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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忏悔录 <三>心底的冤魂
发信人: maryrock(宝贝极端)
整理人: kgb(2001-04-01 20:36:38), 站内信件
<三>心底的冤魂


    “愛原本是有心的,自从变为简体字之后,爱就没心没肺了。”

    这是多年前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一幅漫画的文字说明,一个很大的爱字的上半部分和下
半部分夸张地分离,一个蒙面的小偷手执一柄锋上滴血的尖刀,怀里抱着一颗尚在跳动的心,
嘴角轻蔑地挤出一丝冷笑。看到这些时我哑然,是爱原本就是无心的?抑或我根本是个无心之
人?假使爱无心,为何会有人在爱我?倘若我无心,我又为何会落泪?

    只要我还在喝可乐,只要我还在补充水份,只要我还有体液,我就还会流泪,时而汹涌
,时而潺潺。这不是问题,我不知道的是是什么让我流下这些泪,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能把这
一切归咎于夏天。夏天的温度蒸腾,气氛浮躁,扑面而来的全是热浪。凶狠的白色太阳,恶毒
的红色月亮,发软的黑色路面,打蔫的粉色树叶,吐舌的褐色母狗,交尾的金色苍蝇。上帝狞
笑地看着他的子民,一色的铜盔铁甲,一式的钢牙利齿,箭上弦,刀出鞘,拼死争杀。圣母残
忍地狎亵着她的婴儿,路上走着唱着你到底爱不爱我的孩童,电视里一个女孩被一群喇嘛围着
说你准备好了吗,天空中飞行着印有硕大神油字样的气球。灼烧着的天,发烫着的土地,闷热
着的夜风,这一切的一切促使我的思想象雾气一般离开我的躯体,从我的脑门时缓时急地化作
缕缕白烟,混和着我抽的三五,分不清,分不清哪些是我的思想,哪些是我抽的烟,但在里面
应该还掺和有可口可乐的味道。我害怕这一切,让我在这天地间蒸发,化为自得其乐的青烟,
幻灭不见,打心眼儿里恐惧。我想逃。逃不开的时候,我会流泪。但,可能,我的泪流得越快
,越多,我蒸发得越快,尽管我不愿意。

    给我点儿肉  给我点儿血
    换掉我的志如钢和毅如铁
    快让我哭    快让我笑
    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雪
--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野(崔健)

    我知道我在最近这段时间偶尔也会想起那个扭跨幅度很大的女人,我也知道我会很快把
她忘掉,因为我觉利我必须把她忘掉。忘掉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忘掉自己是最好最利索的。
而要忘掉自己,就不能一个人待着,必须上街,走在大家中间。

    路过市政府门口的时候,见到一些静坐的人们,年纪有大有小,打着“还我工资,还我
权益”的标语,神情安祥,几个警察守在他们周围。在他们中间甚至有几个人还与警察相互敬
烟,拉家常一般地你来我往,相敬如宾,气氛融洽。不远处是保险公司在宣传业务的摊子,也
悬着一块题为“欢迎参加社会保险”的标语,相益得彰,相映成趣。忽然想起酒吧里的那些愤
怒的朋克青年们,他们买过保险了吗?再远些能看到和朋克青年年纪相仿的学生们热火朝天地
懒洋洋地不熟练地操着各式工具打扫街道,一面红旗象钢板一样展开,“青年志愿者”。我知
道今天没有风,一丝风也没有,解释这一现象的最好理由应该是那面红旗被涂抹上了厚厚的一
层浆糊。可以看到更远些在一座高楼上有一块巨大的题着“发展才是硬道理”的招牌,在阳光
下闪闪发光,我盯着这几个硕大的字走着,差点一头撞上了电线杆,抬头一看却有一张老军医
专治各类性病的广告,我嘴中不由骂骂咧咧,直想找一个没有标语的地方,好让我不被它们诱
惑得迷迷糊糊,撞上电线杆子。

    所幸的是我的脑子还存有一丝清醒,它能让我知道还有一个去处。那是一个岛,离这个
城市并不远,那里有我的一个同学,在酒店里工作,我应该去他那儿。正象我从前经常做的那
样,在夏天,在我浮躁得直想哭的时候,去那儿避暑。

    岛屿风景秀丽,海鲜也颇有名气,更奇特的是岛上的温泉,温度可以达到八十度左右,
富含各种矿物质,据说对不少病症有特殊疗效,我更喜欢在泉眼边泡鸡蛋吃,任你怎么泡,蛋
黄凝固了,而蛋清依旧粘稠。但相比而言,大海、绿树、海鲜、温泉都不是我在岛上“游玩”
的重点,我更喜欢的是岛上的镇,不到三千人口的一个小镇。离镇不远处几家档次不一的酒店
集中在一起便构成了所谓的旅游区,当然包围了几处最好的温泉泉眼。

