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keyun()
整理人: lishengda(2000-11-28 16:29:0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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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您好,民族贸易公司,请问你找谁?”电话响了半天后,传来一个女孩
子很绵的声音,带点职业化的味道,在这个南方的城市里,不多见的那种标准
的普通话。
“陈总在吗?”
“他不在,请问您找他有事吗?”
“哦,他说手头上有几辆车,价钱不错,我想找他谈谈。他不在就算了,
改日我再给他打电话吧。”
“你是令狐冲吧?”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昨天陈总给我张你的名片。你的名字真好玩,和《笑傲江湖》
里的一样。”
“可我没有盈盈,也没有小师妹。改日再和你聊吧,再见。”说起来,我
也是真冤枉,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笑傲江湖》还没写出来呢。我也没空告
金庸侵权盗版,找他要点版税什么的。
正午的太阳让人望而怯步,北回归线后的这个城市的夏天,太阳底下的人
,一点影子都没有。满城的知了,躲在树荫下,拼命地鼓噪着,令人说不出的
烦躁。
昨晚的酒有点多,到中午还是晕乎乎的。生意场上,推杯换盏的,彼此说
些言不由衷的话。喝多了互拍肩膀,叫着什么兄弟朋友,其实全都是翻脸不认
人的玩意儿。在那圈子里泡久了,人都变坏。
钉铃铃,我趴在桌子上睡得迷迷糊糊时,电话刺耳地响起。谁那么缺德,
中午也不让人歇会。我那台破电话真得换一下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是拨号盘
式的,响起来的时候,跟催命一样。
“喂,谁呀?”
“是令狐冲吗?陈总回来了。”又是上午那个声音。
“叫他接电话。”架子还挺大,打电话还让秘书代劳。
“他喝多了,让我告诉你,他已经出货了,以后有机会再跟你合作。”妈
的,又是家骗子公司。
“你还听着吗?今天晚上我们这里有个舞会,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哦,你来
吗?”
神经病,大热天的,让我去参加那些露天舞会。
“听着呐,谢了,我不会跳舞。”
我还是很喜欢南方的这个小城的,尽管有时它热得让我坐立不安。大学毕
业后,听天由命地来到了这里,一个人的生活,快乐与伤心一样地多。我喜欢
它散漫闲适的氛围,很适合我的个性。夜里,邀三五好友,找个啤酒小摊,一
坐大半夜,不亦乐乎。
有时和公司里的大姐们开开玩笑,给我介绍个对象啦。她们总说,哼,你
那张嘴,都可以把死人说活的,还用我们给介绍。我就有一次和她们几个去商
场买春节年货时,她们挑了半天,腻得我不行,和商场里的小姐瞎说了半天,
没想到留下那么坏的印象。不过这城市里的女孩子,我还真是不敢恭维,我给
她们起了个外号,叫“贝多芬”。就是从后面看时,一个个小巧玲珑,婀娜多
姿的样子。等你赶过去,回头一看,哇,后悔得不行,只能是“背得分”了。
今天晚上吃什么呢?我每天都为吃饭犯愁。肯定不能再去那家快餐店了,
店里的那个小女老板,每次见到我,都腻乎乎地跟我打招呼:老公,又给我送
家用来啦。
第二章
寻呼机好几天没有响了,真是异常,他们都死哪去了。朋友不少,可女朋
友一招唤,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个个都是重色轻友。
工作说起来很清闲,这年头有哪家国有企业有事干的。还好我偷偷地在外
面开了家公司,倒买倒卖。手机热时,炒手机,电脑热时,炒电脑,除了混个
吃喝玩乐,赔的和赚的一样多。这不,前些天听说走私小汽车的生意不错,所
以请了那个陈总吃了顿饭。
“令狐冲,电话。”女人结了婚,嗓门总是无一例外地变大。
“是个女的。”还神秘兮兮的样子。
“喂,说话。”我心情不好,每次好梦正浓时,总给人搅了。
“你好,猜猜我是谁?”又是她。
“说吧,有什么事,我知道你是谁,就是不知道怎么称呼。”
“林雨萱,”声音低了二度,名字还挺好听,“没事,就想找你说说话。”
“怎么那么好心情?”
