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ding()
整理人: gren(2000-01-21 03:28:3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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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黄昏,我蜷在锦绣缠绵的摇椅里,独自欣赏掌灯之前的密执安湖光。 窗台上,有一杯刚刚泡好的苦茗。微微的夕阳斜入,照见白瓷杯上我的指和 指上丝丝缭绕若有若无的烟。
本无喝茶的嗜好,偶为之只为那一点浮生中的清闲和一段微苦的幽意。象现 在,邀来晚风,听一声明前旧雨,闻一渺雨前淡香。在茵茵的水中,看一卷 卷绿意随波游弋,因了重力的作用而玉立亭亭。另一个环境,另一种心情, 我曾笑说那绿意是天真的小人鱼,是水边的温婷娜,并且触了一触尼伯龙根 的指环。而今,所思已还原成吴水中一叶茨孤,楚泽里一袭荷衣,在仙源的 轻烟中摇曳成记忆。茶烟飘了出去,在傍晚的风中散入浩邈的密湖,替它 铺衍出一层淡淡烟波,半舒的绿意也随着青烟融入密湖的波光,将密 湖演绎成木叶潇潇的洞庭。
有水的地方总易朦胧,如雾如雨,如梦如诗,如仙源。我望向远方,那一片 暮霭中隐约起伏的黛青该是孤独的楚山,如此方配得两千多年来一直含颦凝 睇的洞庭。惜乎眼虽尤横波,眉已非春山。一点绿意,本就是现代人的奢侈, 何况都市寻山。那么不妨把高楼当作风景欣赏,透过一角窄窄的镜头看对湖高楼 的一扇扇白窗--既然远古的山可以化作美人头上的玉簪,今日的高楼为何不能是 都市女郎脚下的白高跟?
从前也曾被困在灰色的砖楼和暗淡的暮色中,办公室日复一日的枯燥和雷雨 前的闷意压得人几乎窒息。我在尺牍中劳形,杨子和燕子在对门饮着古代的 圣人和贤人。一声欢呼之后的炸响,二子旋即闯了进来:“我们要去流浪,去看高 山。”慢慢的抬了头,果然走道的地上又多了一只吉它的残骸。我微笑:“ 你们要去流浪就去,为什么要砸了我的吉它。”二子砸了三只吉它之后, 一起去了南方,那句浪漫的豪语却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
其实早已开始了流浪,早至无知无觉的时候,离开故乡的那一天起,甚至 早在前生--只是梦里不知身是客。流浪久了的人,对流浪便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行迹到处,也慢慢成了故乡。于是梦里的吴山和楚泽接了壤,长城漂于长江之上。 就连时空也压缩到一个小小的火柴盒里--心游比之行游更有一种无拘无束 的随意和唯美的飘逸。
一个冬天,游到杭州,面对西湖我呆了。大苏一定有着同样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流浪人的小桥流水,是流浪人魂牵梦萦的故乡!短短的三两天里,我躺 在画船之上,听湖畔梁兄与英台十八相送,看苏堤两行光光的柳枝映着澄净的 兰天。断桥的残雪,荷塘的藕粉,钱塘水拍岸的轻响,净慈寺幽幽的梵唱。 灵隐天竺是否还能听见月中桂子的飘落?陆羽井的茶水经了千百年又否添了新 香,还有九溪,仙霞,溶洞。。。纳兰说故园无此风光,我对好友说:此生但 得一角白楼,日日相望西湖。
不知不觉中,行迹渐远,随着所行之处的纬度的增高,故乡也越漂越远。 有一天,一只脚不经意的踏入了商界,从此行游更频。两天前还在颐和园的湖上 听佛塔的风铃,两天后就可能在白水黑山的某处谈论最庸俗的生意。渐渐的 发现自己已然成了聊斋的鬼,将灵魂附上他人的身,同时裁剪自己的思维。 流浪从此孔方。
孔方之后的流浪确实舒适文明的多了。不用在炎夏挤超载的火车,也不 必因省钱而在屯溪的某个车站夜半歌声,清水面包等待凌晨,更不用下了火 车就捧着一张地图寻找藏在金钗巷中某个电器厂的招待所。当然也不会有 因误乘了车,浙大搬到杭商而懈逅早已失去联系的旧友的奇遇。机票早有人 订好,司机送到宾馆,去骊山,陪同会一直陪到华清池的贵妃汤。可是 舒适文明的同时,也失去了自由。走遍长安咸阳,竟然没有半天独处的时光, 自然也没有到碑林坐上一刻,往手背轻轻拓上一页可意碑文的机会,咸阳古 道,汉家陵阙,更是孔方之后梦中也不得一会的奢望。静静的坐在希耳顿的 大厅里,听着一曲曲钢琴小PIECE,我只觉孤寂,流浪不再有寄托的 时候,就只有孤寂铸成的一段似箭的归心。
终于厌倦了流浪,回到九十楼的小窝时,那分欢欣的意气是如此的强烈,差点 儿焚了行装。然而与生俱来的性格和命运注定了一份漂泊,天柱山的那支签过 了六年,还是把我和朋友们送到了万里之遥的他乡。开始了新一轮无法结束的 寻找故土的旅程。
晚窗的夕阳淡了,密湖的波光更象冬日的西湖,静谧如美夜,情致深极。 茗烟淡后,茶香冻在杯里,环佩丁当,别样的清凉。可儿回来的时候,她 的客人蜷在夕阳中,一本半开的书掉在地毯上,正砸着软软的拖鞋,砸得鞋头那只 胖胖的懒猫直吹胡子。此夜,流浪人不再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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