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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高原没有十月(中篇)06-2
发信人: tibetprincess(小T)
整理人: weiniduge(2002-04-28 05:12:13), 站内信件

    我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要揍S而第一次陪高婕值夜班,开了一个赤胆忠心寒夜伴佳人的先河,从此后有了那么多漫长寒冷的夜里我在八团默数夜更、等待黎明的美好回忆。而且,第一次去就打了个赌。这次赌堪称我一生中空前绝后的“赌最”,若不是那次赌,我们俩的发展步速也不会那么快,更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过早地经历了两个人在感情上可能要出现的所有的起起落落、波波折折。若时光倒流,打死我都不会赌那一次。要不然,也许今天高婕正默默地坐在我身边,红袖添烛,娇羞地劝我早些睡下,我们的枕边,大红喜字正高高挂起。

     随后,高婕让我回去,因为那病危者的亲属开始一次次地跑来,这事那事,慌得不行。小高不得不随时终止和我的交谈,一次次出去、进来,并一次次用酒精棉球擦手。本来,我看自己在那儿坐着也实属碍势,打算走。可转念一想,万一那病危之人死在了她的班上,虽然她赢了,但同样也不会很高兴。也许捣鼓尸体的活我还可以干。话又说回来了,我怎么能走呢?我总不可能让自己的女朋友在黑乎乎的夜里独自料理一具死尸,然后再推着“它”进太平间。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希望小高干这样的事。除非,她推的是我。于是,我决定留下来陪她这一夜。
    平常加班或玩电脑,很多时候我是一整夜一整夜的干。可第一次陪高婕值夜班的那晚上,我却感觉到了这黑夜的漫长,而且最不幸的是,烟抽完了。

    实话说,在生活上高婕对我还是很体贴、很理解、很关心的,我有一些不良的生活习惯,她总是表现得很宽容和迁就,最多半疼爱半生气地说我两句,更多时候是她竭力分散我的注意力、默默地替我整理好、打点好或动情地婉言相劝,让我充分体验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温馨和关爱。那晚上高婕很是体贴,不知从哪儿,居然给我搞了根烟,又开了一瓶葡萄糖液体给我喝。那病危者的家属一次次跑来喊她,她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出去,又一次次进来。每次都对我歉疚地笑一下,然后继续聊天。我也顾不得桌子脏了,边等她或边和她聊天,边在一张空白处方上练字。反复写她的名字和英语单词“Angel”。
    到了后半夜,病危者暂时睡去。我和高婕的谈话也随着困意的到来而断断续续。她说:“你到护士休息室里睡一会儿吧。”我说:“还是你睡吧,有事我喊你。”让来让去,谁也不想睡,于是又聊。海阔天空、天南地北地神侃,一直到天亮。

    我说:“没死吧?你输了。”
    “说吧,你要我答应你什么。”她一点都不赖帐。
    “其实我早就给你说过的,忘了?
    “请我吃饭?到林卡玩儿?多写封信给你?到底是什么嘛。”高婕是个急性子,最怕别人吊她胃口。(注:林卡,即小树林的意思。西藏的城市里极其缺乏绿化,一片小小的树林,堪称最美的休闲胜地。)
    “是请你老人家到我们分区作客。”我揭开谜底。
    “这?――”高婕忽然犹豫了。

    在此之前我的确给她说过。从边防出差回来后,我向科长汇报工作时,捎带着把她一块汇报了,说得即含蓄又突出,还表明了想进一步的态度。科长听后笑得合不拢嘴,非要见见小高,并说要好好款待这位未来的财务科小媳妇儿,并鼓励我好好谈下去。后来,我们科长曾专门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多次宴请过高婕,这是绝无仅有的――相比于本科的其他同事,我的确享尽殊荣,也可看出,我们科长对我确实是厚爱有加。我跟高婕商量这件事时是在电话里,当时她说不好意思,刚认识没几天就惊动了领导,不好,一口回绝。我知道她不好意思是半真,另一半是拿架儿,是少女特有的矜持在作祟。现在打赌赢了,我忽然当成胜利的筹码来提出,难怪她会犹豫。当然,我那时提出这个条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仅仅是请她作客,到我这里看一看。深层次的原因是:
    我一向很注意布置自己的小窝,搞得很不错,高婕进屋后会非常地赏心悦目,肯定要加深对我的好感。任何一个女孩都喜欢一间布置得很整洁、很浪漫、很有情调的温馨小巢,同样很注重此方面的高婕岂能例外?再说她要到的这一亩三分地,正是我大展身手、大献殷勤的天然舞台,我可以无拘无束地做一回主人、无忧无虑地高谈阔论、轻歌曼语。甚至可以找适当的机会亲近一下她,而不用再担多余的心。毕竟这是我的地盘儿,在这儿我要比在八团享有更多的“特权”而无后顾之忧。在此我还要提及的是,为了高婕的到来,我和弟兄们早已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张云鹏说我是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嘴的猛兽,寻找着一切机会,单等高婕这只肥美的猎物掉入口中。
    所以,我提出了请她作客这个条件。

