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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三十五度二作品——日落之乡(未知——完)
发信人: empty163(狄黎)
整理人: supraboyqd(2004-09-28 06:52:18), 站内信件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车里,薛未白开着车,天却还没有亮。
   “醒来了?”薛未白侧脸一笑,“睡得这么香。”
   我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把盖在身上的毛巾被拿开,伸了个懒腰。
   “醒来的正好,我们就要到了。”
   “去干什么?”
   “我想带你去看日出,我知道你想看日出,是不是?”
   看日出?是呀,记得小的时候,爸爸妈妈最喜欢带我爬山,在我还没有清醒的时候,爸爸将我驮在肩膀上,和妈妈一起爬上后山,快要日出的时候,轻轻的叫醒我,我睁开眼睛,就看到天边刚刚冒出小半个头的太阳,红彤彤的,多么可爱,依偎在爸爸妈妈的身边,一起欣赏日出,这个场景已经定格在我心中,成为一幅绚烂的油画,只是我不太敢去触摸,我怕心痛。
   “小薰,你看……太阳出来了,漂亮么?”
   “漂亮!”我奶声奶气的回答。
   爸爸抱着我问:“太阳像什么?”
   我歪着头想了想,说:“西红柿。”
   爸爸妈妈面面相觑,突然大笑起来,妈妈笑得透不过气,扶着爸爸弯下了腰。
   我抹去了悄悄涌出的泪水,对着薛未白一笑,他疼爱的摸了摸我的头顶。
   车停在山下,天也蒙蒙亮了,我病刚好,身子还很虚弱,爬了不到十米,就要停下来,弯着腰喘气。
   “不行了?”薛未白退到我身边,“我来扶你吧。”
   我擦了擦汗,头好晕,他怎么在这个时候要爬山,简直要我的命,我倔强的摇摇头。
   “那好,我们快点,按照你这个速度,我们刚好可以赶上看日落。”他大笑着跑开了。
   我瞪了一眼他背影,直起腰,咬着牙继续爬,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路越来越难走,我专心找路,专心爬山,一抬头,薛未白的背影已经不见了。
   怎么可以走得这么快?也不照顾我一下,我的心里有些恼怒。不理他,他什么时候发现我不见,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吧。
   我已经汗如雨下,腿软得象面条,实在走不动了,我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
   这天色没有日出的势头,反而越来越暗,山风阵阵,我抱紧双臂,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山林里,感觉特别恐怖,我赶紧站了起来,强打精神,继续上山,走了两步,我又停了下来,上山的路模糊难辨,而且那么多岔路,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薛未白,还不如回头在车里等他。
  

一想到这里,我缓缓转过身子,半蹲着往山下蹭,一边小心翼翼的抓住路边的长草,这路怎么突然陡峭的厉害,上的时候也不觉得啊。
   或许是刚打过露水,长草湿漉漉的,还滑溜的很,不用力更本抓不住,我一边下山,一边抱怨薛未白。
   耳边又响起那首歌,在风里隐约着:“我想念我爱……我眼看着窗儿转白,只能够慢慢对窗哀……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我心痛难捱……情郎啊情郎,你可知我心痛难捱……”
   这是我自己的心里作用,自己吓自己,我知道,我拼命的去想其他的东西,想一想薛未白月光一样大笑脸,温柔暖和的大手,果然好了很多,歌声也消失了。
   重重喘了一口气,我抬起头极目望去,到处都是不可知的浓黑,我的心跳又开始急促,情急之下,我大声的喊起他的名字。
   “诶……我在这里。”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原来他根本没有走远,而是躲了起来看我窘态。
   我又好气又好笑的回过头去,却悬空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紧紧的贴在我的脸上,她的长发湿哒哒的垂坠着,还有一把被我拽在手里!
   “嘿嘿……”她突然笑了,一个怪异的嘴唇慢慢浮现,仿佛就是已经切去嘴唇,只剩血肉模糊的一个肉洞。
   我浑身狂震,只听见自己一声狂叫,我疯了一般的转身就跑,前面就是一条大马路,我奋力前冲,却一脚踏空,急速下坠,心提到了嗓子眼,风声在耳边嗖嗖啸叫,一声声尖笑在身后紧追。
   我抱紧脑袋绝望的大叫一声:“救命……”
   车外的模糊夜色飞快向后掠过,我还坐在车里,身上仍旧盖着那条粉红的毛巾被。
   薛未白专著的开着车,目不斜视,并没有发现我醒来,看到他坚毅的脸,我慢慢捡回了散去的魂,“吁……”一声擦去脸上的冷汗。
   薛未白的样子有些不太一样,可是我又说不出怪在哪里,难道是眼神太严肃?我原本想叫他一声,可是,黑夜驾驶必须小心,我不想让他分心,于是又靠了回去,拉过毛巾被盖着,身体真的很虚弱,汽车倒后镜里有个小点在一闪一闪,我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不一会儿,就在汽车沉闷的嗡嗡声中睡去。
   怎么这么吵?好像很多人在身边唧唧喳喳的说话,我烦闷的摆摆手,想让她们安静,可是她们的声音更加逼近,带来一股压迫感,我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一个女人紧张的声音。
   眼前一片白茫茫,三三两两的影子晃来晃去,我还处于懵懂状态,反应甚是迟钝。
   “谁?”我眯着眼睛费劲的辨认。
   “嘻嘻……她不是被我们吓傻了吧?”
   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
   “我看也差不多,经过这么多次,换作是我,早就发神经了。”
   这个声音也听过,是谁呢?我仔细搜刮记忆,想不起来,仿佛离答案只有一张纸,可就是戳不穿。
   被人捉弄的感觉很不好,我不悦的问:“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不显身出来?”
   她们忽然大笑起来。
   笑声渐歇,一个人说:“想不到平时看起来挺文静的,原来火气不小呢。”
   “你说,他吃不吃得消啊?”
   “吃不消也不是我们的事情了,呵呵……”
   真是莫名其妙,她们怎么会这么开心,有什么值得笑成这个样子,我还没有想完,几声叹息又传来,隐隐还伴随着低低的啜泣。
   我更加不明白了,这几个女人唱得什么戏。
   一阵微风抚过,耳边是谁的叹息:“唉……小妹妹,你可要保重啊。”
   我追随着这个声音转过身,一个淡淡的灰影,身后又有人说话:“我们如果吓倒了你,请你不要在意啊。”
   我一头雾水,虽然明知道她们没有恶意,但还是忍不住觉得阴冷。
   又是一声笑:“又是你自己问我们是怎么死的。”
   “好了三妹,别再跟她开玩笑了。”
   “哦……”她们说笑的声音渐渐远去,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身子一抽醒了过来,敢情那些声音就是薛未白的三个妹妹。
   嗯,我在动……我正躺在薛未白的怀里,他抱着我,面无表情的在山里穿行,毫不费劲的攀上爬下,我瞪大了眼睛也看不到两米开外的地方,他却如履平地,仿佛只是在日落之乡兜圈。
  难道真的要看日出?现在几点钟了,为什么还是这么黑?
   我刚想喊他,忽然发现他的眼神呆滞,毫无平日的神采,身体也是僵硬的。他在梦游!我明白了,上次并不是我梦游,而是薛未白,他或许就是这样把我抱到了坟地,难怪我总是觉得奇怪,日落之乡一直都是大门紧缩,我没有钥匙,怎么可能出来。
   听说梦游的人是不能受惊吓,否则容易失了魂,我硬生生的把冲到喉咙里的一声呼唤咽了下去,就这么让他抱着,大气也不敢出,虽然有些害怕,但是有薛未白在身边,反而感觉很刺激。
   薛未白的脚步缓了下来,他果然停在了一个坟墓前,我偷瞄了一眼,那遗像果然是一个女子。
   然而,遗像下面赫然写着:爱妻薛陈九梅之墓。
   这几个字大大的出乎我意料,我张大了嘴巴,到抽一口凉气,全身都僵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爱妻”这两个字,一阵天旋地转。
   薛未白缓缓把我平放在大理石地板上,然后直直的跪了下来,用一种非常奇怪的,陌生的声音呆呆的说着:“阿梅,我来看你了。”
   我直直的躺在冷硬的地板上,捏紧双手,脸上的肌肉不听使唤的抽搐,脑子里麻木一片,闭紧眼睛却疯狂流泪。
   “阿梅……你在这里寂寞么?我带小薰来看你了……你们两姐妹好好聊聊。”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黑夜里看起来那么阴森,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害怕,更寒冷。
   这个朝夕相处的人,这个深爱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人?胸口痛的仿佛已经裂开。
   “阿梅,你看看小薰……多么精灵的丫头……你喜欢她么?”他说着,还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感觉就像是毒蛇爬过,我的皮肤一阵紧缩。 
   他沉默了一阵,我不敢乱看,到处都是墓碑,点点鬼火,风在树林墓地穿越,发出“呜……呜……”的声音,听得我心惊胆颤。
   忽然,他倾斜着身体,缓缓伸出手,慢慢的抚摸着那张遗像的,他的动作节奏比平时慢了很多,动作也很不协调,仿佛吊线娃娃,被一个看不见的力量控制着。
   “阿梅……”他的声音象放录音,那么空洞,“我去看看你的两位姐姐……你陪小薰聊会儿。”
   他说完,又直直的站立起来,机器人一般转过身,大步走开了,沙沙的脚步声清晰的传了过来,等到他走得远了,我硬撑起僵直酸痛的身躯,往反方向踉踉跄跄的跑去。
  

