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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caozhengyou(2004-08-13 19:49:2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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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你,最疼爱我的人!
最近的心情很复杂,那天又翻出很早以前写过的一篇题为《浪花的意外》的文章,里面提到了几年前的事,当时心里就倏的沉了一下。在那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意外。虽然有些事本该是我想像之内的,但真正的要我去面对的时候,我却以一种近乎没有人性的方式对待了。
到现在我才知道,那年让我失去的,是在我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个人。从我出生那一刻起,我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牵动她的心。在她心里,我是宝贝,无论在怎样恶劣的条件下,她都坚信我会长命百岁、会幸福一辈子。这个对我付出所有真心、用尽无私的爱来呵护我的人,就是我妈妈的妈妈,我的姥姥。
只是在母亲节时,一篇叫做《一生的爱》的文章中对姥姥有过简单的描写。刚才没事做翻看同事拿来的杂志《知音》,里面一篇篇描述的有关亲人间的故事深深吸引了我,尤其是一些隔辈人之间的事。看到伤心处,我不禁潸然泪下。不知怎的,姥姥的音容笑貌又出现在脑子里,很深很深。
因为生下来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家人对我都是付出了成倍的感情。按理说,我该由奶奶带大才对,可是因为奶奶看不上普通工人出身的妈妈,更嫌弃我是个女孩子,所以在6岁之前,我对奶奶的记忆基本是空白,唯一留下的,就是奶奶家的小院子里那棵高高的香椿树。每到春末,我都拿着爸爸刚摘下来的鲜香椿,蹦蹦跳跳的给姥姥家送去。
因为奶奶和妈妈的关系不好,所以我没出生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就搬到姥姥家住了。生下我之后,妈妈在姥姥家做的月子。别看婴孩时的我有病,但是每天都吃好多东西,更是由妈妈的乳汁喂大的。那时候姥姥怕妈妈奶不够我吃的,就总煲些有营养的汤羹给妈妈吃。这样一来,馋馋的我直到一岁半才断奶。
接着妈妈就要去上班了,而我才几个月,奶奶那里根本去不得,所以姥姥就一力承担了平时照看我的工作。所幸,二姨和小姨那时候也能搭把手,没事就一起看着我。然后舅妈生了弟弟,我们两个每天都在姥姥家一起玩、一起闹。
习惯了和弟弟一样,管姥姥也叫做奶奶。别人说我不能和弟弟一样叫奶奶的时候,我就总会问为什么,然后人家就会告诉我“他是‘家’孙,你是‘外’孙女,所以他要叫奶奶,你只能叫姥姥”。可我偏偏不信这个邪,我管他是家里的还是外面的,我就喜欢叫奶奶,谁又不能把我怎么样。每当这时候,姥姥就会把我抱起来,开心的笑着。
我喜欢和弟弟一起玩,一起跑跑跳跳,一起做游戏。可还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别说跑了,就是走路时间长了,我的手指和嘴唇都是像茄子皮那样的发紫。所以我出去玩的时候,姥姥就会一直跟着我,只要见我蹲下来不动,就马上把我抱在腿上坐着休息,让我喝些水,给我擦擦额头上的汗,直到我不在呼呼的喘着粗气,心跳的速度也变得正常,才又小心翼翼的把我放到地上,和弟弟一起玩。
两个基本上一般大的小孩子在一起玩,有开心,就会有不开心。夏天天热了,就总是和弟弟一人一个大的铝制洗澡盆,在自家的院子里,一起洗澡,一起玩水。小孩子都是比较闹腾的,常常洗到一半,就见我俩开始拿玩水用的小碗或者像皮玩具,盛满水互相泼起来。我没有弟弟力气大,经常被他用水泼得抱着头就哭。只要我一哭,弟弟立刻不敢再动手了,因为他知道他要倒霉了,接下来他准会挨K。姥姥看到我哭,就装做打弟弟手的样子,好把我哄开心,然后把洗澡盆搬到她身边,看着我俩,以免弟弟顽皮再惹我哭。
在对待弟弟和我的态度上,我能感觉到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无论我做错什么事情,挨说的都是弟弟;而且买了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我,我挑剩下的、不要的才轮到弟弟。就这样,我在姥姥家和弟弟一起渡过了漫漫的童年时光。
转眼间我就四岁了,爸妈在医生的建议下,最终决定那年的冬天为我做手术。隐隐记得,去医院的前一天,妈妈带我从中山公园玩。回到家,我发现家里的所有人看见我的时候都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眼光。我战战兢兢的走近姥姥身边,姥姥把我抱在怀里,一个劲的坐在炕上流眼泪。然后在的每一个人都对我特别特别的好,问我想要什么,要吃什么,想去哪儿玩。我傻傻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大家这么起劲儿的问这问那,我扬起头,脸上挂着大大的微笑,然后大声的对着大家说“我还要去中山公园,我还要骑大红马照相!”!
