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iel(オーフェン)
整理人: fslts2(2003-11-12 10:38:02),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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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眉梦
词曰：
张敞描眉，相如弹琴意，彩凤求凰。瑯繯绛树，又怎勾动心伤。慕弄玉，乘龙萧
史，秦楼共对成双。 韩寿尚得贾午，却应惜子建，空赋凄凉。齐眉举案，应
怜我，花落故乡。消逝去，芳心一片，只留此梦如霜。
——调寄《汉宫春》 94.4.28 夜
第一回 钟情犹青梅
乾隆二十三年，正当七月时分，炎炎酷日，如火炙一般。虽然是江南秀色柳柳青的时节，也几乎无人走动，只在河畔树下，有数群书生秀才，谈论经纬，议读经传。
其时正当乾隆帝第二次南巡后一年。乾隆早在一十六年便曾至扬州，当时各大豪富商人争先营造行宫园林，供皇上驾幸憩息。时有富贾黄元德，在红桥建楼廊三百八十五间，莲花桥建楼廊四百一十七间，由此竟引得余众富商纷起构建。有两家大户，一名许天波，一名余士纯，合造高旻寺楼廊五百三十九间，颇得乾隆帝之赞誉，二家均感荣耀，由是竟是互相援往，无所不到，渐渐联为一体。
（注：以上资料俱属史实，以下故事均为虚构。）
却说这许天波家，只有一独生子，叫做秋平字爽之的，整日里观书阅典，倒也勤修学业。许天波只此一子，更是宠爱有加，却表面上对他要求苛刻，实是存了个望子成龙之心。许秋平最不惯父亲的严肃，便常常约了几个富家子弟，到几进里去游玩。饱览秀色之余，再谈古论今，甚为得趣。许天波因自身事儿忙，又因妻室的劝助，竟拦他不住，只好由他去了，但最多只得两个时辰，便需回庄上念书写字。许秋平因有娘亲护着，常常不予理睬，许天波动了几次怒，终于忍不下手来打他，只好不了了之。
这一日天气，秋蝉高鸣，闷燥异常。许秋平在家里翻读《孟子》，过了几时，终因气闷，再也忍不下去，便想出去走走。恰逢黄元德之子黄仁美带了诸生前来邀游，心中乐极，放下了书本，取了把香绢折扇，持在手中，与众人同出得庄去。
众人高谈阔论，由盘古说到商汤，自盘庚言及周武，也便不觉得如何热了。忽有盐商罗恒立之公子罗三才言道：“家父刚从苏杭一带贩盐回来，带回一卷‘四美图卷’，我今带在了身边，与诸君共享。”众人一听，俱各围了上来。罗三才洋洋得意，打开一个小包，取出一叠丝帛，展开来一看，众人只觉光彩照人。画面上有四个绝色女子，可见画师手法不俗。众人齐看时，自左首起第一个女子，双手捧了胸，眉头微蹙，春色忧容，令人越看越怜，越怜越爱。旁边还有篆印“西子”二字，还有一首诗云：“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布商吴裕大之子吴怀诚遂点头道：“罗隐此《西施》道的极是，若只将亡国之罪推于美女身上，可显得太过偏激。”豪富程可正之子程之良道：“照此说来夏桀之妺喜、商纣之妲己，周幽之褒姒，俱是无辜的啰？”吴怀诚点头道：“依我之见，当是如此。”程之良本想借此反驳于他，不料他倒点头称是，登时冷笑数声道：“吴兄倒是有怜香惜玉之心，这妲己害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吴怀诚道：“那只是封神之言，未必得信。”程之良正欲争执，巨商巴天海之子巴文林解围道：“二位兄台无需争执，这件事需问爽之。”众人均一愣，复忆起《封神》编者为许仲琳，不禁放声大笑一阵，也就罢了。
再去看第二幅图时，见一个绝色美女，在众胡女簇拥下，正在回首遥望，旁边有篆字“明妃”，也题有一诗，道是：“画图省识春风面，环珮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巴文林叹道：“明妃天资绝世，居然嫁给了胡人呼韩邪单于，实在是可惜。”余士纯之子余骏驰遂接口道：“杜少陵此诗却委实绝妙。”许秋平向来与之交好，便道：“这《咏怀古迹》由景描人，出神入化，不愧为一代大家。”众人纷纷称是。程之良忽叹道：“看今日昭君出塞，几时似苏武还乡。”黄仁美笑道：“原来程兄会唱戏文哩。”程之良叱道：“那未入九流的戏子，岂是我辈所为？”许秋平道：“马致远这出《破幽梦孤雁汉宫秋》杂剧，写得倒是很好。”程之良遂道：“这与戏子是不同的。”吴怀诚突道：“我记得白仁甫有出《唐明皇秋夜梧桐雨》，写的是贵妃之事。”众人一经点明，方才想起去看第三幅画儿。
见那幅画上一个佳人，衣袂飘飘，正做舞状，描摹细腻，到了极处。旁有“贵妃”二篆字，傍有四句诗道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众人均知此乃白乐天《长恨歌》中句子。余骏驰道：“《梧桐雨》三字好像也是由《长恨歌》中化来。”许秋平道：“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程之良笑道：“许兄好记性呢！”黄仁美却又道：“我还记得罗隐也有一首《帝幸蜀》也是写杨太真的，与《西施》一诗意思差不多。”众人催时，黄仁美摇头晃脸地念道：“马嵬山色翠依依，又见銮舆幸蜀归。泉下阿蛮应有语……”念到此处，忽地忘了下句，登感大失面子。许秋平笑续道：“这回休更怨杨妃。”黄仁美急道：“对对，正是此句，许兄真好记性。”许秋平笑道：“哪里，只是昨天恰好看到而已。”吴怀诚又道：“观乐天居士《长恨歌》尾，仿佛写贵妃未死……”程之良道：“《资治通鉴》上明载，‘上乃命高力士引贵妃于佛堂，缢杀之。’怎是未死？”吴怀诚吟道：“忽闻海上有仙山……中有一人字太真，《长恨歌》中写的明明白白。”程之良笑道：“唐有传奇名《周秦行纪》，上面还写牛僧孺在鸣皋山遇见一大群前朝美女哩，可信乎？”吴怀诚道：“程兄何以屡屡为难于我？”程之良笑而不答，甚是得意。罗三才突道：“家父曾遇一东瀛商人，他说在东面倭奴国一个叫久津的地方有‘杨贵妃之墓’，这岂不奇哉？”许秋平笑道：“倭人之言不可尽信，且看最后一图。”
罗三才翻过丝帛，见上绘一佳人对月长叹，悲愁之情尽现于斯，旁有篆字云“貂禅”，也有一诗云：“一点樱桃启绛唇，两行碎玉喷阳春。丁香舌倒衠钢剑，要斩奸邪乱国臣。”巴文林道：“这似是《三国》中句子。”众人一思忆均道不错。吴怀诚又叹息董卓死的可惜，被程之良复抢白了一番，大家劝开。罗三才收回丝帛，笑道：“画中没人固是美绝，若换作真人岂不更好？”余骏驰道：“古代四大美女死得死，亡得亡，何得有真？”黄仁美笑道：“待咱们去鸣玉舫逛一逛。”众人均感无趣。巴文林道：“潇湘楼的姑娘都见过了，有甚么好去的？”大家言是。黄仁美又道：“今日换个花样儿，咱们四处走走，或能碰到个标致的娘儿。”大家一想均好，争论片刻，齐往瘦西湖一路走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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