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iulikebin(港仔あ叶荣添)
整理人: lwaly(2001-06-05 23:06:2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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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母亲节后
早年母亲曾是高中英语教师，因工作和兴趣的原因，母亲常收听收看一些英语节目。与当时的国内现状相比，这样既可以提高英语水平，又可以增加丰富知识。一日，母亲告诉我，美国已正式将每年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定为母亲节了，母亲节是献给每个妈妈的节日。那时的我只是似懂非懂地应诺着。对于这个节日的意义也并不深明。然而，当我真正理解并意识到这个节日时，却因父母的离婚而对母亲变得淡漠冷落甚至对立。
父母是因性格不合而选择离婚的。虽然在当时我明白感情是不可勉强的，但潜意识里我将大部分的责任归咎于母亲。但当父亲因调动工作要离开我所生活的小城时我选择了留下来，原因之一却是母亲一个人需要有人照应。后来从父亲处得知原本法院是将我判给父亲监护的，母亲也打算离开这个城市（那时的人们还是比较传统的，一旦离婚就意味着重新去选择一个新的生活环境，以避开周围的议论），然而我选择了留下来，父亲便同母亲商量，最终将我判给母亲监护。为了我，母亲选择了继续留在原单位。其实母亲是个很传统的人，虽然她学的的当时挺前卫的英语，但她的性格却始终未能被英语所带来的新思想同化。而我却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面的广泛逐渐走入了青春期的激进，终于和母亲产生了第一次矛盾冲突。
或许是我所处的家庭环境的缘故，早熟促使我早早的便要独立生活，然而我的羽翼并未丰盈。母亲一如既往地过问我的诸多事情，让我吃这样蔬菜那样水果，让我穿什么衣服，告戒我哪些个人习惯需要纠正等一系列的事情。父母离婚后整个家庭变得沉闷了，从前的欢声笑语如今再也没有了。大家都沉默着做各自的事情。我感觉到这是一种极端压抑的生活。在一次心情郁闷的时候我终于将压抑许久的不满爆发出来。母亲并没有和我争执，只是默默地看着我激动恼怒的样子。到后来她甚至像个犯了错发孩子低垂着眼望着地板，脸上隐约有种悲伤的神色。而我却像一个领导在训诉下属，仍大声地嚷着：“我有我的思想，我有我的判断能力，我有我的喜好，我不是你，你别总以为你想的是怎么样就一定是怎么样的，你别对我管得那么宽好不好，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此时的我仿佛已接近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我的双眼充满了泪水却愤怒地瞪着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双眼会充盈泪水，当我看见母亲低垂着头慢慢地转身进了里屋后，我的泪水就这么流了下来。
母亲那缓慢的转身犹如电影里的慢镜头，拉长了，定格在我的记忆中，触动我的是她那苍老的背影和近乎白色的头发。我颤抖地沉默了，母亲才五十多岁啊，但在那一刻我却发现她早已苍老了。晚间我躺在床上忆起了童年时的许多事，那曾经的快乐像幻灯片似的一闪而逝，我抓不住，怎么也不能让它们长久地停留。而越来越陌生的却是母亲的笑脸。我躲在被窝里哭了，父母离婚后我第一次痛哭，却仍然哭得那么压抑。因为我不想惊醒早已睡去的母亲。泪水将枕头浸湿了一大半，冰冷地抚摩着我的脸。第二天一大早母亲仍旧早早地起来为我准备了丰盛的早餐。然后轻声地唤我起床。望着母亲慈祥的脸，我鼓不起说出只言片语的勇气。母亲望着我，叹了口气：“你现在的确长大了，但我只想弥补过去应该给你却没有给你的母爱。那时我忙着学英语，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了上面。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们便将你寄放在你爷爷奶奶那里，没能好好地照顾你。我和你爸爸离婚不能说谁对谁错，我们性格不合而分开。我知道我们的离婚对你来说是一种伤害，对不起，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的难处。事情都过去了，希望你别老想着它，好好学习，我只希望在我还能够、有能力的时候弥补你所失去的母爱。我不是要管你什么，你也一天天地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终究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去闯属于你自己的世界，你现在还在我身边我就应该对你好好的照顾，以后你出去了谁又会像妈妈这样对你呢？唉，等你成家立业后有了自己的子女时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了。你毕竟是我的儿子啊。”
