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unny_apple(哭泣的野猫)
整理人: losttry(2001-08-04 14:39:3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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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我打小就是个叛逆的孩子。逃学打架、喜欢处处跟人做对、脾气暴躁。而且我有一个自认为很大的毛病:不甘寂寞却又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细细的体会那种孤寂的感觉。我常常深陷在这种自相矛盾的处境里,不能自拔,从咿呀学语到参加工作,这种与生俱来的秉性有增无减,我觉得我并不是很了解自己。很早我就学会了抽烟,而且很快就摆脱掉头晕恶心等种种身体排斥现象并且象一个资深的老烟枪一样吞云吐雾。最常抽的牌子是HILTON,一种烟草味儿很特殊的美国香烟,价钱不高,五块钱一包,可是很难买的到,因为社会主义国家的烟草管理机关实行的是专卖制度,各个烟摊的老板象贼一样把这种香烟藏着掖着以防止执法人员突如其来的临检。
寒风凌冽的清晨,我把冰冷的双手插在兜里,在雪花飞舞的马路上一边跺着脚走路一边大口的抽烟,刺骨的冷风撕扯开衣服任何的一个空隙和结合部窜进来,鞋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紧紧身上那件深蓝色的毛呢大衣领口,毛茸茸的衣领贴着面颊,拂的脸痒痒的。出租车一辆接一辆的从对面驶过来,载着乘客,带走我一线又一线的希望。
“妈的,雪怎么还不停!”,骂骂咧咧的我及不情愿的抽出手看看表,那漫天雪花中的一部分立刻毫不留情义无返顾的附在表蒙子和裸露的手背上。无穷无尽的雪花悄悄的飘落,从惨白色的天空无声无息的落在地面、房顶、树光秃秃的枝桠和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们身上。飞扬的雪挡住了视线,冷冷清清的路上仅有的几个行人都低着头走路象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早间广播隐隐约约的传过来,所有能在路上行驶的车辆都小心翼翼的慢慢蠕动,象一个个笨笨的甲克虫,不时由远至近传来汽车的喇叭声。一辆汽车陷在雪窝里,发动机阵阵的轰鸣声夹杂着雪粒被寒风送到耳朵里。
一辆落满白雪红漆斑驳的TAXI亮着“空车”从街的拐角处开过来,象一块会动的顶着奶油的蛋糕。它冲我按按喇叭示意,我象一个饿坏了的难民兴奋的向它远远的挥手。就在上车的那一刹那,故事本身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我没有想到我这个完全出于善意的举动会改变我以后三个月的生活,我发誓,当时这一举动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绝对没有一丝一毫蓄意的成分。就在扔掉烟头、拉开车门这一系列动作刚刚完成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我看见了她,她离我仅有十步之遥,身后拖出一串长长和我脚印重叠着平行着的足迹。看的出,她和我一前一后走了很长一段路,由于清晨起来,积落的皑皑白雪还没有受到人们的踩踏,那些脚印就很清晰的映在我眼底。
她也看见了我,她怔了一下,又接着神情自若的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踢着雪。当时我甚至没看清楚她的穿着和眉目。
“走吧,我带你一程,这里很难再拦到车了。”我拉开车门。
“…………”女孩儿沉默了,看的出她在做思想斗争。
那会儿绅士风度很大程度上支撑了语言,使得我的话充满了正气,没有丝毫的杂念的语言从而显得不卑不亢很潇洒很流畅。我兀自绕过车头坐进了副驾驶座,听到身后一声关车门的声音,女孩儿上了车。我象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吁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当时与其说是怜香惜玉倒不如说是怕女孩子拒绝而使我面子扫地,司机偷笑。
TAXI缓慢的沿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路前进。车里暖烘烘的。司机一边诅咒这该死的天气一边腾出手来拿起一块油腻腻的抹布扫去挡着他视线的那些山山水水,雾蒙蒙的玻璃上于是就划出了一大块不规则形状的净土,他象鸭子一样伸长了脖子从那块净土往外看着路面,我觉得他倒象个从炮楼机枪眼里向外窥探的日本鬼子。热气不断的在雾化,凝成水珠,沿着玻璃弯弯曲曲的淌下来,象一条条爬行的透明的蚯蚓,大片的雪花乐此不彼前仆后继的撞在挡风玻璃上,支离破碎。结成冰的头发一点点融化,雪水顺着头发忽而在眼前变成一滴水珠滴落,忽而顺着脸流到脖子里。我拍打干净了肩上身上的雪花,掏出一盒HILTON,抽出一支点燃,喷着哈气和烟雾侧过脸问坐在后面的那个女孩儿。
“你在哪里下呀?”
