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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oonjj(云版moonjj) 整理人: clarafire(2001-05-20 11:43:32), 站内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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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见章军躺在对面床上，露轻轻放下杯子，拉开沙发一角的军用棉被。她原想洗洗什么的，可章军没这意思，也就入乡随俗，和衣侧卧在沙发上。正迷糊着，听到章军这么唤她，心里一紧，没敢出声，佯装已经睡着，努力把呼吸调整均匀。她闭着眼，暗自决定：一定不能做出格的事。 “咦？怎么……”章军抬起头，隔着茶几，侧耳听了听，自言自语地说。“哦，你也累了，睡吧！好女孩。” 露大气不敢出，听章军这么一说，她倒真是累了，不用继续装样儿，一会儿就进入梦乡。梦里，她又回到了家乡那小河边，光着脚牙子站在河水里，水好冰凉。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的那满是血泡的双脚在被子外边晾了一夜，难怪。 露是被一阵唰唰声惊醒的，睁眼一瞅，章军已不知去向。一个比露大二、三岁的妇女正拎着个竹扫帚收拾屋子，还有个一岁多的男娃儿坐在床在咿呀学语。露连忙起身把被子叠好。心里琢磨着，估计是章军的家人来了。她面带羞色，唤了声：“大姐好！”那女人也不看露，只在鼻孔里轻哼了一声算做答复。 露自己下楼，找到了自来水管，用凉水刷了刷牙，洗了洗脸，然后出门找茅厕。 小村不算太大，村口有几棵挺拔笔直的大树，光秃秃的枝杈立在风中一动不动。露上完茅厕扭头一看，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昨天出租车司机下车帮她找人的那道大铁门，赫然立在距她昨晚住的小楼不到十米远的地方，拉油的汽车依然出出进进。唉，踏破铁鞋无觅处啊！露心里感叹道，悻悻地回到院子。不知啥时候，章军已经回来了。 “是我大嫂。”章军小声地说。“他们生气了，这里是他们的新房。” “……” “我住家时，他们硬说要搬回去，换我住这。今早不知咋地，又吵着要搬过来，孩子也带过来了。” “哦——”露沉吟着，问章军：“那怎么办？” “收拾东西，走！”章军回答说。 “哎。” 露上楼提她的小包，章军的大嫂仿佛没看见她似地，自顾替孩子换衣服。胖娃儿摇着小手望着露咯咯地笑，露偷偷笑着对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挥了挥手算做告别。转身下楼，跟着章军推开老木门，走出了她再没来过第二次的这个西北小院。 9 凤凰宾馆当属渭南城里最高的建筑，大厦外表还可以，可内部却破旧昏暗，十几层的大楼，每层分隔了几十个小标间，装潢也有些过时，可能是生意不太好没钱修缮吧。 小满和胖子不知啥时候也来到章军身边，三人一齐将露带到这个宾馆的九楼住下。章军说要让露看看西岳华山，露高兴地改签了回程机票，决定四天后再回家，先陪陪章军。 一进房间，章军就抱着电话打个不停。露以为，等章军打完电话就可以出发，边等边和那蛮有亲和力的小满聊了起来。这才知道，小满是个非常厉害的拳击手，听他自我介绍是某武术队的教练。露听了，也佩服得不行，觉得章军真不可思议，居然是这些人的大哥。好厉害耶！ “啪！”章军摔下话筒，很生气地用方言骂了句娘，倒头用被子蒙住脑袋。 露吓了一跳，望着小满，小满向她使个眼色，俩人出了房门，来到电梯边。 “你哥干嘛啦？发生了什么事？”露焦急地问小满。 “唉……”小满欲言又止。 “快说啊！真急死人啦！”露心里着急，使劲催促小满。 “大哥他……他……希望你飞来后会开开心心，别想那么多了。要不然他会痛的……对一个知心朋友的心痛。” “我知道啊，所以才改签了机票，就想多陪他几天，可我看你大哥他不高兴。是不是我的到来……” “没，姐快别这么说，你来了，哥不知有多高兴呢！昨天知道你来了，他激动得不知该怎么好啊！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啊！” “大哥最近刚买了辆二手车，他想跑长途拉油，手头有些紧，所以……” “哦——，我明白了。”