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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anjiayi(月舞银衫) 整理人: zmsz(2004-09-06 23:01:36), 站内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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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自己的爷爷,奶奶和姥爷了.在我心底,可容留他们的地方都没有他们的印迹.想不起他们的样子,对他们的故事知道得也很少,只知道他们是我父母的爸爸妈妈,是生养过一大堆孩子并含辛茹苦把他们抚养成人,然后撒手人寰的受苦受累的一辈. 他们中最亲近的老人,只有姥姥. 那一年,我七岁,妈妈带着我从阜新回到丹东,改了嫁.嫁到了一个拥有六个女儿和一个九十老母的大家庭里.妈妈希望给我这个无父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然而她到现在也没明白,恰恰是那个时候,我连那个并不完整的家也失去了,我失去了那一时期的妈妈.因为对六个女儿的性格还不熟悉;因为九十老母需要照顾;因为新家庭的关系需要慢慢融洽.我,一个未失顽劣品性的孩子,被妈妈无奈地送到了唯一可托付的姥姥家里.我对姥姥的记忆闸门也就从那时才缓缓开启...... 姥姥是个那种很典型的小脚女子,没有工作,没受过教育.从我见到她起,她就是那副打扮----身穿蓝色斜襟袄褂,膝下缠绑黑色裤腿,被折磨的变了形的小脚,总穿着一双尖头小布鞋.那种很独特的走起路来左摆右晃,维持平衡的样子,总是成为我窃笑的对象.因为笑她,我挨过打. 姥姥长得很白净,左邻右舍都这么说.她的皮肤很好,白里透粉,粉中渗着细嫩.眼睛不大不小,露着笑气,再加上脑后盘着的发髻,活脱脱一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贤良女人.然而,据我观察,姥姥只有在出门"礼拜"或是参加婚礼的时候才有这样的装扮.其实也就是换上那件只有重要场合才舍得穿的崭新蓝布褂衣,然后再把脸洗干净而已. 小时侯的我很皮很皮.跳房子,钻沙堆,爬山,上树...性格象男孩子一样顽劣难驯.姥姥不懂得教育,她不会用温柔语气和我说话;不会很耐心的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更不会很疼爱的将我抱在怀里一边抚摸我头发,一边轻柔的说:听话,乖乖地......她只会用很大的声音喊着,骂着,然后用高举的手把我吓得离家远远的.在我很饿的时候,她又会用很大的声音,冲着院子或山脚喊:"云！回来吃饭了!"然后再低声的嘟囔一句:"这个小瘪犊子!" 记忆里,总是很怯怯地回家,总是很黯然的吃饭.总是在夜里睡觉前落下一颗莫名其妙的泪滴...... 姥姥喜欢用她那双白细灵巧的手,将放在盆里的白面,倒上水,轻轻地耐心地揉捏着,揉捏着.然后神奇地将他们变成我最喜欢吃的肉饼.印象中，那是姥姥最温柔的时候.那时候我也很乖,我就静静地跪在面盆前,歪着头傻傻地羡慕地望着姥姥的手,幻想着有一天我也会掌握这份神奇.我很想,姥姥就这样温柔下去,也很想自己也这样乖乖地,不惹姥姥生气...... 正如现在所理解的,那时候的我,顽皮与对抗完全是出自一种逆反心理.只是希望被重视,希望被疼爱,希望能如其他孩子一样依偎在可依偎的温暖的怀里...... 日子一天天地在不自由的欢笑声和喊骂声过去.住到姥姥家的第二年,我上了学.半年后,我成为班中少数的第一批少先队员之一.开学前老师很认真的叮嘱我,回家告诉家长,买一条红领巾准备参加开学典礼仪式.我兴高采烈的跑回家告诉姥姥.姥姥却说:"家里没钱买,你就凑合着用你舅舅用过的这条吧."百般无奈,我把那条已经发白且破旧不堪的红领巾交到了老师手里. 