    高婕犹豫了一下,看看我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毅然决然地答应了。“好吧,我去。”她看看表,很理解我似的说:“马上要交班了,我还要回去先洗洗漱、换换衣服。你先回去吧。呆会儿我自己过去。”其实她交班还有一个多小时,这么说肯定是先让我回去准备一下。大概在高婕的眼中,象我这么情绪化的工作狂,宿舍里肯定乱得一塌糊涂,如果不收拾一下就请她入内,我很可能又要自己生自己的气了。
    高小姐实在是多虑了。但我想了想,还是先回去。因为一是那病危者看来还要多活一阵子,天也亮了,现在已没必要再继续陪她;二是我要回去洗脸刷牙,顺便再检查一下,看宿舍里的各个方面是否还存在死角和漏洞;三是通知一下众位弟兄,告诉他们:日本人说来就来,鬼子马上就要进村了。

    在此我插几句:那个病危的胃出血患者最后还是死在了高婕的班上,不过那是几天之后的事了。高婕告诉我时,语气甚是平静,但多少有点遗憾的意思,好象还有点歉意,因为我真得不希望在高婕的班上有某条生命突然离开这个世界,我曾当着高婕的面一半开玩笑、一半认真的祈祷过:保佑高婕的班上只有死人变活,没有活人变死。现在人突然就死了,我觉得生命真是一种玩笑般的邂逅,因为高婕救护那病危者时,我曾在一边仔细地看了看――是个面容枯萎、身体消瘦的中年男人,眼睛大大的闪着不甘心的光芒,他看了看我和高婕,颤抖的嘴角居然露出了祝福的微笑,我也感谢地笑了笑。这对于那人来说是最美好的残酷,他笑着祝福了一对素不相识的年轻恋人,而他的生命却即将终结,他肯定有许多我们永远也体会不到的意识。而我们,却不能再为他作些什么。那笑,我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没过多久,瘫痪多日的小姚也终于死去了。据说小姚死时很平静,一觉睡去,所有的痛苦和磨难都不再属于他了。这个很年轻的战士死时还不到20岁,他对人生的经历和感受还欠缺了很多、很多,他那瘫痪的肌肉高度腐败,引起了血液感染,一点治都没有。小姚生前很有礼貌,高婕非常关心他,每次换药,都是忍住刺鼻的恶臭,带着微笑、极尽温柔体贴之能事,尽管病人已无任何知觉。小姚每次都说“谢谢”,而后说他最希望高婕天天值班,因为有些护士换药时,就象摆布标本,动作甚野蛮,换完后还骂骂咧咧,他是敢怒不敢言。等等。说实话,当时小姚的态度和评价,很大程度上加深了我对高婕的美好印象和看法。小姚死后的很长时间,我和高婕多次谈起过,每次都要唏嘘一番。

