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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信人: kira_zms(故人新死入墓來) 整理人: supraboyqd(2004-09-28 06:49:2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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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就在整座骊山之下。也许在整个咸阳之下,也许……没有人估计得到。 惊魂未定,他们又看见原来周遭是一个庞大的兵马俑阵。似乎在组成一个整装待发的守护团。城门东边有三列横排,每列七十个的武士俑,手执宝剑、吴钩、矛、弓督、箭键、铜失为兵器。西边除了俑阵,还有战车六辆。这些俑像一个个器宇轩昂,精忠护主……
 尘埃落定,环视四周,赫然发觉,原来此处便是——
 啊,一架架的飞机在静静的黑夜中稍息。西安机场!对了。朱莉莉认得了,她第一步踏足之处!
 秦始皇千谋万算,也无法预计,王国卷土重来,东山再起,经了岁月,已经蜕变成一个文明的机场!
 内城一切,都开始接触到空气了。
 排列整齐的军阵中,俑像又经风化,泥尘层层剥落。有的瘫成碎片,有的还余半身,有的,咦?他们的肉身显露出来,一个个,都缓缓地吁了一口气……大约有五十人。
 他们都活着?——对了,为陛下点中试服长生不老药的;在一个初夏的清晨,惊怖无策的方士各把姹紫嫣红亮黑的丹药倾倒,自炼丹房,随下水道,汇流至马厩外,刚巧有郎中令的部属,无意于洗漱时喝过一两口的……
 这些丹药都是“真”的,只有多疑善妒寡恩、虎狼心肝的始皇帝,不相信。结果,“试”的人都活着,那最想活的人,却死掉!
 他们乍醒,只晓得完成未尽的口号:
 “愿陛下万寿无疆!”
 现代人等,白云飞和朱莉莉如人鬼域,骇然失色。
 蒙天放一看,就认得同袍:
 “这是我的人!”
 白云飞不再软弱了,他又获得大量的氧气和勇气,坚强地,故态复萌了。他也振臂一呼:‘“我的人过来!”
 他的手下都归队,敌我又再壁垒分明了。白云飞兴奋得眼睛红了。不止蒙天放一个呢,这里有五十多个,全都是活着的武士俑!
 “这将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你们知道吗?先攻下来再说!”
 马上,双方对峙。
 四下战鼓敲起,蒙天放下令:
 “别让敌人击倒!小心!”
 战车被策动,在地面击起火花,手中都是精工制作的青铜兵器,虽经二三千年地底埋藏,不蚀不锈,锋利依然,他们都是一片忠心的精锐部队,可惜——
 时移世易,武器进步得太利害了,血肉之躯,又怎敌得过枪炮?蒙天放见他们一排排地冲锋陷阵,却又一个个地倒下来,心也疼了。但如何解释他们无法理解的变迁?他们的基本反应是却敌,以身相殉。
 机场的夜灯照耀着,惨白的强光,如同水银灯下的战争场地,碧血黄沙中,呐喊格斗,原始的武器,只伐木劈石地厮杀,双方如潮地一时涌至此,一时涌至彼,死伤不少,血的腥味在空气溢泄。
 白云飞攀上一架飞机,蒙天放怎肯计和人仅手?二人在机上纠缠。飞机一时之间未能起飞,失去控制,在地面乱转。螺旋桨把四下的人头整个切下来……
 白云飞终于开动了飞机,蒙天放从没沙种峰验立足不稳,又见人渐升空,怔住的一刹.白云飞明小手快,拔出枪来,正待开枪,青铜剑已出,右臂吃了一招,手一麻,枪往地面堕下,他奋力一推、一踢,蒙天放也握不住剑,应声飞堕。翻身着地时,大地闷哼微露。蒙天放攫他不住,也立不起来。
 白云飞夺得青铜剑,在低飞的机上,朝蒙天放力挥,剑风所至,眼看便死在自己的利器下了,忽而有人扑身在上,为他挡了这一到,受了重创。这是贪生怕死的朱莉莉!
 蒙天放愤怒得全身发抖,脸孔扭曲,他要把他撕成碎片。如同受伤的猛兽,发出吼声,漫天漫地只有淮一的意念,便是报仇!