只记得我说完之后,在场的每一个都不再说话了,不是低下头在那儿擦眼睛,就是捂着嘴跑到院子里去哇哇大哭。我害怕了,怯生生的往后退了两步,又回到了姥姥的怀里。抬头看着姥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抱起我放在腿上坐好,笑着说“好,等回来让你妈和你二姨小姨一起带你去!”。听到有人应了我的话,我一下子开心的拍手叫“好”。但我明明知道他们哭是怕我不能回来了,那时候的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回不来呢?
住进医院了,每天妈妈、爸爸、二姨、老姨、大舅、弟弟、还有二姨夫都会来看我,想吃什么我告诉他们,他们回去之后再告诉姥姥,第二天再来医院的时候,手里的保温壶里肯定有前一天我告诉他们我想吃的菜。在医院肯定不会每分每秒都有人陪着,渐渐的,一个人的时候我开始喜欢用小剪刀剪纸。无论是报纸还是杂志,只要被我发现,肯定都会在我的剪刀下成为碎片。姥姥听他们从我这儿回去说我爱剪纸,可没那么些。姥姥就到周围的邻居家,挨家挨户的问人家要来那些过期的废书报,然后整理好让来医院看我的人给我带来。因为这个,我还和当时打扫卫生的那个阿姨吵过一架,她嫌我把病房里弄得太乱,一床一地都是碎纸片,收拾起来相当费劲。她还曾悄悄的和家人说过,最好以后不要给我再带这些纸的东西了,带什么不好,偏弄个最让她头疼的。
做手术那天,家里除了姥姥和弟弟之外,剩下的人都在手术室外等消息。一共用了十三个小时,对于我身边的亲人来说,这十三个小时相当于十三年那样漫长。我在手术室里面和死神搏斗,他们在外面和自己搏斗。后来姥姥告诉我,如果我推出来的时候脸上会盖着那块白布,那么手术室外的那些人肯定会有从我十三楼(我的病房所在楼层,手术室在五楼)跳下去的。从手术室出来之后我并没有直接送回到原来的普通病房,而是直接转进了ICU(重症监护室),一待就是7天。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在那里面的日子我仍历历在目。
在ICU的每一天,我都受着不同的煎熬。不能喝水,不能吃东西,甚至不能说话。就这样,渴了,妈妈用棉签沾水,涂在我的嘴唇上;想说话的时候,就转转眼珠,动动手指,妈妈一看就能领会我的意思,说着我想听的那些事;最难受的是不能吃东西,每天靠打点滴维持生命。记得一次看到妈妈拿了一个苹果在ICU外面当饭吃,第一次,我想吃苹果,疯狂的想。可是妈妈知道我还不能吃东西,含着泪,她把苹果放在我的鼻子前晃晃,让我闻闻那种鲜香的味道。我拼命的流眼泪,试图博取妈妈的同情,能让我咬上一口。我用尽力气,从嘴边挤出“吃”字,妈妈再也抑制不住难过的泪,转身跑了出去,在楼道里失声痛哭。我知道妈妈有多痛,所以我竭力把眼泪留在眼眶里,装成小大人的样子。妈妈看见了也能好过一点。
后来二姨来和妈妈换班,回去之后把我要吃苹果的事情和姥姥念叨了几句,姥姥抱着妈妈,坐在炕上抱头痛哭。她忍受不了我受这种非人受的罪,妈妈告诉她因为必须整天躺在保温毯上,我的头发仅仅两天就被磨掉了一大半。姥姥连夜用枕巾为我缝了一个小小的棉枕头,妈妈给我枕在头下的时候告诉我,姥姥是一边哭着一边做好的。那些天里,眼泪是我唯一能表达感情的东西,我不阻止她们来告诉妈妈我的心情,因为我想让她知道。
7天之后,我由重症监护室转入了普通病房,至此,我被宣布拣回了一条命。我被推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爸爸妈妈还有二姨老姨都是那样的开心,那样的幸福,仿佛是他们自己获得了重生一样。大了我才知道,因为我是他们的命,我活了,他们才有勇气活下去,不然姥姥说的会有人从十三楼跳下来将会应验。