“陈总把你名片给我的时候,说给我个男朋友,说你挺不错的,我想知道
你怎么个不错法。”这女孩有点意思。
“怎么没人通知我呢?你老板把我卖了多少钱?”唉,我是遇人不淑啊。
电话那头传来的笑声有些掩饰,可能是捂着嘴笑的。给我出了一些心理测
试的题目,星座命程一类的,小女孩都爱玩。反正我也是百无聊赖,就顺着瞎
答一气。
关心我的人总是很多,打完电话后,公司里的那几位大姐,站一旁神情各
异地看着我。我要是不跟她们说点什么,准得让她们这一天心痒得难受。
要说她们不给我介绍女朋友,实在也是冤枉她们。上岁数的女人都好这一
套,不拉你跟几个女孩子见面,比杀了她还难受。我是最反感介绍对象那一套
的,我想我宁可挂个牌子,上面写着:本人需要老婆一个,站在繁华路口。可
拗不过她们的盛情,勉为其难地也见过两三回。
现在的女孩子不知道从哪学来那么多毛病,有一次让我等了十五分钟,我
最恨等人了,扭头走了,也没见着。还有一个更有意思,还吃着饭呢,为了显
示她的朋友多,好让我在乎她点,居然打传呼叫个男的来接她走。后来才知道
其实那是她哥,她还托我那位做介绍人的大姐给我解释了好几回。我看还是免
谈吧,我怕死,她朋友那么多,我不想哪天和她走在路上,被人砍了。
想起邻居的那个小女孩跟她妈吵架的事,气得她妈憋了半天就说出一句话:
你怎么那么好玩。好玩?那你怎么不抱起来玩?真是妙语,你说现在的女孩怎
么学得那么刁。
真是没趣。
想想林雨萱还有点意思的,哪天真得见见,不知道长得什么样?
第三章
“喂,小令嘛?今晚有空吗?”还小令呢,干脆叫小狐得了。一听到那个
声音,我后悔得直吐血,早知道是他打的传呼,我都不回。
“晚上八点,名流山庄,我请客,一定赏脸,”接着是一阵蛤蟆叫似的笑
声,“哈哈……”
我正想找他呢,上回我好不容易把买车的人说服了,都带着汇票来了,结
果放了我鸽子。害得我直跟人家说对不起,吃住了几天,搭了不少钱。
“一言为定,晚上见,这次不会再玩我吧?”
“怎么会呢?上次纯属意外,老哥今晚设宴给你赔不是。”
南方的太阳下得晚,八点钟时,天还很亮。被晒了一天的路面,此时将吸
收的热量尽数释放,更显得闷热异常。在于我的观点,夜晚都是下午十点后才
算是开始。
我依约赴会,打的出租车又没空调,到名流山庄时,人就跟刚从水里捞出
来一样。陈老板早在门口迎着,看来还是有点道歉的诚意。
嗬,还带着个小蜜。十八九岁的样子,穿一身浅青色的套裙,很合身,衬
得身材很好。一头长发,有点随意地用个发箍挽在后面。好象没有抹脂涂粉,
眼中带些笑意,肤色很白,很细腻,南方人中不常见。又一个花瓶,我眼睛很
毒地扫了她一眼。
再看那个陈老板,大腹便便,看不见脖子,一个脑袋长成个梯形样,上边
三厘米,底边三十厘米。两人站一起,整一个新版美女与野兽。
寒喧一番,谦让半天,这才坐好。在外面吃饭,就是烦,其实坐哪个位置
还不是一样。女孩子坐在我和他中间,留出一面供上菜。也没给我介绍,我也
不想问。
“小令啊,上次真是对不起,货临时被调走了,下次有一定给你留住。”
反正就是诸多理由,给我解释了一番。
三杯酒下肚,我也懒得跟他计较。再说了,也不能全怪别人的,要怪也只
能怪自己没有眼力。上当受骗的事,老纠缠不清,自己都没面子。
“这么说话见外了不是,是兄弟什么话都不用说,喝了这杯。”
“好,爽快,我先喝为敬。”
一会音乐响起,时装表演开始。衣服越穿越薄,越穿越少。最后穿个比基
尼,挂着些碎布条,美其名曰夏威夷草裙舞。表演完后,小姐们端着酒杯穿梭
各桌敬酒,腥风血雨般的香水味,把我喝下去的那些酒都几乎涌出来。
酒还不算多,两人分一瓶五粮液,再一人喝了一瓶啤酒。历尽劫波兄弟在
,相逢一笑泯恩仇。哈哈一笑,全过去了。酒后我废话多,倒引得那女孩菀尔。 我只是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
第四章
下午六点整,电话准时响起。林雨萱每天都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和我
说上一个小时,都有两个星期了。陈胖子这个月的管理费支出,恐怕得增加了。
“给你们老板打工,一个月给你多少钱?”我都担心她哪天给人卖了,还
兴高采烈的。
“没多少钱,我还在实习呢。”
“要不我匀你点?”开玩笑,我自己也不多。
“怎么,你想施舍?”