眼泪模糊了视线,伤心让我忘记了恐惧,我一边哭泣,一边麻木的奔跑,那三个印记又浮现在脑海里,难怪他要藏起灵牌,他害怕我知道真相,原来真相是这么的不堪,他满口的谎言,骗了我的信任,骗了我的感情……可耻的骗子,可恨的骗子,可怕的骗子……
   我心痛难当,思绪一片混乱,脚步无法停止,我越走越快,我需要一个缺口发泄,摔了一跤又一跤,嘴角开始流血,身体开始流血,脚底旧伤加新伤,痛的钻心,可是我不知道痛,那些血仿佛是别人的,我只是不停的走,一旦停下来,我就会发狂的,可是我漫无目的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耳边是我的哭泣声,却又那么奇怪,我到底在哭还是在笑?我无从分辨,我只是不停的走,心里一阵阵凄苦,为什么我的命运如此惨淡,被所有人抛弃,被所有人欺骗,生活在一个天大的玩笑里面,这样生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那就去死吧。”一个声音温和的说。
   死?
   “是呀,死了多好,在另一个世界里,你可以见到爸爸妈妈,可以忘记这里的所有伤心痛苦,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一切都是美好的。”这个声音充满了蛊惑。
   是很好啊,我开始向往了,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
   “我不会骗你的,真的。” 
   真的啊?我茫然四顾,想找个好的方法来结束生命,可是什么都看不清楚,黑暗里仿佛还起了大雾。
   “跟我来……跟我来……”
   我像是被催眠了,乖乖的跟着这个声音,带着幸福的笑容,轻飘飘的迈着脚步。
   风里带着甜甜的香气,我是在踏往死亡的途中么?怎么就像是漫步在云端,这么舒服,这么美妙啊,原来死亡并不象传说那么可怕。
   依稀感觉走到了一个断崖前,那个声音说:“你向下看看,有什么?”
   我低头一看,在悬崖底,云雾环绕下,鸟儿自在飞翔,下面也有一个世界,一样大高楼林立,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挂着亲切和善的笑容,车水马龙,井然有序,小狗小猫在街边自由穿梭,自得其乐。
   这是哪里?
   “这就是你要去的那个世界啊,所谓的世外桃源。”
   真的?我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能够生活在这里真的很不错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中一酸,我还是舍不得现在的世界。
   等等,我看到的景象一换,爸爸妈妈出现在眼前,他们住在一个乡间平房里,可是屋外风景优美,一条小溪在门前溜过,周围是草坪,草坪上有几只小鸡小鸭,欢快的跑来跑去,爸爸妈妈依偎在窗口,可是他们的样子并不开心,满眼是企盼和忧愁,他们为什么不快乐?
   “他们在想念你,没有你的陪伴,他们很寂寞,这种阴阳别离很难熬啊。”那个声音轻轻缓缓的说,就像一首催眠曲。
   她说得我心中一阵阵激动,恨不得能够马上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我顿了顿脚,一吸气,刚要准备往下跳,几声猛烈的狗叫凭空响起,如同晴天霹雳。
   我打了个冷颤清醒过来,原本美好的景象顿时消失,仍旧是混沌不明的一片,而脚下隐约就是断崖,只要稍微一移动,我就会跌入深渊,粉身碎骨。
   脚下一软,我跌坐在地上,一边小心翼翼的退后,一边压抑的喘气。一个金色的身体窜到我的面前,大舌头舔了舔我的脸,我完全清醒,怕得发抖,紧紧抱着哨子,惊恐使得我五脏六腑都痉挛起来,我控制不住的干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声音在我头顶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你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声音渐渐远去,那透出来的怨恨却仍旧徘徊在我心间,久久不肯散去。
   
   
   我趴在地上象一堆烂泥,眼泪和剧烈的呕吐已经掏空了我所有精力。喘息一阵,我翻了个身,躺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无神的看着就要大亮的天,金色的阳光撒在冰冷的身体上,我方才回到了人间,刚才那个声音是谁?谁要至我于死地?我不知道,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这伤心恐怖夜已经过去了,可是我应该怎么办?一想到这里,原本麻木的心又开始抽痛起来,我该怎么办?眼睛火辣辣的痛,眼泪已经流干,虽然泪意盎然,却已经流不出半滴泪水。
   哨子善解人意的趴在我的身边,温柔的大眼睛心疼的看着我,我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哨子厚厚的爪子,哨子呜呜的低叫着,低下头舔了舔我的手背。
   哨子,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现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是真心对我了,心又绞痛起来,刚才如果真的跳了下去,是不是就不会痛了。
   怎么办,现在?我没有一点主意,咬着嘴唇拼命撑着坐起来,头痛欲裂,喉咙以上都象火烧,每一寸皮肤都痛,每一节骨头都在嘎嘎作响。
   “好痛……”我忍不住呻吟一声,脑海里一堆乱麻,思绪处于休克状态,好半天,神智才恢复了一点,我摸了摸哨子的头,说:“快去,叫凌医生来。”
   哨子闻言,立刻站了起来,舔了舔我的额头,仿佛嘱咐我照顾好自己,我点点头,他身子一纵,撒开四爪,飞快的消失在树丛中。 
   哨子认识凌大哥么?我喘一口气,可是也别无他法了。
   原以为要等很久,可是哨子去了不到一个小时,他的叫声突然意外的在树林里响起,怎么这么快?
   跟着哨子过来的居然是薛未白,我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差点窒息,心里慌张极了,赶紧站起来,脚心的痛楚让我呻吟一身,我又蹲下了身子。
   “你怎么样?”薛未白跑上前来,要来扶我。
   一看到他,所有的委屈恼怒和怨恨全都冲上心头,已经干涸的眼眶又蓄满泪水,我一边摔开他的手,一边狼狈的往后退。
   “不要碰我!”我冲着他哭喊,“不要碰我!”
   薛未白举起双手,对我点点头,说:“好的好的,我不碰你。”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急切,“不要再退了,后面是悬崖!”
   我停止了动作,小心的回头看看,是的,我的身体和悬崖只剩下不到一米,头突然一晕,我差点瘫在地上。
   他又想上前拉我,我惊跳的又后退了一小步,吓得他赶紧倒退几步,他面上的心痛是真是假?我分辨不出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又梦游了?”
   “住嘴!”我对着他歇斯底里的喊,“你这个伪君子,骗子……我不想看到你!”
   他反倒是一脸诧异,一脸难过:“小薰,你疯了么?怎么这样?”
   我不停的流泪,却在大笑:“是的……哈哈……我是疯了……我彻底疯了……”
   这时,凌志云跑了上来,我的眼泪更加汹涌,我伸着手大喊:“凌大哥,救我!”
   凌志云显然也是被眼前的情形弄傻了,他不知所措的望着我和薛未白,呐呐的问:“发生什么事了?丫头,你……你怎么会说话了?”
   “救我……”我什么也不会说,只是不停的喊救命,这个时候,他却要关心这类问题!
   薛未白面若死灰,垂下双手,退到凌志云的后面,伤痛的看着我,我奋力站了起来,扑进凌志云的怀里,放声大哭。
  


凌志云搂着我,仍旧是一头雾水,他语无伦次的安慰我:“不哭……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怎么又到这里了?……不哭啊……丫头……”
   我用力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想我是真的要发疯了。
   薛未白沙哑的说:“小薰……你终究还是要弃我而去。”
   我在凌志云的怀里剧烈颤抖,寒冷已经侵入骨髓,我抱紧双臂,望着模糊不清的他,哆嗦着问:“你是不是……早就……早就知道……我……我进去过……那间房?”
   薛未白愣了愣,点头说:“是的,你忘记关门了。”
   所以,他干脆撒一个大谎把我骗住,我仍记得当时他说得多么动听,多么动情,心更加冷,泪却似冻住,不再流出。
   我点头,冷声问:“那么……薛陈九梅……是谁?另外那两个女人是谁?她们……不是你的妹妹……而是你的妻子……是不是?”
   薛未白浑身一震,抬起惨白的脸,指着我,他的声音颤抖的更加厉害:“原来……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你……你们调查我?”
   我冷笑起来,胃里有个钻在不停的折磨我,我痛的险些跌倒,冷笑声听起来那么刺耳,那么凄厉:“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也有梦游症,这一切都是你告诉我的,你拆穿了自己的谎言……哈哈哈……太可笑了……哈哈……”
   说完这些,我已经虚弱不堪,软软的倒在凌志云的怀里,不停的抽搐。凌志云抱紧我,帮我擦去额头的冷汗,面色铁青。
   薛未白似乎摇摇欲坠,张着嘴,大口喘息,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我闭上眼睛,不想看他,轻轻的对凌志云说:“走……带我离开。”
   坐在车里,我仿佛被冰冻,什么思想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抱着哨子,愣愣的望着窗外,凌志云也一言不发,专心开车。
  车停在日落之乡,凌志云说:“我去取出诊箱,要帮你拿什么?”
   “我给你的一切,你都可以带走,不用还给我,以后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我们以后还可以作朋友一样,是不是?”薛未白的这句话尤在耳边,心里一阵揪痛,我颓然的摇头,摇落一串串眼泪。
   凌志云叹息一声,说:“我很快回来。”
   他出去了,我又把自己冰封起来,什么都不想看也都不想思考。
   怀里的哨子突然骚动,我缓缓的抬起头,薛未白站在窗外,我按下关窗键,车窗上升到一半,却被薛未白拦住了。
   “别走,小薰。”
   我没有理会他。
   “我无心欺骗你,你听我解释。”薛未白趴在窗口,急急的说。
   我仍旧低着头,淡淡的说:“不用了,你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我不会分,也不想分。”
   “小薰……”他哽咽,说不下去了。
   我始终没有抬头,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真的害怕,看了之后,我会心软,会原谅他做的一切,会跳下车扑进他的怀里。
   他看得见我低垂的头,却看不见我紧捏的双手,还有手里的冷汗。
   凌志云进来了,他看着我,我说:“开车。”
   车开动了,却又停了下来,薛未白站在车前,伸展双臂,挡住了去路,象一尊雕像,他没有任何表情,脸上却挂着泪滴。
   “不要走,你不可以离开日落之乡。”
   山路很窄,无法绕过,凌志云侧脸望着我,说:“他或许有苦衷……”
   我颤抖着说:“开车!”
   凌志云叹息,说:“好吧。”
   开足了马力,车直直的向薛未白开了过去,速度很快,在撞到前一秒,他闪开了。我松一口气,倒后镜里,薛未白在后面不停奔跑,他的呼唤我隐约可见,却终于不再听见。
   虚脱了一般,我倒在座位上,摇下车窗,对着呼呼大风,放肆大哭。
  

