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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吸血鬼三
发信人: ken_shen(伊面)
整理人: neptunefish(2001-11-19 22:58:34), 站内信件
                    第二章

    地里的老物微微抖动,轻轻颤栗,力图回到自己古老的梦中去。有样东西打扰
他,威胁要将他从黑暗的睡眠中惊醒,但是酣睡已经成了满足他的每一个需要的习
惯……几乎如此。
    他紧抓住自己令人讨厌的梦——其中有疯狂和伤害、活的难受和死的恐惧、血、
血和血的乐趣,觉得冰冷的土块在包围他,压迫他,把他固定在黑暗的坟墓里。后
来泥土变得熟悉起来,也不再让他害怕;这种黑暗好像一个关好百叶窗的房间或深
深的洞穴,让人感觉是一种完全不见天日、难以穿透的阴暗;他的坟墓令人望而生
畏;它的位置,不仅将他与其他人分开,而且使他得到保护。他在这儿很安全。当
然,除非出现奇迹,有人帮助,否则将在这里永远受罚;不过也很安全——安全可
以说完全没问题。
    不受人的侵扰——只是人中的大多数——就是把他安放于此的人。这个老物在
梦中时忘记那些人早死了,他们的儿子也死了,还有他们的儿子的儿子,儿子的儿
子……
    地里的老物已经活了五百年,在不被教会接受的异教徒墓地里又活了五百年。
在他头顶,纹丝不动、银装素裹的森林空地的阴暗之中,坍塌的墓碑乱石诉说着他
的故事,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他原名叫……不,吸血鬼没有这样的名字。他
的主人原来名叫西伯·费伦茨(最开始西伯也是人)。不过那已经是约一千年以前
的事了。
    地里的那个东西的西伯部分仍然存在,不过已经随着其吸血鬼“客体”而改变、
混合和转形。现在二者合二为一,难以分离;不过在时间跨度达一千年的梦中,西
伯仍然能回到他的根那里,回到无比残酷的过去……
    开始他不是一个费伦茨,而是一个昂加入,不过现在这一点也没有什么意义。
世代为农,先祖来自匈牙利的一个公国,穿过喀尔巴阡山脉,定居在注入黑海的德
涅斯特河两岸。“定居”几乎没法表达确切的意思。他们首先得和从黑海沿着河道
探索的维京海盗(可怕的瓦雅几人)斗争;此外,还得和来自草原的卡札尔人和分
封的马扎尔人以及不断向西、向北扩张的凶猛的培谢内几部落斗争。西伯当时还是
个少年;他被培谢内几称之为家的简易居住点被捣毁了,只有他活了下来,向北逃
往基辅。
    他不太像个农民;由于块头大,更适合打仗。当时,大多数人个子矮小,瓦拉
几亚人西伯就成了一个巨人。到基辅以后,当上了弗拉基米尔一世的雇佣兵。弗拉
基米尔一世让他担任一个士兵小头目——弗埃弗德,派给他一百人。“参加我南方
的军队,”他命令西伯,“阻挡培谢内几人,杀掉他们,不让他们穿过罗斯。凭着
我们的新基督上帝起誓,我会为你加官晋爵,瓦拉几亚人西伯!”西伯很明显是在
绝望的时候制造他的。
    做梦时,地里的那个东西记起了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弗拉基米尔一世的:“官
爵,留着吧,长官——再多给我一百人马,我要替您杀死一千培谢内几人才返回基
辅。而且,我要带回他们的大拇指作证!”