一个多月之后,我出院了。在我做着当时最好的出租轿车快到家的时候,我看到门口坐着一个人,她在不时的朝胡同口张望。我猜,一定是姥姥。一下车,我看清楚了,果然是姥姥。我笑着跳着,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进姥姥的怀里。姥姥一把抱起已经很沉的我,紧紧的搂在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我分明感觉的到,我的脸被姥姥弄湿了,潮呼呼的。我想是眼泪吧。
不仅是姥姥,能看到,在周围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同时挂着泪和笑。现在想起来,那可能就叫做幸福吧。
我上幼儿园了,身体被姥姥拿好吃的喂得壮壮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做过手术的孩子。记忆中的童年就在这样的关注和爱护中渡过,现在的我已经能充分的体会到那些曾经给予我无私的爱的人,在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发自内心的感谢这些爱过我的人。然后就是那篇文章中记述的那年,给我的感受相当多,记忆也相当深刻了。
上幼儿园之后没多久,妈妈和奶奶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所以奶奶把一处的房子腾出来给我们三口人住,到这时,我们结束了在姥姥家的生活。新家和姥姥奶奶家方向相反,但离爸妈上班的单位还有我去的幼儿园很近。所以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我依然会回到姥姥家,爸妈都去上班只好让姥姥继续看着我。
同时弟弟也去了离家比较近的幼儿园,我们只有在周末不上课的时候才能再在一起玩。周末家里的大人都要继续上班,还是只有姥姥在家看着我们俩。有天姥姥推着竹车,带着我们去买菜,我俩句一边一个坐在竹车里。在姥姥挑黄瓜的时候,眼尖的我发现街边一家卖花圈寿衣的店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打开门做生意。但是门边挂着当样子的一个小号的花圈并没有别摘下来,放到店里面。
此时,我的淘气再一次表露出来。冲弟弟一下,我俩就跳出竹车,跑到门边。仔细看了下并没人注意,就立刻动手,把那个门边的花圈上的一朵朵纸花飞快的摘了下来,放到车的最下面藏好。姥姥买完黄瓜,一看我俩手里拿了好多纸花,再转过头看旁边的那个空空的花圈架子,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把我和弟弟迅速抱到竹车了,推起就往家的方向走,连头都不敢回。到了家,姥姥还在喘着粗气,而且一起回头看着是不是会有人追过来让她赔钱。不用问,挨骂的还会是弟弟,姥姥说完他,晚上大舅回来后把弟弟拽过来就是一顿打。由于姥姥的偏袒和保护,只能是弟弟为我背了不少黑锅。幸好是一起长大,所以我们有的只是互相的关心。
然后上小学了,我们又搬家了,搬到了楼房里。回忆起来,姥姥先后去楼房那里不过三五次,还都是因为爸妈有事晚上不能回来,只有一次是例外,因为爷爷去世了,爸妈必须在奶奶家料理爷爷的后事,所以摆脱姥姥来家里看着我和妹妹,给我们俩做饭吃。这是在我的记忆里姥姥最后一次来楼房的家。
