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mdbd()
整理人: sinyi(2003-05-04 00:01:12), 站内信件
|
昏
只希望,把她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
老了的时候下酒——在每一个落日的余晖中。
我是个沉默的人。
他们说我这样的性格怎么适合托斯卡纳的的艳阳,威尼斯的泛舟,那波里的 泼辣。
一开始,并没打算到意大利。每一个中国人从想出国到最后真的出国,都有 一把辛酸泪,不说也罢。
我的太太喜欢欧洲。她是那种——怎么说呢,缺少艺术的感悟力又喜欢附庸 风雅的人。一到意大利便宣称爱上了这个国家。从此,把意大利作为她真正的故 乡。
不知是不是有好多男人象我一样,结婚不久便后悔了;亦不知是不是有好多 男人象我一样,一直拖着没有离婚。
我是个懦弱的人。
我们一个在罗马一个聚会上我和妻认识了钟玉。大家都叫她小玉。
互相介绍后她马上说:“呀!你们互换一下更好:女的学电影,男的做生意 ——这是我梦寐的婚姻组合!”
妻与我都愣了一下。
我和钟玉聊欧洲电影的含蓄优美,最后她却来一句:“不过,我最喜欢看苏 联电影,它们令我流泪,而欧洲电影很少有让我流泪的。”
妻子在一旁插言道:“不过,我最喜欢看苏联电影,它们令我流泪,而欧洲 电影很少有让我流泪的。”
妻子在一旁插言道:“我觉得法国小说好看,浪漫细腻……”
钟玉哈哈笑起来,飞快地说:“啊呸!法国小说真没法看,又臭又长,把矫 情当浪漫,把*嗦做细致,你说的不是真的吧?”
我不由笑了,据我所知妻从来就不看小说,闲来翻翻时尚杂志还不时夹个纸 条什么的,以便为下次订货做参考。
后来宴会散了,艾美——我妻子慢慢说:“这个钟玉神经兮兮的,大概她们 学文的都有一股子假 天真和自以为是吧!”
我默然。妻对同性总是颇有微词,比她好的嫉妒,比她差的瞧不起,结果只 好同一帮40来岁的中年妇女做朋友。可是,你怎么能忍耐一群做生意的中年妇女 呢。是以,我们各自有不同的社交圈子。
没想到会在乏味的驻外公司聚会上碰到这样的妙人。是夜,我觉得云淡风清 。
我继续泡在罗马,拍了几部小片子,自娱自乐。最大的收获是与钟玉渐渐熟 络起来,象别人那样起劲地叫她:“小玉!小玉!”
她的神采飞扬感染着周围。
有一次,来了一帮上海人拍风光片,找到我帮忙。那一段是黄昏的罗马斗兽 场,钟玉跟着当翻译,后来干脆让她融进去演了两格。事后摄影师对我说这女孩 有意思,我赞她会摆姿式,她回我因为每个女人骨子里都做作,是以天生会做戏 。男人们都乐了,问我:“哪儿找的这小妮子?”
我远远望向她,伊站在夕阳里,手插进裤兜,身后是漠然的废墟,那种侗傥 、骄傲的姿态……突然之间我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
当人群散尽,我和她依然坐在那里。太阳懒洋洋地眺望着,潮气从四面八方 袭来,这时细细的低语也会弥漫开,变得铿镪有力打动人心。
我问她:“怎么会来意大利?”
她笑道:“一直以来我都喜欢意大利。画片、文章看多了,对这个国家烂熟 于心。刚来时,走到哪儿似乎都熟悉,叫得出名字。真的,那种感觉并不好,象 在看电影,过了好长时间心底里才真正欢喜起来……”
我懂那种感觉,如同上次去巴黎,街街角角都似曾相识,晚上呆坐在塞纳河 边才清醒过来:这个地方许久以前就已深深烙在心里,我来这儿只是梦醒后的寻 梦。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毕业后留在北京的总公司,干得不是特有劲。常 常走在路上感叹:我生活在一个没有春天的城市,经营着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 留恋着一份鸡肋般的牛工……于是痛不下决心离开了。”
不知为什么跟钟玉在一起时常觉得很渴,我不得不故意和她调情来掩饰内心 对她的渴望:“我也在北京读的书,可惜年少的我们没有碰到。”
她转头,微笑着看定我:“碰到又如何?年少的我最烦男人搞艺术,未必看 得上你。现在——碰到最合适。”
我们接吻,她说:“我喜欢这黄昏的吻。”
我们开始经常约会。有时也聊聊家事,她饶有兴趣地听我发发牢骚。我不知 她对这段情是怎么看的,她有一种既投入又随时能抽离出的魅惑力。常想这一次 或许也只是一幕剧,导演却是她。
成人的游戏并不好玩。可是,我被她吸引,不由自主。
我们有空就坐火车去佛罗伦萨。
佛罗伦萨是如此荡气回肠。
据说许多人都喜欢博物馆里波提切利的那几张画,钟玉做鬼脸,说:“甜腻 腻的,有什么好看!”可佛罗伦萨天空的味道,教堂的阴影令人留连。
在佛罗伦萨,艺术是空气,酒是水,水是女人的眼泪。
在那儿,我们的关系是完美的。
有时,两人也去威尼斯歌剧院听歌剧,住在剧院边上的酒店里,看一片片红 色的屋顶一浪浪与夕阳交接,那种辉煌又略带朽败的感觉是电影里最佳的背景。
但钟玉最喜欢的地方却是梵蒂冈——因为热爱米开朗琪罗。“他让我想起我 的父亲”,她笑说。而我,是不能陪她去那儿的,每每站在那著名的壁画下,她 的眼泪就会夺眶而出,覆水难收。
我想,每个人的情绪都有一个隐秘的开关,一旦触碰立即崩溃,米氏的画就 是她的开关。每一次哭完,她总说:“我想回家。”
我们在一起时我很快乐,现在回想那是一段既短暂又漫长的日子,短暂地没 吵过嘴,漫长得又够我回味一生。
我和妻依然遵循原来的作息,她的生意越做越好了,很开心的样子。
突然有一天她对我说怀孕了,我惊呆,觉得不可能。她平静地告诉我想把孩 子生下来:“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有孩子,可我做梦都想要。”
内心里一直不想与她厮守一生,所以一直排斥孩子。可现在,我不知如何是 好。
忍不住告诉钟玉。钟玉挑了一下眉毛,然后平淡地说:“你们结婚这么多年 了,要个孩子天经地义。你又何必如此介怀?”