 “誓言幻作烟云字 费尽千般心思
  情象火灼般热 怎烧一生一世 延续不容易
  负情是你的名字 错付千般相思
  情象水向东逝去 痴心枉倾注
  愿那天未曾相遇
  只盼相依 那管见尽遗憾世事
  渐老芳华 爱火未灭人面变异
  祈求在那天重遇 诉尽千般相思
  祈望不再辜负我 痴心的关注 人被爱留住
  祈望不再辜负我 痴心的关注 问哪天会重遇”
  是谁,是谁在我耳边反复吟唱着《胭脂扣》,伤感的歌词声声入耳,字字入心,我百般煎熬,痛楚难忍。
   我抱着头,痛苦的喊:“凌大哥……关掉音响……关掉……我不要听。”
  歌声停止了,一个女人说:“你这么难受啊?……那我就不唱了。”
  谢谢,我迷迷糊糊的说。
  那个声音不放过我:“你不觉得这首歌很好听?凄婉动人,如泣如诉……”
  我转了个身,想要摆脱。
  “是不是很好的唱出了你的感受?”
  是谁这么烦人?我艰难的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紫色,一张模糊的笑脸贴的很近。
  紫色?胸口一震,我彻底清醒过来。没错,飘在我身边的就是她,紫苏,她静静的飘在我的床头,静静的看着我,眼角还有些许笑意。
  很意外,我这次并不害怕,仿佛一个故人来临,我对她微微一笑。
  她坐了下来看着我,目光水一般清澈温柔,她善良柔美的样子不似幽灵,反而像一个仙女。
  为什么这么看我?
  “我要跟你道歉。”
  道歉?
  “是的,我吓唬了你这么多次,给你带来太多困扰,我应该道歉的。”
  我无力的摇摇头,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都不记得了,别提了。”
  “你可以原谅我,为什么不可以原谅薛未白?”
  不要再提那个人了,我剧烈咳嗽起来,五脏六腑都颤抖起来,眼泪不住滴落。
  紫苏轻拍着我的胸口,叹息一声:“何必计较这么多?”
  薛未白已经让我失望也让我害怕,或许是我对人对感情都太苛刻,可是我又无法说服自己。
  我说:“我跟他分开了,你不是应该高兴么?”
  紫苏低下头,如果她还是人,这个时候应该会脸红吧,她尴尬一笑,说:“曾经我是自私的想把你赶走,后来,我发现他是真心对你,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幸福,他已经痛苦了这么多年,我也想他快乐。”
  我的心又收紧了,泪意让我无法开口,我只能沉默。
  紫苏突然抬起头,很认真的说:“其实,我要赶走你,也是为你好……”
  “怎么?”
  “你知道他的三个妻子,还有我是怎么死的么?”
  紫苏不是被她丈夫杀死的么?难道薛未白又骗我?胸口开始起伏,我摇摇头,看着她。
  “是薛未白……”突然,紫苏面色紧张起来,一拧身,不见了。
  这时门开了,美楠走了进来。
  我四下打量了一下,一片白色,还有浓浓的消毒水气味,我怎么会躺在医院里?
  美楠坐在我身边,看着我,说:“原来你已经醒来了。”
  我还没有从紫苏给我的震撼中回过神,她说的是真的么?是薛未白杀死了她们四个……还有小辉,他是骗子,是个杀人凶手,多么可怕,他是不是也曾经想过杀我……心沉入深渊,被恶浪抛来颠去,我呆呆的盯着房顶,耳朵嗡嗡响个不停。
  美楠的脸,一张僵硬的脸渐渐的俯了下来,这不是美楠,虽然是美楠的脸,可是这张脸仿佛是一张面具,那么僵硬,那么死气沉沉。
  我刚想防备,美楠的手已经狠狠的掐了下来,掐在我的脖子上,她的力气向来就大,现在更是大到我无法挣扎,卡在我的脖子上根本不是手,而是两个大钳子,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紧,我就要窒息了,胸口就要爆炸,无论如何努力,就是不能透出一丝气息,更无法呼救,双手无意识的挥动,四处乱抓,突然,我感觉抓住了一张什么,用力一扯,哗的一声轻响,美楠的脸被我生生撕下,正对着我的……是那张狰狞的、扭曲的空白脸……
  意识已经模糊,我想我要死了,没什么值得留恋,那就死吧。耳边是她得意嚣张的大笑:“我说过……没有谁逃得过……没有谁逃得过……”
  脚心痒痒的感觉又让我恢复了呼吸和神智,渐渐的,各式各样的声音清晰起来,窗外有鸟叫,过道是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屋里有人在小声的说话,还有哨子喉咙的咕噜声。
  原来我没有死,我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跳得我快透不过来,我睁开眼睛大咳起来。
  “醒来了……醒来了……”是谁在欢呼?怎么听着像是美楠。
  “你叫什么名字?”有人问我。
  “柳……初薰……”我艰难的说,喉咙又肿又痛,天,我的声音怎么这么难听,简直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看看……这个是几根手指。”
  我不耐烦的看着在我面前晃动的手指,强忍着疼痛,说:“三。” 我的头……痛的好像裂开了,接着左胳膊上传来剧烈的痛楚,冷汗刷的冒了出来。 
  “好了,病人清醒了,各位让开,李护士,推柳小姐去检查室作全身检查。”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好累,床晃动起来,我又陷入昏睡。
  
  
  再次清醒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窗外是阴沉的天,左胳膊和额头仍旧是痛,火辣辣的,是那种撕裂般的痛,额头和胳膊上缠绕着绷带,受伤了?我怎么会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这时,一个护士小姐进来了,她对我微微一笑,说:“你醒来了?”
  我想我算是醒来吧。
  “该换药了。”她走到我面前,抬起我的胳膊,轻轻的解开绷带,虽然她的动作很轻,可是仍旧痛的要命,我紧咬牙根,默默忍受。
  她动作还算熟练,不一会儿,我就看到自己的胳膊,一大片的血肉模糊,肿胀得象一块烂海绵,我看不下去了,只好扭过脖子,盯着窗外的树叶。
  好不容易结束了,我把身体踏踏实实的靠在床上,长长的吐一口气。
  “你很坚强。”护士小姐对我笑了笑。
  我擦了擦汗,勉强一笑,问:“我这是怎么了?”
  “车祸。”
  “车祸?”我蒙了,怎么可能有车祸?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走了,车祸?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么凌大哥呢?凌大哥怎么样?哨子有没有事?
  我恨不得马上找个人问清楚。正在这个时候,门推开了,美楠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哨子。
  哨子没事,还好,我松一口气,对了,我记得刚才就是哨子舔我的脚心,才把我唤醒了,何时他已经成了我的守护神。
  “醒了。”
  我点头。
  美楠一边削苹果,一边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
  她嘿嘿一笑,说:“问呀,你肯定有很多问题要人解答。”
  我转过头,不想问她。我摸了摸哨子,他开心的趴在床上看我。
  她不屑的笑了笑:“不跟病人计较。”这次她难得的干脆,并没有象往常一样折腾我,“你和凌大哥下山的时候,车撞到了石壁上,幸好是往左撞,如果往右,你们两人一狗一起掉进山谷,估计连渣都没有了。”
  那凌大哥怎么样了?我急切的想知道这个问题。
  “幸亏薛未白一直开车跟着你们,才能及时把你们送到医院。不然啊……哈哈哈……”我恼恨她这种轻浮的口吻,用这种口吻诉说一个凶险的车祸,令我怒火四溅。
  我压抑住怒气,问:“凌大哥呢?”
  她咬了一口苹果,慢慢的嚼着,一边点头说:“嗯,这个苹果好吃,又甜又多水。”
  “凌大哥呢?”我沉声又问了一遍。
  美楠吞下苹果,轻轻巧巧的说:“死了。”
  胸口仿佛被大锤敲击,血气猛地翻涌,眼前突然一黑,我大声呻吟起来,鼻子又酸又痛,就要滴下眼

 
胸口仿佛被大锤敲击,血气猛地翻涌,眼前突然一黑,我大声呻吟起来,鼻子又酸又痛,就要滴下眼泪,却听到美楠放肆的笑声突然爆发。
  我猛然醒悟,胸中的怒火暴涨,我恨恨的说:“你真是卑鄙歹毒啊!”
  “我就要这么说,你能怎么样?”美楠眉毛一横,眼睛一瞪,一巴掌拍在我的伤处,痛的我大叫一声,冷汗又出来了。
  哨子跳上前,弓着背,对着美楠低吼不已。
  “死狗!迟早有一天我要你死的好看!”美楠瞪着哨子,咬牙切齿的说着,听得我心里一闷。
  哨子不示弱大叫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胖胖的护士走了进来,不悦的说:“让你们带狗进来已经是给薛先生面子了,你们不要太过分!”
  难怪哨子可以进来,原来有薛先生的面子,那么我住这个头等病房,也是薛先生的面子了。
  我冷笑,却也无奈,现实就是这么无奈,我也没什么好挣扎的。
  我叫了护士,说:“对不起,我会管好我的狗的。”
  那护士面色才缓和下来,说:“你们这样会影响别人的。”
  我说:“不会再发生了……护士小姐,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问:“请问,跟我一起入院的凌志云先生怎么样了?”
  “凌医生吗?”那护士一愣,扭头看了看,说,“他入院?……他不正走过来么?”
  