“……前面第二个路口吧。”
她下车的时候,从窄窄的防护栏中间递过来一张纸。我开始以为是钱,刚想说一些客套的俗话,就发现那是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粉红色的小便笺。
女孩儿走了。
我捏着那张纸条忐忑不安,猜测着究竟里面写的内容,极尽着想象力。该不会是电话号码吧?不应该呀,这个女孩子不象是那种有过一面之交就给人留电话的。就算是也可能是精神病医院的吧?想到这里我不禁嘿嘿的笑了,我以前就常干这样的事。那是什么呢?我打开纸条,上面用蓝色的圆珠笔写着一行有点儿乱但还是很清秀的字:
谢谢你,再见。
哭笑不得的我把窗户摇开一条逢,想把纸条塞出去让它随风飘荡,刺骨的寒风立即毫不留情的猛灌进来,我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脖子。这怎么说也是学雷锋做好事的见证,留着吧,我对自己悄悄的说。
几天以后,阳光普照,万物复苏。整个城市的积雪都融化了,露出一片片干燥的地面。我坐在这个城市里一家小有名气的茶餐厅里叼着烟喝热腾腾的白开水,淡蓝色的烟雾弥漫在我的四周。
我没认出她,一直到她走到我身边我也没认出来。我刚刚踢哩吐噜的吃光一盘咖喱牛肉饭,擦着油乎乎的嘴注视着窗外走过两个花枝招展的艳俗女孩儿。我几乎是用挑衅的眼光肆无忌惮的看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好象是隔着我们的不是一面透明的落地玻璃而是外国片里警察局里的那种指认罪犯的单面镜子。看到远处巍峨的楼群,近处川流的人群和汽车,我悠然自得。
这里是个窗明几净的地方,所有的桌子和椅子都井井有条的摆放着,服务员小姐顺着涂满米黄色乳胶漆的墙一字排开,整整齐齐的干净制服,镶着乳白镂空边花蕾的围裙是海蓝色的,帽子是天蓝色的,缀着金黄色的箍儿,里面是白色的衬衣,加上各式各样的乌黑头发,看上去就有一种很舒适的感觉。其中有一个女孩儿眉眼酷似我的一个高中同桌,我盯着她看了半天,直到那个女孩儿低下头去和她的同事互相拉着衣服角吃吃的笑才善罢甘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我使劲嗅了嗅,是茉莉的味道。虽然是化学成分的合成,可它成功的取得了嗅觉的信任,人坐在这儿犹如身处芬芳的茉莉园里。这样的环境音乐总是少不了的,它恍恍惚惚的从墙角那缠满塑料假青藤的黑色音箱里飘出来,似有似无,是肯尼基的《回家》。
围着木纹桌子坐着三三两两的朋友和情侣,或是高声交谈或是窃窃私语。离我很近的地方一个双人桌前端坐着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可能是我独自一人的原因,我特别留意了她一下,二十岁光景,个子不高小巧玲珑,一条有点发白的蓝色牛仔背带裤,纯白色的毛衣,她的头发扎的很高,很象一条骄傲的马尾巴,带着粉红条纹格子的手帕在头发上很随意的挽了一个结,她算不上很漂亮,穿着也很朴素。坦白的说,我喜欢这样打扮的女孩子,给人一种懒懒散散很自然的感觉。
奇怪的是她竟然也发现了我在看她,而且笑咪咪的往这边看过来,我有点诧异,转过身子看我后面的桌子,那里除了四把餐椅桌子上只有一个造型特异的花瓶和一个胖嘟嘟的糖罐。可能我肖似她以前的同学或是学校食堂的大师傅吧,我暗暗的自嘲。再扭过头时候,她跟没事儿人似的压抑着脸上的笑容盯着天花板,一个手捂着咖啡杯子的边一只手托着下巴用手指尖一下下点自己的鼻子。那种遭到愚弄的感觉立刻油然而生,我毫不置疑的迅速在脑海里寻找最恶毒的手段想报复她一下,她在我眼里简直就是一个骑着拖把的小巫女。
就在我苦苦思索而不得要领的时候,她竟然端着杯子拉开椅子坐到了我的对面。“嗨,你还记得我吗?” 她的手仍在咖啡杯子边捂着。
“你?你是……?”
