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andreas()
整理人: dannylu(2001-04-14 16:16:5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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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暑期我随北大登山队去青海攀登东昆仑玉朱峰（6178米）。回来
后，被人问得最多的就是：“怎么样？好玩吗？”其实，当你站在巍巍雪
山面前，面对那美丽与残酷交织的雪白山体，小心地跨过不知深浅的明或
暗的裂缝，谨慎地行进在陡峭的雪坡上，你只想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高原
的氧气，格外地注意脚下和头顶的一切，努力使自己和别人免受伤害。这
时，你会那么真切地体会到一个人拥有年轻的生命是多么幸福和骄傲，也
会更加认识到人与人之间真诚无虚的相互关怀爱护是多么温馨和可贵。
记得 8月10日九个人登顶成功，和本营联系不上，直到下午六点多才
在C2通上话。高永宏得知我们已平安下撤立即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焦急
等待了一天，委屈像洪水一般喷涌出来。那天是我所听到的他说粗话最多
的一次。春子和我只是坐在雪坡上静静地听着……
挥手离别的那天，细雨迷蒙，黑压压的天空下昆仑山笼罩在浓雾中，
幻境一般。带着一丝怅惘和迷惑，最后望了一眼本营腾起的袅袅黑烟，转
身走下草坡，我的眼睛湿了。短短二十多天就像一场梦，常常让人怀疑这
是否是真的。
梦也罢，生活也罢，已成过往，只在记忆中留下抹不去的痕迹，如同
雪地上的足印一样鲜明。每次想起，仿佛又有灼人的阳光照在身上，悠悠
的白云飘浮在蓝蓝的天空，还有那朝夕共处的一群人。这里，是登山过程
和心情感受的一些纪录，也许你读后也会有和我一样的——回到高原的感
觉。
7月24日 晴
凌晨时分，汽车驶出黑马河镇不久便抛锚了。我们是昨天傍晚离开西
宁前往格尔木的，预计今天中午可到达。这下不知要等到啥时候了。窗外
是黑沉沉的夜，广漠无边的草场，还有不远处青海湖低落的细涛碎语。车
厢内十九名队员蜷在座位上，无奈又沮丧。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笨笨（谢忠）带
头吼开了。满车震天响的歌声间杂着笑闹，驱散心头的郁闷和急躁，驱散
冷夜的寒气和星空的寂寥 ，沿无边的草场漫开 。一轮皓月升起，又圆又
大。
清冷的寒风中迎来黎明和朝阳，我们向青海湖走去。远远的，望见一
列饰有灌木枯枝的石塔和几座玛尼堆，玛尼堆上经幡烈烈。朝晖中，青海
湖泛着白光，耀眼夺目。湖边的草场上开满各种野花，火红的簇在一起的
是“红景天”——一个极富诗意的名字；亮黄的球状花瓣，近根部结有豆
荚类种子的，是甘肃棘豆；叫不出名的各色野花更是如高原夜空的星星一
样多。随手摘一只蒲公英，一吹，白絮四散飘飞。
绕石塔转一周，发现上面摆满大大小小的石块，并且都刻有藏文。虽
学过几天藏语，仍读不懂其含义。我也捡起一块石头，用小刀刻了“花”
轻轻的搁上。
7月27日 晴间多云有小雨
一早，全队从格尔木出发，向玉朱峰大本营进军。卡车载着所有的登
山装备和昨天在格尔木疯狂采购的食品物资在前，队员们拥在中巴车内尾
随其后。离开格市郁郁葱葱的绿树花草，柴达木盆地有的只是袤远的荒漠
和沙丘——这就是戈壁。
汽车在崇山峻岭间迂绕行进。啊，雪山！天边的山脉中积雪的山尖露
出半个脸，惊鸿一瞥，冰清玉洁的美丽已刻入脑中。
老队员们没有我们初次登山的激动和新奇，有的更多的是回忆。叶子
（叶峰）接上摄像机话筒：“三年前的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青藏公路之
声广播电台’伴着我们走向长江源头（各拉丹冬峰）。今天，电台又重新
开播了！”
笑声和掌声中，叶子轻轻地唱起经改编的《十八岁》：
“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加了登山队，
雪山草原映着我开花的年岁……
生命中有了登山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懊悔！”
驶过纳赤台喷泉后不久 ，我们到达西大滩 。玉朱峰巍然的屹立在南
侧，三条巨大的冰川伸向大滩。卡车离开公路，向二号冰川驶去；我们背
上大包步行其后 。刚走不上几步，脚下便飘软起来 ，嘴里大口大口地喘
气，蓦然意识到这已是四千多米！走走歇歇，近两小时后，终于到达二号
冰川末端的大本营址。
本营位于冰川融水汇成的溪流旁，两侧是草坡。虽不及阿尼玛卿山美
丽，却也是野花点点，不时有鼠兔从脚下洞中溜出，在草坡上四窜。
卸货、平地、搭帐篷。下午四点多，昆仑山乌云涌起，雨点和大风袭