“不是啦,我正在练习打劫,”瞎说呗,“我先打劫我自己,打劫完了,
分你一份。”
其实我的话都没有什么好笑的,可她还是直乐。也没什么正经话,要不就
给她唱个歌,她还挺爱听我唱歌的。在电话里唱歌不用费劲,我自觉唱得还挺
好听的。唱《风雨无阻》:给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赌注……爱你够
不够多,对你够不够好,可以要求不要不在乎……。我低着嗓音唱歌还是很煽
情的,经常听得她唏嘘不已。
“雨萱,我们见次面吧?”
沉默。
“其实我们见过。”
“见过?在哪?”
“上次在名流山庄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见过了嘛。”
我又被卖了一次,交友不慎。想想印象中的她,不知为何,变得清纯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我有点生气,声音大了起来。
“我一直想告诉你的,可我希望你能先喜欢我的心,而不是我的外表,”
理亏了,说话有些嘟嘟,“我请你喝茶,你别生气了,好嘛?”
女孩子就会来这一套,撒娇耍赖,我又天生心软。这辈子算是完了,尽是
天下人负我,太失败。
晚上到那家快餐店吃饭,女老板拿一摞她照的艺术照给我看。
“哇,这照片里的女孩是谁啊,快告诉我,我要娶她。”
“就冲你这句话,我请你喝瓶啤酒。”
就跟网上的一些女孩子做的主页,放在上面的照片,看起来全是闭月羞花
的模样。你要是以照片取人,娶个回家,等掀开头盖一看,肯定是一出午夜惊
魂。
有一次,我陪个女孩去照艺术照。她换好衣服,在化妆间里化好了妆。正
好手机响了,找她的,我拿着手机一走进化妆间,就傻了眼。
“你找谁啊?”化妆师问。
“我都认不出来啦,哪个都像我老婆。”
整个化妆间里的女孩都笑了起来。
第五章
我很喜欢茶庄。
去年一年的时间里,这城市里冒出了很多间茶庄。最早的一间叫大唐茶庄,
接着便出现了大明茶庄、大清茶庄、大元茶庄,中国人就爱一窝蜂。
我喜欢茶庄里的氛围,安静,舒适,轻音乐柔柔地在整个茶庄里的上空缭
绕着。我还喜欢吃那里的烤鱿鱼丝,真香,尽管嚼得我嘴发酸、牙发麻,我还
是乐此不疲。茶具也很精致,文化味很浓的样子。不过我大多数时候在茶庄里
都没有喝茶,而是喝啤酒。
看幽幽烛光里雨萱的脸,稚气未褪,眼中含笑。嘴唇上淡淡的一层绒毛,
衬得整个嘴唇俏丽无比。一只手不安的用匙子搅着咖啡杯子,在烛光里,显得
晶莹剔透。让我感觉一阵心痛,和这样年纪的女孩子说恋爱的事,不知会否有
天长地久。
“我做你的女朋友,好吗?”烛光映红了她的脸。我都不知道她这话有几
分真实性,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甚明了吧。
“我可没有陈老板那么有钱。”
“没有钱有什么关系,我又不爱钱。”
“我原来还以为你是他的小蜜呢。”我顾左右而言他。
“瞎说,他是我舅,亲舅。”
那么难看的舅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外甥女,简直不可置信。
“你们俩肯定有一个是遗传,一个是变异。”
“不是啊,他年轻不发胖时也挺帅的。别瞎扯,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做你
女朋友行不行。”
“行是行,你不会老了以后也长成他那样吧?河东狮吼的样子,会吓死我
的。”
“不会的,我吃得少,再说我妈也没胖呀。”
小女孩就是有她可爱之处,有些时候分不清玩笑还是认真,看她急于表白
的样子,我心里不禁掠过一丝疼爱。
“不许赖皮啊,你可是答应了,我现在宣布我是令狐冲的女朋友。”
“嗨,做我的女朋友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怎么不重要,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是我的初恋。”
“我宁可做最后一个。”