“想想啊。”她笑咪咪的看着我。
“想不起来。”我有了一次教训,小心谨慎的盯着她,惟恐再中什么圈套。“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起初以为她是哪个铁杆哥们儿或是同学初长成的小妹,思绪里逐个排查,可还是觉得很陌生,我有点儿迷茫了。
“我们见过的,你忘了而已。”女孩儿一脸的真诚。
“不是吧?有吗?”我一直不相信自己有艳遇。
“有啊。那次,下大雪,你让我搭你的车来着。”
“啊,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我差点儿忘了。”我一边恍然大悟一边责怪自己对这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儿还存有戒心。这会儿看她又不象是小女巫了,不止是不象,还透着那么几分迷人劲儿。可我真的对她没有一点儿印象。
“受人滴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我当然记得恩人啦。”
“不用客气了,那是应该的,呵呵。”我有点儿受宠若惊了。
“泉没有啦,不过,你喝什么?我请你。”
“不,不用了,我喝这个挺好。”女孩儿很落落大方,相比之下我有点面露窘相了。
既然有“搭救”的前提,沟通起来就不那么麻烦了,我那还仅存的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思想一下子烟消云散不知道哪里去了。
“你怎么还记得我?”我夹着烟凝视窗外,做沉思状。
“呵呵,一点点印象了,喏,我记得它们。” 她指了指披在椅靠上的深蓝色大衣和桌子上那盒烟。
“它们?”我迷茫的说。
“是呀。H-I-L-T-O-N。”她拿起金黄的烟盒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念道。
“怪了,它们跟你有联系吗?”我再一次的一头雾水。
“没有啦,呵呵。”
“好,你把烟盒放下吧,别跟个小太妹似的。”
我很仔细的看着这个对面这个素面朝天的女孩子。乌黑的头发,小巧的鼻子,眼睛不大,单眼皮却很迷人,她往下看的时候总有一种庸懒的感觉,红润而生动的嘴唇和说话时扇贝一般偶尔闪露出来的洁白牙齿,我下意识的抿着嘴巴说话尽量不让烟熏的微黄牙齿露出来。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总是笑咪咪的盯着我看,我很不自在,把眼光投向我力所能及的各个不同地方,桌子上菜单标着最新推荐饮品的价钱,路上开过一辆泛着藏青色光泽的HONDA轿车,穿着漂亮衣服的小姑娘手里攥着一把色彩斑斓的氢气球以及远处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楼宇和衬托它们蔚蓝色的晴空、白色的云彩。
“我要走了。”她撕下一张便笺,刷刷的几笔写下她的电话。
“你就那么相信我?我可是一流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试探着说,手里捏着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叠的整整齐齐的粉红色纸条,生怕她真的要回去或是留了精神病医院的电话。
“不怕,而且我看你也不象,我觉得你可交,回见了。”她笑着挥挥手,转身消失在门口。
“真是好运气,在这里也能碰到,呵呵。”我越想越觉得惊奇,而很快把惊奇取而代之的则是喜悦,一种类似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或者说是象是捡来的彩票中了奖一样的兴奋。真是善有善报呀,我暗暗的对自己说,故做悲愤的仰天长啸:
“苍天有眼那!”换来了一圈人等拿看傻子的眼神瞅我,我泰然自若的看着外面。午后灿烂而温暖的阳光洋洋洒洒的笼罩着我和我的快乐,窗外的大街车水马龙.
