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zhyue916(大卫)
整理人: wtmiao(2001-02-20 15:01:1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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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同时也讲究虚实相生。未落子时,棋盘为虚,棋子为实,“且道黑白未分时,一着落在什么处?”棋盘作为世界、宇宙的象征,未有子时,处在虚空状态,如同世界产生之前的浑沌。对局开始,黑白子阴阳交合,如同太极生两仪,“无”中生“有”。这时,棋子所占之处为“实”,棋盘空白处为“虚”,围棋的争斗,就是围绕“虚”、“空”展开的,被圈定的地域就成了“实空”,一方得地时,另一方可能又取得了对“虚空”的更大的控制权,这就是“势”。所以,“势”与“地”,有时便对应于“虚”与“实”。正如汉代黄宪《机论》中说:“弈之机,虚实是已。实而张之以虚,故能完其势;虚而击之以实,故能制其形,是机也。”
围棋是以“空”来计算胜负的,“子空皆地”,因而“虚”的空间在围棋中占有重要的意义。象棋的争斗也在空间中展开,子力的大小、强弱,就是以它对空间的控制力为衡量标准的,因而每个子都力求占据最有利的空间,以取得局面的优势。但象棋并不以占空为最终目的,而是通过制“空”而擒王。因而,相对来说,围棋比象棋更重视“虚”的一面。象棋的虚是争取胜利的手段,围棋的虚则既是手段,又是目的。
虚实相生,虚可以化为实,实又有赖于虚而生存(围棋棋子以气为生存手段,气者,空也,虚也)。有“虚”棋子才能气韵生动。这是围棋,这也是东方的艺术,东方人的哲学。
西方哲学、诗学重视有、存在(being),往往以求真为目的。其理论是建立在人与自然的分离的基础上,人与自然的关系完全是一种认识论的关系。古希腊人热衷于探讨“是什么”,“是”是存在、有,而“什么”,则是对事物的认知。认识世界,就是认识“有”。古希腊哲学家对世界的本源作过各种探索,将之归结为水、气、数、火等,由此建构了一个实体的世界。在有和无、实体与虚空的关系中,实体是第一性的、根本性的。这也往往导致西方艺术以求“真”为最高美学原则。
如果说西方哲学、艺术是建立在“有”的基础上,中国哲学则以“无”为最高境界。道生万物,万物皆备于道。但道的存在方式又不是有,而是无。“天下万物皆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无成了世界的本源,正如中国现代美学家宗白华所说:中国人感到这宇宙的深处无形无色的虚空,而这虚空却是万物的源泉,万物的根本,生生不已的创造力。老庄名之为“道”,为“自然”,为“虚无”,儒家名之为“无”。万象皆从空虚中来,向空虚中去。但“无”并非空无,而事物存在的一种方式。
于是,中国传统哲学、艺术中出现了虚实、神形等范畴。虚者万物之始,虚实相生,大象无形,虚处藏神,以形写神,超以象处,得其环中等等,构成了中国艺术的基本精神。中国戏曲的舞台时空、道具都虚拟化的。中国画讲究“留白”,而妙味常常就蕴藏在这“空白”处。齐白石画虾,灵动的虾为“实”,水则为“虚”,不画水而自能让人感到水的流动。中国书法讲空“虚处藏神”,“笔断意连”。中国的诗歌追求意在言外,不着一子,尽得风流。
围棋,作为琴棋书画“四艺”之一,可以说同样暗合中国艺术之秘。围棋的难处不在“实”,而在“虚”,定式,手筋,都是容易学会的,但虚的地方,却不易把握,所谓高者在腹,因为腹是最“空”的地方。对虚的地方的感觉,需要长期的熏陶,也需要一种悟性。“传神”常常是中国艺术追求的境界,古人也以“入神”为棋的最高品。“圣人不可知之之为神”,一般的棋手,只能在“实”处努力,能出神入化,当然是高品了。
---- 让我在热血中渡此一生
让我在淳酒的梦幻中浮沉
莫使我眼见这泥塑的肉身
终以空虚的躯壳毁于泥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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