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blueser()
整理人: lly(2000-11-28 17:00:02),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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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是燥热。流汗。门外的踱步声传进来。小野一付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骑马害了他。也难怪,难学。我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那晚上多么美。月亮、萤火… …我想着,小野和那匹月光中的黑马就显现出来了,马,小野,还有那永恒的月亮 ,终极一样的美。我的呼吸几乎要屏住了,脑子里那些左奔右突的马仿佛成了慢动 作,一匹匹汇入那黑马的形象,然后静了下来。我突然有了一种欲望,一种无法压 抑的画的欲望。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动,我先涂它的鬃毛,那匹神奇的马不知不觉, 在纸上出现了。
“最后五分钟,”文伯伯宣布。
我刚画完最后一笔,发现画错了,全错了。我怎能那样画马,没有颜色, 没有细节,没有五官,就是个剪影。雪山呢?草原呢?风暴呢?画里怎么还有一个 人,一个月亮?我的冷汗流下来。资质!
门外的踱步声有些像读秒,那是小野的爸爸。
小野动了一下,好象开始画了。这样的幽默也太残酷。五分钟,也许能勾 出一个轮廓吧。连画一个剪影都不可能。绝望。他的手移动,惨不忍睹。他加快, 乱戳,涂得刷刷响。门外的脚步越来越焦躁,小野狂热地涂,仿佛听而不闻。文伯 伯扫描小野,眉头皱起来。
“啪”! 文伯伯把书一合,时间到了。我颤!我小心翼翼地交上去。小 野停笔,脸青着,不动。文伯伯看我的马。半晌,我的心越沉越深,脑子像棉花一 样涨大,上飘。
“行。”文伯伯突然一声,脸上藏不住笑意。“你接着学。”
小野的爸爸终于憋不住,“咿呀”一声把门推开了。可被大赦的不是他儿 子,他的眉皱起来。
文伯伯走过去,拿起小野的画,到门口亮处去看。小野的爸爸也凑上去。 急。急不可待。文伯伯手抖起来了。小野爸爸脸上却陡地布满乌云,腮部肌肉不住 地动,太阳穴的青筋暴出来。
短暂而永久的静场。文伯伯的声音喃喃地响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好马 呀好马,真是好马哪。”小野爸爸急急地说:“文老--”文伯伯举起手来阻止他 ,好像不许人搅扰一个珍贵的瞬间。
我轻轻挪过去看,呀--那是怎样的马啊。猛一看,整个画面是一个巨大 而变了形的眼睛。它是马吗?或许是,或许不是。它是由许多团乌云一样浓郁的东 西构成的。它们重重叠叠,或浓或淡,连成一体。它的鬃毛向四处飞扬。十几个蹄 子踩出放射的仿佛会哒哒响的轨迹,它们无拘无束,任意分布着。一只粗糙的椭圆 形窗户一样的眼睛,几乎把整个的马套住,那些乌云就变成了它的眼神,它跃跃然 欲破眶而出的眸子。它好像是许多匹马,又好象在看着许多马,但它只是一匹马。 我无法看懂它,但我能强烈地感觉到一种滂礴的气势。我感到它的每一根骨头都在 运动,心强有力地跳动,风穿行于每一个毛孔,血疯狂地涌起。它是马,它不是马 。它只是一个活物。
“我画了一辈子马,画不出这样的马。野马,活生生的野马。你生来不是 画画,你就是来做一匹野马吧?”文伯伯不知问谁,他的眼泪却纵横地流了下来。
没有人能解释小野为什么画出了那样一匹马。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画了那样 一匹马。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看见月光下,一匹马从草原的水洼子里蹿出 来。它的前蹄湿淋淋地举过头顶,下半身陷着,蹄子踏出一层层的雾。一纵一纵, 优美而缓慢。当它终于出水时,它很奇妙地支离破碎,就如千万滴水珠高高扬起, 又水银一般溶入月光中去了。
〈完〉 -- ----------- ---------- 不要打呀,苍蝇在搓他的手,搓他的脚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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