—下篇—
“不怕,而且我看你也不象,我觉得你可交,回见了。”
我笑咪咪的冲他挥挥手。很难把这个男孩子和他嘴里所说的流氓联想到一起,二月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射着他并不帅气而且毫无半点稚气的面孔。
我们相识的很偶然,在一个冬天的早晨。我们起初并不认识,只是同路,街上很冷清,基本上没有行人,长长的无尽的马路上只有我和他,我蹦蹦跳跳的跟在他的后面,不断踢着厚厚的积雪、踩着他刚刚留下的无律杂沓的足迹,弯弯曲曲的走着,他的脚印很大,我偶尔完全的踩进他脚印,以至于有一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感觉。看的出他的等出租车,他不断的盯着来来往往的车看,可每一次都很失望。当看见一辆出租车远远的开过来的时候,他象见了亲人似的兴奋的冲它挥手。
他当时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大衣。熟识了以后记得他曾经告诉我,他最喜欢的颜色就是深蓝色,这或多或少的影响了我衣着的主色调。风迎面吹过来,我喜欢这种冷冷的空气味道,它卷带着雪花夹杂着一种让人感觉郁闷的烟草味道吹过来。他在抽烟呢,我默默的想。也就是这种很独特的烟草味道,让我在几天后的一次茶餐厅的相逢里清楚的认出了他,在怀疑是不是他的时候,我又闻到了这种熟悉的味道。
本来我不想坐车的,可我看见了他很诚恳的笑容,我迟疑了。若如果要问起坐车的原因,不想辜负他一番好意的思想占有很大成分,我学不会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漠表情。
在车上闻着那浓浓的烟味儿给他写了一张字条,是我最常用的那种粉红色的便笺。车子开的很慢,但是还是在晃动,我很勉强的写了一句:谢谢你,再见。我看着那近乎歪歪扭扭的字,想着他打开纸条以后尴尬的表情,窃笑着递给他下车就跑。
我是个在家听父母上学听老师的乖巧女孩子。他是个反叛而成熟的男孩子,有时也略带点孩子气,很风趣,当然也少不了男孩子身上的特有的“坏”,脾气有点古怪,有时候很开朗,有时候就很沉闷,会常常望着奇形怪状的树枝桠发呆。他抽烟很厉害,而且抽那种很冲的香烟,我每次听到他咳嗽的声音就有很揪心的感觉。
电话响了,我知道是谁打来的,三步并做两步,我一路小跑过去接电话。我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在扯的长长的盘旋着上来的电话线上来回抚摸,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你找谁呀?”我淘气的明知顾问。
“是我,晚上有空吗?”是他的声音。
“有啊,你又想约我啊?呵呵。”
“是呵,老地方见吧。”
“好的。”我愉快的挂掉电话。
我知道我开始恋爱了,在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在我以为这个城市再没有什么可让我留恋的人和事之后。我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大我一岁的男孩子,那年我二十,他二十一。
妈妈从广州打电话过来说那边都安置的差不多了,问我什么时候过去,我说等房子卖出去了我在同学那里住一段日子,好好的玩玩,妈妈同意了。我很矛盾,我不能违抗家人的意愿,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他,可又怕他会难受,我不断的寻觅一个很合适的机会,甚至我产生了和他分手或者是让他讨厌我的方法,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我不想伤害他,更不想失去他。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我和他的感情越来越深,就俞来俞没有告诉他的理由,象一个在弥留之际的病人希望能善待他身边的一切一样,我对他很好,也和父母做了很努力的抗争,可还是没改变我即将离开这里的命运。
我们常去那家被我们称之为“老地方”的茶餐厅,我们在那里喝茶聊天玩扑克牌。他当时和他的一个小警察朋友合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他住里屋,他的朋友因为工作原因经常连节假日都不在家。闲暇的时候,我们就去他那里,他喜欢喝白开水,喜欢弹吉它,喜欢听着C D看书。他爱看王朔的书,满屋子丢的到处都是,我总是不厌其烦的帮他收拾,然后静静的聆听他唱歌或是默默的看他翻书。我喜欢看他笨笨的样子,他经常因为找不到东西着急,而我都能从容的帮他找到,他总是一边夸我一边把我抱起来给我一个很热很长的亲吻,这个时候我一般都差不多要窒息了。我们也常常在阳光充沛的下午斜靠在床上晒太阳聊天,我总是把鼻子深深埋在他身上的毛衣里,几乎是贪婪的吸嗅着那熟悉的不能够再熟悉的味道。
我很喜欢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儿。
十一点半了,他还没有回来。
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心情很不好。我认真的检查了自己的言行,没有发现什么纰漏。他常常很晚回来,有时候还酗酒。我拿起他遗留在桌子上的半盒烟。金黄色的烟盒在台灯的照射下烁烁发光,红色的字母,许多浅褐色的细小三角形紧紧的挨着,重重叠叠的又组成一个个模模糊糊的大三角形,象那种三维的图片。我百无聊赖的靠在床头,拉了拉半掩在身上的被子,想着他,静静的数着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抽出一支他的烟,轻轻的在鼻子底下嗅着那种熟悉的味道,我把烟叼在嘴里,涩涩的过滤嘴味道,我淡淡的吸了一口,阵阵袭来的困意思让我眯上眼睛,想他吸烟时的样子,没点燃的烟也有一种芬芳的味道,凉丝丝的充斥着我的口腔。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床前。
“怎么?你还想学抽烟啊!?”他劈头夺烟,忿然扔到地上。
“没有……我……”我有点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妈的,好的你怎么不学呀,尽学这个了!”他恶狠狠的看着我。
“你怎么骂我?”他从来没这样过。
“骂你怎么了,别惹急了我,惹急了我还打你呢!”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了?”我一边埋怨一边关心的用手去摸他的额头。
“我就是这样,要是说我以前怎么怎么好,那都是装的。”
“你......”