    他得到了一百人;而且不管他喜欢不喜欢,也得到了旗帜:上面是一条一只前
爪竖起、向人警示的金龙。“这是希腊人给我们带来的真正的基督龙。”弗拉基米
尔告诉他,“现在龙在守卫基督的基辅——罗斯本身——在你的旗帜上以上帝的声
音怒吼!你打算在旗帜上印上什么?”当天早晨,他还向其他几个年轻的战士提过
这个问题。其他五位波雅尔有自己的随从,还有一队雇佣兵。他们全部带着一个与
龙齐飞的标志。只有西伯没有带。
    “我不是波雅尔,陛下,”那位瓦拉几亚人耸着肩告诉他,“这不等于说我父
亲一家没有地位;事实上很有地位,也是正派人创立的,不过一点儿王家气派都没
有。我静脉里流的血既不是贵族的,也不是王子的。我立功以后,就把功绩加在你
的龙上。”
    “我不敢肯定自己特别喜欢你,瓦拉几亚人。”弗拉基米尔当时皱起眉头,在
这个高大而严肃的人面前觉得不自在,“你声音洪亮,仿佛发自一颗未经世事的人
内心。不过——”他也耸了耸肩,“——完全没有问题,凯旋归来时,为你自己选
个标志。还有,西伯——带那些大拇指来见我。不然的话,我就用你的大拇指吊死
你!”那天中午,同时会说几种语言的七个连的士兵从基辅出发了,去增援罗斯被
包围的防御阵地。
    一年零一个月以后,西伯带着几乎毫无伤亡的部下返回了,还从躲在南科瓦蒂
的山脚和山谷中的农民中招募了八十人。他没有要求国王接见,而是直冲弗拉基米
尔正在祈祷的专用教堂。他让已经十分疲倦的部下留在外面,拎着一个“咣啷咣啷”
的小袋走了进去,走近正在祈祷的弗拉基米尔·斯维雅托斯拉维奇大公,等他完成
祈祷。大公身后的基辅文职贵族死一般沉寂,都在等着大公接见他。
    最后弗拉基米尔和希腊僧侣转向西伯,对于目睹的一切感到恐惧:西伯身上还
残留着田野和森林里的泥土;肮脏似乎已经嵌入他的体内;从脸的右颊高处到下颌
的中部,有一道刚痊愈的伤疤,现出一条几乎触骨的苍白的伤疤组织。而且,他去
的时候是个农民,回来的时候已经脱胎换骨:像鹰一样高傲,两边的浓眉差点在中
间连起来,鼻子略有点儿钩,一双黄色、圆睁的眼睛向人逼视。留着胡须,还有参
差不齐和蜷曲的黑髭;还穿着某位培谢内几头目用金银雕镂的盔甲,左耳耳垂上吊
着镶宝石的耳环。除了垂向两边的黑色额发外,头发全剃了,留的式样跟某些贵族
的一样。从他的神态来判断,看不出他知道自己站在一个神圣而且需要考虑自己举
止的地方。
    “我了解你了,”弗拉基米尔小声说,“瓦拉几亚人西伯。你不怕真正的上帝
吗?你在基督十字架前不颤抖吗?我在为我们得救而祈祷,而你——”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西伯的声音深沉而悲哀。他把袋里的东西倒到旗帜
上。大公的随从和基辅贵族被惊得目瞪口呆,走了。垒在弗拉基米尔脚旁的一堆白
骨“骨碌”作响。
    “什么?”他哽住了,“什么?”
    “大拇指,”西伯说,“我把上面的肉烧掉了,以免臭气熏人。培谢内几人被
赶了回去,困在德涅斯特河、布格河和黑海之间。您的波雅尔军队把他们包围了。
希望他们不用我和我的部下就能对付培谢内几人。我听说波罗夫茨人像东风一样起
来反抗了。还有,在土耳其,参战的军队不断增加!”
    “你听说了?是你听说了?你就是一个强大的弗埃弗德?你把自己当成弗拉基
米尔的耳目?‘您’和‘您的’是什么意思?你率领的二百人全是我的!”
    一听这话,西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往前走——又停住了。然后不太优雅地鞠
了一躬,说,“他们当然是您的,大公。还有我已集中到一起、已经变成士兵的八
十个难民,他们也全是您的。至于您的耳目:如果我听错了,就把我打聋。我在南
方的工作已经完成,而且认为您这里需要我。现在基辅士兵不多,而边境广阔……”
    弗拉基米尔的眼上蒙着面纱。“你说培谢内几人已经被困——你以此为荣吗?”
    “有一点儿。还有其他功绩。”
    “你把我的人无一伤亡地带了回来?”
    “折了几个。”西伯耸耸肩,“可是我又找了八十个人替补他们。”
    “让我看看。”
    他们走到大门边,然后走到教堂宽宽的台阶上。西伯的部下都在广场静静地等
着,有的骑在马上,大部分站着,全都武装到牙齿,神情凶猛。他们就是这位瓦拉
几亚人拉出去的同一群可怜鬼,不过样子已经不再寒伦了。三个高高的旗杆上飘着
他的标志:金龙和金龙背上眼似红玉髓的黑蝙蝠。
    弗拉基米尔点了点头。“你的标志,”他话中带刺地评论,“是一只蝙蝠。”
    “是瓦拉几亚人的黑蝙蝠。”西伯说。
    一个僧侣大声说:“可是它位于龙的头顶?”
