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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 星光烁烁耀光棍 ☆ 光棍足迹 ★>>★ 群星闪烁月生辉 ☆ 光棍足迹 ★入围佳作>>母与子---1

主题:母与子---1
发信人: xiaote_2340(风之舞者)
整理人: nanyuner(2001-05-16 09:31:13), 站内信件
   我是一个有思想的人。我禁止人们说我患有分裂症,我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权利和自由,待人接物,表现得正常。有些时候,人们说我是个好人。记住了我。只有
这样,才算很好地过了一生,尽管还没有完,但死亡的曙光已在不远的地方若隐若现,
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挽回我倔强的意志,你看,这一切都不能远离我,带着它们,像一
块又一块碎肉,粘在骨头上,一起架着,卡着,迈着不息的生气,发出呢喃,在荒野上
走着,在旅馆住着,时常想把一生总结一下,但苦于零乱、单调,总以为时间再增长一
点,会有它自己的规律。我们认识的人,或者无意间记住的死去的人,都将在梦中长久
地表演,向我们欢呼。也许我生活过一百年,也许一万年,谁也不明白,当证人们都缺
席时,我怎样夸大我的寿命。我光环里的太阳,它也只是一盏苍白的小灯,浮在尽头的
黑色的布上。而我的热情,我爱过的女人,我馈赠过礼品的朋友,还有动物的芬芳与植
物的呼吸,都会重复地运动,支撑我生命的力量,帮助我体验这并未改变的世界。而惟
一不同的是,亲戚们的评论都在某架榨汁机内汹涌地搅动,还有以前从身体里流出去的
血,它们大胆地活动,组织,成为在体外的武器,拼命地攻击我。谁说我已疲惫得不像
样子?不,我还有能力把问题说清楚,只要条件允许,我还能嚼一嚼以前的稻粒,让那
种沁人的谷香传入我的组织纤维里,令我悸动。我的欲望,酒精和烟草,还能牢固地结
合,在身体的里面反复地流满、撞击,让这暮年的身体冒烟,闪烁青春的光芒,会变成
一只手电筒,在房间里撕扯。黑夜、白日和朝霞,这些算什么?灿烂的星光,在每一个
旅游景点上,带着我以前欣赏自然风光时的激动,滞缓地向下压。如果有必要,可以一
直这样说明下去,我们并未原本就责怪外界的一切,我已和谐地活过,像大水奔腾,踩
着梦幻者的足迹,分享着自由、雨水和日光。

2
    在我出生的时候,我的头脑仅仅包裹在一堆皮肉之中,记得别人说过那是一个烤着
炭火的寒冷的冬季,门外是洁白的雪,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想肃清那时的人群,到底有多
少人目睹了我母亲在分娩我之后那种荒诞的红色的笑容。其实,我属于母亲,并未引出
任何故事,而我脆弱的心理却很难脱开这一点。虽然,母亲并不能决定我今后做事的方
式,但我总以为母亲周围的人,那些不断参与到母子之中的人利用了我们的母子关系,
使我无法单独处理母亲不在场的那些活动。也许,在我发红的皱着眉头的脸还没有张开
之前,就有人向我母亲提到我危险的头脑,他们分辨我的眼睛、手势,谈论我的嘴唇,
我作为一个貌似英俊的孩子却给别人增加了认识的负担。而这不是所有活着的人们的责
任。如果追究起来,任何一个故事可能在遥远的过去就有了危险的征兆。我的生命握在
过去那些神秘者的预言之中,甚至这一切都已发生过似的。坐在干硬的泥土堆上,空气
中布满了旧有的馨香,在我可以看清榆树龟裂的树干时,并看到树下的人,他们干涉着
我,我被他们摆布,搬到一处又一处泥土堆上,听着村口的风声。当时,村里村外都在
举行劳动和生活的演习,不仅大人们肆无忌惮地变老,还有孩子,超出我的估计,比我
生长得更快,时间长了,都像泥土一样,既更加熟悉,又频繁地走样。他们的声音模糊
不清,相互否定,甚至在愉快的时候,也很尴尬。我还未做声。不知如何应付。这许多