“别理我。”他喃喃的对我说。“让我静会儿。”
他坐在沙发上一个人静静的抽烟,我们之间没有交流。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见他拿着水壶的手背上有一个已经结痂的伤口我的心忽的紧了。
“你跟人打架了?”
他并不急着理睬我,半晌才幽幽的回答了一句“是的。怎么了?”
我看的出他很难过,但是直觉告诉我那绝对不是因为伤口的原因。我一时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理由敷衍自己,尽管我的心里很没底。他看我的眼神有点漠漠的冷冷的,难道他……不敢让自己往下想,可我偏偏的在想。窗外一片漆黑,只能听的风的声音。有半扇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刮开了,窗帘在轻轻的摇摆,风正丝丝缕缕的往这间不大的房间里灌,我无声的起身关掉了窗户。
“我们得谈谈了。”淡蓝色的烟雾笼罩着他。
“谈什么?”我听的莫名其妙。
“谈谈你和我。是的,就你和我,没别人。”
“说吧。”我垂着头,靠在桌子边上,咬着嘴唇。
“……我们……分手吧……”他的声音听的出有几分勉强。
“啊?”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不为什么,想。”如果说他说这话时内心是痛苦的,但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
“你……”
“我怎么了,我认识你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善类,你不信罢了。”
“就因为这吗?”我站起来“不,一定有别的原因,告诉我。”
“不用……我决定了……因为我又有了女朋友。”他神情坚定。
“我不信。我天天和你在一起,你认识谁我不知道?”尽管语调仍旧平静,但我感觉到眼里有东西闪动。
“就是最近,你没发现我常很晚才回来吗?!对不起了。”他的神情让我无言以对,我想到了一个月以后我就要离开这里,我反倒有点如释重负。黑暗里我悉悉嗦嗦地把手放到他的脸上。
“难受。”
“不难受。”我娇喘着在他耳边低语。
他默默不语的用力推开我,猛地翻身坐起,拧亮台灯,下地找着烟点上,第一口就把自己呛得连连咳嗽,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也从床上坐起,鬓发散乱幽怨地瞧着他。
他上班去了。我收拾好除了爱情所有属于我的东西,安安静静的坐在床沿子上看着这个房间里的曾经熟悉的一切。桌子上放着我平时放小玩意儿的箱子,此时那里面有一封我的涂鸦,我的爱情和美好的回忆,还有我跑遍所有我跟他一起去过的所能记起来的烟酒商店里买到的HILTON,一共二十一盒。那些烟一盒一盒整整齐齐的码在箱子里,我的心却好乱。
我走的时候他来送了我,我告诉他我是去外地散心。我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牛仔装,他却很随意的穿了一件黑色的休闲服,我看着他站在月台边,想着就要离开他,内心充满了哀伤和离别的依依不舍。他遥遥的看着无垠伸向远方乌黑发亮的铁轨,靠在柱子上沉默的抽着烟。拥挤喧嚣的站台此时此刻却让我感觉出奇的安静,整个世界好象就剩下了我和他。
他拥抱了我,用空前、超人的力量拥抱了我,将我溺入温暖的海洋中。他用岩浆般沸腾的全部热情,挤榨着、置换着我体内的沉淀垢物;用他那晶莹清洌的全部激情,将我身心内外冲刷得清清白白。我在他的拥抱下心跳虚弱神志昏迷,他的动作温柔了。蓦地,我感到倾注,象山泉那样汩汩地、无孔不入地倾注。从他眼眸里、臂膀、胸膛,从他的心里。流速愈来愈快,温度愈来愈高,我简直被灼疼了……依稀中我隐约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他和我分手是因为从我的一个同学那里得知我要离开那里的消息,我的同学是他朋友的妹妹,他告诉所有认识我的人不让我知道,陪我同往的同学说。我没有想到最初想用来减轻他痛苦的方法却被他用了。我们曾经拥有的欢乐如此清晰的浮现在眼前,那些往日的欢声笑语仿佛就在耳边再度的响起。我无助的靠在车窗上泪流满面,思绪万千却无力回天。窗外广袤、充满生命力的田野和起伏、连绵不断的丘陵,在我视界里持续展现着,无限地向天边延伸。我经过一座座城市、乡村,我看到高楼和烟囱交错林立,丰收在望的麦子、水稻,闪闪发亮的水库和灌渠。