 走过来?我又惊又喜,探着脖子往门口看去,可是那个护士小姐又高又胖,打手一般矗立在门口,我怎么努力也无法穿透这堵肉墙。
  正焦急时,凌大哥的头出现在护士的身后,他将门大力推开,走了进来。
  “凌大哥……”我的嗓子发硬。
  凌志云急急的走到我跟前,让我躺下:“你醒了……你终于醒来了。”
  我上下打量他,还好,他没有受伤,凌大哥说得很快,也说得很急:“我原本应该留在你身边的,但是今早有急事要办,所以离开了。”
  我点点头,但是心中仍旧有些委屈,什么事情如此重大?可以让你在我受伤昏迷的时候离开?
  凌志云到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小声的说:“这个薛未白原来真的有些不妥。”
  美楠眼睛发亮,探过头来问:“有什么发现?”
  凌志云站了起来,将门关好,回过头的时候面色凝重,他双手抱胸,拧着眉头,说:“薛未白他二十四岁、二十八岁和三十三岁的时候,有过三次婚姻,但是,每次婚姻都不超过三个月。”
  “为什么?”美楠问。
  “因为不到三个月,他的妻子都死了。”
  “啊?”美楠瞪大了眼睛,“这么奇怪?”
  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中,可仍禁不住喉咙发干发紧:“都是……怎么死的?”
  “全部死于非命,一个是过马路的时候被卡车撞死,一个是出急诊的时候,救护车出了车祸,一车四人全部罹难……”
  我呼吸困难:“还有一个是不是登山的时候摔下了山崖?”
  凌志云惊讶的问:“原来你知道?”
  我大声咳嗽起来,梦境……这就是最近我所梦见的情形,全部回想起来,那些梦原来并非偶然。
  为什么会梦见这些?那些死去的人想向我暗示什么?还有那个不断出现的空白脸,是谁?太多的疑问和凌乱的往事齐齐涌上心头,我心乱如麻。
  我无法回答,而凌大哥似乎已经习惯我的沉默,他继续说:“回想起来,那次他不同意送你入院,而且非常固执的坚持,原来是有前车之鉴……他真是古怪的很啊。”
  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幸福了,没想到只是更加不幸,我冷笑,幸运之神何曾眷顾过我?
  凌大哥又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说:“这几件案件都曾经立案调查过,但是最后都定为意外,更奇怪的是,这三单案子居然都没有上过新闻报纸,薛未白利用自己的权势将事件的影响降至最低,十年过去后,人们都淡忘了这些事情,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甚是奇怪。
  凌志云扔掉纸杯,说:“我的一个好朋友在市公安局档案室工作,请他帮忙才查到的,今早我就是接了他的电话匆忙离开。”
  原来如此,我无语,凌大哥是不会骗我的。
  凌志云来回走动着,忽然,他仿佛自言自语的说:“我还打听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美楠的好奇心真是强大。
  “薛未白的母亲早逝,他的父亲在二十二年前,也就是薛未白二十岁的时候娶了一个很年轻的继室,比薛未白只大了三岁,叫做裘月纹,是当年的一个不算红的小歌星……只是不到三年,小歌星突然失踪,薛未白的父亲自杀身亡,当年的时候也引起不少猜测,可是至今仍无人知道真相如何。”
  难道这些也是薛未白所为?他背负了多少人命?我不敢想,这个薛未白跟我所认识的还是一个人么?我认识的薛未白或许只是一层光鲜的外壳,外壳之下就是腐烂不堪的烂肉垃圾,我闭紧了眼睛,努力不要去思考。
  美楠嘿嘿一笑,说:“说不定薛未白跟小歌星有不可告人的奸情,合谋杀了他自己的父亲,然后,薛未白再杀了这个小歌星。”
  我背脊发凉,心中不悦,我为什么不悦,难道我仍旧对薛未白抱有希望?
  凌志云沉吟着:“还真说不定,曾经有个流言,薛未白是被他父亲赶出日落之乡的。”
  我皱起了眉头,胸口闷闷的痛。
  突然,美楠大呼一声:“不对啊!”
  “怎么不对?”凌志云问。
  “你们想想……”美楠说:“难道这些死者和失踪者的家属难道都不追究了么?”
  凌志云突然苦笑:“都是孤儿,她们都是孤儿……”
  我不寒而栗,原来从一开始,我就身处一个无形的阴谋,一开始就危机重重,那么现在我是不是已经逃开了,已经安全了?
  我猛地一震,说:“凌大哥,这家医院是不是薛未白开的? 
  凌志云摇头,“不是,但是他是海清医院的股东之一。”
  “我要出院!”我突然大叫起来,“我要脱离他的势力范围,我要逃得远远的。”我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下床。
  凌志云按住我,沉声劝道:“你才刚醒来,伤势没有恢复,不能贸然出院。”
  头部一阵剧痛袭来,我忍不住恶心想吐,干呕几下,眼泪刷刷涌出,我无力的靠在凌大哥的肩膀上,心灰意懒。
  凌志云搂着我,一下一下抚摸着我的背,一边轻声安慰:“你轻微脑震荡,这是正常反应……”
  我现在才看清楚,一直以来,我都把凌志云当成是哥哥,那不是爱,而是亲情,所以我才可以原谅他的背弃,原来爱情远比亲情友情苛刻狭隘。
  门突然开了,薛未白走了进来,他面有怒色,瞪着眼睛望着我和凌志云,我仿佛白天见了鬼,不自觉的脱离凌志云的怀抱,往里缩了缩。
  美楠幸灾乐祸笑得好不开心。
  薛未白冷笑一声,说:“既有今日,当初何必惺惺作态。”
  我不想理会他的冷笑,看着他我说不出话,一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尽管有太多恐惧和伤痛,可是我却是那么快乐,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不堪的真相?我是真的不想知道。
  “我们离婚吧。”这句话仿佛在我心中酝酿很久,此刻冲口而出,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薛未白面色一变,几个大步跨上前来,却被凌志云挡住。
  “让开。”薛未白的声音是隐忍的。
  “你想干什么?”凌志云丝毫不为所动。
  “我和自己的妻子说话还要问过你吗,凌医生?”
  凌志云愣了愣,并不知如何回答,薛未白一笑,轻而易举的绕开他走到我的面前。
  我胸口一紧,他总是能让我呼吸困难,他说:“我们单独谈谈。”
  我猛地跳到地上,跑到凌志云的背后,小心的说:“我不想听。”
  薛未白眉头紧皱:“你怕我?……小薰,你为什么要怕我?”
  哨子走到薛未白面前,亲昵的蹭着他的裤脚,他弯下身子拍了拍哨子,哨子舔了舔他的手心,我想走过去,可我仍躲着,不自觉的颤抖:“我不是怕你,我……我只是不想见到你!”
  凌志云回手护住我,冷冷的说:“您看,您夫人并不想和您交谈。”
  薛未白抬起头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有太多东西,我鼻子一酸,缩回了凌志云的背后,我不敢去读,也读不懂。
  寂静,整个房间里只有呼吸声,我紧紧的抓住凌志云的衣服,支撑自己,只听到他长叹一声,说:“小薰,我绝对没有想过伤害你……我也不会离婚的。”
  薛未白说完就大步离开了,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我,可是我的神经却绷得紧紧的,直到门被带上,我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垮掉。
  躺在床上,我说不出一句话,就连眼泪都没有,只是怔怔的望着窗外,我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跟他走,就算真的死在他手里,也好过此时心里的煎熬。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我勉强吃了晚餐,就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昏昏沉沉睡了几天,浑浑噩噩昏天黑地的几天,到底是几天?我不知道,淡漠了时间观念,或许能淡漠思想和感受。
  可是凌志云不愿放任我,三番五次的催促我起身,开始我借口身体不适,几天过后,这个借口已经不能再用,我索性闭口不答。
  “快去洗洗,你都发臭了!”“臭”字是我的死穴,平时不能碰,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我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一声叹息,他说:“丫头,起来吧,我帮你办理了出院手续。”
  我回过头看着他。
  他继续说:“昨晚我已经收拾好客房,你住我家。”
  我坐了起来,接过美楠递来的衣服进了洗手间,全身彻底清洗过后,果然舒服很多,轻松很多,低头看了看裙子,却是这么的面熟。
  “薛未白叫人送来了你所有的东西。”美楠的话里有话,我也不想分辨。
  在出院表上签了字,我低着头跟着凌志云,他说:“我住的是医院分的公寓,不过是两房一厅,……美楠,你过来陪陪你表姐吧。”
  美楠笑了:“好啊……省得你们孤男寡女招人猜疑。”
  我又回到从前的沉默,不说话的时候心也安静很多。
  跟着凌志云穿过医院的工作区,走到了最后面的住宿区,仿佛换了世界,这里绿树成阴,鸟鸣啾啾,还有一条长长的樱花道,粉红的樱花开的灿烂,遮住了天也遮住了灼人的阳光,走在下面很惬意,懒洋洋的很平静。
  我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有了笑容。
  凌志云住在六楼,虽然只是一室两厅,但是很宽敞,又明亮,丝毫不觉局促。
  美楠四周看了看,欢快的说:“哇!你这里的家具家电都全了……还有电脑,可以上网,的确不错!”
  哨子找了一块地方,趴了下来,睡他刚才没有睡完的觉。
  凌志云推开一间房门,说:“你们睡这里。”
  一张大床,床单是青草的颜色,很清新,有台灯,有个书柜,摆满了厚厚薄薄的书籍,这让我想起日落之乡的大书房,不知道薛未白过得好不好。
  努力忽略心中的疼痛,我自嘲的笑笑,何必牵挂这许多?凌志云拉开草绿的窗帘,说:“这里还有绿色。”
  一颗苍天大树,应该是榕树吧,把枝叶伸展到了窗前,微风吹过,玻璃沙沙响,到也可爱。
  美楠已经打开了电脑,开始上网,当下年轻人都喜欢上网,而我却没有丝毫兴趣,我的心仿佛只开了一小扇窗户,与外界的事物和人能接触的地方太少太少。
  凌志云指了指楼顶,说:“晚上可以到顶楼坐坐,有两个凉亭,有月光的时候,带上水果啤酒,很好打发时间。”
  我笑了笑,坐在床上,床单散发出淡淡的很干净的香气,触摸起来很新,一定是他昨晚特地去买的,他还记得我喜欢这种颜色,感谢他的细心。
  他的大手覆在我的额头:“你的温度正常了,头还痛么?”
  我微笑摇头。
  凌志云坐在我身边问:“胳膊呢?”
  伤口很痒,应该快好了,我轻轻摸了摸绷带,说:“快好了,谢谢。”
  “丫头……”他拉着我的手,很认真的看着我,沉重呼吸几下,他想说什么?
  我突然有些紧张,赶紧抽回手,站了起来,拎着行李箱,把衣服一件件取了出来,放进衣柜里,凌志云也站了起来,拍拍裤子,有些拘谨的说:“那你收拾吧,我去帮你们买晚餐。”
  我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嘻嘻……”一声笑,美楠不知何时走到门口,我回头一看,她正靠在门口,大口吃着梨,她看着凌志云走出去,笑得很暧昧。
  “凌大哥,我不要吃医院食堂的东西。”
  “我记得你们爱吃什么。”接着是门响。
  我不理她,继续收拾。
  “诶!”她踢了踢我,说:“看来,凌大哥对你余情未了。”
  我不说话。
  美楠重重的坐在床上,梨子汁也滴在床罩上,我皱了皱眉头,她说:“他肯定告诉了你,他当年离开并不是因为我。”
  我不置可否。
  “哈哈!”美楠大笑两声,“是,事实如此,我没必要再隐瞒。”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整天不说话,你闷不闷?小心口臭……” 
  我拿起换下的衣服,走到洗手间,放进洗衣机,美楠跟着我,她说:“告诉你,薛未白给了我三万。”