人都很相像,他们的语气、神态,他们在听各种传说和谣言时的虔诚使我慢慢向他们靠
拢,积聚,而我大约是愿意这样的。时间长了,肤色、举止和怀疑的口气都会趋于一致,
那时不仅天气的变化影响着生活节奏,还有无数神秘的信息从各个地方合拢而来,无法
驱散,带着宿命的色彩。而这时母亲已开始向我灌输某种安全的思想,希望生活在平静
的荒野中逐渐张开,直至找到我自己生命的特色。而这一切,都必须固定在这片土地上,
像我的头、四肢以及将来的说话口气都只能是稍稍超出现在虚伪的成人。我明白母亲仅
仅是想把我带大,不能中途夭折。但你们知道我碰到了越来越多的事物,它们起初还似
乎是别人的,但不久,他们变成了我自己的一部分,比如矮小的杨树,或者一个沟渠独
特的拐弯,甚至一些偷窥的东西都深植于内心,令我眷念,头脑开始发胀,向外膨动,
然后是空虚,接着是寻找,包括寻找朋友,春天的陌生人,乃至善于讲故事的人。当然,
后来就不仅希望听信各种古怪的事情,甚至都指望这故事有自己的一部分。那时,黑夜
的油灯在门厅里面闪动,各家的大门沉默地敞着,黑夜里的飞鸟潜在地飞行,还有不做
声的夜行人穿过许多个村庄,有时在此露宿,如果有月亮,就会看到一条条纤细的白路,
像吊孝的带子,那时我已感到这些带子就是故事,让我感觉到它们已经发生,而今后最
大的可能便是让这些带子复杂地交叉,我的感受使我比其他人荒诞。那时头脑中似乎只
有一个人,其他人便是由他分裂而去,看来,那时自己就统一了多数人的思想,使他们
能被自己安排,相互尊重对方的良心,这在现在讲起来有点可笑,良心有什么用?还不
如说以后的故事都没有发展到各自的终点,它们总是在中途就被可怕的力量锁住。而看
起来,它们仍能说服我们,这就是我的愿望了,我希望自己看到一种又一种结局,这种
思想已能应付一个独立的故事,使它就范。而母亲会更加成熟,她会遗忘我,对于我的
故事,她会慢慢无能为力。我的梦、感觉,还有我发抖的心都离她越来越远了。

3
    当我意识到我是可以保证我的生命,并珍惜它,也珍惜别人的生命时,生活就突然
变得浅白,但又过于重要了。因此,说起我的成长经历,我几乎不能说我到底发挥了多
少主观的力量,好像总有自己一定能明白的东西来延续并重复这种生活。这在初期使我
很无聊,但当我承认生命握在自己手中时,我就不那么厌倦这种重复的世界了。而活着,
就认识了更多的人,掉进更多的关系中,并在夹缝般的狭小空间中,时时巴望着广阔的
梦境。越是长大,就越是萎缩,这在一开始就能感觉出来。我始终没有离开我出生时的
土地,即使偶尔外出一段时间,也会在头脑中使劲地翻动记忆的样子,并在归来时进一
步强化它。很快,就识字了,这是一个非常奇异的过程,可以说这是令人诅咒的。在某
种程度上,识字也是出于一种自愿。但认字之后,就必须时时寻找与那些字符或课本对
应的地方,而且不允许轻易地出错。我从那时开始就有点违心,故意瞩目故乡的地形,
以及勾画从故乡伸出去的路,越是庞杂的地理、同学、亲戚、升学以及课本上的玄妙故
事,就越使人想去欺骗别人。后来,我发现我记住的仅仅是那些有利于谎言的部分。但
不可否认的是,我的头脑比以前变得更加灵活了。那些大川、地形,还有漫长的相互关
连的故事逐渐结成了一块脓疤,包着恶心的液体,在脑中翻腾,我开始渴望见到另一个
伟大的人,他可以一边加入眼前的生活,一边从过去一下子到达未来,带动更多有相同
志向的朋友,向远处移动。那些方块字,那些旅人的故事,还有作祟的童年都使我掉入
一个怪圈,我明白作为一个中国人,这是很好的礼遇,可以坐在故乡的土地上,听山川
间扯动的风声,可以评判收音机的长篇连播,即使外界的一切变化很快,我们也能把握
自己的神经,顺其自然。世界这样的公正。只有在一次关键的梦中,才会明白原来自己
所渴望的另一个人,一直存在于自己的心中,只要闭上眼睛,稍微紧张一下,就会摸到
他的脉搏,跳得那样剧烈,那是一个模糊的形象,但质感很强,令人信服。有时,当自
己以欺骗的方式向别人讲述一个故事时,那个人会在心里反复地运动,加快血液,使自
