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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弟弟,你听见这所有祝福了吗(父兄般的弟爱)
发信人: hsq222777(冷若冰双)
整理人: caozhengyou(2004-11-03 14:50:50), 站内信件
弟弟,你听见这所有祝福了吗(父兄般的弟爱)

    在我三岁那年,父亲患了一场重病,没多久就去世了。临终前,父亲艰难地叮嘱母亲,“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将两个娃儿培养出来啊!”母亲含着泪使劲点头,弟弟趴在床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一年,弟弟才两岁。
  父亲去世以后,村里人劝母亲改嫁,母亲没有同意,她说怕人家对两个娃儿不好,苦了他们。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支撑起了贫困的家,每天六点多钟就起床担水、做饭,然后下地干活。我在家里照顾弟弟。
  我六岁的时候,母亲将我和弟弟一起送进了小学。弟弟很好动,上树抓知了,下河捉螃蟹,顽皮得很。经常因为没有做完家庭作业被老师留校,尽管这样,弟弟的学习成绩仍然相当好,每次考试,不是我第一,就是他第一,我们一直占据着班上的前两名。
  1988年,弟弟和我一同考进了镇里的重点中学。随后,我们又以相隔两分的成绩双双进入县里的重点高中。进校后不久,弟弟还被选为他们班的学习委员。母亲常常为我们感到骄傲。在那个落后的农村,一家出了两个高中生,已经是莫大的荣誉。
  1994年的夏天,家里收到了两份大学录取通知书。全村都炸开了锅,我们一家人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可是没高兴多久,母亲便犯愁了,近万元的学费,对于一户农家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母亲卖了家里所有的猪、鸡、粮食,甚至将她结婚时父亲送给她的银戒指也拿去换来十块钱,凑的学费还是少得可怜。母亲又翻山越岭东家西家去借,农民家里哪有钱借给别人的,眼看着到学校报到的日子渐渐逼近,总共才凑了四千多块。
  一天夜里,母亲把我和弟弟叫到一起,还没开口眼泪就流了出来,哽咽着说,“娃儿啊,你们爹临走的时候,交代我要把你们培养成才,你们很听话,很争气,都考上大学了,给爹娘争光了。娘和你爹为你们感到骄傲。可是,家里只有这个经济能力,即使娘去卖血,也只能供你们一个人去念书了……”
  我和弟弟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默不作声。许久,弟弟低声地说,“姐姐去。”我看了看弟弟,他的脸胀得红红的。母亲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没有做声。
  我对母亲说,“还是让弟弟去吧,我始终是要嫁出去的。”我知道自己说这话有多么的言不由衷。上大学是农村孩子的唯一出路,我做梦都在想着跳出“农”门。
  弟弟说,“还是你去吧。我在家里多少算个劳动力,还能帮娘干活,好供你读书。如果我去了,你们两个在家能够供我吗?”我说,“你去,我陪娘在家里。”弟弟说,“你去,我在家照顾娘。”
  争论了很久,还是没有决定。那个夜晚,外面很静,静得可以听见屋内每个人在床上转辗反侧的声音。
  第二天,弟弟很早就起床了,他站在堂屋里说,“娘,还是让姐姐去吧,她上了大学,将来才可以嫁个好人家。”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屋里的每个人听得流泪。
  我和母亲起床后,在桌上发现了一堆纸末,是弟弟的录取通知书,已经被撕得粉碎。他帮全家人做了一个最后的决定。
  送我上火车的时候,母亲和我都哭了,只有弟弟笑呵呵地说,“姐,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啊!”听他的话,好像倒比我大几岁似的。我微笑着点点头,却忍不住再一次泪流满面。火车启动了,母亲和弟弟一直站在那里,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
  1995年,一场罕见的蝗灾席卷了故乡,粮食颗粒无收。弟弟写来信说,“姐,家里遭蝗灾了,粮食减产,没什么收成,听说南方很挣钱,我要到南方打工去,要不然,你的学费就成问题了……娘也老了,你空余的时候多给娘写写信啊!”
  弟弟跟着别人去了广州。刚开始,工作不好找,就给人家当苦力,在码头上扛麻袋和箱包。后来在一家打火机厂找了份工作,因为是计件工资,按劳取酬,弟弟每天都工作十几个小时甚至更长,这是后来和他一同去打工的老乡回来告诉我们的。
  弟弟从没有说这些,他的信里总是报喜不报忧,说工作很好,很轻松,每天还有些时间可以看书写字,要不然怎么会有时间写这些信呢?而且,每封信都会叮嘱我,“姐,你一定要多给娘写信啊!她一个人在家里会孤独的。”每次看见这句话,我都会忍不住泪湿满襟,我那顽皮的小弟,已经长大成人了。
  每个月,弟弟都会寄钱到学校,给我做生活费。后来干脆要我办了张牡丹卡,他直接把钱存到卡上去。每次从卡里提钱出来,我都会感觉到一种温暖,也有一种愧疚。
  弟弟出去的第一年春节,没有回家,他提前写信回来告诉我们说,“春节车票不好买,人又多,懒得挤,而且春节的时候生意比较忙,收入也会多一点。”最后说,“你和娘去照张相吧,给我寄过来。”我知道,他哪里是嫌懒得挤车,他是想多省点钱,多挣些钱,好供我读书啊!