16岁我上高中了,要住校,不能天天回家了。姥姥也因为高血压,在这一年的夏天瘫在了床上。而我只能每周回家一次,可就算只是当天回家当天必须返校,我也依然会去姥姥家坐会儿。有时时间很紧,甚至只能是坐坐就走,我也会去。也许只是为了看看姥姥好不好吧。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不是那种会哄人的孩子,是家里的公主,所有人的宝贝,所以根本不懂得怎么去照顾别人,怎么去安慰别人。更何况是一直都健健康康的姥姥,那些关心的话我说不出口,总觉得很肉麻,所以嘴巴在这上面并不好使。
直到第二年的春节。本来姥姥是在住院的,但是她想回家和大家一起过年,所以在年三十那天就把她从医院接回家了。因为我要带着弟弟妹妹一起玩,来家里过年的人又很多,没有人专门管我们几个小孩子,我和弟弟就带着弟妹一起出去玩了。这一年里我和姥姥的接触都很有限。过完春节,姥姥不得不又回到了医院,毕竟家里的治疗条件和护理设施有限。
在姥姥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些日子,大家都在尽量的满足她的一切需求,想吃什么就去做,不管多麻烦,只要有。然而很奇怪,那些天里姥姥最爱吃的居然是方便面。到现在我依然不明白是为什么。要求这么简单,没有不满足的道理。我去超市,买了各种口味各种不同牌子的方便面,购物车被我装了一大车。
放过寒假的第一周,是周四的中午,我正在和同学一起,在食堂吃中饭,手机突然响了,看见是家里的电话号码,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是爸爸打来告诉我姥姥去世的消息的。当时我似乎没有了任何的感觉,急急的和班主任请了假就坐上了回家的车。
一路上,脑袋里都是空白一片。到了姥姥家,院里院外全是人,站的满满的,屋里更是多得转不身来。看着妈妈,二姨,小姨,舅妈……好多好多人都在哭,突然,我发现我根本就没有眼泪。和姨妈去世时的感觉一样,似乎少的只是一个怀抱。
把姥姥安葬好之后,家里的人才想起我始终没有流过一滴泪。自然而然,我成了“白眼狼”“没良心”。从始至终都没做任何解释,因为我根本说不出来我当时的感受。星期六的傍晚,我去东图上课,在门口的公用电话亭,我拨通了远在南京的好友的电话。当他拿起话筒,对电话这头的我说第一声“喂”的时候,我“哇”的一声就哭了。堵在心里好几天的情绪终于不能在继续被我掩埋了,宣泄之后的我,心情舒服了好多好多.我忽然明白了,我真的失去了最疼我的人,而且,她永远都不能再把我搂在怀里,不能再喂我喝水,不能再帮我擦去额头上的汗了……
总能看见住在同一条街上的一位老太太,也是那年瘫在床上的。而今,她却依然活着,虽然不能走的滋味很难受,但重要的是她依然还活着,依然能看着纷纷世界里的精彩,依然能享受子孙儿女的承欢膝下,依然可以有思想有意识……这些,比钱财、比功名、比一切都来得珍惜了。而姥姥,却再也看不到一切了。
这是过去的事情了,四五年转眼间就过去了。常在一个人的时候记起这一切一切,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而现在的我,却不再有姥姥那一声声叮嘱,那一次次的爱抚。我想我失去的,不止是一份关心一句问候那么简单。最疼爱我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的关心爱护我了,但我相信,姥姥一定还在另一个能看到我的地方随时关注我,随时祝福我,随时保护我。今天,我真的好想她,想让她再回到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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