己的思维更加敏捷。所有过去的生活都变成了绝妙的财富,把它们切开,又绞合在一块,
试一试,把自己当做别人,推动着更多的陌生人,一起加入现在的心理游戏。这时,母
亲倒有点可怜了,虽然身体的长势还很旺盛,便已出现盗汗、体虚、经血不调,我看在
眼里,急在心里,毫无办法。而且,母亲还在出力地生孩子,使我有更多的兄弟,我无
法阻止,有时我几乎能从我的弟弟们身上看到思想的假模子,令我胆战心惊。母亲会更
加衰老下去,而我还没有看到终点那夺目的光环,生活的意义仍是荒谬的,令人沮丧的。
我的内心已在拼命地搏动,试图遗忘我母亲,因为后边的事情会更加集中,而这一切都
是为了得到一个最完整的故事,以结束此生。这时,我还年轻,但已预感到生命的终结。
在这种预感中,许多故事发生了,但都很轻浮,让我鄙视。我仍没有见到心中那个被盼
望的人,即使在梦中,也只是一个幌子,我焦虑极了。

4
    现在说起来那起事故,我还不能说自己就可以一点责任都不负。当然,由于我突然
从那件事情之后失去了生命,因而我对这个故事的讲述权利也就是假想的了。不过,这
并不妨碍今后的人把这个故事从一个事故中抽出来,我希望它为今天的生活带来玄虚般
的兴趣。五月的黄昏,太阳还没有下沉,西天的红光映染着田间的树林,那大块泛白的
麦根纠结在火一样的余光中,杂乱地翘立,还有幼小的孩子,也许是我的,也许是别人
的,正在田埂上飞移,还有远处的公路,伸向另一个山弯,拖着巨大的余响,奔跑着罕
见的汽车,我的头脑发蒙,身体麻木,在田野上,我的胃、手还有脸,甚至我的皮肤都
在暗暗地紧张,仿佛这是一个特殊的黄昏。田间涌动着收获后的糊味,泥土里冒出深层
的腐气,这时,我承认我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无限陌生,但由于他真诚、质朴和智
慧,使我放弃了警惕,而这时我以为现场没有证人,这就促使我相信他不是一个神,他
是一个真实的人,和我的内心相比起来,十分融洽。收割过麦子以后,土地的腐味令我
忧伤,太阳几乎落下山去,夺目的红霞已到极致,染红了乡村的远景。我意识不到自己
是个成年人,感到自己的生命还很幼稚,正在等待来人发现似的。他开始在前边引路,
我已忘记他穿着什么衣服,颜色大概是白的。当然,后来我的亲戚们都认为那是个梦中
人物,在他们自己的梦中也出现过,只不过现在我把梦表演在公开的乡村的暮色之中。
他带我去哪儿?我没有问。何况,他也不会跟我说话。在某个特定的时候,所有的证人
都会消失,那时就是如此。我真后悔当时没有找到我母亲,否则她会赶走这个陌生人,
让我跟着她回家,以便在梦中与这个人交往。事故发生在两个小时之后,太阳已毫无踪
迹,满天的繁星,闪烁不定,夜晚黢黑,沉默,我一个人也没有遇到。我们来到打谷场
上。他让我看到了他的眼睛,像两只玻璃球,使整个人顿时不漂亮了。他张开嘴向我讲
故事,这些故事在现在回忆起来全是假的,因为故事中没有多余的人物,只有我本人。
看来他非常了解我。后来,我才明白我并没有说话。我不反对他,但也不想伤害他,他
在引诱我,使我恐惧的内心绷得太紧,浑身发汗,夜晚的凉风吹着我们,他的手从身体
里慢慢伸出来,像一大块盘根错结的树垢,发出清淡的幽香。他不像个祖辈,绝对不像,
但他能力非凡,使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俩,甚至只剩下我自己,那是一种怎样的孤独和
愤怒!打谷场这样沉寂,在他的眼中闪出粉红的光球,再射到平地上,那些亮白的麦秆
整齐地朝向西南,沉重的麦粒挤向东北,土地表面的粉尘小心地飞舞,一上一下,神秘
的节奏越来越强,那就是他的心跳。对,他没有脸,只有可怕的感应一经产生就飞奔到
我的脑中,使我剧烈的思想无止地翻倒,确立,这不只是恐惧,还有大段大段对以往生
活的回忆,是在忧伤的夜色中回忆奇怪的事物,母亲和亲戚。谁来拯救我?不,没有人。
我已预感到所谓的故事就是这样,当它确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你只能后悔,为什么?