 不过敌人转瞬飞远,他心焦如焚,地面有刚才堕下的手枪。他抬起,枪嘴指向自己。白云飞冷笑。浴血的朱莉莉,大口地喘着气,发不出声音:“别——”
 他拎着这现代的武器,根本不知如何使用。突然,他记得了,在陵墓,朱莉莉曾如此地伤过他,他记得了:那管状物指向对方,桶上有个机关,他瞄准,一按,枪声一响,对了!就是这样——
 飞机上轻敌的白云飞中枪了。
 连人带机重重地撞向地面那孤零零的始皇帝灵柩。在那遥远的地方,轰然巨响,大火撕破了夜空,冲出重围,直蹿九天。大股的黑烟蟒柱,盘旋上升,在人见不着的高处,书写了一段兴亡史。
 爆炸发生了。
 以灵枪为中心点,地面开始下陷,山崩地裂。人、飞机的残骸、火海,都遭活埋,死伤之众不能幸免。
 蒙天放抱着米莉莉觅地逃生,迄通在地,像用根粗糙的毛笔写着血书。他狂唤:
 “冬儿!你不要死!”
 在他的怀中,塌倒的金人巨像庇前下,有片小小方寸之地,她什么也记不起了,呀,只有三句台词,于此关头,不知如何便弹跳出来,她背诵着。是灵魂的回忆。抖擞余勇,喘息着:
 “今天我明白——了,只有——”时日无多,她越念越快,急急忙忙地:
 “勇敢地在爱情面前低头的女性才是最摩登的女性!”
 她仍然是朱莉莉。在最后一刻,她毕竟回到现代了,不过,她到底也爱上他。他一点也听不清楚,因为,她被沙石扯进断层下,无底深潭——
 他只拼命地狂奔,一直往前,身畔有她的余音:
 “你不要死!我会再来的,等我!”
 她会再来?
 这信念支撑着他,活下去,等。
 过了很久很久,地面恢复平静了,整个内城消失了,这秘密再也没人知道,又复长理。蒙天放颓然坐倒,不知过了多久。
 “唉!”
 ——他听到一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叹息。
 激战过后,这西安机场已经回复平静,只是地面一切现代化设备,飞机和人,都与最古老的文物一起埋葬,是谁为谁陪葬呢?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地面空余一道浅浅的界限。
 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包括他那不死的爱情。
 只是,他分明听到一下叹息。
 蒙天放警觉地四下张望。
 他见到一个身影。这是个意态阑珊的迟暮英雄,五十多岁了。他诧异于此竟有个幸免于难的局外人?
 他问:
 “这位老先生——”
 太阳尚没升起呢,空气中荡漾着破晓前的寒气。天际有颗巨大的晨星,如同举世孤寂的、眯设的独眼。薄明中,苍茫间,他缓缓地、缓缓地回过身来。
 他,就是秦始皇帝嬴政!
 衣履仍是一等,已经不起岁月。目光依然单锋,不忽而威,不过鬓发残乱——整个人有点过气。他仰天一站。
 蒙天放大吃一惊,倒退一步:
 “陛下”
 始皇帝望定他当年的臣子,仿如隔世。他深沉地道:
 “徐福一去不返,朕坑四百六十余名儒生于咸阳城外,惟未息心,及至五次巡行,病重沙丘,遂孤注一掷,吞下一颗残留之长生不老药。”
 “陛下终于也吞下丹药了?”
 他点头:
 “朕假死之时,浑身发出奇臭,赵高与五六宦官,把联放置于可调节温度之辊轿车中,随车以一石鲍鱼辟臭,自九原直道抵达咸阳,葬于骊山陵。”
 “陛下叱咤风云,可惜,世道已变。”
 始皇帝自嘲地一笑:
 “朕只赢得‘暴君’恶名,生生不息。”
 “不,”蒙天放耿直地道:“‘是圣、是魔,千秋功过,未可轻议。”
 “无故,”他面对这同一时代的、同一命运的英雄人物,有点款效:“朕与你,千秋不死,似亦难容于世。”
 “陛下将何去何从?”