母亲看似轻描淡写的言语在我心中仿佛一根针深深地刺痛着我那冲动的青春，母亲温暖的手轻柔地抚摩着我的头发时，我的悔恨与惭愧蔓延了整个内心世界。面对着母亲的慈祥我在心中大声地呼喊着我错了，妈妈我错了。但始终无法鼓起勇气真正说出口，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无声的哭泣烙在我的心头是永生难忘的忏悔。“你对我那么好干什么？”多么可笑的一句话啊，而我竟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将它说出来，现在，却连一句“妈妈，对不起，”都没有勇气说。我还只是个孩子，对于父母而言我永远都是他们的孩子，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也没有什么能改变。
终于有一天我要离开母亲了。到省城大学报道前，母亲为我准备好了一切生活必需品并送我到学校。在送还来报到的家长中，我发现母亲是显得最苍老的一个。我默默地看着母亲为我办理入学手续，直到我将她送上回家的车时我才流下泪来。不久，全国进行国有大中型企业整改，下岗声处处皆是，母亲因在单位外经办这特殊职业而暂时留了下来，只是工资大不如前。每月回家时母亲仍为我准备许多的食物，说是学校伙食不好，回家应补一补。然而每每同桌吃饭她总是让我吃好的，自己却就着面前的青菜默默地下咽。回学校时还要拿一部分钱作为我的生活补贴。起初我还坦然接受，后来听二姨说母亲为了我省吃俭用，一个月就那么几百元工资，她自己每顿就吃点馒头或熬点粥就着咸菜吃，连肉都舍不得买在，总是说她要是把这些钱花了那我上学的生活费和学费怎么办。我默然，默然中夹杂着难以名状的痛苦与泪水。后来每次从母亲接过钱时我总觉得十分沉重。我常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为母亲分担一点压力反倒还不断地给她增加压力。我第一次感到我是多么的无用。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省城，先后曾换了几个工作，但微薄的工资仅能维持我个人的生活。我终于体会到了生活的沉重与压力。而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那样的生活。后来，她内退了，因这样会比下岗多领一些生活费。而我每次回家她仍会为我准备一大桌食物。母亲做菜的手艺大不如前了，因为除了我回家她几乎是不会做什么菜自己吃的，而我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吃这些菜了。看着母亲日益增多的皱纹，看着母亲为我准备的饭菜，我的心总是隐隐作痛。所以，每次我总像逃离般地离开。因为我无法面对现在的母亲和目前的我。因为不能让母亲过得更好而自责着，以至为了给母亲节省钱我也越来越少回家。偶尔回家总是告诉母亲别为我准备这么多，留着自己吃好点。然而母亲却说，我没所谓，一个人弄菜不好弄，吃不完要是坏了就浪费了，而且只有你回家了弄点才吃得完呀。
母亲像每晚都亮着的那盏灯一样，总是盼望着我的归来。对她来说，能看到我过得好就是一种满足，就是一种欣慰。因为，我是她唯一的寄托。我知道母亲这盏灯终有一天会因为岁月的磨刻而熄灭掉，那时我将再也得不到任何的指引，再也寻找不到那条熟悉的路。
我终于踏上了背井离乡的道路，为的是能有更好的发展，能尽早报答母亲所给予我的爱。面对我更遥远的离开，母亲只是欣慰地笑着对我说，你真的长大了，你终于还是迈出了这一步，好好去干，我相信你会成功的。如果在外面觉得很累，找不到好的发展就回家来，这里还有我。南下的列车从家乡的车站启动时，我再一次回头望去，那盏灯依旧执着地亮着，虽然昏暗，虽然憔悴，但在我心目中它永远都是明亮的。就像母亲的白发永远都是我的泪水无法逾越的墙，上面镂刻着两个字：母爱。
又是五月了，异乡的五月令我突然想起被我已然遗忘了十多年的节日――母亲节。这平和温柔的节日使我忆起我虽时刻惦念着要好好地报答母亲，却在这十多年来从未对母亲亲切地说过一声母亲节快乐。我的羞愧与我的忏悔逐渐布满了泪水盈眶的眼睛。入夜的城市里，我明白远方有一盏灯仍为我闪烁着期许的光芒。我不住地回头望，不住地回头……
妈妈，我祝愿你母亲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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