  第二年,弟弟来信告诉我,“姐,我谈恋爱了,其实我不想这么早谈恋爱的,可是她喜欢我,是哈尔滨的一个女孩。”还随信寄来了一张他们的合影,女孩子挺漂亮,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弟弟也长高了许多,却变得黑瘦黑瘦。
  弟弟后来又去了一家机床厂,说那边工资高一点,我提醒他,“听说机床厂很容易出事的,你要小心一点。”弟弟说,“你放心吧,我已经是大人了,会照顾自己。”又说,“姐,我想,等你念完大学,参加工作了,我就去报考大专,现在考大专很容易的。”我鼓励他业余时间多看些书,将来考试会比较容易些。
  第二个学年的秋天,学校收发室通知我去取一个包裹,是弟弟寄来的一件红色羊毛衫,弟弟说,“姐,女大十八变,你也是个大姑娘了,平时也要好好打扮自己。这是我和小杨(他女朋友)专门给你挑的一件毛衣。冬天就要到了,注意保暖,别感冒哦!”
  同宿舍的女生都很羡慕我,说这世上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弟弟,她们甚至要求我把弟弟的照片贴在宿舍的墙壁上,当作学习的楷模。
  我穿着那件红色的羊毛衫和舍友们照了张合影寄给了弟弟,弟弟很高兴,来信说,“姐,你在学校可别欺负她们,你小时候可是欺负过我的,我还记得呢!”后面画了一个很大的笑脸。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记得六岁那年,我们上小学不久,有同学指着弟弟说,“黎兵是个没爹的孩子。”弟弟冲上去就和别人打了起来。我当时一听说弟弟在学校和人打架,没分青红皂白找到了弟弟就扇了他一巴掌。弟弟怔怔地看着我,委屈得哭了起来。后来别人告诉了我具体情况,我才知道错怪了他。怪了也就怪了,姐姐教训弟弟,天经地义,也没向他道歉。弟弟也没怪我多久,冷战了几天就过去了,照样姐前姐后颠颠的跑。
  大学终于顺利毕业了。我很快就在城里找了份工作。弟弟专程打来长途电话祝贺我,并叮嘱我好好工作。说再挣一些钱就回来,回家边干活边温书,母亲一个人在家里没人说话也不行。我说好,到时候姐姐供你念大专。
  我是在一个初冬的傍晚得到弟弟出事的消息的。当时我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一不小心摔坏了茶杯,正弯腰去捡的时候,电话响了,是一口广东腔,隐隐约约听得出那边问我,“你是黎兵的姐姐吗?你弟弟出事了。请你们过来一下。”我的头“嗡”的一下就大了。赶忙问出了什么事,那边说,“由于机床控制失灵,黎兵被齿轮轧去了上身半边,正在医院抢救,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和母亲连夜坐火车赶往广州,当我们踉踉跄跄地闯进医院时,有人告诉我们弟弟已经抢救无效,离开人世了。母亲当时就晕倒在地。
  在殓尸房见到了弟弟的遗体,左边肩膀、胸部连同手臂已经不在了,黑瘦的脸因为痛苦而严重变了形,那种惨状让人晕厥。弟弟生前的同事告诉我,在医院抢救之际,黎兵还要我们千万别通知他的家人。
  清理遗物时,发现了两份人身意外伤亡保险,受益人分别是母亲和我。母亲拿着保险单呼天抢地,“兵娃啊,娘不要你的钱,娘要这么多钱干嘛啊!娘要你回来啊!你回来啊……”
  还有一封已经贴好邮票的信,是写给我的,“姐,就快要过春节了,已经三年没有回家,真想念你们……现在你终于参加工作了,我也可以‘解甲归田’,过个团圆年了……这么长时间没见,都不知道娘她现在喜欢什么?你经常在她身边,你告诉我,我买了给她带回去……”信的结尾,“哦,还差点忘了说一句,天气又凉了,姐,你可要注意保暖,别冻着!”
  那段时间,我的眼泪一直没有断过……即使是很久以后我的同学们听到这个消息,也都陪着我悲恸地哭了起来,她们说,愿你弟弟在天堂里一路走好,一路平安!
  弟弟,你听见了吗?听见姐姐,还有他们,这许多的亲人朋友所有的祝福了吗?

                    2004年10月26日  星期二  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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