露听了沉思了一会儿，走进了房间。 章军还在打电话，神色更加愤怒可怕。他看到露进来，讲电话的声音弱了些。那胖子在旁边低着头，不出声，小心翼翼地瞄瞄章军又望望露。 小满跟了进来，露对小满说：“告诉你哥，别再去华山！别再为我花钱！” 小满不敢回答，只用眼睛看看章军。章军不理会屋子里的任何人，自顾挥挥手出去了，小满急忙跟上了他。走到门边，小满回头对露说：“大姐，我和大哥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回来。”又转头吩咐胖子：“胖子，好好照顾大姐！我们去去就来！” “喔——”胖子愣愣地回答，“嫂子，我给您倒茶。”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给我说说你们好吗？”露现在急于想知道章军这帮人的情况，她觉得她好象进了迷宫一样，一切都那么糊里糊涂，仿佛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但她又说不上来会发生什么事，只是总有这样的预感。 “那……，我还是不要说，我不敢说。”胖子低着头嘟哝道。 “有什么不敢说？”露诧异地问道。 “我还是说我自己吧！大哥真是个好人，没有大哥，我的旱冰场就开不起来。” “你的旱冰场在哪？” “在离城不远一个小镇上，是大哥一手帮忙开起来的。以前生意挺好，现在开得人多了，赚不到钱，我都想把它关了。” “关了你做啥？” “啥好做做啥呗！不行去倒水果卖。” “喔，你不是在石油公司上班吗？”露想起章军说胖子是他同事，就故意这么问。 “我一直在乡下啊！从来没上过什么班啊！谁说的？”胖子用小眼睛愣愣地望着露。 “哦——”露越发糊涂，她已经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了，看样子胖子不象是在骗人，莫非章军说了假话不成？他不是说胖子是他同事吗？胖子从没工作过，哪来的同事关系，这么说，买了二手车准备拉油的章军也没职业？那他在聊天室所说的一切也都是骗人的？还有他写来的那封信又有几分能相信？小满说的话又有几分真实？露又想起昨天那搭车路人所说的话，心中充满了恐慌和疑虑。 胖子小心地窥视着露，看她皱着眉想心事，也不敢继续，只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想不出自己说错了什么。不过他暗自庆幸露没继续追问大哥的事，否则自己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10 临近中午，章军和小满还没回来。露也没心思吃饭，一来连日奔波，神经紧张得食欲全无，二来她不敢乱花钱，因为带来的路费买了往返的机票后已所剩无几，看到章军一群人来路不明，还是能省就省吧，免得发生什么意外回不了家。过了午饭时间，趴在床上打鼾的胖子终于让他媳妇呼去了，露一边洗澡洗衣，一边盘算身上的钱，仅够自己一个人开支三天左右。看样子，章军是被钱难倒了，也是的，这么一群人的吃住咋办？如果自己拿钱出来，一天准用完！明天又怎么办呢？回西安，去机场都得花钱，还有宾馆住房，得等离开的时候才能结账，也不知一宿需要多少钱，如果太多，自己也没法付出啊。 下午，章军和小满垂头丧气地回到宾馆。章军进了房间，也不睬人，蒙头大睡。小满悄悄将他们出去的情况告诉了露，他说他们早晨出去是到大荔老家借钱，结果空手而归。这时，露已经不知应该说什么好了，她越来越后悔自己的鲁蛮与冲动，给章军添了如此大的麻烦。唉—— 她担心地问小满：“那咋办？” “没事……”小满现在没辙了，说话的语气也不如早晨轻松。 “……”露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看到自己手上的玉戒，昂起头对小满说： “走！到外边，姐有事找你！” 小满跟着露走到电梯间门口，纳闷地望着露。 “附近有没当铺？”露问小满。 “大姐，你想干嘛？”小满瞪大眼睛。 “不干嘛！把这些当了！”露指指手上的玉戒和颈上的金项链，说。 “不要！我不告诉你！大哥会杀了我的！坚决不要！您甭问了，我不会说！”小满大声嚷嚷。 “嘘——，小声点！让你哥听到小心你的脑袋！”露也学会了章军说话的口气。 听到这话，小满缩了缩脑袋，着急地望着露，不知应该说啥才好。 “快说！有没有当铺？”露命令道。 “嗯……嗯……有是有一间，在大街对面。