  我停止了片刻,继续倒洗衣粉。
  美楠自顾自的说得很起劲:“这是一小半,等做完他交代的事情之后,给我另外一部分。”
  “你知道他要我作什么吗?”
  我嫌她罗嗦,冷冷的回了一句:“杀我。”
  她夸张的瞪大眼睛,用力拍手:“聪明啊!聪明!”
  她的声音格外刺耳,在这烦闷的夏日,我心里厌烦到了极点,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坐在地上,摸着哨子,哨子在我手里舒服的打着呼噜。
  她不识趣的坐在我旁边,说:“其实凌大哥不错,对你够长情,而且是外科医生,有前途……”
  我猛地站了起来,把哨子吓了一跳,警惕的四处打量,喉咙里低吼着,我打开了门,走了出去,原本想下楼,却一转念,上了天台。
  没想到天台上不单有凉亭,还种满了花草,搭了一个葡萄架,坐在葡萄架下的长椅,有阵阵风吹过,虽然仍旧带着热气,但是并不闷热,比起在房里被美楠骚扰好了百倍。
  靠在栏杆上,可以看到整个海清医院的景观,不像医院,倒似公园,视眼开阔,心情也惬意了不少,多谢美楠没有继续追上来。
  楼下,有个人的徘徊身影很像薛未白,只是被树叶挡住了脸庞,我忍不住尽量低下头去,想看仔细,忽然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在这时,哨子的叫声在我身后狂躁的响起,仿佛在警告,我猛地想起从山腰坠落的梦,下意识的抓住了栏杆,飞快的回过身,美楠站在我的身后,她没想到我会突然回头,一个推的姿势定格在空中,脸上的凶恶表情尚未褪去。
  “你干什么?”我背脊一麻,赶紧转过身来,退到一个安全位置。
  美楠眨了眨眼睛,放下胳膊,有些僵硬的笑了笑:“没有,我只是怕你掉下去,想拉你啊……好心当驴肝肺!”
  哨子蹦了过来,我弯下腰摸了摸他,他的皮肤和毛都是绷紧的,眼神凛然的盯着美楠,余光里,美楠的眼神也是杀气腾腾。
  刚才她到底想要作甚么,我心里没有答案,我说服自己不要深究下去,美楠虽然不好,但是,她也不至于坏到要谋杀我,可是无论如何,我总是难以挥去心中的愤恨。
  下楼之前,我忍不住又看了看楼下,那个身影已经不在了。
  


天黑的很快,凌志云回来的时候,医院已经三三两两亮起了灯,摆好饭菜,美楠问:“没有饮料么?”
  凌志云说:“哎呀,忘了买了,冰箱里只有啤酒。”
  我刚想说算了,美楠不高兴的说:“我不想喝啤酒,我要可乐。”
  凌志云说:“OK,我去买,很快。”
  我也站了起来,说:“我也去。”
  虽然跟凌志云走在一起有些尴尬,但是我还是愿意跟随,我们从下楼到出了医院,都沉默着,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我们都是内向的人。
  买了饮料,我们往回走,凌志云突然站住了:“我忘记买烟了,你在路灯下等等我。”
  我点头,这条路处于医院后门,相对比较偏,天刚黑,就很少有人出来走动,凌志云走开后,我发现自己是这条街唯一的一个活物,整条路只有两盏路灯,灯光昏暗,就算站在路灯下,心都是阴阴冷冷的。
  好在有三三两两的汽车从拐角处转过来,驶过身边,夜风掀起我的裙角,撩过我的肌肤。
  凌大哥应该会很快回来的,我安慰自己,可是时间仿佛变慢了,我不耐烦的回身张望,不见人过来,正要收回目光,却看到阴影里有一个一个高大的人影,这么的熟悉,我定睛一看,居然是薛未白!他冷冷的看着我,黑暗里吐着烟雾,烟雾散去,有一张空白的脸!
  “薛未白!”我颤声说着,双手不自觉的将塑料袋抓紧。
  他向前走了一步,向我伸出手:“跟我走。”
  我剧烈一震,第一个反应就是撒开腿奔跑起来,身后有脚步传来,他在追我……我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每次张望都是飞快的,根本看不清楚,只能让我心跳的更加急促。
  一个阴恻恻的笑声在我耳后响起:“你以为你逃得了?……谁也逃不了……谁也逃不了……”
  “凌大哥……”我开始放开喉咙尖叫起来,在这条漆黑的小路里,我惊恐万状……
  为什么每家店门都是紧锁,这么早就打烊了?为什么没有人可以来帮我?
  夜色也变得凄迷起来,眼睛被冷汗和泪水蜇得生痛,我不敢眨眼,我只是狂跑,狂喊……人们只是把门紧锁,就连窗都关上了。
  脚步和粗重的呼吸越来越近,而那个空白的脸仿佛就紧紧贴在我的后脑勺,我就要发狂了,我的声音已经完全失控,突然,我看到对面有一道灯光,有人打开了门,对着我用力招手。
  “快……快过来!”
  有人愿意帮我了,我正要冲过去,突然想起那个梦境,梦里的人就是这个时候被车撞死的,新的冷汗又冒了出来,我停住了脚步,一辆卡车冲出迷雾,呼啸而过,我吞了吞口水,车一开过,我就跳下马路,谢天谢地,那个好心人还没有关门,他焦急的躲着脚,一只手已经放在门上面了,急不容缓,我用尽所有力气冲了过去,差点煞不住脚,撞进那人的怀里。
  “对不起……”我喘过起来,就要往屋里钻去,却被他拉住了,我诧异的回头看去,不由得毛骨悚然,拉住我的不是别人,却是薛未白,他笑得好得意,好狰狞,他的五官在笑声中纷纷脱落,只剩一张空白的脸,我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然不能反应了。
  

 直到那片空白越来越逼近,我才本能般的尖叫一声,绷到极点的神经差点断裂,拼命挣扎起来,闭着眼睛挥舞双手去还击。
  突然,双手却又被捉住,我的整个身躯都被摇晃起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了我的神智:“丫头……丫头……你疯了么?我是凌大哥!我是凌大哥……”
  迷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紧紧抓着我的人变成了凌志云,他正焦急且恼怒的看着我。
  我仿佛刚从冰窟窿里捞上来,浑身剧烈颤抖,凌志云都快抓不住我了,他干脆把我抱进怀里,我几乎处于白痴状态,口中发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声音,牙齿不停的发出格格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要命的要冲去马路,如果不是我拼命拉住你,你就被车撞死了!”他的声音也在发抖,“我想起来都后怕,你看到什么了?”
  我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眼前再现刚才恐怖一幕,我讷讷的说着:“薛……薛……”
  凌志云咬紧牙:“他刚才来过?”
  刚才的路灯已经成为一个远远的一个黄点,我站在黑暗里,从头发到脚趾都是麻木的,凌志云的脸只剩轮廓,我不敢再多看,我害怕他的五官也会突然脱落。
  凌志云的声音很焦急:“他是不是来过?他对你作了什么?”
  我又是一个寒战,手里紧紧抓住的是一个空的塑料袋,纠结着零散的绷带和鲜血,买来的东西散了一地,零零落落,我刚才的的确确的是从那个路灯处跑过来,刚才是怎么了?我好乱,从日落之乡逃了出来,却仍旧无法摆脱这些幻象,我要好好想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凌志云得不到我的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弯着腰把地上的东西一一拾起来,放进我手里的袋子里,搂紧我,仿佛夹着一个木偶,一言不发的往回走去。
  到了公寓,凌大哥掏出钥匙开大门,冷不丁的,我看到脚下有一个长长的影子,不由得惊跳起来,猛地回过头去,却不过是一个垃圾桶,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我想我已经开始变得草木皆兵,神智不清了。
  菜已经所剩无几,美楠一边看电视,一边津津有味的啃着鸡骨头,她头也不抬的说:“刚才薛未白来过……”
  “啊?”凌志云惊讶的问,“他怎么会知道我……哦,他有什么办不到的。”
  我无力的倒在沙发上,问:“他来作什么?”
  美楠扔掉骨头,又挑了一块鸡肉放到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他把哨子带走了。”
  “什么!”我猛地跳了起来,难怪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想冲出起,美楠懒洋洋的说:“别追了,人家开车呢。”
  我跌坐在地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剩下喘气的份了,失了魂一般不知所措。
  凌志云一边帮我包扎伤口,一边问:“他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阻止?”
  “我看哨子也喜欢他,我为什么要阻止?”
  哨子没有在身边,我的心里非常失落,空荡荡的,就像丢了自己的孩子一般,我费力的说:“美楠,你不是有薛未白的手机号码么?”
  美楠耸耸肩膀:“那个手机太难看了,我没有带过来。”
  失望的呻吟一声,我靠在墙上,再也不想动了。
  