    西伯冲他凶狠地笑了笑:“你想让龙在我的蝙蝠头上撒尿?”
    僧侣把大公拉到一旁,让西伯等着。他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他经常想
象这一类话。
    “这些人对他绝对忠诚!站在他的旗帜下,他们多么自豪!”高级僧侣以希腊
人那种狡诈的方式嘀咕,“这个人可能是个麻烦。”
    弗拉基米尔回答:“这件事让你不安吗?我在城里的人数是他们的五倍。”
    希腊僧侣回答:“不过这些人经受了战争的考验,而且全成了勇士!”
    弗拉基米尔回答:“你说什么?我该怕他?我身上流着瓦雅几的血,谁也不怕!”
    僧侣回答:“当然你谁也不怕。但是……他自居于这帮人之上。难道我们不能
给他和他的一些部下找项任务,而把其他人留在这里支持城防?这样,他不在这里
时,他们当然就会将自己的忠诚转向您。”
    这时弗拉基米尔·斯维雅托斯拉维奇的眼睛眯得更小了。然后点头表示赞同:
“我有了个好主意。不错,你说得对——最后除掉他。这些瓦拉几亚人不可靠。思
想太偏狭了……”然后对弗埃弗德大声说:“西伯,今晚我在宫里嘉奖你和你最优
秀的五个部下。到时把你的战功告诉我。还会有小姐出席。好好沐浴,不要带盔甲,
把它们留在住所和帐篷里。”
    西伯僵硬地点了点头,退了下去,走下台阶,骑上马,带着部下走了。在他的
命令下,他们离开广场时,武器吮当作响,一齐大声呼叫:“弗拉基米尔王子!”
然后沐浴着秋日的晨曦,走入森林边缘城市基辅……
    地里的东西尽管由于未知的东西闯入而受了惊扰,仍然继续做梦。夜幕即将降
临,西伯对夜晚就像公鸡对黎明一样敏感,不过他此时正在做梦。
    宫里十分宽阔,每间房都有石头烟窗,木柴熊熊燃烧,而且到处都洒了松香;
到了夜晚,西伯穿上干净而朴素的衣裳,外面罩上从某个高贵的培谢内几人那里抢
来的美丽红袍。他给自己沐浴洒香,使浑身像被鞣了的皮革一样光亮,额发也涂了
油,一切都引人注目。手下的军官也很精神。很明显他们都怕他,但是他和他们说
话却比较随便;不过对小姐们他彬彬有礼,对弗拉基米尔也表现出无微不至的敬意。
    可能(西伯后来这么认为)大公有两个心思,似乎他这个瓦拉几亚人会成为一
个勇士——一个真正的弗埃弗德。按理应该封他为波雅尔,赐他以土地。一个人如
果为保卫自己的东西而战,他会变得更勇敢。不过西伯身上某种庄严的东西让弗拉
基米尔觉得不安。也许他的希腊顾问说得不错。
    大家都在宴饮时,弗拉基米尔发布命令:“瓦拉几亚人西伯,现在告诉我你如
何对付培谢内几人的。”菜肴丰富多样:用葡萄藤包裹的希腊香肠;以维京方式烤
熟的牛羊大腿;用大锅蒸的红烩牛肉。仆人一加仑又一加仑地送来蜂蜜酒和葡萄酒。
所有用餐的人都用刀扎刺热气腾腾的肉;一片吃喝声中不时爆发出一阵儿说话声。
西伯几乎没有提高自己的嗓门,但他的声音还是盖过其他一切人的。慢慢地一切人
都静了下来。
    “培谢内几人分派分族。不像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而且根本不团结;他们各
自的头领你争我夺。由于他们不团结,被罗斯建在森林草原边缘的土木工事和堡垒
挡住了。他们如果联合成一支军队,可以在一天之内涉水拔城,横扫一切。不过他
们只是在我们的工事附近嗅了嗅;对东西两边不断发起短暂而猛烈的突袭,满足于
能抢到的一切东西。他们就是这么在西边抢掠科罗米亚的。白天穿过普鲁特河,在
森林里潜行,休息了一晚,天刚亮又开始进攻。他们就是这样慢慢蚕食的。
    “对局势我是这么看的,因为有防御工事,我们的士兵就利用起来:躲在后面,
土木工事就成了边界。我们一直自足地说,‘这些工事以南是培谢内几的领土,我
们必须阻挡他们。’而培谢内几人尽管野蛮,实际上却把我们包围了!我当时坐在
城堡的墙上,毫不恐惧地看着敌人设营。因为我们没有骚扰敌人的地盘,他们的营