大姐，别……” “好了！带我去！”露果断地说。在她的思想深处中，她依然爱恋着章军。她认为，是自己令章军走到了如此窘迫的地步，自己也应该尽力替他解决困难，而她没带更多的钱，唯一能变现的只有自己身上这些值钱之物了。 “那……，大姐，小满有个要求，不知您答应不？” “说吧！你还有啥事？”露侧着头问他。 “这事您千万别告诉大哥，好吗？如果让大哥知道是我带您去当铺，他准要我小命！” “有这么严重？——那好吧！”其实露之所以答应小满，并不是因为小满害怕章军，而是想替章军维护些男人的面子，让章军知道自己去当铺换钱供他们花销，也容易使章军产生不好的想法，再说依章军的脾气，他一定不会容忍自己做这种极伤他面子的事。 小满进房间撒了个谎说：带大姐上街逛逛。两人匆匆进了电梯。 11 黄昏的渭南，天空灰暗阴霾，一抹如血的残阳孤独地挂在西边小山顶端，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宛若露此时此刻那无助的心情。她背着黑色的小包，茫然地跟着小满移动步子。露心想，街上这些神色坦然的行人，一定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的家乡遇到这样的难事，如果是在自己单位或自己的城市，一定可以找同事或亲戚帮忙，那就不会如此难堪——她平生第一次进当铺。怪事，章军居然会借不到钱，看他那样也不象没朋友的人啊！唉，只是由于自己轻率出行，辜负了逝去的奶奶留给自己的一片心意啊！想到这里，露眼睛里潮潮的，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 一路上，小满不停地夸赞露的义气，而露心情沉重，没搭腔。她只觉得小满说话的声音竟那么剌耳，按说自己对小满并没什么太多的成见，也许是自己心烦意乱的缘故吧。 顺着凤凰宾馆门前的大街往西走到尽头，街对面有个挂着陈旧发黄的防风塑料条的大门。小满指着那间不起眼的小店说：“大姐，就这！” 露摸了摸手上的玉戒，迟疑了一瞬，掀开塑料条抬脚进了当铺。 当铺左侧破沙发上坐着个满脸横肉的西北大汉，穿着件脏兮兮的蓝衫，正低着头算计着什么。看到他们两人进来，也不招呼。小满对那大汉说：“老板，想当点东西。” “当啥？”那大汉眼皮也不抬地问。 “……”小满扭头望着露。 “这位大哥，我想把这些当了，您看能值多少钱？”露边说边摘下玉戒和金项链、金耳环搁在大汉的眼前。 “就这些啊？”大汉眯缝着双眼不屑地睥视着那些还带着露体温的首饰，说：“这位大姐，您不是本地人吧？您不知尔（陕西话，我的意思）这地儿黄金不值钱哩！” “啊？”露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会吧？” “嘿！姑娘，听说过尔们陕西的潼关吧？”壮汉用小眼睨着露说。 “没……” “那可是个金盆子哩！陕西的黄金全往潼关出来！” “哦……” “这下知道你的首饰不值钱了吧？咋样，一克三十！” “啊？”露大惊失色，这样一来，自己所带的几十克金首饰，也不过百来块钱啊。她一着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求助地望着小满。小满走过来用渭南方言对老板说： “老板，能不能高抬贵手，我们嫂子真是遇到难事了，她不是本地人……” 壮汉没啃声。 露连忙拿出那个玉戒，对老板说：“再加这个，能不能添点？我急等钱用啊！大哥，求您啦！否则我就回不去啦！”露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好啦！最多四十，再不能加了，加了我要吃亏的。”壮汉减弱了些强硬的口气说道。 “大哥，您再加点吧！好吗？求您啦！就当救人一命吧！”这时，露已经声泪俱下了。 “唉——”壮汉思量了半天，终于回答说：“好吧！那我就没得赚了，四十五，权当学雷锋吧！” “谢谢您！谢谢您！”露呜呜咽咽地感激壮汉，把首装饰放到壮汉的天平称里。 壮汉把露的项链、耳环、玉戒全搁一块，一个一个添加砝码。 露算了算自己那些黄金，估计有二十克左右，应该能换到一千多块钱，足够章军小满和她开销三四天了，去华山也应该够了，可惜时间有些来不及，不知到华山需要几天，这些钱够不够，另外还得想办法瞒着章军…… 她正思忖着，那边，小满和当铺老板吵了起来。 12 “玉戒不卖！黄金有价玉无价呢！你咋只给尔嫂子的玉戒开这么点价！”小满满脸通红地对着老板大叫，那壮汉开始还强调这玉戒不是啥玩意儿，能值这点算不错的了！