  
  躺在床上,美楠在我身边发出轻微的鼾声,我瞪着眼睛,无法入睡,胃里空空的难受,很饿,饥饿让我的思维很活跃,可是脑海里只有一个问题,这些日子,在我身边发生的诡异事件,我所看到的鬼怪,到底是真实发生过,又或者只是我的幻觉,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成为关键,解开这个迷题,整个事件就会明朗很多了。
  我将这一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一回顾,每次想到薛未白,心就会乱,刚刚理清楚的思路也变得凌乱不堪,越想越热,出了一身汗,空调都不管用,我干脆起身,走到洗手间打算洗个澡冷静一下。
  打着赤脚比较凉快一些,取毛巾的时候,脚下踩到一些异物,一团软软的,柔韧的东西,好像头发,于是忍不住打开灯,居然是一团金毛,是哨子的毛!好大一把,我弯腰拾了起来,心里好生不安,虽然哨子也经常掉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攥紧这把毛,我心慌的不得了。
  飞快的冲了澡,我套上睡裙,回到睡房却突然发现美楠不见了。正在疑惑,我听到有东西在窗户上以一种奇怪的节奏敲击着,“咚……咚……”每一声都敲在心跳的间隙中,令人窒息,我忍不住拉开了窗户,一个足球大小的东西吊在窗口,吓了我一条,刚才就是这个东西在敲窗么?我侧过身子定睛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跌坐于地。
  哨子的头悬在窗外,眼睛瞪得滚圆的,嘴巴微微张开,脖子下一个碗口大的黑洞,比黑夜更黑,仍有鲜血滴落,心随着血滴下沉下沉,我突然悲从中来,咬住手背哀哀的哭了起来。
  一双脚停在我的面前,美楠蹲了下来,端着一个碗,对我笑了笑。
  我喘息着,透过泪眼望着她。
  她将碗递到我面前,咧大嘴嘿嘿一笑,一边吹气,一边幽幽的说:“你病了很久,这碗汤已经炖了几个小时,很补的。”
  美楠的神情很古怪,泛着一层青色,说话也不象平时又快又脆,我警惕往后缩了缩,擦干眼泪,问:“什么汤?”
  “莲藕狗肉汤啊……”美楠的嘴角仿佛被两根看不见的线牵扯着,笑得好不怪异。
  
不要!这虽然在我意料之中,更在我的意料之外,望着越来越近的汤和美楠的脸,我本能的大叫一声,用力一推,没想到,我的手直接插进了美楠的身体,而她却丝毫没有痛感,仍旧痴痴的笑,内心一惊,我睁开了眼睛,心跳的好急,幸好……幸好只是一个梦,可是,美楠在哪里?床的另一半空着,“啪……啪……”是什么声音?不是我的心跳,它来自窗外。
  手停在窗户上,不停的颤抖,我没有勇气推开。
  “很闷啊?”美楠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站在我身边,我的皮肤紧绷,她手一伸,窗户被推开了,我想闭上眼睛,却没有来得及,窗外只有茂密的树叶,一阵大风吹了进来,树枝在风里不停摇摆,一下又一下的拍击着玻璃,发出“啪啪”声。
  美楠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看了我一眼,说:“你也饿了?去装一碗喝啊?”
  我颤声问:“什么汤?”
  “青红萝卜汤……下午凌大哥买的。”
  只不过是恶梦一场,我太紧张,太担心哨子了,擦去额头的冷汗,我需要好好洗洗,走到洗手间,踩到一团毛发,开灯一看,一摊金毛。
  明天……或许后天……我一定要去找薛未白,躺在床上,我对自己说,生活已经陷入一团混乱,我就要疯了,明天……或许后天……
  
