿,语气突转:“全真教侠  
义英名传播于世,人所共仰。丘真人若胆小怕事,眼看着好人有冤难  
伸,邪魔横行于世,是否有损重阳真君及全真七子侠义英名?”  
   丘处机眼中突然精光迸射,不自觉地猛地抓住剑鞘,内力到处,  
那柄精钢铸就的利剑竟“嗡”地一声蹿出半尺,待手松开,才又徐徐  
地退回鞘内。他脸暴红,深深一揖,道:“夫人当头棒喝,丘某混沌  
顿开。管他什么恶鬼,只要为非作歹,就当铲除。褚夫人,只要丘某  
还有一口气在,决不容此孽障横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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