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peng.w()
整理人: lly(1999-10-07 03:48:03), 站内信件
|
夏天快到尾声的时候,我很别扭地穿起了看起来大方合体实际上很拘束的那种职 业女装,就像我即将扮演的职业角色——女大学教师。
我刚刚在西北一所大学读完硕士,回到江南小山城的一所规模不大的地方学 院。这之前我也教过两个月书,那是本科毕业前的教学实习,学生和我关系很融 洽,可回头又当了几年学生,当时在讲台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感觉早就消失殆 尽,怎么钩沉都回忆不起来。更何况当时教的是高中学生,现在要带的却是混到 了大三的“老油条”们。回想自己读大学时,几个人在宿舍里把女教师挑剔的鼻 脸不是,从她读过几本书到音质音色到长相到发型再到裙子的长短尺寸的情形, 我真是不寒而栗,有种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这是我第一次去上课。为上午这三节课我足足准备了三天,调动了读研究生 时的所有储备,写了二十多页的讲义,就算照着念也应该把时间打发得差不多了 。我来到中文楼,还在休息室,就已经开始口舌干燥,带的一杯水还没开讲倒先 喝去了大半。我向401教室走去,刚拐上四楼,就听见里面传出喧嚣的吵闹声,我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塌了下去,想退却偏又来不及。我的身影既已闪现,就 只好硬着头皮定格在教室门口,教室里一下静下来。我尽量作出老道的样子,一 脸严肃地进了教室。下面的学生看起来和我差不多,算年龄也不过三四岁的差别 。他们先是不出声只用几十双眼睛瞪我,瞬息的寂静后便开始叽叽吱吱地窃窃私 语毫无疑问他们开始用语言切割我了。我把讲义放到讲台上,走到窗边,这倒是 一个看得见风景的窗口,清晨的山雾在缥缈地缭绕,遥不可及的地方有一些迷迷 朦朦的树影,我一直慌乱的心情才开始平静下来。我清晰地听到有声音说:“原 来这么年轻!”
我的课排在每个周末的下午,这是所有大学老师都不愿有课的时间。然而几 个星期下来,我周末的三节课已经座无虚席。这些生长在桃花红梨花白的江南后 生,早已对山青水秀不感兴趣,偏对“大漠孤烟直”的莽莽平沙、“一川沙石大 如斗”的荒凉戈壁神往不已,经过我饱含激情又不无诱惑的渲染,我那段在西北 求学的经历在他们中间几乎开始具有传奇色彩。我的描绘都是穿插性的,有着流 畅自然的过渡,比如讲闻捷的《天山牧歌》,就引出新疆的风土人情,讲张承志 的《心灵史》,就联系回民的精神世界,藏族的宗教信仰,蒙古族的草原气质。 看似信手拈来,其实蓄谋已久。他们对此兴味盎然,我这些身临其境的感受他们 听得如痴如迷。
有一次上课,我走上讲台,看见很洁净的讲桌上多了一个茶杯,并没在意。 我拿粉笔时无意间碰到,发现竟是热的,揭开盖,看见淡绿的茶叶正一片片舒展 开来,清茶的馨香令我神清气爽。我很感动,只是我一般不乱用茶杯,也就没喝 。讲课时我无意识地转动着茶杯,忽见杯上贴有一张小纸条,拿起一看,上面写 着“吴荞专用”,我笑了,同学们也会意地笑了。我端起了这杯茶,润嗓子。以 后每次上课,我不再自己带开水。
学期的最后一次课,我安排在了12月24号平安夜的晚自习。那时我已经知道 下个学期我将不再带他们,为了留守在西安的爱情,我就要离开这些我只教了一 半课程的学生,重赴西北的那个古城。面对他们,我有一种不安,因为我们已经 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他们对我的兴趣爱好都已了如指掌,常在我宿舍楼下叫 我去打球,去溜冰,冬夜在我的寝室里围坐着聊天,说一些课堂上没说完的话题 ,也聊一些他们的烦恼和心中的向往。是朋友就不应该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他 们枉把一腔信任托付给了只相处半年的我!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这学期的课程内容到今天就算讲完了,下学期我们 主要讲当代文学的小说部分,希望下学期我们还能见面。”天,我为什么带出了 这最后一句!我本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个消息,可我还是透露了一种情绪。我无法 收回这句已经进入了五十六双耳朵的话。为掩饰这种情绪,我说现在给你们布置 这学期最后一次作业课堂作业。我让他们把对这门课的意见写在一张纸上交给我 。有学生在下面说:“已经很好了,保持就行了,用不着再写了吧。”其实我只 是想让他们每个人给我写几句话,我走的时候可以带在身边作个纪念。我说,实 在没什么写的,你就祝我平安夜快乐吧。同学们开始埋头写字,我一个人在沙沙 声中走来走去,想到我再也不可能和他们一起制造这样和谐的气氛,内心有一种 别离的伤感。
下晚自习的铃声响了,他们交来写满字的稿纸,纷纷走出教室。和几个学生 边说着话边往外走,刚下完教学楼的台阶,雪花在路口叫住我:“吴老师,和我 一起去新区宿舍吧,今天晚上不是轮你查夜吗?”我说:“现在不行,我们九点 半要在办公室集合了再过去。”“那你下学期是不是不教我们了?”她的声音竟 有些埂咽。我一时心惊,却故作镇定地说:“不会的,哪能呢?我肯定把你们带 完了再走。”“那你下学期还会再教我们?”“一定的!”我说谎的声音连自己 都陌生,可这个坚定的回答还是骗过了她,她长舒了一口气,说:“那我今晚上 就能睡着觉了!”我的心突然像打湿了那样沉沉的……查夜结束,我回到宿舍, 一一展开同学们的纸条。
"真不希望这是我们的最后一课。”见这清秀的字迹我就知道是常坐第一排的 那个清秀的男孩,虽然他没有落款。
"我们经常在新区操场打羽毛球,通常在中午,欢迎光临。”有次我的包里装 了一个羽毛球,掏讲义的时候不小心带了出来,他们都知道了我的这一嗜好。“ 您所描绘的西北风光人情令我神往不已,我也想毕业后到那里读书或工作。以后 若有时间请多聊聊大西北,好吗?”在我动情的描绘下,西北对他们充满了诱惑 ,已经有好几个同学对我表示要考那边的研究生。
放寒假的那天冬雨滂沱,到我宿舍楼的路泥泞不堪,同学们相继来向我辞行 ,我们互祝“过年好”,互道“下学期见”,见他们欢欢喜喜地走出我的视线, 我真不知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辞行者。
学生们离校没几天,我也启程到了西安,爱人的怀抱在冬日像阳光般温暖, 可我心底总有些放心不下。我会把西安的时间放到江南的故乡小城去,在一种时 空的错乱中联想起来今天我该报到了,今天学生报名了,今天正式开学了,今天 有我的课!有课的那天我魂不守舍,我可以想象同学们在教室里等候着我的出现 ,还有那杯为我而沏的清茶,可十分钟,二十分钟……我终于没能和他们如约再 见。
摘自《女友》网络版
-- 看到了你的脸,
我知道了什么叫美丽;
听到了你的声音,
我知道了什么叫温柔;
握到了你的手,
我知道了什么叫温暖;
※ 来源:.月光软件站 http://www.moon-soft.com.[FROM: 210.72.252.35]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