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bellflower181(无常)
整理人: jowo(2001-10-29 06:48:0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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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清晨,我总会看见一个身影,匆匆地从我的帐篷前走过。草原的黎明,到处弥漫着水烟,朦胧的看不清物事。
我已经开始习惯马背上的生活,在这广袤的大草原上,可以自由地放纵自我,男人的野性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才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色的天蓝,一色的草绿,任由马蹄飞掠,任由雄浑的气流穿透喉管,激越回荡……
门突然开了,牧场的老爹冲了进来,从他焦急的眼神里我读出了事态的严重:一头种马没有回栏。
云压得很低,灰暗笼罩着整个草原,吹来的风带着雨的腥气,远远的,天被扯开了口子,白茫茫的一线在不断扩散,靠近,风越来越大,吹打着帐篷发出呜呜的声响。
我感觉我在飞,风雨的侵蚀麻痹了我的神经,我只知道自己从马背上飞出,最后只看见了一道闪电,闪电划破云层,也划破了整个草场。
一种清新,我闻到了格桑花的香味,淡淡的;我听见了百灵般优美动听的歌声,远远的,但却始终萦绕在耳边。睁开眼,看见了蓝天和一抹残留的夕阳红,彩虹悬挂在草原上,格外的清晰,马儿就在不远的水草边。顺着歌声,回头的时候看见不远的山坡上,坐着一位姑娘,霞光里的身影是那样的安详,我看见那被风吹起的面纱,却只能想象那入画般迷人的脸庞。
听见了马儿嘶叫的声音,看见了由远而近的马队,为首的正是老爹。等我站起身再次回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片面纱,只有夕阳下随风摇曳的花草。
到家的时候,我问起老爹,但老爹只回答了我一声悠长的叹息,继而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夜晚的草原,风很轻,满天的星斗,感觉离得特别的近。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就这样坐着,听着时远时近所发出了声息,偶尔间杂着马儿的欢叫,真的很适意。
老爹的脚步声丝毫没有干扰我的陶醉,他就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望着夜色中的草原,又一声悠长的叹息,这叹息使我有了种冲动,想看清遥远的漆黑模糊的草原的边际。
顺着老爹的思绪,我看到了三年前的草原。一样的美丽,一样的迷人。那天是牧区姑娘卓玛出嫁的日子,草原上欢腾着,从早上一直玩到星斗满天,大家围着篝火唱啊跳啊,几乎忘记了昼夜。当草原彻底沉静下来的时候,一场大火降临了。为了抢救隔壁老阿妈的孙女,卓玛冲进了大火……
我看见老爹眼里滚动的眼泪,和这满天的星光一样的晶莹。
小女孩被救出来了,可是卓玛却被送进了医院,脸部严重烧伤,植皮手术也失败了。在医院确诊的同时,男友一家悄悄地走了。总以为这块生她养她的草原不会遗弃她,可是,小孩子的一声尖叫彻底摧毁了卓玛的尊严。
我默默地坐着,仿佛又看见那夕阳里飞起的面纱,听见那百灵般动听的歌声:
东边的草地上呦钦拉索
姑娘仁增旺姆钦拉索
……
黎明,总是给草原带来勃勃的生机,每次我醒来的时候,总会看见卓玛的身影在我的帐篷前走过,当我喝着每天由卓玛送来的鲜奶时,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很想接近她,可是只有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她才会坐在远远的山坡上。
我要走了,跟随三讲指导组回地区。临走的那天,牧区的老百姓都来送我们,老爹给我献了哈达,端上了亲手打的酥油茶,我很想再看见卓玛,然而我也清楚要在人群中找到她,那是枉然。
车子在草原上飞驰,我尽可能地探出身子,告别着这块土地。一色的天蓝,一色的草绿,格桑花在细风中摇曳……
我看见了风中飞起的面纱,看见了花草中飘起的黑发。卓玛,就坐在不远的草地上。也许她也知道,不想在我离开的时候留下任何的遗憾。车子停了。
卓玛没有避开我,这是我第一次和她靠得那么近,我闻到了草原的花香,蹲在她的面前,我久久地凝望着她,然后,轻轻地、轻轻地掀起了她的面纱……
我又听见了百灵般悦耳的歌声,穿过草原,穿过蓝天,穿过了我的心房……
2001年3月于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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