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bbbbwa(窥视者)
整理人: clarafire(2001-12-23 16:44:1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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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生前--年轻一些的时候,我始终不敢相信,一个晃晃悠悠在生命中跨过了接近百年的人会被神明的手收于泥土,我一直以为这样一个一个经历了无数生命的意外和劫难而幸免的人,早就应该跨过了死亡的藩篱。(如同大片里面的英雄,如果他没有死于一次汽车爆炸,那么在紧接下来的的坠楼,枪击,甚至怪兽入侵中,他都不会死了)如果说有一天他不在了,那也无非是他厌倦了。隐去到了某个我们看不到的角落去窥视着人间的众生,不可否认,我年轻的时候思想是那样的荒唐和可笑。
在我16岁的时候,我目睹了自己祖父的死亡。我慌慌张张的从长春路上的二十八中学骑着自行车奔到了第二附属医院的那张病床前。祖父牢牢的抓住我的手,他最钟爱的曾孙之手,指甲剜入了我的肉里,眼神空空动动,目光如同穿透了我的身体停留在了那万丈以外的虚空,从那将死的人手里,透露出来的是那种想抓住点什么,那种对生的眷念,祖父的喉咙呼呼的喘着气,嘴角抽动着,白色的口诞从嘴角顺流而下。忽然之间...我感觉到了丢脸,害怕,恐慌。我在心里暗自企求着神明,如果这一刻总是要来,就让他快点来吧!我仿佛什么都不是 我仿佛是透明的,没有生命,没有面貌,只不过是一个虚幻。在祖父的垂死的眼里 我好象什么都不是。如同 过了整一个世纪
祖父的眼睛合上了。我往后退上了半步,整个房间悲声大放,我哭得悲戚异常 泣不成声,内心却忐忑不安。母亲把我揽在怀里,就象我还是一个孩子。然而她那里知道,我流下的泪水也只是为我自己而流罢了。----很多年以后 家里人都津津乐道,说祖父没白疼我一场。从此以后 我喜欢上了跑步--在放学的时候在操场上一圈一圈的跑着,直到再也跑不动 双手撑着膝盖,张着大口不停的喘息...好象仅仅这样就能把我的死亡远远的扔在身后似的。
最近 我长久的喜欢呆在同一个地方,昆明吴井路上的第三人民医院的临终关怀科。我总觉得好象出了什么差错,把我的身体带走,把我的魂魄留下。分明是要我做点什么,可我又偏没任何事情好做。我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有时候我怀疑我没死,我摘下一朵缅桂花,用手一揉,刺鼻的气味,花的汁液在手上,好象一切和生前没任何不同,可再仔细看看,那刚被我摘下的花仍然挂在树上嘲笑我的无力。
我只好到这来看看,在这个离死亡最近的地方能不能碰到个把和我一样的倒霉蛋。总也还有个商量。我也喜欢看这些老家伙,看着死亡在一步一步逼近的时候,看着他们的惊慌失措。短短近百年的生命一晃而逝,或者这些人也曾经想在这些有生的日子留下一点什么,哪怕仅仅是风中的痕迹,水中的皱纹,然而也只不过是徒劳罢了。他们永远不明白时间的威力。
我很快的迷恋上了这个有趣的地方,看着那些老得连性别都失去了意义的人,脸上的皮皱得象核桃壳。嘟嘟喃喃的嘴里面永远都含着一口的浓痰,整个医院都在一股子来苏水的味儿里面。满地的痰迹...还有一些什么东西在腐烂的腥甜气息。偶而也有那些遗弃了他们却又想在良心上找到安慰的亲人来看他们,你看着吧--不到20分钟这些人就要匆匆而走,一边走还得一边的叹气,就象遭遗弃的不是医院里面的那些,而是他们自己一样。而那些老人也只能一次次的盼望着有什么人能够记得他们,一次次作出宽宏大量:“时间紧,别来看我.”“我真挺好的。”说出来的话,连我这智力不高的魂都不信,其实有时候想,在我这样的年纪死亡,恐怕才是使得亲人保持对自己缠绵思念的最好办法。
我喜欢看其中的一个老人。他每天都躺在靠窗的床上,张大了两只眼睛呆望着窗外的绿草地。从黎明到深夜,偶然的,护士小姐会在中饭后问他要不要推他出去转转,他就微笑的点头。他躺在那草地的折叠床上,仰头看着那蓝天,一动不动。让人怀疑时间在他的身上出了什么差错,停止了,不动了。从没什么人来看过他,他既不要求,也不埋怨。好象一切都不过只是这般罢了。为什么一个人在死亡和孤独的威胁下能这样的平静,他的脑袋里究竟是再想些什么,他看到的那片草地,他看到的那片蓝天和我看到的又有什么不同,值得他这样的专注,我开始想看到他的死亡----我一定要看到他的死亡。
---- 彩云之南 红土地上 一个个热情奔放的灵魂
那时花开 写些如花般的文字给版 如写给自己
旅游笔记 那些旅途中的心情 见花非花 见石非石
彩云之南 让梦想的翅膀飞得更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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