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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转贴:鼓的传说
发信人: shuiwanger(水王二)
整理人: red_angle(2001-11-19 11:07:29), 站内信件
鼓的传说 

虞国庆 


当我开始阅读商略的《流水的方式》时,我很陌生。这陌生不仅来源于这部长篇的叙述对象──堕民,元明以来在浙江境内一直被剥夺政治权利的一部分人,还包括他切入事物的方式。
故事一开始,商略让处在结局的人物鼓王崔训正与他仇人的后代,从深山中踏着厚厚的落叶一起向我们走来,是否预示了灾难将接踵而至?因为接下去的故事是作者让三百年后的楚儿、依影以及”我”在打捞这段沉入水底的历史中,再一次走进水与火之中,并以挣扎的姿势呈现他们各自的生命。卡夫卡说:无论我转向何方,总有黑浪迎面打来。商略说:无论我路过哪里,总能听到历史这一声无奈的叹息。
事情似乎是从寻找一个古铜鼓开始的,在小说的最初几页这只铜鼓几乎是伸手可及。但”我”在那场绵绵霪雨之中想取回它的时候,铜鼓却像追寻它的声音一样弥漫开去,变得无处不在又无处可见。而当”我”被弄得精疲力竭,”不需要什么铜鼓,什么都不需要”之时,铜鼓却鲜血淋漓地再一次呈现。于是铜鼓在叙述中不再是堕民所从事婚丧喜庆杂役的主要工具,而成为一种象征。
故事是在一次次神奇的鼓声中展开的,问题是,鼓的出现连接着不断的灾难。当崔训正击败师弟冯化生的同时,也孕育了自己的最终失败。师弟被迫远走他乡,也意味着自己会有更漂泊的命运。这样,鼓成了双方复仇的工具。很多迹象表明,一旦复仇目的达到,匕首插入对手后沾在自身上的血迹会无法洗去,这同样给自己是一场灾难。而且灾难一旦开始,就会一往无前。在作者的描述中,崔训正一家婆媳三代无休无止的互相折磨更使这场悲剧加深了浓重的氛围。当婆婆用喂猫的方式让生病的太婆婆啃碗边时,新过门的媳妇就对太婆婆说:”这只碗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你用过了婆婆用,婆婆用过了我要用。”一句话就使祝氏跪着喂饭,直到婆婆老死。不久,不幸也同时降临这位新媳妇身上。这是因为,这位洞察人心的女人不可能抹平被伤害者心中的裂痕。
为什么崔训正和冯化生两家的命运在破碎后,还将在三百年后继续破碎下去?楚儿母亲的疯病例,楚儿的离异以及最终失踪,使我们意识到,三百年后的今天铜鼓依然成为不幸命运的轮回。对于故事中的人物来说,铜鼓似乎是生命,是神秘所在,是没有终止的灾难。
在我看来,铜鼓的一部分也暗示了性。虽然,性被作者遮掩得模糊不清。实际上”我”对鼓的迷恋是依附于女人身上的,而鼓的信息一直是在两个女人身上传递着。崔俊娘和楚儿,这两个美丽无比的女人,作为鼓的传人与鼓本身一样,被击打后颤动不已的回声,成了一种诱惑。诱惑的强大足以使罗虎去体验任何形式的肌肤之亲,哪怕俊娘的一记耳光,也会有无穷滋味;而”我”对依影肉体占有的同时一直在意淫着楚儿。而楚儿正是俊娘的延续,是俊娘沉没的影子。我要说的是,罗虎与”我”,在商略的目光中可能都成了鼓槌,罗虎抢亲的举动,实在是对崔家一记过重的锤击,使俊娘鼓破人亡;而”我”在两个女人之间跳来跳去抚弄性的击打,最终成了楚儿在一场神秘的大火中悄然消逝的原因。
确切地说,小说中所有的性经历是软弱的,这与鼓的过于神秘有关。真正的性,商略向往中的性,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如鼓的神秘之迷的招手,使性同样成为无法走近的召唤。
商略让三百年前的命运遭遇放在”我”的故事中同时展开,不仅扩大了故事的描述空间,也造成了作家天马行空般的叙述,商略的叙述是生动而优美的。这里,商略的才华需要仔细品味。实际上,我不惊奇他那上天入地、古往今来的东西,而是喜欢他切入事物细部的方式。使我感叹的是,他把灾难的沉重叙述得像纸一样轻飘,像一个幻影不留痕迹,这使我更感到景象的深刻、细致、坚实和触目惊心。
最后我要说的是,实际上商略讲述的是一部堕民史,也是一部灾难史。面对这部我不知所措的陌生历史,我想起雨果、普希金笔下流浪的吉普赛人,他们的鼓声也一路与他们的生命相随。吉普赛人在欧洲的文学中始终有着鲜明的形象和个性,有着埃丝美拉达、真菲儿等不朽的形象。而堕民,中国的吉普赛人,这部分受歧视的平民一直在暗然失色中耗尽他们全部的时间和生命。也许,商略在度过他”那段快乐的写作时光”时,也在做着开山挖渠工作,我想,他是把这散落在山野角落之间无人关注的水洼引下山,引到坚实的大地上。目前它流淌的声音可能很微弱,但对我来说,这部长篇仍以它特有的方式给我注进如子弹穿越身体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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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懒不随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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