广州细雨蒙蒙的街头,万物萧瑟,街下的树木在徐徐风中飘摇,两边的建着物窗户紧闭亮闪闪地反着光,楼房泄水管哗哗流着水,马路、车辆、路灯、楼厦经历了雨水的洗礼而显得十分洁净。雨水缓缓的冲刷着树叶沿着拱行的马路向两边分流泄淌。家家商店的屋檐下站满一排排躲雨的人和自行车,人们看着雨出神。
我收了伞,轻盈的迈进一家路边的音像商店,店主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招呼着我,把一张CD放进唱机。我刚翻开一摞叠在一起的CD,一股久违的感觉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迅速包围了我。年轻的店主抽着烟把刚烟盒和火机丢在钱匣子上。金黄色的烟盒,红色的字母,许多浅褐色的细小三角形紧紧的挨着。我沉默的闭上眼睛,耳边却响起了一首并不熟悉的旋律,伴着曾经熟悉的香烟味道很清晰的传过来。
改变时间 改变体验 改变语言
以为就能事过境迁
你抽的烟 让我找遍 镇上的店
才发现原来自己 一直没改变 对你的思念
微风中,泪水瞬间浸湿了我的睫毛。 —后—
我依然坐在这个当初相识的茶餐厅里从容自定的抽烟,对面的椅子上少了她却多了她留下的箱子。黑色扁扁的密码箱静静的躺在那张她坐了无数次的餐椅上,我心里很明白那里面是什么。手边有一张粉红色的信纸,那是她留下的。凸凸凹凹的正面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卡通猫,后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横着的竖着的“我爱你”“我想你”,蓝色的圆珠笔在字里行间不时的穿透了薄薄的纸张刻录着这段平淡无奇却让我刻骨铭心短暂的爱情。
低低的音乐飘忽不定,是吉他,对这声音太熟悉了,我喜欢匹克拨弄琴弦的感觉喜欢手指在钢弦上滑动时摩擦出来的声音,房间里满是女歌手富有磁性的嗓音。
天黑前 我逃离你身边
选择落脚这陌生的地点
难入眠 雨点敲打屋檐
彷佛心里面 我的眼泪在蔓延
过一天 眷恋有增无减
记忆像天线寂寞不断上演
改变时间 改变体验 改变语言
以为就能事过境迁
你抽的烟 让我找遍 镇上的店
才发现原来自己 一直没改变 对你的思念
空气在最后那一刹那凝结了,淡淡的忧伤随着这起伏不定的歌声在这个屋子里迅速弥漫开来,轻易的击破了理智的防线,装饰的虚假外壳纷纷剥落,露出里面真实的自己。我茫然木纳的看着来来往往穿梭的人群心里充满了无垠的伤感和凄凉,窗外依旧是灿烂的阳光和熙熙攘攘的人群,那谙熟的身影无时不刻的出现在我目光落下的地方。我闭上眼睛,她却又如此的晶莹透彻的出现在心里,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是那么的清晰可见。她无处不在,我无路可逃,内心的感觉在脸上已经尽显无遗,皮肤开始象针扎般过电似的发麻,源自内部的潮湿一点点从里向外腐蚀着我无助的身体,嗓子哽咽了心一丝丝的在崩溃,鼻子发酸,我甚至听到体内象是玻璃破裂的声音,我知道我再也阻挡不了它了,一种陌生但湿润的感觉占据了眼眶……
它滴落在面前金黄色的烟盒上,无声无息.
---- 雨又在下了 看外面又湿了
我一直等着 让屋里灯都亮着
这样伤心地睡了 这样压抑地醒了
想着你要来了 可该变的都变了
孤独是什么 心冷是什么 情是什么 你是什么
我不想再想了 我已经倦了
我不想再唱了 我已经哭了
想陪你坐着 想听你说着
想知道我值得 以为我们还爱着
把窗户都开着 风也是凉的
我一知人唱歌 声音也变成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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