我看见她眼里闪着些泪光。迟疑片刻,她站了起来,看着我,很郑重地说:
“只要你愿意,我肯定你也是最后一个。”
谁可相信诺言,如首歌唱的: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象朵永不凋零的花。
永不凋零的,也许只有梦里的事。但无论今后如何,这一刻的真情令人感动。
借口给她看手相,我把她的手握在了手中。柔软无骨,放在我嶙峋鹰爪般
的手上,纤弱得如开在岩石上的花。一生牵着一个人的手,是需要很多的勇气。
“看出什么了?说说我听。”
“一千年前你原来是只狐狸,我从猎人枪下救了你,你反而咬了我一口,
所以罚你今生来爱我。”
“又胡说,不过我很庆幸我一千年前咬你的那一口。”她怪模怪样地咧开
嘴,抓住我的胳膊,“来,我再咬你一口,一千年后,让我再爱你一次。”
第六章
“请问哪位是令狐冲?”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随着一阵热浪,进来个捧着
束玫瑰的小姐。
“我是,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有些狐疑,我没记得我认识这样一个女孩
子。
“我是玫瑰园花店的,有位林雨萱小姐给你订了束花,祝你生日快乐。麻
烦你在这签个字。”
我看见一办公室的人都看着我。
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一束玫瑰,一共九朵,红里带点紫。好象是从冰柜
里拿出来的缘故,遇热后,在花瓣上凝结了一些水珠,更显得娇艳欲滴。再配
上些满天星细碎的小花,显得那么的素雅,又是那么的高贵。
花束中还有张卡片:花好看吗?我亲手给你扎的,生日快乐。还有,我让
送花的小姐替我转赠你一个吻,她给了吗?
我那么多优点,一个也没学会,尽学我那些油嘴滑舌的腔调。
办公室里的大姐们都围了过来,一个个眼睛发亮。据说我是这个公司里,
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有人给送花的人。
“喜欢吗?一人分一朵。”说笑而已,我又如何舍得呢。
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束花,这天,幸福的感觉让我眩晕。长这么大了,
从来没有人惦记过我的生日,连我自己不是要填那些简历一类的表的时候,
都不会记起。以前,总觉得自己很坚强,并不需要任何的关怀,而当有份真情
的关怀摆在面前时,不禁令我弦然。原来人心从来都只是软的,无论它的外壳
多么的坚硬。我真是很需要有人爱,心灵的漂泊让我感觉很累。其实我从前所
有的冷漠,只是我不愿触摸自己真实的心痛。
晚上,我包了个小歌厅,和雨萱,还有一帮朋友,男男女女,十来个人,
第一次过了个生日。原来每一个人,无论平凡或伟大,出生的日子都是值得纪
念的。
喝了很多酒,再唱一次《风雨无阻》:不愿让你看见我的伤处,是曾经无
悔的风雨无阻,爱你够不够多,对你够不够好,可以要求不要不在乎……
脸上沾满了奶油,还有雨萱虽是被迫,却是饱含深情的许多吻,欢喜得一
塌糊涂。
第七章
转眼又是秋天了,其实在这个城市里只有雨季和旱季。
雨萱的暑假结束了,她还有一年就毕业了。这一个夏天她只是随在铁路部
门做工程的父母来这里度假的,顺便在她舅开的公司做些学校要求的社会实践。
本以为只是个匆匆过客,不会在这个城市里留下任何痕迹,未料到这里竟成了
她一生的牵挂。
凌晨五点的月台,还有些轻雾缭绕,我竟感到冷得有些擅抖。看车厢里的
她,无语流泪,让我一阵阵心里发痛。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别哭了,流眼泪不好看啦。”
“臭坏蛋你,看你还说,”她从车厢里伸出手来,搂着我的脖子,把泪水
往我脸上蹭,“难看一块难看。”再看着我的样子,忍不住咯咯的乐,然后又
呜呜地哭开了。
“我走后,你不许再喝那么酒,吸那么多烟,一天给我写一封信。”
“前两项好办,最后一项九五折行吗?”