  
  晚上睡得不塌实,白天困得醒不来,或许是梦里,我已经分不清楚,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我身边晃来晃去,耳边却清晰的听到,那首歌……那首令我魂飞魄散的歌:“我想念我爱……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我心痛难捱……情郎啊情郎,你可知我心痛难捱……”
  重复的吟唱好像索命梵音,紧紧的掐住了我的脖子,令我窒息,周遭环境象水渍一样化开,眼前晃动的人影越来越多,有薛未白……美楠……凌大哥……川叔川婶……还有紫苏,每个人的脸都是模糊不清,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暧昧神秘……
  薛未白的脸却越来越清楚,月亮一般浮出了乌云,他的笑容和记忆里一样温暖和善良,我不自觉的微笑起来,心里洋溢着快乐和感动。
  “我很想你,小薰。”他向我伸出了手,“我的心好痛……”
  我向他走出几步,也伸出了手,我们的拥抱只差一步。
  “过来,让我抱抱你。”他向我张开了双臂。
  我的腿颤了颤,就要迈出步子,心里的不安却陡然增加,就像安全带一般勒住我得身体,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皮肉,苦苦的支撑,苦苦的呼唤逐渐飘远的神智,薛未白的脸越来越淡,其他的影像却渐渐明晰,呼吸也顺畅起来,这个时候的我,已经爬上了凳子,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如果没有醒过来,我或许已经一脚踏了出去,从六楼坠落,摔成一摊肉泥。
  经历了太多,心已经麻木到了不可理解的地步,这是梦游么?我不知道,我只是淡淡的跳下木凳,倒在地上,散了架一般,眼泪不期涌出,我已经闻到了死神的味道,却在最后一刻,与死神擦肩而过,我问自己:还能有多少次侥幸?
  门外音乐传来,却是那么熟悉,我没有听错,就是这首歌,我浑身一颤,猛地爬起来,拉开了门,歌声更加清晰……我心痛难捱……心痛难捱……
  我冲了出去,美楠正在上网,她惊讶站了起来:“你……怎么醒来了?”
  音箱里,这首歌已经进入尾声,音乐也渐渐低落下去,我指着电脑,上气不接下气的问:“这……你……你怎么……怎么有这首歌?”
  美楠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说:“刚刚下载的啊……”
  “下载?”我不太了解这些,“你怎么找到这首歌的?”
  她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水,缓缓的说:“我本想找些MP3听的,突然想起凌大哥说起,薛未白的后母叫裘月纹,是一个歌星,心里好奇,就上网查找了一下,没想到还真的找到她的资料,还有她的这首成名曲,所以就下载来听听啊……”
  美楠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这才恢复了常态,用力拍了我一下:“你反应这么激烈作什么……作死啊,你看你的样子,吓了我一跳。”
  “你作了什么亏心事?害怕作甚么?”我暼了她一眼,她面色一僵,眼睛里一道光芒闪过,是我非常陌生的。
  没有这么多心思去探究,我拿起鼠标,点开了任务栏上的另一个网页,页面一切换,我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的脸,这张脸在哪里见过呢?我在记忆里飞快的搜索,是了……是了,就是在日落之乡的三楼,在摆放薛未白父母遗像的那个房间里,还有一张遗像,就是这个女人了,她头发也是这么长,这么浓密,还有,她的笑容,她的眼神……
  心里有种感觉,我已经游走在真相边缘了,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到底是哪一步?我心中万分焦急,感觉越强烈,心就越焦急,我开始在房里不安的走动,美楠停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我。
  她的眼神让我不舒服,我不能集中精神,头也开始痛了,我停了下来,想叫她不要看着我,却突然发现她的眼神……居然跟跟裘月纹的眼神这么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我们两个就这么对视着,我的身体刹那间冰冷,连眼睛都模糊了。
  “你是谁?”我慢慢的向门口挪去。
  “哈哈哈……”这个笑声太熟悉,却绝对不是美楠,“居然被你发现了,可是,你一样逃不过……一样逃不过……”
  这个声音也不是美楠,不是美楠……我歇斯底里的大喊一声,拉开门冲了出去,楼梯口有杂物堵住,我情急之下冲上了天台。
  天台上无处可躲,我慌张的四处打量,甚至没有可以借用的工具,我的腿在不停的哆嗦,心快跳出胸腔,每一跳都好痛苦。
  美楠,不,应该是裘月纹,她不慌不忙的走了上来,在风里对我笑着,这个笑容更加不是美楠可以演绎的,那么妩媚,那么风情万种,这是一个世俗却蛊惑的笑容,看在我的眼里,却那么恐怖,我透不过气来,也挪不开步子。
  “这次还有谁能够救你……”
  “哨子……哨子是不是已经被你杀死了?”我的声音充满泪意。
  裘月纹狠狠的瞪着我:“哼,那只死狗……早就应该杀了它了!如果不是它,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哨子……痛得浑身发抖,可是我咬紧牙关,生生将眼泪逼回了眼眶,却控制不住鼻子的酸痛。
  裘月纹轻轻的述说,轻柔的就像情人的呢喃:“当我用绳子紧紧勒住他的时候,他一边抽搐还在一边流泪……哈哈哈……你说,他是不是很痛……是不是想到了你?”
  心在绞痛,我捂住了耳朵,大声喊:“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裘月纹还在说:“那个时候,我多么高兴,太有快感了……哈哈哈……他一边发抖,我就一边大笑,他终于停止了挣扎,身体也僵硬了……哈哈哈……我的心都要飞……”
  愤怒让我忘记了害怕,我拾起地上的石头狠狠的掷了过去,打断了她的声音,趁她躲闪的时候,我猛地扑了上去,而她刚好踩到另一颗小石子,站立不稳,倒在栏杆上,这个时候,我抓住了她的脚踝,只要用力一抬,她就会直直的坠落下去,可是,我的手用劲几次,却犹豫了,这个身体是美楠的,我虽然恨她,却绝不曾想过要杀她,我又放下了双手。
  她站了起来,非但没有反扑,反而站在那里大笑:“为什么不推?你不是很恨她么?”
  我这时突然清醒,刚才只不过是她另一个阴谋,如果我真的一念之差,将手一抬,摔死的只是美楠,杀人凶手却是我,我同样难逃一死。
  她仿佛能读懂我的思想,不停点头,狞笑着:“好……好……你很聪明,你三番两次逃脱,看来并非完全侥幸,可是……你还是要死!”
  已经快到中午下班时间,我想尽量拖延时间,说不定凌大哥看见我们不在房里,会出来找我们。
  恐惧使得我不停的干呕,我无力的坐在凉亭里,问:“我们根本是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她仍旧在微笑,一边向我靠近,一边说:“一个要死的人,知道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忽然,她移动的好快,我只看到一片影子,刹那间她就停在了我的面前,好在我早有准备,趁她抬手之前,我抱着凉亭的大柱子飞快一转,朝着楼梯口的方向疯狂跑去,她并没有追上来,我跑得呼吸都快停止了,终于下了楼梯,却在拐角处,被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我猛地抬起头,是凌志云,他果然找了上来,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指着天台,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她……美楠……要杀我……不是……不是……”
  “慢慢说,不着急。”
  我点点头,突然,身子一寒,这个声音根本不是凌大哥,而是裘月纹……待我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他已经将我推倒墙上,激烈的撞击令我头晕目眩,一口气尚未喘过来,脖子就被他狠狠的掐住了。
  我惊慌失措,憋得好辛苦,双腿已经脱离了地面,我听到自己的脖子在他手里嘎嘎作响,听到血管在轰轰暴涨,耳朵里嗡嗡狂响,而我不能呼救不能呼吸,只能无助的拍打他的手。
  美楠扶着栏杆款款走了下来,她用另一个声音冷冷的笑,冷冷的说:“我说过,你逃不掉得。”
  她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了,象风筝一样飘远飘远,我想我要死了,身子软了轻了,一切就要结束了,我甚至产生了幻觉,听到哨子的大叫,它是在天堂里迎接我吗?
  忽然,脖子一松,仿佛密封的罐子突然被砸开,仿佛层层乌云被阳光穿透,一切都豁然开朗,我跌坐在地上,开始大口喘息,鼻子里发出咻咻的声音,胸口痛的像是炸开一般,慢慢的,听觉视觉都恢复过来,我看到台阶下面站着薛未白和哨子!
  美楠气急败坏的嚷:“这只死狗,居然会装死!”
  哨子对着她大声吼叫,喉咙里发出凶狠的低鸣,我喜极而泣,是的,我怎么会忘记哨子还有这一招?以前和他玩耍的时候,我经常故意掐着他的脖子,它就装死倒地,翻白眼,绷紧身体,摒住呼吸,有几次我都被他吓住了,没想到这一招居然救了他的命,他逃出之后就去向薛未白求救了,一定是这样的。
  “薛未白……哨子……”我被凌志云紧紧勒住,倒拖上了天台。
  薛未白和哨子紧追了上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凌志云的手仍旧掐住我的脖子,他身体僵硬的挺立着,我必须稍微踮着脚尖,迁就他的高度,而他只留给我一个喘息的空间,想要说话就很困难。
  薛未白头发凌乱,衣服湿透,十分狼狈,他沉声说:“凌志云,你放了小薰,一切都好商量。”
  凌志云纹丝不动,美楠却笑了起来:“未白,要谈判跟我说啊。”
  薛未白疑惑的转过头,指着美楠颤声说:“你……你的声音……”
  “很熟悉?”美楠笑得更加娇媚,缓缓向他走了过去,伸手搭在他的肩膀,薛未白呆若木鸡的杵在那里,眼珠都不会动了。
  好一会儿,薛未白说:“你不是美楠?”
  “正确。”
  薛未白突然瞪大眼睛,“你是……裘……”继而又摇头,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美楠哈哈大笑起来:“未白,原来你没有忘记我啊,哈哈哈……”
  薛未白噔噔倒退两步,目瞪口呆,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美楠,应该说是裘月纹仿佛觉得薛未白的反应非常可笑,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有趣,着实有趣啊……呵呵……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难道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傻孩子……”
  我虽然情况很危机,听到傻孩子三个字却还是忍不住想笑,但是当时气氛太诡异,我笑不出。
  薛未白的反应更加强烈,一听到最后几个字,嘴角都抽搐起来,他捂住胸口,大大的喘了一口气,可是他也并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一旦接受了现实,就能最快速度的镇定下来。
  他挺直了腰身,紧缩眉头,仔细的打量着裘月纹,或者是美楠,请原谅我已经混乱,说:“可是你已经失踪了二十年,怎么突然变成了柳初熏的表妹?”
  裘月纹冷冷一笑,说:“很简单,因为我不是失踪,而是……”她说到这里却又停住了。
  我挣扎着说:“小心……她不是人……”
  “对……我不是人……我不是人!”裘月纹嘶声说,“我已经死了,死了二十年。”
  凌志云的手跟着裘月纹的情绪波动,越收越紧,我已经透不过气来,本能的向薛未白伸出手,却说不出一句话,哨子冲了过来对着凌志云大声吠叫,凌志云根本不与哨子作正面接触,只是拖着我飞快移动,我都快被活活勒死了。
  薛未白慌张起来,大声喝止哨子,对着裘月纹,急切的说:“你到底要怎么样?你说出来,我就去作,但求你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妻子。”
  裘月纹阴阴一笑,说:“妻子?嘿嘿,你的妻子全部不得好死,我就是要她死。”
  凌志云稍稍松开了手,我软软的靠着,大口喘气,眼泪汹涌:“薛,是她……是她杀了三个姐姐……”
  “不错,是我,嘿嘿……”裘月纹干脆的承认,“还有紫苏那个丫头,她的孩子,都是我杀的。”
  薛未白浑身颤抖,捏紧了拳头,我看到眼泪在他的眼眶里不住打转:“为什么?”他艰难的问,“为什么?”
  裘月纹恨恨的说:“所有爱你的人,我都要她们死……你负了我,我就要你负她们,让她们一个个不得好死,让你痛苦孤独一辈子。”
  一阵寒意浸透全身,我猛地一震。
  眼泪终于流了出来,薛未白张着嘴,半天才哑声说:“我负你?我何曾对你有过誓言,我对你没有半点念想,我把你当成长辈一般尊重……如今,你说我负你,我不能明白……”
  “不要再说了!”裘月纹戚声打断,仿佛沉浸在回忆中,目光渐渐凄迷:“你明知我爱的是你,却不领情,无论我对你多么好,你都冷漠以对,就算我主动投怀送抱,你也不看我一眼,我每天受尽相思煎熬,以泪洗面,你何曾心痛?我求你带我离开,如果不是你拒绝,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薛未白面若寒霜,冷冷回答:“莫说我对你没有感情,就算有感情,又岂可乱伦,再则,我父亲对你宠爱有加,你怎可辜负。”
  “宠爱有加?”裘月纹咬牙切齿的重复着,“宠爱有加……哈哈哈……我呸……”她厉声说,“你父亲根本就是个疯子,虐待狂,你的母亲当年就是不堪痛苦才自杀,你父亲将我视为禁脔,怕我逃跑,将我关在日落之乡,用尽各种方法折磨我,当作奴隶一般打骂使唤,戴着脚镣手铐,一个不顺心就有皮鞭抽到……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想逃也……”
  “胡说!”薛未白厉声说,“你这荡妇,自己不检点,却要编造这些借口,父亲对你好还是坏,我看的清清楚楚,不容你在此胡说八道!”
  裘月纹凄厉的大笑起来,眼泪却滚滚而落:“你看到……你看到……哈哈哈……那些都是假相,如果他不是害怕你发现,又怎么会将你赶出日落之乡?”
  薛未白一时语塞,裘月纹笑得踉踉跄跄,:“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我被你父亲绑在床柱上,绑得紧紧的,我大力挣扎,拼命呼救,可是没有用,川叔川婶不会上来……然后,他拿出一把锋利的刀……他没有一刀杀死我,而是先切掉我的嘴唇,我的鼻子,然后……一刀一刀挖去我的眼睛……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死,我还非常清醒……” 裘月纹捂着脸又哭又笑,“我痛,可是我更加恐惧,更加绝望,我恨……恨这世界上的所有人,我恨你父亲,更加恨你,我要你们一个个全部都不得好死,都痛不欲生……”她变得歇斯底里,又大哭又大叫,长发在风中纠结飞舞……
  薛未白也是满脸戚容,颓然的靠着栏杆,在风里不住的颤抖,闭着眼睛,却有眼泪长流不止,我紧紧捂着胸口,却无法平息它的战栗,无法安抚它的痛楚。
  “然后……然后我感觉到他抚摸亲吻我的乳房,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他切掉了我的乳房,先是左边,接着是右边,现在我还能感觉到那种痛苦,那种煎熬……”我看到有血慢慢的从美楠的身体渗了出来,渗透了衣服,缓缓的流到地面,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可是太真实了,太刺激了,我忍不住尖叫起来。
  “我的身体就这么一点一点被切割下来,呵呵……”

 
裘月纹此时的笑声好不诡异,我寒得入骨,“最后,他割下了我的头,我就是感觉冷,冷得刺骨,痛却不明显了,我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一转身,就看到了镜子,那个大镜子里的我还是那么美丽,仿佛没有经过风霜,没有经历摧残,又清纯又干净,我向镜子奔了过去,就像投入母亲的怀抱……在镜子里,我冷冷的看着他动作,他将我的尸体用一个大袋子装好,运了出去,那个时候,我还刚刚脱离身体,弱不禁风,不能跟着他出去,不知道他将我埋在什么地方……”裘月纹抚摸着脖子,沉思着,“他一定是把我的头和身体分开了……如果能找齐我的身体,说不定我就能够重新投胎……”