上天选择了我?

5
    他让我上去。上哪儿?到豆腐磨上,他叫道。我们钻进打谷场边上的豆腐坊是他和
我共同的主意,由于我们已在打谷场上被夜风吹了半小时,都有些凉到心里了。而且他
送给我的故事,不可能不要代价,这就是我一个乡村青年的义务。他是谁,不重要,没
有脸,我也可以接受,毕竟,他懂得我需要外边的信息,发自一个独立的朋友,他就是。
而在内心里,我以前所渴望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或者说已经不需要了,也可以说他和
那个人在思想上是一致的,他们带走了我的思想,使我成为一个空壳,面对他,面对记
忆,未来是可耻的,这故事不仅设计了现在的感受,还考虑了我一生的价值,使我不会
浪费他蓄谋已久的安排和照顾。我没有去过公园、餐厅和会议室,但在那间豆腐坊里,
我听到了广大的听众发出的呼喊,似乎我在表演独特的生命技巧,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离开母亲、家人和朋友,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人领着进入自己的主角。我是主角。现在没
有太阳,没有照相机,只有故事的路线,被别人安排,我平静了。坐在那张以前静候做
豆腐的农民们的木凳上,看着那巨大的石磨向房顶上延伸,它们还没有运动,但它们的
力量已可想而知。他在哪儿?我一时不明白,也许他在我思想中休息,也许在小便,也
许在察看屋外的动静。他问,准备好了吗?这是他问的,这是他的声音?怎么这样像我
的声音?这声音以后有人说是知识分子的,可我可以发誓,那不是什么知识分子,是一
个普通的青年,用方言,带着全世界共有的犹豫和虚弱,脱口而出。这令我心酸,因为
它打破了沉默和保守的现场,我就要动起来了,这不是别人的故事,这是自己的,这是
在一年又一年的收成之后,总有一天要到来的上天的要求。这故事的使者——-神秘的
陌生人,他在哪儿说话,在心里?不,他在巨大的石磨边,脱得精光,浑身发着虚软的
黄光,像一大块瓦片,带着突起的一面,猴一样趴在弯着的木架上,发出吱吱声。我发
慌了,脚是这样的重,但我是个有声誉的人,虽然我不能答话,但我吃力地挪步,脚下
是一些木炭和土块,一些强烈的酸味从吱吱的木架轴上传出来,使我两眼难睁,无比痛
苦。我知道我这样吃力地信奉他的引导,除了制造这个故事之外,我还能在今后讲述这
个故事,它不仅真实,还非常可笑。从现在开始,就必须不断地增加它的兴趣。很长时
间,我只移动了一小点,但我的思想已经成熟了,足以应付这样一个独立的故事。这是
为了你好,他说。
    我没有点头。还记得外边的大河大山吗?他问。他勾引我,使我和更多的旅行者在
想象中相遇,按照传说中所讲的,我们中国的地貌是那样的复杂,一处与一处不同,它
的伟大、雄浑和特殊的魅力早在闲言碎语中涌现,而现在,说这个干什么,让我去怀念?
这是一个多么周密的舞台,不仅真实的石磨在五月的夜中即将启动,还有意志的诱惑,
使你怀念伟大的现实,而这都仅凭着思想,它的宽容和超脱!他在木架上摇晃着,结实
的筋骨从肌肉里闪着轨迹,活力的朋友有意让我充满激情,可我却无力地推挨时间。告
诉你们,我还不想为一个陌生人就听信他的故事,我还年轻,我还有多少责任,我还被
多少人约束着啊,我知道我想退却。可这已不可能,因为一切都真实极了,这是一个极
好的地点,况且让一个梦中的陌生人代表自己来证明这个故事,这样的荣誉以后还会有
吗?这是一个勇敢者的故事,过于突然,发生在一个黑夜,没有母亲,没有现实中的证
人,这一切都会属于我,这样的资格,以后还会有吗?不,没有了。想想吧,这身上的
衣服算什么?手指甲算什么?头发和隐秘的毛算什么?它们只是多余的累赘。皮肤算什
么?四肢算什么?大肠又算什么?它们都并不太美,只有让它们在一块,轻轻地粘合,
在别人的记忆中被想起,才是可贵的啊。我想也许在以前我就想放弃过它们。看来现在
的机会已经来了。但我的胆量呢?我坚决的思想呢?思想看见了更多的幽灵在假想的未
来精彩地勾引,这会使现在的脚步变得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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