露这才发现，壮汉老板将玉戒和那些首饰一并称了，全部算做黄金的价格。 “大哥，这玉戒我妈拿去珠宝行鉴定过，值两千多块呢！您按克数来算，不就只值百十块了吗？！”露也醒悟过来，分辩道。 “好啦！好啦！你们是卖还是不卖！快点！”当铺老板用不耐烦的语气掩饰着他的尴尬。 “不卖！”小满从天平称盘中抓起玉戒，塞进露的小包里，正色回答。 “好吧，那随你的便！”老板不满地减了些砝码，仔细数了数砝码，说：“一共是18.95克，乘于45，合852块7毛5，四舍五入，给你们八百五。” 露接过壮汉递过来的钱，恋恋地望了望称盘里的那些首装饰，暗暗叹道：当初买它们的时候自己花了二千多块啊，现在才换回不到一半的钱。唉！究竟是为了啥啊！ 回去的路上，露不说话，失去心爱之物的痛一直隐隐啮心。不过唯一安慰的是，奶奶留下的玉戒终归没卖掉，也算对得起奶奶了。想到这里，她居然有些欣慰。 正观察她脸色的小满，看到露的神色已经不那么凝重了，才惴惴不安地说： “姐，呆会回去别说这钱是从哪来的啊？” “那当然！” “我们想个哄大哥的办法吧！如果让大哥知道是我看着你这么做的，那……” “那怎么办？换了钱，总不能不拿出来用啊！” “这倒也是的，咋办呢？”小满皱着眉头说：“对了，不如这样，姐你把钱交给我，一会儿大哥问起就说是我找朋友借的，咋样？” “嘿！这办法好！”露高兴地说。然后把八百五十块钱全部递给小满，小满迟疑片刻，接了过去，数了三百塞到露的小包里，说：“姐，这三百您拿着，我装五百吧！您也需要钱啊。”露觉得小满真不是那种贪财之人，是个蛮可爱的小男生。 其实她不知道，那是小满放长线钩大鱼的伎俩——他毕竟跟了章军多少年啊！ 13 回到宾馆，章军还没起床。房间里多了个丑陋的暴牙男人，坐在墙角的小沙发上，等着章军醒来。 小满一见大暴牙就说：“来啦！找到钱没？” “大哥还没醒……”大暴牙答非所问。 小满没接话，只瞟了大暴牙一眼，大暴牙立即缩了缩脖子：“钱……没找到……这位是大嫂吧？” “是大嫂。”小满随口应了一声，小心地看了看章军。 露放下小包，替客人倒了杯茶，走到床边轻轻叫醒章军：“喂，该吃饭了。我饿。” 章军睁开他那细长的眼睛，环视了房间一圈。大暴牙立即站起来，快步走到床边，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大哥好。” “唔。”章军哼了一声，扭头怜爱地望着露说：“小露，饿了吧？” “嗯，我饿。”小露垂着眼轻声回答。 “小满……”章军背在被子上叫了小满一声，话没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在哩！大哥！一切都好啦！先去吃饭吧！饿坏嫂子喽！” “好！”章军听到小满的回话，立刻精神百倍，跳下床来。 小满和大暴牙争着倒了杯热茶捧到章军手中。章军接过来喝了一口说：“走！吃饭去！让你姐尝尝咱西北烤肉！” “哈哈，嫂子，走！”小满高兴地大嚷。 一群人快步走出了阴暗潮湿的宾馆。 傍晚的渭南城依旧熙熙攘攘，天气已经放晴，气温也升高了许多，天空比刚才明亮些，夕阳也显得格外妩媚。露紧挨着章军，有种幸福的感觉弥漫在心间，她觉得这会儿渭南城的空气迷人多了。 章军慢慢走着，空洞的眼睛飘向远方，感慨道：“这就是大陆原点所在地。在大西北，很少有人出远门，你居然独自走那么远来看一个朋友！……宾馆旁边有家小店，专卖你们那儿的茶叶，我现在只喝这种茶了……” 露低着头，跟随着章军的步子慢慢走着，默默地听章军说话，她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只想珍惜和章军在一块的每分每秒，为了这短短的几天，她费时费神好不容易才来到渭南，呆在渭南，呆在章军的身边，她只想和章军静静地呆一会儿，说说网络的事，理理清禁电话中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可惜章军的身边老是有这么多小弟伴着，搞不懂他们为何总跟着章军。 西北烤肉的确好吃，露从没吃过这么正宗的伊斯兰烤肉。身著回族服饰的小姑娘送来了香喷喷的烤肉，露一口气吃了几十串，章军和小满在一旁抿嘴好笑。在章军和小满的劝说下，她又喝了些西北酒，脸上顿时飞起了红霞，沉入深深的迷醉之中……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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