    因地理位置的关系,西藏的作息时间比内地推迟整整两个小时。那天又正好是星期六,早上六点多,大街上空无一人,还都在酣睡。出了八团大门,我一直走到第二个路口处才拦到一辆“的”。那司机还没完全睡醒,摇摇晃晃将我送回分区。
    我进屋后仔细检查一遍,然后打电话给高婕说我回来了。之后洗漱。洗完看看时间尚早,于是上床睡觉,打算休息一阵。刚躺下,高婕来了电话,说班交了,她先回去收拾一下,还要把昨天值班时穿的那身衣服洗了,换成我替她价拔的那套干部冬装,可能不会过来的太早,让我先睡一会儿。
    她不说让我睡,我大概早已睡着了,她这一说,我反而不敢睡了。因为我困得不行时入睡,没人喊的话,七八个小时之内是雷打不动。万一睡过了头可就玩儿砸了。功亏一篑的事我向来不干。还是去接她吧,也应该这样。于是我便又返回了八团。
10栋8号的门打开着,进去后又是一股浓浓的少女身上所特有的味道和人类熟睡后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混浊气息。那气味不是我曾闻过一遍却永驻脑海的高婕的,不用说刘敏刚刚起床。高婕已换了衣服,正洗脸,见我又杀了回来,小小地吃了一惊。我一边闲聊一边看她洗漱。

    高婕洗脸时不象干工作那般干脆利落,她洗得很仔细、很认真――怪不得这姑娘的皮肤那么好,象婴儿的一样鲜嫩白净,原来护肤有道啊!我当时望脸兴叹、自惭形秽之极。“以后让她帮我美容。”我这么想。后来高婕果然指导有方,我别的事她都很迁就,但保养面部皮肤一事却丝毫也不含糊,督促检查地很严格。甚至每次我洗脸时她都要在场监督,而后亲自替我擦护肤霜、搓脸油一类的化妆品。只可惜我天生一个粗人,尽管尽了力,也有些效果,但终究那张焦黄泛灰、崎岖坎坷的沧桑之面依然如故,让我至今仍觉得我至少在两个方面对不住她。

    这时刘敏睡眼惺松地进来,衣冠不整,一看就是刚从厕所出来。见我在屋里,很不好意思。连忙叠被子、整衣衫,一边用那种刚睡醒的朦胧腔调开我的玩笑。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刘敏闲扯。说话间,高婕洗好了换下来的衣服。她进屋和刘敏交待了几句,而后说:“走吧,等急了吧你?”

    “哇,黄老爷,你们夫妻双双把家还吗?羡慕死我了。组织啊,发给我一个男朋友吧!”刘敏象个小孩子一样大声呼吁。
    “什么呀,刘敏。走,我们一起到我那儿玩儿。”我赶紧安慰她,
    “我去照明吗?主啊,这个人还让我当灯泡。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刘敏带着夸张了的委屈,故作激愤地嚷:“你们快走,快走,我受不了了,我要发作了!”

    刘敏和高婕的性格正好相反,小姑娘年龄很小,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孩子,某些方面和我差不多,见着生人不爱说话,熟悉后却很爱开玩笑。刚开始时我觉得她的玩笑全是讽刺、打击别人而仅仅让自己开心,显得有点过分,因此很烦,但后来慢慢有了了解,发现她根本不是那种极有心计的女孩,很单纯和朴实,便渐渐认可了她这个“小姨妹”,和她在一起说话或开玩笑很轻松、很好玩儿。但是,这小姑娘成熟地太快了。九八年七月初我休假归队后,因为高婕的事,找过她几次,小刘敏给我玩儿了好几个深沉和复杂,说了一些看似很深奥、其实很教条、等于什么也没说清楚的理论,让我骇然许久。不过也可能是接触的时间有限,我根本就不了解她的缘故。因为,这年头,是个人就很多元化,就能摆一些很深沉的理论。人人都不可琢磨,或者说人人都捉摸不定。尤其现在又是一个年轻人讲个性、老年人爱怀旧的年代。

    我带着高婕离开八团,尽量显得很平静,可依然掩饰不住满脸的得意和兴奋。我觉得天蓝得可爱,风吹得温柔,一切都妙得无法描述。高婕则很能沉住气,不动声色地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但看着我的眼睛里,和我一样充满了甜蜜的幸福。我们打了一辆“的”,在路上,车颠了一下,我的手轻轻地碰到了她的手,车平稳后我没拿开,看着她说:“Angel,谢谢你。”

    高婕轻轻地把手抽出来,扭过头看车窗外。我欠欠身子,看见她正微微地笑。
那是我们俩第一次一起乘车。那次乘车,我知道高婕晕车,而且晕得很厉害。所以她坐车时总把车窗摇下来,紧闭双唇,一直看着外面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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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三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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