火在自在地冒烟。
    “我从基辅出发时,弗拉基米尔大公您说:‘挡住培谢内几人,别让他们穿过
罗斯。’而我说,‘追逐魔鬼,杀了他!’一天我看到约二百人的一队培谢内几人,
随行的还有妻儿子女。他们在西边隔河扎营,跟其他营地不在一处。我把手下二百
人分成两半,一半人跟着我在黄昏时过了河。我们根据培谢内几的营火偷偷挪动。
他们有卫兵放哨,不过多数都在睡觉——黑夜之中被我们割了喉咙,死的时候都不
知道是谁杀了他们。然后我们在敌营附近悄悄行动。我给部下都涂上泥巴,任何未
涂泥巴的人都是培谢内几人。我们从一个营帐溜到另一个,趁着黑暗屠杀培谢内几
人。我们就像夜晚的大蝙蝠;场面非常血腥。
    “敌营的人被吵醒以后,已经有一半人被杀了。其余的敌人追逐我们。我们把
他们领回罗斯;他们疯狂地追赶我们,都在大声呐喊‘杀’,急于在河边捉到我们。
我们不叫不喊。我的另外一百个部下埋伏在河边的培谢内几住地。他们身上都涂了
泥,所以不打自己沉默、浑身是泥的兄弟,而且阻挡嚎叫的追敌。然后我们行动了,
袭击培谢内几人,杀到只剩一个培谢内几人。我们砍下了他们的大拇指……”他顿
了一下。
    “太好了!”弗拉基米尔大公轻声说。
    “还有一次,”西伯继续道,“我们到被包围的卡梅内茨去。这次我又只带了
一半人。城四周的培谢内几人见了我们,又追了上来。我们把他们带人一个两边陡
峭的峡谷,等我们通过后,我的另一半人如雪崩似的扑向他们。这次我丢了不少敌
人大拇指,都埋在大石头下了——不然的话,我会给您多带一袋回来!”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这些战功本身的叙述,
而是西伯毫无感情的铁石一般的叙述方式。培谢内几人在西伯原来居住的昂加侵略、
强奸,把它夷为平地,也把他变成了一个完全无情的杀手。
    “当然我也接到过报告,”斯维雅托斯拉维奇打破沉默,“数量很少,可能有
点模糊。不过这件事值得咀嚼,你说我的波雅尔把培谢内几赶跑了?是最近发生的
事情?可能他们向你学了点什么?”
    “他们明白了在高墙内站岗什么也办不了!”西伯说,“我对他们说:‘夏天
快结束了。’远在南方的培谢内几人由于要干的活很少,已经长得十分肥胖而懒散;
他们没想到我们会发起攻击,只顾忙于建设永久定居点——冬日的家园。像他们之
前的卡札尔人一样,他们收拾了刀剑,扶起了铁犁。如果我们现在发起攻击,他们
就会像草一样,碰着镰刀就倒!然后,所有的波雅尔都集中起来,涉水深入南方草
原,见了培谢内几人就杀。
    “可是这时我听说更多的危险在降临:东边的波罗夫茨准备反抗!他们从大草
原和沙漠向四处分散,向西推进——很快就要到我们的家门口。卡札尔人失败的时
候,给培谢内几人以可趁之机。培谢内几人之后呢?这就是为什么我想——为什么
我敢想——也许弗拉基米尔会给我一支军队,派我东去,在敌人尚未太强大的时候
就把他们镇压下去……”
    弗拉基米尔大公坐了好长一段时间不动,用有点下垂的眼睛盯着他。然后静静
地说:“这一年零一个月中,你立下了赫赫战功,瓦拉几亚人……”然后对客人大
声说:“吃、喝、捞!礼待这个人。我们欠他那么多。”宴会继续进行;他站了起
来,示意西伯跟他一起走。他们走到空旷地,进入凉爽的秋夜。树下的森林烟雾里
飘出馨香。
    在离王宫不远的地方,大公停下了。“西伯,我们得考虑一下你的主意——就
是东进问题。因为我不知道我们是否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你知道,我们以前尝试
过。”他痛苦地点头,“我的祖父亲自试过。他先对付卡扎尔人——斯维雅托斯拉
夫把他们压倒了,拜占庭人打扫了战场——然后他又进攻保加利亚和马其顿。此时,
一些游牧民族包围了基辅!他为自己的一时狂热付出了什么代价呢?对,许多英雄
传说都是写他的。那些游牧民族把他沉入急流之中,把他的头颅做成了一个酒杯!