我失望,我想她是懂我的,何必说这种不咸不淡的话。那一刹很恨她。
我默默地看着妻忙前忙后地准备做母亲,兴奋地和过来人打电话讨论各种细 节,房间里充满了有些夸张的母性。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带个生命来这世上苦痛挣扎,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 不明所以还要前仆后继。生命于我常不堪其负,这成年人的、带着假面的世界不 来也罢。
可这些想法,在妻是天方夜谭;在钟玉……我不知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自始至终我就和小玉搭错了线,我对她并不了解,而她却颇懂得我。自始至 终我们的关系就由她控制,我只是昏昏地觉得快乐,隐隐地觉得不安。
所以那晚她说分手时我并没有失措,只是问:“为什么?”
“我的原则是不与妻子有孕的男人有染。”
“太牵强。你有另外的感情?亦或是一直有?”
她不悦,扬声说:“扯淡!我不会为一个男人而离开另一个男人,这不是重 点。”
我笑了,心里稍许好过,不管怎样,她不是个浅薄的女人,从外表到内心。
“告诉我,小玉,你生命的重点是什么?”
“踏踏实实活到寿终正寝,付出必须付出的,享受能够享受的。”
“男人呢?”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是我太过放肆了吧,一向觉得到我这个年龄,男 人、爱情只是生命中的点缀而已,绝不是重点。”
“可是,你会寂寞的。”
“我从来没有不寂寞过,但一个人的寂寞和与不相契的人在一起的寂寞相比 ,倒觉得前者是种享受了。”
突然间我非常难过起来,我想告诉她有些话是绝不能说出来的,一旦说出杀 伤力太强。我的心被她的话震成碎片,半天作不得声。
我只是舍不得她。那些闪亮的日子,美丽的黄昏,是我生命中的雅片,我不 能再退回到原来的生活。
我拉着她的手穿街走巷,希望是个玩笑。人在最后的时刻总试图做些什么, 不忍放弃。
相互吸引却不能深爱,这是成年人的游戏规则吧。
我知道她嫌我琐碎,一边对妻子不满,一边还跟她上床。可是她不知道,又 有多少人有条件活到象她那样干辣爽脆的境界?
从没有对她说过缠绵的话,那天说再见时,我对她说:“记得有位诗人说过 一句话很有味道。”
“嗯?”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老了的时候下酒。”
……夜幕下,我看见她的眼睛晶光闪动。
艾美的肚子慢慢大了起来,我们的事她一概不知。她深信我不是个沾花惹草 的人,常常向人夸耀:“我就图他这点省心。”大概,女人除了做作外,总都不 免有些自以为是。
过了好久,听说钟玉因为我行我素的个性,被公司的上上下下排挤回京。临 走时她愉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我真想家了,有空带老婆孩子回来玩。
我听不下去,说:“你还挺会排解自己的。”
那边静音,一会儿说:“晓轩,我在意大利呆了两年了,天天笼罩在这么伟 大的废墟和艺术下,如果还没学到宠辱不惊,那么我就辜负了这个国家。”
恍惚回到从前,她抬着下巴说:“做女人如果到30岁了还不能收放自如,就 不用再做下去了。”
那时,我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岁月,她说的话,她的自负已深深镌进我的 体内。她,成为我生命中的一个开关。
偶而,我会打电话回去。
“意大利好吗?”
“很好”
“你好吗?”
“很好。”
……
“太阳下山了吧,来,意大利,让我们共饮斜阳。”
“干杯,我的太阳。”
然后我走出去,走进黄昏的街上,孑然一身,走在这意大利的黄昏中
-- ※ 来源:.月光软件站 http://www.moon-soft.com.[FROM: 61.139.35.176]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