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relive()
整理人: qingjiang(1999-12-23 17:06:0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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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今年年初,农历腊月。
我和妻到九寨沟旅行,车从成都出发,过了都江堰,就进入
了连绵不断的岷山。因为是冬天,到处都呈现着一种没有生命的
枯黄颜色。山脉象屏障一样耸立,车子源着岷江颠簸蛇行。听导
游说,要走十多个小时的路程,妻怕晕车,吃了些药,靠在我肩
上睡得迷迷糊糊。
虽然窗外没有什么美丽的景色,但对于我这样来自南方平原
的人来说,从来没见过那样高那样险的山,特别是岷江,虽然正
处于枯水期,却仍一路咆哮而下,淡绿的江水激在岩石上,飞舞
着白色的浪花。车子靠近它的时候,可以听到哗哗的水声,象一
首沉声低唱的藏族民谣,千百年一直吟唱。当车子盘曲而上,在
几个险峻的悬崖边掠过,向下望去,岷江夹在山脉中间,就象是
某个深渊底部的迷雾,在我脚下几百米婉然蠕动,向我眨着淡绿
的、摄人心魂的眼睛,令人有一种冲动,想抛开一切,飞坠而下
,投奔它的怀抱。
海拔越来越高,可以看见山尖上的积雪了。偶尔经过一些小
村庄,房子前都立着一根柱子,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经幡,我
知道上面写着藏族经文,每当山风吹动经幡飘动一次,就等于念
动一次经文--神秘的藏族,神秘的岷山岷江!
* * * * * *
车子在一个小小的驿站旁停了下来,让旅客们活动一下,上
上洗手间。妻还在睡,我自己下了车,一阵冰凉的山风直扑而来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跳动几下暖和点后,我开始到处走走,看
看这个深山之中寂寞的驿站。
驿站其实只有一座平房,背江面路。房子前半部份是一间小
卖店,卖些烟酒干粮之类。几个藏民坐在门口,手上拿着些手工
艺品,向游客们叫卖。我绕过平房,后面是一个悬崖,大约二三
十米高,岷江就在下面奔腾不息。我细细端详着眼前的景象,拿
出相机,左右寻找着最好的角度。
突然,在取景匡里出现了一位老人,一位盘膝坐在一堆石头
旁的老人。在高原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神秘的气氛。我心里一
动,不由得放下相机,走上前去。那是一位藏族的老者,穿着古
怪的、厚厚的、象毛毡一样的藏服。他闭着双眼,脸上的皱纹象
岷山的山脉一样深邃。再看看那堆石头,原来是一个坟冢,没有
墓碑,只是在前面一块较平的石头上用木炭写着:一九九八年七
月二十一日。是坟墓主人的去世时间么?但是,为什么写的是汉
文呢?
"是汉人的。"老者突然对我说,声音如岷江的水声一样低沉。
而他睁开的双眼,似乎能看到我的思想。
"但是……"我对这突如其来的交谈准备不足,有点结结巴巴。
"你是广州来的吧?"不容我发问,他已继续。
"是的,你……?"
老者抬起头,望着面前咆哮的岷江,缓缓而道:"他们也是。
半年前,汛季。在你刚才路过的一个悬崖,车子掉了下去,一车
都没了……来了很多人,留了十多天,只找到十一具尸体,其他
的六人,就只有些行李了……看看这些光秃秃的山,那些灭绝的
走兽飞禽……这可能真是上天的惩罚……"
"那,这是那六个…的衣冠冢了?"
"不,是魂冢。他们魂魄的坟冢。"老者的眼睛闭上了。
他乡的魂魄,他乡的老者……我木然站立,神魂出窍……
* * * * * *
当车子起动时,我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导游开始喋喋不休
地讲解藏族的风土民情。我心念一动,问道:"藏民们都会讲汉
语么?"
导游回答:"现在开发旅游,来往多了,大多都会一点。"
"那老人家们呢?"
"那就不一定了,大概只有那些见过世面的会一点吧。怎么啦?"
"没有,只是问问……"
* * * * * *
九寨沟的确如传闻中的一样,美不盛收。在白雪的点饰下,真
象是一个童话世界。妻和我一路又唱又跳,象小孩子一样,在雪地
上追逐,自然的,胶卷是被大量地谋杀掉了。
玩了几天,踏上归程的时候,大伙都很累了,在车上东卧西倒
,全都睡着了。我也迷迷糊糊,抱着伏在膝上的妻,打着瞌睡。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朦胧间觉得车好象停了下来。但我睡得正
迷糊,懒得睁眼看看。
"哒、哒、哒……"好象有人在敲我旁边的车窗。我睁开眼,哦!
是那位藏族老者,他那象岷山山脉一样深邃的皱纹,我过目难忘。
我有点吃惊,看看周围,原来车子又是停在了那个岷山深处的
驿站。
"老伯,怎么啦?"我打开车窗,问。
老者从衣服里层掏出了些什么,递上来,说:"这个,给你,
带在身上。还记得我讲过的事么?"他指了指身后的岷江,继续说:
"这东西可保平安……"
我虽然觉得有点怪,但还是接了过来。原来是一条项链,拿在
手上觉得有点沉,大概是黄铜之类做的。链子上挂着一个小圆球,
也是铜的,直径大约一厘米。上面刻着些类似山河的图案,还
有一些古怪的文字,也不知道是不是藏文。链子和小球都做得很精
细,并非一般旅游地区卖的那些玩意儿可以相比。
我抬起头,想和老者说些什么,但他却已经走开了十多米,一
瘸一怪的背影转眼消失在平房后面。真是个奇怪的藏族老人!但无
论如何,这的确是他的一番心意,我该好好保管的,也是本次旅行
的其中点缀吧。于是我把链子挂在胸前,想着奇怪的老人,奔腾的
岷江,不知不觉地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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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笛无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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