来。手忙脚乱遮雨布、搬运物资，大伙冒雨奋战，搭起三顶大班用帐篷作
甲、乙组宿舍及厨房，一顶马蹄帐篷储物。傍晚，天又晴开了。
经一番收拾、整理，一个象模象样的“家”初具雏形，甲组帐篷里柏
子（张春柏） 和春子 （陈庆春）他们还细心地为我和陈弋划出“女生宿
舍”。晚十点多才吃上本营的第一顿饭。漫长又短暂的玉朱峰攀登终于正
式开始。
7月30日 大雪转阴
经两天的侦查和训练，甲、乙组分别选定从二号冰川和三号冰川攀登
建营的基本路线。今日凌晨降大雪，全队休整。
早上起来，雪还在下。本营周围的草坡、远处的西大滩、青藏公路及
北部山脉全都覆上一层新雪，天地间茫茫一片，分不清哪是天空，哪是雪
山和冰川。
空旷的高原，崔健声嘶力竭地吼着“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我们玩
疯了。一个可爱的大雪人架着墨镜，戴着笨笨的毛线帽，叼着腾冲（李楷
中）递上的香烟，乐呵呵的瞅着我们。那边，男孩们摔起跤来，还有支起
箩筐捕鸟及鼠兔的。哎哟！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雪团，砸进我的脖颈里…
…
8月1日 晴
雪后是不能立即上山的，因为极有可能发生雪崩。在本营休整、适应
了两天，今天天气晴好，甲组九人建C1（一号营地）。
第一次登山行军，心里免不了有些兴奋，准备好一身“行头”——冲
锋服、遮阳帽、墨镜、手套、安全带、冰镐。登山包里放了睡袋、高山靴
和冰爪、行动食品等，东西不多，称称有十来公斤重。男孩们的大包里还
有帐篷、gas燃料罐、路线绳、冰雪锥等装备，平均有近二十公斤。
和乙组队员挥手告别，我们沿河谷右侧的草坡向二号冰川行进。刚走
几步，就觉得气喘得紧，背上的大包沉沉地压在肩上，脚边不由得有些打
软。做几下深呼吸，定下神来，调整步速和呼吸，尝试冰镐与步伐的最佳
合作方式。慢慢的，已走得比较平稳和有信心了。
河谷渐宽起来，半个多小时后，我们下到碎石河滩，冰川末端就在前
方，像一堵巨大的冰墙。清晨阳光照射下，冰体看上去蓝滢滢的，坚硬而
陡峭。稍事休息后，我们沿冰川左侧碎石坡上行，刚开始坡度较缓，越往
上越陡，一不注意石块就向下滑动。右边的冰川逐渐平缓起来，一个多小
时后，我们换上登山靴和冰爪，开始沿冰川攀登。
远看狭长的冰川实际很大，而且也不象看上去那么光滑平整，到处是
冰裂缝和冰塔林，地势起伏。冰塔林中一些凹陷处甚至还有美丽的冰渍湖
透着蓝光。我们九个人排成一列纵队，沿左边靠近碎石坡处较缓的路线向
上走。积雪不深刚没过脚踝，一步步踩在前面人留下的脚印里倒也不很费
劲。柏子、春子、笨笨、李靖他们轮流开路和修路，不时有冰裂缝出现，
交叉插上两支红色路线旗提醒大家，如果是暗裂缝，就先用冰镐将浮雪敲
掉，让裂缝显现出来。有一两处裂缝较宽，往里一看，裂口处向下悬着一
串串晶莹的“冰挂”，下面是恐怖的深缝，我们只有绕开寻找较窄处跨越
过去。
在较陡的地段前几天侦查时已修了路线绳 ，现在时过几日 ，又下过
雪，所以先检查雪锥安全牢固后，其他人才用腰间安全带上的铁索扣在绳
上依次攀登。
就这样不知攀上多少个平台 ，跨过多少条裂缝 ，通过滚石区和流雪
区。离出发七个多小时后，我被告知——C1到了！
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脚下是二号冰川巨大的
雪白的冰体，长长的冰舌一直延伸到谷底；身后两侧是不高的雪峰，在阳
光下熠熠生辉。男孩们在柏子队长带领下开始铲雪建营，冰镐和雪铲挥舞
下冰雪四溅。说服自己的腿和胳膊，我也甩开袖子加入进去。真正砸下第
一镐时，我才算对在5000多米的地方干体力活有了了解。憋一股劲儿，吭
哧吭哧几镐下去，雪没铲多少，人已累得喘不过气来。“我来吧！”不知
是谁接过手中的冰镐 。不到一个小时 ，我们已搭好一顶四人住的高山帐
篷。那边陈弋也用gas罐烧开了一锅雪水。
下午六点多钟，除笨笨、李靖、王辉留下伺机侦察外，其余人下撤。
一路行至碎石坡，离本营已不远。换下靴子和冰爪，男孩们甩开大步开始
下山，我的右脚踝却隐隐作痛起来，三个月前训练时留下的伤经长时间行
军又复发了。不好！脚下一块小石头滑动了一下，脚踝吃不住劲儿，身体
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碎石坡上。踝部伤处一阵剧痛，眼泪忍不住溢出眼
眶。前面的柏队长见我摔倒，忙返回来扶我。不断地崴脚、摔倒、爬起，
终于在柏子带领和搀扶下走完那段漫长的碎石坡。
走上草坡，远远地望见本营的绿色帐篷和出来迎接的乙组弟兄时，心
头不禁一热，顿觉宽慰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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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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