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kem(零度)
整理人: darkwing(2001-05-14 10:52:3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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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住郊外,背后就是一带青山。
满山火炬松长得旺盛,乌黑一片,似乎连一点缝隙也没有。只有几条山谷没植松树,长着一片杂草和小灌木。那杂草其实并不是草,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蕨。蕨的嫩叶可食,称为“蕨菜”,根可滤洗淀粉,称为“蕨粉”。山上有蕨,山上就饿不死人。我便由此断定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那两个糟老头子,在首阳山上采食的并不是“薇”,而是“蕨”。因为“薇”极稀少,只有“蕨”才遍山皆是。
清明前后,是采蕨的最佳时节,便去那山谷。满山谷的蕨,嫩茎长势可爱,齐茬茬的如满地蒜苔,都有小拇指粗细,顶上有个褐色的卷曲,似花、似穗。其实,既不是花,也不是穗,而是一团还未舒展开来的嫩叶。
虽然山上蕨多,也知道可食,我却不怎么爱吃,也一般不去采。早先,有人说是出口日本。人们虽奚笑日本人什么都吃,却也打心眼里对蕨菜刮目相看。东洋人不远万里用飞机运回去的东西,无疑并不一般。有人就试着吃,我也尝了尝,并不好吃,一股子青腥味。
有一回去黄山,在一家酒店午餐,每人点了个菜,朋友点了“干珍肉片”。弄不清“干珍”是什么,但既然有个“珍”字,又有70元的身价,估计总够“珍”的。好山好水,加上情同手足的友情,那午餐十分尽兴。然而,从餐头吃到餐尾,也没见“干珍”上来。唤小姐来问,小姐先自笑了,指着一盘黑溜溜的菜说:“这不是吗?”
这就是“干珍”?不就是家后那满山满谷的蕨菜吗?我虽有受骗上当的感觉,却也打心里萌出一股对蕨菜的看重。一撮蕨菜,加一撮肉片,炒几炒,就卖70元啊!
后来,越发知道蕨菜不可小觑,大城市里的人爱吃。大城市里的人爱吃的东西,总都不会是凡品。诸如乡下人和山里人十分不稀罕的红薯、玉米、荞麦等等,拿来喂猪喂鸡的,这些年不也身价百倍,由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了么。
蕨,每年乡下亲戚都送上一大筐,自家不吃,因为吃得多了。潦水、晒干、包装好,然后翻开通讯录,拣远方的朋友寄上一包,山上野草,反正不值钱。不想歪打正着,收到包裹的人都很快来信、来电话,谢了又谢。我说谢啥?爱吃,我每年给你邮一包。
没事给自己找件事儿,答应了人家,你得每年寄呀。只有一到时节便拜托乡下的亲友采了送来。采蕨就那么一两天,早了没长出来,迟了又老了。
尽管每回都弄得很累,你总得一根一根地采,总得把那一大筐蕨扛回来,总得一锅一锅地煮了再晒干。然而,却每回都满心快乐。人说:大凡山野里长的能吃的东西,吃了都有益健康,因为那些东西汲采了日月精华、山川灵气。蕨菜当然也会如此。但愿我邮寄给城里朋友们的不是一包草,而是我家乡山野里的无边灵性和我山野一样宽厚的祝福。
---- 给我平静的心灵去接受我不能改变的事情;
给我勇气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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