“你敢!”给我瞪着她那好看的眼睛。
随着一声长鸣,列车缓缓开出站台,渐渐的模糊了她的面容,直至只剩下
两根无穷延伸的铁轨。
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昏黄的街灯照着个独行的影子,鼻子有点发酸,
眼睛有点发涩,走得有些踉跄。这一天,我面容苍白,心事如灰,宛若死去。
深夜里,我坐在桌子前,给她写信。
雨萱:
夜已很深了,我无法入睡。烟抽了很多,满地都是烟头,你又该怪我了。
房间很乱,明天我一定收拾。
这一天里我都在数着你的行程,到衡阳了,该到长沙了,现在是凌晨一点,
你该到株洲了吧。满心里都是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响得我不能合眼。一个人
在路上,这刻你是否也无眠?想起你明晨起来时的憔悴面容,我就不禁心痛。
我有时扪心自问,你何以会爱上我?我无法解释这一段缘,唯能相信的是,
一千年前,你真曾咬过我一口。
本不想说感谢的话,但你的出现,使我灰色的人生,陡然亮丽,我看这世界
,无论风雨,都是那么明媚。
想起那支歌: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
的味道。其实我无法确定想你什么,只是你占据这心里,随着这血液流遍我的
全身,给我无时无刻的感觉。
认真对你说这爱,我真是很难说清。我语词贫乏,思绪如麻。你是我生命
的一部份?抑或是全部?只感到你占据我的思想,镂刻我的灵魂,你走后,我
就只剩具空壳。
你在想些什么呢?梦里冷清吗?泪水还在不自觉地流在面颊?也许有着这
些离别,你我更能看清这爱的无悔。我也无法预计这样的日子,还会有多少,
那些朝朝暮暮的事,有你在心里,我想我可以坦然面对。
抵校后给我来信,别教我想你心碎。
第八章
我大概可以出本《情书集》,或《两地书》,我都忘了我写了多少封信了。
每天做一次思想汇报,从秋天写到了冬天。
初冬的这个城市里,看不见一丝的冬天的模样,依然是满街的青翠。只有
些小雨,千丝万缕,绵绵不绝,下得让人绝望。
在这样细雨霏霏的夜里,在灯下看她的来信,却是种难言的幸福。看她讲
她的学习,她的同学和舍友。间或有些可爱的照片,以慰思念之苦。最后“雨萱 ”
二字的签名处,无一例外地给我印上个唇印,以示绝非假冒。
我的生活就只剩下写信和看信了。
北京的初冬,天气已经是很冷了。走出车站大门的时候,一阵寒风吹得我
打了几个冷战。虽是星期天,可路上的行人车辆还是熙熙攘攘。招了辆出租车,
我便直奔北京大学。北大一直都是我心中的圣地,可惜我年少时太过于顽劣,
所以与她无缘。
走在北大的校园里,仿佛空气都有些凝重,这里的先哲太多,让我连思想
都不敢放肆。一路打听,听着各种口音的普通话,总算找到了雨萱的宿舍。
门虚掩着,我敲了敲门,里面响起个我朝思暮想的声音:“谁啊?请进。”
“打劫的。”我把门推开。
门里只有一个坐在床边看书的女孩,抬着头看着我,表情凝固,嘴张成个O
型,半天也没能发出声音。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告我一声?”她从床上蹦了过来,双手环着
我的脖子,欢喜得又叫又跳。
“注意点影响,门开着呢。”
“我才不管呢,就搂着你。”紧贴着我的脸,喜极而泣。唉,女孩子就是
麻烦。
晚上和她同住的三个女孩子一起吃饭。
“不用介绍了,我都认识你们,赵小莉、王晓、李梅,林雨萱老在信里说
你们的坏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你们那么多男朋友,怎么也不给雨萱匀一
个?免得她老在信里说什么孤身只影什么的。”
“别听他瞎说,他一天到晚没正经话。”
这一个夜里,我看见雨萱的脸上写满了幸福和骄傲。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快过去,而快乐的日子总不如伤心的时候让人记忆深刻。
转眼一周,我的培训学习结业了。几乎吃了一周北大的食堂,冒充一次北大学
子,着实满足了虚荣心。
“给你。”
“是什么啊?”
