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huangpudongmei(真水无香)
整理人: jeckal(2001-08-20 08:42:4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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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站在陌生的十字路口，我犹有被“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尴尬。想不到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小城，这几年的变化会有如此之大。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身背兰色背包，穿一件红色衬衣和一条水磨牛仔裤，在由两条街交错而组成的四个街口寻寻觅觅，却再也寻不着她的家，寻不着我旧时的恋人，我的心充满惆怅。
四年前的十字路口，是由儒人街和韩信路两条大街构成的。漫街石板铺就。街旁是古香古色各种木板店铺。当夜色降临，街口的路灯发出桔黄色的光芒，我怀着既甜蜜又害怕的心情站在那盏路灯下，仰头望着二楼她家亮着灯的窗户，撮起嘴唇吹一声很短促很尖厉的口哨，窗户立即就会打开，她的娇好的脸就出现在窗口。她笑着向我挥挥手，关上窗户，她很快就会下来了。
电杆边，有一位卖炒板栗的大妈。慈祥可亲的大妈递给我一个纸袋，里面装满香喷喷炒好的板栗。炒板栗是我们山城的特产。大铁锅里装着混和了香油的细砂，个大饱满的板栗在滚烫的油砂中被不停地翻动，直到坚硬的外壳暴裂开一个口子，露出里面金黄色的板栗肉。炒熟了的板栗发出浓烈的香气，那香气飘得很远很远，整整一座小城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可以闻到。
她下来了。她穿一件花棉袄，细长雪白的脖子上扎一条小小的绿色尼纶围巾。兴许是在家烤火的缘故，她的脸红通通的，可爱地笑着，很能干地从裤口袋里掏出板栗钱来交给大妈，然后从我手里接过装满板栗的纸袋，迫不及待地尖起手指拣出一粒，用牙齿咬掉板栗皮，将那粒黄灿灿的板栗肉伸到我的嘴边。我的脸刷地红了，斜起眼睛望望一旁的大妈，大妈正一边翻炒着板栗，一边叫卖，装作没有看见我们。我张开嘴，接住那粒金黄色的板栗，嚼在嘴里，满口香甜。
“走啊！”
她甩甩齐耳的头发，对我下着命令。于是我们沿着儒人街走去。我们走在那漫街的石板路上。我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尽管冬日的大街行人稀少，我还是生怕被人看到。她一边走一面哼着什么小调。间或，她停下脚步，反过头来对我说，快点啊，你！我于是快走几步，当快和她走到并肩的时候，我又胆怯地放慢了脚步。
那年我们读高三。
二
他和我从初一开始，一直是同班而且同桌。我们的桌子在讲台右边的窗子底下，而我又坐在他的右边。这样当我望着老师讲课或看黑板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看到他的脸的一侧。他的鼻子很高，脸很瘦，嘴唇很紧地抿着，一副很认真听课的样子。那时侯我们班的女同学都很装腔作势，在课桌上划了“分界线”，不准男同学越雷池一步。可是我没有划那条线。我不在意他的宽宽的肩膀不小心撞在我的身上，也不在乎他趴在桌上作作业时大大咧咧地占踞了我的地盘。就算女同学们背地里笑我，我也不在意。我的这种态度使她们大吃一惊。在我的影响下，我们班划分界线的事好象越来越不那么严重了。
很糟糕的是，我的学习成绩很不好。也许我天生不是一块读书的料。不过妈妈讲了，女孩子家，随便读点书好了，反正是要嫁人的。爸爸的理论更妙了，他说，这世界就是这样：能读书的读书，会做生意的做生意，说不准，会读书的给会做生意的人打工呢！这都是菩萨安排好了的。爸爸也没有读多少书，却开着一家建材店，生意好极了，就是人手不够，老早就喊着不让我读书了。我开始想，读完初中我就回家看店子去，可是后来的事改变了我的想法。
那是初三上期，一个星期五下午，本来是没有课的，可老师说下午开班会，不准缺席。那会好象开得很庄重，讲台上另外加了几把椅子，坐满了老师，连校长也来了。班主任老师好象掩饰不住内心的什么高兴似的，一改平时的那副阎王相，很亲切地扫视我们一眼，清清嗓子，开始宣布令我们全班同学足以骄傲一辈子的大喜事：模拟中考成绩出来，我们班取得全县第一，而全县个人第一也在我们班，就是我的同桌，是他！看着他从我的身边走到讲台上去领奖，又红着脸回到我身边，全班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们这个方向射来，我心里就涌起一种异常的感觉。我装作看老师的样子去看他的脸，不知怎么我的心冬冬冬冬跳得很快。
接下来老师开始介绍他的事迹。原来他是个孤儿，寄居在姑妈家。姑妈是个退休教师。他们过着十分清贫的生活。可是他学习很刻苦，从小学起，他的成绩就总是在学校名列前茅。为了省钱，他中午从不回家吃饭……听了介绍，我不禁躁得满面通红。亏我和他是同桌，却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常纳闷他为什么那么瘦，每天下午的脸色那么难看，而且90年代了，他穿的还那么寒酸。
不要多说，毕业时我没有达到升高中的分数。我在家和爸爸妈妈吵了一夜。从听完他的故事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心继续读书并且帮助他读完高中。我是爸妈的独生女，他们得听我的。我让爸爸花钱让我读重点高中县一中，因为一中的录取榜上有他的名字。
在我的努力下，我们又分在了一个班，而且，我们还是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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