 他静默一下,苦思:
 “朕也不知,朕连立锥之地,亦付厥如。”
 回首自己一手兴建的、辉煌而又宏伟的地宫,以为可以万世长居,雄霸天下。它花上了三十七年、七十二万人力、举国的财富…咖今亦归于尘土,再无觅处。是的,他连一个栖身之所也没有,举头不见片瓦。
 始皇帝自怀中取出那枚保存到今时今日的“半两钱”,他一生喜欢赌博。只把钱币往高空一掷,它机灵打转。他道:
 “好,见‘半两’二字,朕即往北行吸面,便朝南走。”
 钱币终落在地上了,他见到这两个字,他一生的心血。他开始仰天狂笑,双目也发出慑人的精光。他人不死,心也不死:
 “哈哈哈!想朕曾一手统领,天下之大,一望无涯,朕不相信找不到容身之所,朕要重振雄风!哈哈——”
 他在狂笑声中,孤傲地往北去了。
 笑声回荡着,蒙天放缓缓地、缓缓地下跪目送这个才华盖世、但又备受唾骂的霸王。
 黑夜与白日曾争执不下。终于,东方燃起一点红光,像刚吹旺的火炭,正蓄锐发出轻微的、劈啪的声音。
 日子又过去了。
 这是一个月夜。
 连月亮也十分红。
 月光照射进一个坑里。
 坑中有很多遗体,七歪八倒,手足折断,半崩塌的头,拦腰一截的身,胡乱地躺于泥尘中,目空一切。
 看真点,不是什么遗体,而是一个个尚未复原的俑像。
 有个专心致志的黑影,动也不动地坐着,凭吊他往昔的同抱。
 真想不到,这亘古的秘密,因为天意,终于露了端倪。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新闻播音员以一贯激昂而前进的腔调,向广大的劳动人民宣布轰动的事件:
 “解放后,我国出土了不少文物。在党的英明领导下,一九七四年三月,临握县晏寨公社西杨村的社员在农田建基挖井时,发现了秦兵马俑坑。秉承‘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精神,百折不挠,终于,三个俑坑经过重修复原,如实地反映了我国封建社会初期雕塑艺术的高水平。
 “究竟整个陵墓有多大?估计探测到的,只是原面积的十分之一,而已经开掘的,又只是探测到的十分之一。未知部分,复杂到深不可测。可见封建帝王的剥削。
 “国家对这批文物十分重视,设立了‘秦始皇兵马湘博物馆’。并在一号坑原址,建筑了一座大型展厅,于一九七九年建国三十周年时正式开馆。被誉为‘世界人大奇景’之一。……”
 蒙天放在这个地方已呆上了五十多年。与他生命中息息相关,最密切的男人和女人作别后,原来又到了一九八九年,如今已是建国四十周年的日子。
 这二万多天过去了,真是一段难熬的辰光。
 不断地有战争,内忧外患;不断地有运动,波橘云诡。
 他在蛰伏中。
 他情愿是个平淡而安静的老百姓,国不是他的国,君不是他的君,人海茫茫,他蒙天放,不过是个沦落的英雄。冷眼旁观兴衰起跌,人间正道是沧桑。
 岁月悠悠,长生不老又为了什么呢?
 ——他变得深藏不露,沉默寡言。
 为了一个缥渺的盟誓?
 微雨天。
 一辆辆日产旅游车,把游客送到兵马桶博物馆参观去。
 涌坑中,蒙天放已是个熟练的工人。穿一件长袖白恤衫,卷起了袖管,架了眼镜,剪了个平头,拿着小小的扫子,把崩塌俑像上的尘土扫开。长久地蹲着,坚毅的嘴唇一直紧抿。
 对面是个年岁较大的同志,拿着小扫、小挫,干着同样的工作。他是个考古学家、大学教授,国家分配他来,便义无反顾地来了。
 老郑道:
 “顺导很赞赏你,说一经小蒙修补过的头,就神了、活了。以后接头术都交给你了!”
 蒙天放一笑,无言。老郑又欣欧:
 “咦,你也修了十多年吧?我就显老了,眼睛快不行了。”
 不远处有个女同志一看手表:
 “小蒙、老郑,吃饭了!吃好了再修吧,又跑不掉的!”
 ——没有人明白他对同袍的感情。
 这时,一队日本的旅行团来参观了。队伍中有几个女孩,皮肤绊红,娇小玲球,都是学生模样。正收了雨伞,在馆外拍照,叽叽叭叭的日语:
 “哗!真伟大!”
 “你看,原来是这样的,快来!”
 说毕,又不大好意思地掩着小嘴娇笑。
 “靖子!靖子!快来啊!”
 她来了。
 专心地欣赏着,若有所思,又不知是什么因由。发自内心的欣悦,恋恋不舍。她轻叹:
 “真说不出来,我很喜欢呀!”
 就在这个时候,蒙天放刚拎着他的搪瓷盛皿和一双筷子,到食堂领饭去。这个工人,隔了高墙铁栏,一行行的甬道,一个个的俑像,那么远,但又那么近,咫尺天涯,马上在人丛中,把她认出来!
 他如着雷便。她说她会再来,真的被什么牵扯来了。冬儿。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
 诞生在异国,成了一个日本女孩,但冥冥中,还是魂归故里。
 女孩瞥到他,自是认不出来。只羞涩、单纯地一笑。似曾相识。他很越趄——不想她为他再死一次;但,又忍不住……
 雄伟壮观、辽阔广大的俑馆内,古今交融的世界,人都很渺小,只是,世上还有些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他很越趄——不想她为他再死一次;但,又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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