“电话磁卡。以后你给我打电话吧,信就不要再让我写了,我都把一本《辞 海》
里的词都用过一遍了,再写我可就没词了。”
“不行,电话要打,信你也得写。你一说话,满世界跑火车,信里还有些
正经的样子。”
夜里十一点的火车,雨萱哭得我心里抽筋。其实相聚只是为了分离,人生
的一切际遇,无非都是如此,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只是因红尘有爱,我们无
法勘破,为了一刻相聚的欢乐,我们不惜用一生的痛苦去换取。
“我不让你走。”女孩子流着泪说话,总是让人心碎。
“傻孩子,不让我走,就靠你那点菜票养我。”
漫漫长路,我心自暗泣。从此后我再也不能听火车的汽笛长鸣。
第九章
这一个春节过得索然无味,本以为寒假里可以和她在一起,没想到她和父
母去美国看祖父母去了。
回了趟家,看了些老朋友的陌生面孔。少年时,总以为友谊会天长地久的。
信还在写,都已成了习惯,只是无处可投,注定成些发黄的日记。
日子如水,静静地流淌,不经意间,心里长草,正所谓情到深处人孤独。
如毛毛春雨,下成了滂沱夏雨,在秋季里蒸发得没有一丝云彩,是岁月无声。
从秋天开始的一个故事,已经讲过了四季。我从不去问结果,我不想预知,喜
也好,悲也好,在它来临的那天,总是要面对。无论如何,在这一刻里,就暂
让我偷欢。
雨萱的来信。
我今天通过论文答辩了,以全优成绩毕业,为我高兴吗?
多想立即飞到你的身边,我是多么渴望见到你。爱你的那些日子,让我倍
尝思念之苦,也让我学会长大。我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你眼中的那个小女孩了,
我想我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活。不过,我还是愿意做你心上的小女孩,好让你永
远都那么疼我。
我父母在五月时移居美国了,他们要我毕业后也出国继续深造。一直没有
告诉你,是怕你担心。我现在必须做出抉择,一是去到你的身边,一是去美国,
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我应该如何决定。
我曾经试图说服他们,同意我留在国内,可我没能做到。离开你,或离开
他们,对于我都是件难过的事。
但我知道,我的爱在这里。我只需要知道这些事实:你可否承诺,用一生
来爱我,并只爱我?
¨¨¨
如张学友的歌:我已经看见,一出悲剧正上演。有些事情,宁愿心痛,也
是不可以要求的。如我这般天生散漫的心性,能给她什么呢?我不可以那样自
私。谁又可以一生爱一个人,一生只爱一个人,明天如何可以保证?所有的山
盟海誓,自觉或不自觉的,无非都是善良的欺骗。
夜里喝了很多酒,舌头有点发硬,给她说的电话,有些语无伦次。
“雨萱,我们分手吧,其实你说最爱的是我,只是因为你从来没有比较过。 ”
电话那头没有了一丝声响,沉默让我窒息,直至一阵忙音。
我将胃里所有的移物都吐了出来,还有胆汁。
第十章
“令狐冲,楼下有人找你,你下来一趟。”值班的门卫给打了个电话。谁
还会找我呢?我这些日子已是面容如槁。
“怎么是你?”我一阵手脚发软,心跳加速,透不过气。
林雨萱挎着个小坤包,手上拎着个印着“MOTOROLA”字样的小旅行包,脸
上满是坏笑,歪着头看着手足无措的我。
“你以为酒后说话就不用负责任了?我告你,酒后伤了人一样判你入狱。
你别想逃开,我这包里满满的全是你的信,你罪证确凿。”
“判我个无期吧,做你丈夫一辈子。”温柔乡里过一生,销魂蚀骨。
天都晴了,我第一次发现这个城市是如此的明媚。原来北大的高材生做饭
也只是停留在煎鸡蛋的水平下,只是我的胃口好了,吃嘛嘛香,这和蓝天六必
治牙膏无关。胃口好了,身体也好了,扛罐煤气,一口气上七楼,居然没觉出
累。
陈总那话,深得我心,说出什么国,只要有本事,在哪都可以出人头地。
现在看他那满脸的横肉,觉得真是慈眉善目的。
