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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gren(2000-01-21 03:22:3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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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luesea (蓝海),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心灵天平上的都市与自然（一）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Sun Oct 12 00:08:53 1997)
心灵天平上的都市与自然
蓝 海
我并不是一个盲目崇尚自然的人。对于大自然的感受，我相信我比同龄的人，
甚至长我很多岁的同胞都要有更加深切的体会。我出生和成长在上海，父母却在
北京工作，外祖父母把我拉扯大，因此，每年或更长一点时间，我就会往返在京
沪线的火车上。甚至可以说我第一次路过南京长江大桥就是在母亲的肚子里，据
说临产只有几天了。火车，就如同人生的历程，在都市和自然之间穿梭和往返着。
当然，父母和外祖父母都不可能每次来亲自护送。因为我在上海的时候就哭
喊着要去北京，而到了北京就又要哭喊着回上海，没有办法，我就成为那些往返
于京沪之间的同事们的小行李，我也有了无数的爸爸和妈妈。其中包括我印象最
深、后来定居香港的小顾叔叔，还包括我在无锡的姨和姨父，那时我称呼他们为
无锡妈妈和无锡爸爸。
我对自然认识之早，已经使我今天甚至忘却了太湖是什么样子。这可能就是
有人说我前十年是在蒙昧状态而虚度的原因。但是我那时能够体会，其中有些乐
趣可能既不在上海，也不在北京，而在京沪往返的途中。那一切才是新鲜的。叔
叔阿姨听我吟诗歌唱，看我用稚嫩的小手画车厢外面的风景。和我现在的脾气截
然不同，我那时是外向的，对于社会没有任何戒备。后来想起来也很自然，一个
是因为处于那个朴素的年代，另一个是没有人会来戒备一个小囝子。
到了 9岁，我的往返历程终于以外祖父母到北京团圆而告终。我的童年的自
然之梦就稀里糊涂地结束了。紧接着我发现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就是我和父母很
难建立什么所向往的东西。这使我格外怀念在上海郊区度过的那段美好的童年。
那时候，房东周家是一户工人，老奶奶是农民，孩子们都用上海方言管她叫嗯奶，
我们租的西屋一开门，就是绿油油的菜地。周家有三个女儿，最小的还比我大一
岁，我们经常从菜地里面偷着拔菠菜杆儿来吹肥皂泡泡，那满园子被微风扬起来
的泡泡，五彩斑斓，就如同人们对未来的憧憬与幻想。但是这美景被嗯奶看见了
就会挨骂，那个最小的女孩子就会揪我的耳朵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到北京之后，
我很不能习惯，因为海淀中关村这一带的孩子好象都比较野，好在我说话没有口
音，后来我很容易就被同化了，对于南方来的孩子所具有的细腻也颇为不齿，自
我标榜为豪放的北京人。但是都市对我的第一印象却是没有关怀的惨淡。我上初
中就如同流浪，到了中午，只去吃一碗炸酱面，把省下的钱去买书、买晶体管、
买相纸和洗相的药品，这些都是父母限制和反对的项目。我那时满脸长着旺盛的
粉刺，吃完炸酱面后的口臭和灰头土脸的形象会让那些漂亮的售货员小姐用手扇
着鼻子躲得远远的。我一个人泡在海淀镇的中国书店，在角落里蜷缩着，津津有
味地咂么一本《晶体管电路基础》，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大学三年级的教材。直到
初三快结束的时候，我的外祖母阖然长逝，我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一个
人永远不在了，我就开始不说话，长长的发呆，脑子里面胡思乱想。外祖母对我
的宽厚、理解和关怀是今天任何一个女人的爱都无法与之相比的。这些构成我对
都市的第一感受。
所以后来，我开始崇拜自然。一个男孩子，无牵无挂，可以游历大江南北，
大自然对人没有苛求，宽厚得象我的祖母。这是我愿意远离都市，投向自然的初
衷。在大自然中没有约束地遐想，没有约束地表达自己的激情，后来我觉得颇有
点自豪的那一点点创造性，似乎就来自那段时间的无忧无虑的遐思。有时我在想，
任何一个父母，也许都没有能力去察觉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所出现的那些心灵深处
的波动。这些东西后来逐渐成熟了，成为一个成人内心情感世界的一部分，我们
也对这些东西有了一个动人的名称，叫做我们心底的那根弦。当然，有的人已经
淡忘了，或不敢再拿起来弹奏，那发自心底、并且能够与自然共鸣的美妙清新的
弦音，往往还会使得那些成人感到不安，感到与现实的不和谐，所以大都压抑抑
或麻木了。
我想说明的只是现实并不一定是合理的。人会在都市和自然之间频繁地穿梭，
尽管你不觉得，但是至少是你的心态如此。我在都市呆了八年，其实都市之所以
让我开始爱恋，仅仅是因为她开始很象自然。以至于我觉得对于都市的理解，我
过去可能有些偏颇了。可等到你领悟的时候，你会发现都市的浓情中还包含了自
私、任性和刻薄，在丧失创造性的同时，你会发现不知不觉中，你的两鬓居然开
始出现白发了。除非你从来没有接触过自然，否则，自然早就出现在你的生活中
了，无论你承认或不承认或不愿意承认，总会以这样的或那样的机会、形态或感
人的故事出现，并在你的脑海中迟迟不能消退，无论你走入商场、坐在写字间、
与朋友欢聚、在厨房忙碌抑或在做爱的云雨之间。脑海中出现自然的时候，都市，
甚至你自己都会觉得不自在。
都市和自然又是互为归宿的。对于人生的局部，可能是从都市走向自然，又
从自然投奔都市，当然，当今比较流行的又是回归自然，这些人，包括我在内的
心态却是不一致的。尽管离开都市是一种痛苦的抉择，而投奔自然甚至象拿你的
一切做赌，但是自然对于我却有格外的诱惑。当然，人生终了是归并于大自然的，
这是所有的人殊途同归之处。尽管人们热爱自然，但是包括自然在内的短期归宿
却是营造一个在自然氛围中的新都市。
这复杂的规律对于我来说是超载的。自然有时是无情的，因为都市和自然是
一种相对的并且是对立的概念。当你离开了你的都市，那么你就到达了自然，但
是你所到达的自然可能却是别人的都市。所以这无觉和无情却充满了道理。但是
“道理”又是什么呢？它显然是一种准则，道或道路、理或纹理，都是一种人为
的条块性，被都市群居者所熟悉，正如伦理是一种顺序，这个概念和“道理”在
本质上却没有差异。可是这种道理的脆弱性在于它建立在一个不公正的假设前提
下，那就是它是以都市为标准、为参照系的，而我却不习惯，这就是我和都市格
格不入的根本原因。我的参照系是自然。以都市的道和理做滤波，我就成为一张
白纸，很多人追求但不能明白的地方，就是这白纸是如何来的，但是他们知道白
纸是珍贵的，在上面可以建立自己梦寐以求的新秩序；却不知道获得白纸要下赌
注并付出深刻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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