    我的这个同学在这儿也干了三年多了,算起来应该是和我关系最好的大学同学。关系好
的原因在于他在大学时期没有和我吵过一次架,处处让着我。背后的原因是他根本很少和我说
话,更少管我的所作所为,甚至住在同一个宿舍里也这样。但无论如何在我心里还是把他定位
成我大学最要好的同学。我到他这儿有时和他打趣着说不妨买艘小渔船闲时泛舟垂钓在此终了
一生,他总是一幅幸福憧憬的神态,让我感觉他很安于在这儿定居。而这一次不同,他不再有
那种神情,而是模棱两可地笑笑,我想事情有一些变化,但我不会问,正象他不问我那样。

    照例去镇上。

    小镇有小镇的妙处,尤其是在岛上的小镇,特别是在一个辟为旅游区的岛上的小镇。平
静,祥和,石条铺成的小路上透出一股海风的湿润,木板搭建的房屋露出岁月风雨在其上刻划
的痕迹,没有太多的喧哗,没有过多过大的标语。这一切能让我安静下来,至少缓和我的浮躁
。在小镇的另一头是一块被称为新居民区的小区,几座泛着土气的豪宅挺立,听说是派出所所
长之类人的家,那一片,我是不去的。小镇上的居民多务渔为生,现在却少了,开各式各类的
店的人多了起来,还有些用摩托载客的,好象是镇上的民办教师出来搞副业。穿过小镇会有一
大片树林,是人工林,整齐划一,却也吸引了不少鸟儿筑巢,很自然的鸟鸣,不象在电视机、
鸟笼或是动物园里的那些鸟鸣带上机械和金属的质感。

    在树林里,我听到一种奇特的声音。低沉悲壮,哀怨绵长,萧瑟凄美,如泣如诉……是
什么呢?我寻声而去,发现传出声音的地方还有一些黑烟燃起。走近一看,我看到了一个老头
。老头很怪,如果让我举出我见过的三个长得最怪的人,他绝对是其中的一个。脸很小,脸色
红润,不是一般的红,而是象醉汉一样的通红,两只圆眼吊在红色小脸庞更显得象是两个铜铃
。头发花白,挽成一个髻,一把同样花白的胡子遮住他的嘴,老头没有穿上衣,坦胸露乳,瘦
骨嶙峋,一层皮附在骨头上皱巴巴的垂拉着,下身却穿着玄色肥大长裤,很厚重的样子。他根
本无视我的存在,继续捧着一个土制的脏兮兮的椭圆形的东西自顾吹着。他坐在一堆书上,从
装订上看是些古籍,面前燃着一堆火,是用书和着树叶点燃的。吹一会儿,兴许是看到火要熄
了,他便从屁股下抽出一两本书,叹口气,扔进火堆。

    “您这是?”在他停下扔书入火的当儿,我问。

    “立秋之音。”他没有看我。但从口音上听,应是本地人。

    “您吹的这是?”我很是糊涂,秋天?

    “土地之韵。”他依旧没有看我。

    等我再想问些什么的时候,他又捧起他的那个宝贝吹了起来,吹出的气流鼓动着他的胡
须,乱颤。这老头儿!我想他很有趣,便坐在他的旁边静静地听着他的音符,看着他面前成灰
的书。他依旧不理我,吹吹停停叹叹烧烧。在他的立秋之音土地之韵中,我坐着坐着竟有些困
意,迷迷糊糊地合起双眼。

    忽然觉得有些异样,我张开眼睛,发现他在看着我,用他那大得有如铜铃的眼睛。他站
着看我,手上拿着两本书,我才发现他已经把那一堆书都快烧完了。“这是什么?”他晃晃他
手中的书。“书”,我回答。他摇了摇头,看着我,好象仍在等我的回话。我定睛看了看他手
上书的封面,有用隶书写着“秦史”两字,我便说:“秦史”,他还是摇了摇头。我继续说:
“历史”。他长叹了口气,把书扔进火堆,也不再看我,而是直楞楞地看着那堆火,说“是灰
”。发了一会儿呆,他抓过几片飘扬的灰,对着我问:“这是什么?”我想了想,应该是想到
了什么:“历史”,他对着我笑了,似乎有些欣慰,把手中的灰烬散落:“对,历史。”他盯
着我看,脸越发地通红起来,眼睛也越发显得圆而大。“你的右耳长了一个东西?”“嗯?”
我下意识地摸摸我的右耳,我当然知道那里有一个肿块。“您怎么知道的?”他却又扭过身去
,不理会我了。我是有些奇怪,他怎么会知道的呢?想来想去,可能是我刚才迷糊的时候他偷
偷看我看到的吧。江湖术士?我暗自发笑。

    火就要燃尽了,老头儿伸手进裤子的口袋里摸索着,竟掏出了一只死去的蝉,看了看,
把它扔进火堆。“每只蝉就是一个冤魂,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冤魂,我是来送我的冤魂的。”

    蝉?冤魂?心底?冤魂?我的心不禁抖了一下。我忽然发现,这个岛是没有蝉的,至少
我是没在这个岛上听到过蝉叫唤的,我想到了家里窗前的树上那鼓臊的蝉叫声,是不是因为这
个原因,我才在每个夏天都喜欢到这个岛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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