原来有家的感觉是那样的好,有双关切的手,将你身前身后,心里心外,
料理得整整齐齐。为你斟杯幸福的冰啤酒,眼神里全是笑容,看你心满意足的
样子。让你牵挂,让你珍爱,让你全心全意付出所有。
我愿就这样过一辈子,看着你我渐渐变老。
“雨萱,给我买瓶啤酒去,马上可以吃饭了。”我在厨房里炒最后一道菜,
冲房间里喊了一声。自从发现她把洗衣粉当成盐放进汤里,煮了一锅泡沫后,
为了安全起见,我就把炒菜这活揽过来了。男人做饭好象都有天份,要不做大
厨师都是男人呢。
“你干什么呢?开饭啦。”我端上最后一盘菜,推开虚掩的房间门,看见
雨萱,拿着话筒,满脸泪水,一颗心从七楼悠地摔了下去。
这一顿饭吃得我,可能跟耶稣吃那顿最后的晚餐的心情一样,不同的是耶
稣从那后成了上帝,而我则下了地狱。
电话是她母亲打过来的,说自从她决定不出国后,她父亲一气之下,心脏
病发作,已至垂危,希望她能赶过去。
谁知是真是假,做儿女的,听电话那头声泪俱下,谁能不动容,谁还敢揣
测其真伪呢?看着她柔肠百结,心绪不宁,面容憔悴,实在令我心碎。
“你先去吧,回头我考托福,再找你去。”
“我去看看,没事了,我再回来。”安慰而已,其实我知道,瀛台此去无
归路。
“给你,你戴一下,看合适吗?有钱我再给你买个大的。”
“钻介?真好看,我就要这个。现在不戴,我要你以后亲自给我戴上。”
第十一章
我又重新走进了课堂,不为考托福,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寄托。尽人事,听
天命,既然有个承诺,就尽力去做好了。
爱不在的日子里,我渐渐忘记。犹如是碑刻,在岁月的灰尘里被淹没得没
有了一丝字迹。只是一夜里的雨水冲刷,让我又清晰地看见,那痛还是和旧日
般淋漓尽致。
没有你之后,其实我早已习惯,幸福变得简单得只是一杯杯的冰啤酒。时
常醉眼朦胧处,仿佛见你的笑容新鲜地绽放。就如卖火柴小女孩的最后一支火
柴里的故事般,你消失得毫无痕迹,碧落黄泉,我无计找寻。
爱不在的日子里,我的发型和房间一样的凌乱。水盆里碗筷堆积,地板上
到处都是烟头,这一个夜里,我又是面条充饥。晾干汗迹的衬衣又穿在身上了,
没有了你温柔的注视,我如蟑螂般,在这城市里爬行。
我真的是很习惯了,我都忘记了爱与不爱的区别,仿佛生活从来就是如此。
我紧闭门锁,不留一点缝隙,从此再也没有爱看过我这里。
没有爱的日子,我一个人住,太阴暗的心里,已不再适合爱的探望。没有
你之后,我已习惯卷曲着睡眠。
我想回到从前的生活,就如从来没有过你,可是我最也不能。
寒暑更替,如春梦秋云,聚散容易。看惯了春花秋月,神情便因此漠然。
今天又是我的生日了,再也没有人给我送花了。
“令狐冲,你的包裹,你签收一下。”门卫给送个邮包。
包裹里有个首饰盒,还有一封信。
令狐冲:
我们真是抱歉,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我们的女儿,你心爱的雨萱,上星
期因车祸,永远离开了我们。
真是对不起,如果我们没有强迫雨萱来美,她不会有事的。
雨萱要我们务必将这枚介指寄回给你,她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保管好这
枚介指,因为一千年后,你们还有约,她期待你到时还是给她戴上。
悲不胜言,泣此,望自珍重。
生命只是一缕轻烟,风过处,了无痕迹。我是应该学会忘记的,无奈我的
心已长成你的模样,眉间心上,我无处可避。
一生只有一束玫瑰,命中早已注定了的事,我空自垂泪。如果伤心是你这
一生所能给予我的,我也无怨无悔。拥有着你的真情,我也曾拥有着一切,此
生无憾。一千年的约定,你镂刻过的这心,我魂魄不散。
没有你后,这爱天荒地老。
--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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