他操之过急,是不是?他除掉了卡札尔人,好,结果却放进了该死的培谢内几人!
我也要操之过急吗?”
    那位瓦拉几亚人在黄昏中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您将把我派回南方草原?”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可能让你完全从战场上撤下来,封你为波雅尔,赐
你土地和替你照料土地的人马。西伯,这里好土地不少。”
    西伯摇了摇头:“这样的话,我愿意回到瓦拉几亚。我当不了农民,大公。我
试过当农民;培谢内几人来了,把我变成了战士。从此——我所有的梦中都是鲜红
——鲜血的梦:敌人的鲜血,这块土地上敌人的鲜血。”
    “我的敌人呢?”
    “跟我的敌人一样。只要您告诉我哪些是您的敌人。”
    “很好,”弗拉基米尔说,“我告诉你其中一个。你熟悉把我们与匈牙利人分
开的那些西部山脉吗?”
    “我的祖辈都是昂加入,”西伯回答,“我出生于那些山脉脚下。不是西边,
而是南边山弯之外的瓦拉几亚人的土地上。”
    大公点头:“这么说你对山脉和它们的诡谲有了解。好,但是在我这边的那些
山峰加里奇以远的地方,在根据某个民族命名的科瓦蒂地区,住着一位波雅尔,他
是……不是我的朋友。我认为他应该向我宣誓效忠,可是我召集所有小诸侯和波雅
尔时,他不出席。我邀请他来基辅,他也不答复。我表示愿意见他,他却不理睬。
他不是我的朋友,就只能是我的敌人。他不是一只听话的狗,而是以山上的堡垒为
家的一只野狗。到现在为止,我都既无时间和想法,也无能力把他赶走,不过——”
    “什么?”西伯极为惊讶,打断了弗拉基米尔的话,“对不起,大公,可是您
——无能为力?”
    弗拉基米尔·斯维雅托斯拉维奇摇了摇头。“你不懂,”他说,“我当然有力
量。基辅有力量。但力量到处分布,几乎全部消耗在外!我要召回一支军队来对付
一个不服管辖的小诸侯?这样一来,又让培谢内几人发起攻击?要我从不谙战事的
农民和官吏中招募人马建立军队?如果这么着,以后怎么办呢?这个费伦茨,如果
不想离开城堡,一支军队也奈何不了他。即使是一支军队也消灭不了他,因为他的
防御工事极强!什么?那些工事就是山隘、峡谷和雪崩!只要十几个凶猛和忠实的
随从,他就可以阻挡我能召集起来的任何军队。唉,如果我有二千人机动,我可能
会把他包围起来,让他挨饿,不过得付出多大代价?另一方面,一支军队不能做到
的仍然可能由一个智勇双全、忠实可靠的人完成……”
    “您是说您想让人把这个费伦茨从城堡里抓来,带到基辅交给您?”
    “已经太晚了,西伯。他已经表明他如何‘尊重’我。我又该如何尊重他?不,
我要他死!然后,他的土地、在高处的城堡、妻儿老小和仆人就都属于我了。他的
死可以警示那些想自立门户的人。”
    “这么说您不要他的大拇指而是要他的头!”西伯发出没有一丝幽默的粗嘎轻
笑。
    “我要他的头、心和旗帜。我想在基辅这儿的篝火上把这三样东西都烧掉!”
    “他的旗帜?这个费伦茨有一个标志?我可以请教他的纹章是什么样子吗?”
    “当然可以,”大公回答。他的灰色眼睛突然沉思起来。他降低了声音,在黄
昏中东张西望了一阵,好像是为了彻底保证无人偷听。“他的标志是一个魔鬼的头,
上面长着角,叉状的舌头往外滴血……”
    血!
    血一滴一滴渗入黑土地中。
    太阳已经降到了地平线以下,鲜红得像……像一大滴血。不久地球就会把它吞
没。地里的老物又在颤动;它的皮肉和骨头慢慢裂开,像失水的海绵一样准备接受
土地的贡品——血:透过腐叶土和植物根及古老的黑土地渗入已有千年之久的西伯
躺着的浅浅的坟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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