我记得,老师训了我,而我,则使劲的低着头.我不清楚,仪式上那条唯一的一条破旧的红领巾是怎样系到我脖子上的,我却知道,在那次异常委屈的泪光里,我拥有了一份与爱相反的情感---怨恨.拥有了它,我也拥有了冷漠.幼小的我变得倔强而无情.也学会了用外表的冷漠与坚强去掩饰内心依然执着的狂热. 十三岁的时候,继父死了,我回到了妈妈身边.以后我很少主动去姥姥那里,在印象里,我不是姥姥疼爱的宝贝.而且已经变的内向的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种感觉,已经无心去接受任何亲朋的疼惜. 我十六岁的时候,在姥姥家串门的太姥,不小心从炕上跌落到地上.正在外屋干活的姥姥因也惊吓猛坐到地上,手中端着的饭锅变做一声巨响......太姥在一个月后离开了人世,姥姥因脑血栓瘫痪了.医院检查的时候,才发现姥姥已经得了很长时间的糖尿病.姥姥躺下了,这一躺就是八年. 八年中,妈妈经常要在晚上侍奉姥姥,与妈妈形影不离的我,也要常去姥姥家里.那时候,才发觉躺在炕上面带笑容的姥姥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她总是习惯地拉着我的手,爱怜地对我说:"你饿了吗?锅里有饭去吃点吧." 她说:"云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她说:"云,姥姥渴,喂姥姥点水吧." 她说:"云越来越懂事了." 她说:"云你知道你小时候有多调皮吗?" 她说:"云你给姥姥唱段京剧." 她说:"云真的很好." 她说:"云,我闷,你能常来陪陪我吗?" ...... 拒绝亲情的我,分明感觉到了眼中有一缕暖暖的湿气.心,猛烈地揪紧并疼痛着,转出屋去,无声的泪夺眶而出.妈妈走过来说:"其实,姥姥很喜欢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终于知道姥姥是爱我的!就在她握着我的手的那一刻.我已经感觉到她对我的爱与不舍.儿时的我太顽皮,让姥姥整日里担惊受怕,儿时的我太倔强,总是让姥姥无缘无故地生气.不懂事的我,根本不理解老人对晚辈的那份特殊的爱意.我恨了我悔了,我爱了.我的亲情,复苏在姥姥倒下的日子里. 以后和姥姥在一起的日子我总是很乖,从不惹她生气.我喂她吃饭,喝水,为她擦脸,梳头,为她唱歌唱戏,我却永远偿还不了她曾为我做过的一切.就在我怀孕那年,姥姥的糖尿病转成了尿毒症.她一个劲的喊着口渴,一个劲的喝水,而腹部却因排不出尿而越来越胀.医生嘱咐,不能再让她大量饮水. 那是一段很痛苦的日子.我的耳边到现在还响着姥姥的哀求: "云啊,给姥姥一口水吧." "云啊,姥姥渴啊." "云啊,你最乖,你别听他们的. "云啊,姥姥要渴死了." 我总是遵循长辈的嘱咐,用润湿的纱布在姥姥的舌头上和唇边频繁地沾着,然后象哄孩子一样的哄着她:"姥姥,听话啊,你已经排不出东西了,不能再喝水了."然而最后,我还是忍不住要偷偷地给她一勺,只是一浅勺水. 孩子在腹内七个半月的时候,被病魔折磨了八年的姥姥终于在一个清晨离我而去了.放下家人打来的电话,我就那样长时间蜷缩在床上,眼泪一滴一滴的无声的落着.心里喊着:"姥姥,为什么不等到我孩子出世!为什么不让我再喂你一口水......" 更令我痛苦的事,因为怀孕,我被警告不能接近姥姥的遗体,也不能去坟地.我就那样远远的流着泪,看着她被别人抬走.我大声的哭喊着:"求求你们了!就让我看一眼吧!"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如今依旧清晰...... 姥姥,我终于知道你是爱我的.在您离去的日子里,您留在我心里的依然是那张慈祥的笑脸和柔柔的话语,我没能看到您离去的样子.所以,您始终不曾离去. 姥姥,不需要有重阳节.因为,我天天都在想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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