!“我的父亲……他是被你害死的?”薛未白站直了,抹去了泪水问。
  “嘿嘿……”裘月纹笑了,很开心的笑,“他每天晚上照镜子,都会看到我的脸,每次睁开眼睛,就看见我在房里走来走去……哈哈哈……你不知道他的反应多么可笑,实在太可笑了……”
  她耸了耸肩膀,说:“我想杀他,但是那个时候我没找个能力……”她面无表情的说,“他是自杀,真可惜……”
  薛未白现在已经恢复了常态,他冷静的问:“故事听完了,接下来呢?你想怎么办?”
  我以为她会说要杀了我,没想到她看了看我,对薛未白说:“我想让你抱抱我。”
  不止我呆了,薛未白也一脸惊愕。
  裘月纹伸出手,歪着头,说:“不可以么?”
  凌志云的手突然收紧,我“呃”的绷紧了身体,眼珠胀痛,薛未白走到裘月纹面前,将她进怀里,凌志云的手才松了,我的脖子好痛。
  裘月纹搂紧薛未白,眯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我看的出她很开心,也很陶醉,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吃醋愤怒,反而觉得心酸。
  “吻我。”她的声音颤抖着,“吻我。”
  薛未白身子一僵,望着我,我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呼呼风声,还有树叶沙沙作响,忽然,听到薛未白怒喝一声,我猛地睁开眼睛,刹那间不能呼吸,脖子上的手收得更紧,而眼前的一切让我更加窒息,裘月纹不知怎么就制住了薛未白,他高大的身躯被裘月纹抱在怀里,四肢无力的垂着,怒目圆睁。
  裘月纹抱着薛未白,轻轻一纵,跃上了栏杆,她要抱着薛未白同归于尽!我挣扎着喊出:“不要!”
  她闻言转过身对我微微一笑,面上的青气越来越浓重,越发显得恐怖。
  越来越透不过气来,我听见自己发出很奇怪的声音:“你不想投胎……做人吗?你……你……”我快要爆炸了,“你……要……永远作……一个孤……魂……”
  我坚持不下去了,说完这句话,我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手却松了,我大声咳嗽,青筋直跳。
  “我找过,整座山翻了很多次,却找不到。”裘月纹仍旧站在栏杆上,整个人在风里无力的摇摆着,“你以为你可以找到么?”
  我一边喘气,一边说:“你是鬼,我是人,有些地方……有些地方人去不了,咳咳咳……是不是还有些地方,鬼也去不了?”
  裘月纹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抬起头看着她,半晌,她笑了笑,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将薛未白放在地上,望着我,说:“或许你是对的。”
  我并不是聪明,这句话也不是我凭空想出来的,父亲去世后,他和妈妈的灵魂曾经陪伴过我一段日子,有一日,他们向我道别,说要离开了,我哭着问他们去哪里,我也要去,爸爸拉着我的手无奈的说:“我们已经阴阳两隔,丫头,你的世界我们不能多做停留,我们的世界也不是你现在该去的地方。”
  或许正是爸爸的这句话,给了我挽救危机灵感。
  凌志云的手离开了我的喉咙,他整个人仿佛断了电似的软软倒在地上,裘月纹走到我面前,低下头,我看着她,她的脸上仿佛有两张面孔,重叠着,游移不定:“今天晚上十二点,我来找你。”
  说完之后,美楠整个身体都砸在我身上,我抱着她沉重的呼吸着,一阵又一阵的眩晕,真想就这么躺着不再动弹,可是不可以,不知道何时,我身上背着一个沉重的担子,想要卸下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哨子走了过来,温顺的大眼睛里有泪水在转动,我推开美楠,搂着哨子,真是太好了,哨子,你是我的亲人。
  薛未白那里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我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薛未白已经醒来,他冲我伸出双手,我投入他的怀抱,凌乱的亲吻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嘴唇,眼泪濡湿了他的头发和面孔,他紧紧抱着我,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薛未白紧紧抱着我,怎么也不愿意松手,哦,天哪,刚才是多么狂乱,一回想起来,我就忍不住面红耳赤,浑身发烧,这个时候,我应该是他真正的妻子了吧,这个念头冒出来,心中又羞又甜蜜,翻腾着难以明状的感情。
  薛未白忽然叹息一声:“就算这个时候死去,我也是微笑的。”
  我变得尤其脆弱,这一句话惹得热泪汹涌,我紧紧抱着他,贴紧他的胸膛,哽咽着说:“别这么说,我受不了。”
  他亲了亲我的头发,笑了:“傻啊,还是个小孩子,这么爱哭。”
  我只是哭,不依不饶的哭。我们两个都是不幸的人,都是可怜的人,现在我们在一起了,是不是就可以幸福了,求老天不要再折磨我们了。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越哭越伤心。
  他拍着我,心疼的哄着:“好了好了,我错了,是我不该这么说,别哭了……呀,你的鼻涕流了我一身……”
  我破涕为笑,用力拍了他一下:“胡说!哪里有?”
  “没关系,我不嫌你。”
  “恶心巴巴的!”我说着扯了些卫生纸擦干净脸和他的肚子。
  他嘿嘿的笑,一把又把我拉回了他的怀抱,用力的亲我的脸和脖子,胡须扎得又痒又痛,我大声笑得喘不过气来,不停告饶。
  他终于饶了我,抚摸着我的脖子,眼泪流了出来:“小薰,我是多么爱你啊。我许诺不让你受到伤害,你却因为我受了这么多苦,我好内疚,心里好难过……”
  我摸了摸脖子上突出的掐痕,抱紧他,笑着亲吻他,这些痛苦真的不算什么,只要可以换来这样幸福,可是我的心里,一直对凌志云耿耿于怀,如果说美楠被裘月纹控制,我还可以想的通,为什么他都会迷失本性?真让我伤心。
  “不开心了?为什么?”他帮我揉着脖子,“是不是想到凌医生了?”
  我点头:“我无法原谅他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裘月纹控制,多么可怕,枉我一直都这么相信他,把他当作亲人一般,他却……”想起他麻木狠毒的表情,我心寒。
  薛未白若有所思的说:“现在想想,紫苏的丈夫并不是发了疯,他也是鬼迷心窍,醒悟过来才会悔恨愧疚,选择自杀。”
  “他是不是知道紫苏爱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你?”
  薛未白点头:“我想他是知道的。”
  “每个人都有心魔,当心里有恨有怨,有欲有求,就容易被她趁虚而入。”我仔细想了想,她不是没有迷惑过我,幸好我在最后关头清醒过来,不然已经死了几回了。
  “是的,你说得很对,凌医生仍旧非常喜欢你,虽然他没有说,可是我能感觉到。”他低头看着我,说,“你就是他的心魔。”
  我瞟了他一眼,说:“我何德何能啊?”
  “你也是我的心魔……”薛未白的手开始不老实,我躲来躲去,缩到床边,终究被他抓住,狠狠的非礼了一番才作罢,我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愤愤的看着他。
  他忍着一肚子笑意,一本正经的说:“好了好了,我们说正事。”
  我不依,伸手要去呵他痒,我才发现,原来胳肢窝是他的死穴,一碰他就要死要活,缴械投降。
  可是我的阴谋已经被他看破,刚伸出手,就被他死死抓住,整个人都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这种幸福太真实又太梦幻,我沉溺其中,无力分辨,只觉得胸口胀痛,眼睛潮湿。
  我们就这么拥抱着哭泣微笑,太快乐太幸福也会让人歇斯底里,疯疯癫癫。
  “你摸摸我的心,还是跳得这么快。”他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心脏位置,“小薰,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害怕失去你……我看过她们冷冰冰的身体,曾经也是会快乐会难过会痛苦的人,却只剩下一个躯壳,她们了无生机的脸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日日夜夜纠缠折磨我,特别是九梅离开我的时候,我一度深深陷入自责和痛苦的漩涡,无法自拔,浑浑噩噩的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整个生命陷入低潮。”

他也爱过陈九梅吧,我有点吃醋。
  “那时,我并不知道是裘月纹的冤魂作祟,只以为自己是不祥之人,也曾经发誓不要再去爱任何人,接近任何人,可是看到你之后,我却忍不住破了誓言。”
  幸好你食言了,我微笑的看着他。
  薛未白一边抚摸我的背脊,一边说:“离开这里之后,我就没有打算再回来,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好,小的时候经常看到他打母亲,母亲身上脸上旧伤未去又添新伤,我知道,母亲的郁郁寡欢和早逝都是拜他所赐,我在心里是恨他的,他死的时候,我刚好在国外,等我赶回来,他已经下葬,其实我并不难过,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在诉说的时候,声音是平静的,只有说到母亲二字,才会有些许颤抖,忽然,他语风一转:“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要将你困在这里?”
  我摇头。
  他似乎并不愿意提起之前三个妻子的名字,只是用第一第二来称呼:“为了安置第一个妻子,我买了第一所房子,一个五百多平方的小别墅,日子过得平静而快乐,可是,不久,她开始作恶梦,总是说见到鬼,整天精神恍惚,终于,不到一个月,在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被车……”
  我安慰的抚摸着他,我真的不太会说话,想不出用什么言语来减轻他的痛苦。
  “没关系,没关系的……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原因,只当是那个地方不干净,也想忘记这些不快乐,重新开始,于是卖了这间房屋,从城东换到城西,从僻静的地方换到人气旺盛的地方,买了另一座大房子,不久,我遇上第二个妻子,成亲之后,她就一直生病,成天昏睡,一天,她病危,我叫了救护车,临上车前,我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和钱包,于是回去取,没有上车,没想到,救护车和一辆卡车相撞……没有一个人幸免……”
  “别再说了……”我不想看到他这么难过,而且我知道,如果说到陈九梅,他会更加痛苦。
  他握着我的手,下巴在我的头顶上摩擦着:“不,我要跟你说清楚,我欠你一个明白,那个时候不想告诉你,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难看的历史,也害怕你知道之后会离开我。”
  我了解,我已经了解了他的一番苦心:“你打算把我留在这里多久?一辈子?”
  “原以为这里是薛家的祖屋,屋后是薛家的祖坟,应该有先人照顾,我把你安置在这里,就可以受先人庇护,不受伤害,没想到,这里才是真正的污秽之地……唉……”他抱歉的抱紧我,“我也没有想过把你关多久,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总觉得过了一年半载,一切就会好转……小薰,你原谅我,都是我的自私,才让你陷入这样的不幸。”
  我不希望他继续自责,这一个多月来,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痛苦和惊恐,可是我并不后悔,我打断他:“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她就快会找我们了……我们应该想一个解决的办法。”
  薛未白打开灯,我抬头看了看钟,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他掀开被子,飞快穿好衣服,说:“在这里是想不出办法的。”
  我看着他,他把衣服扔给我,说:“我们去找找看。”
  “找?去山上找?”我一边穿衣一边问。
  “当然。”
  对着镜子,我把头发理好,薛未白站在我的身后,将我的领子翻出来,我在镜子里对他一笑,一张脸,一张青色的空白脸就停在薛未白的肩膀上,亲昵的贴着他的脸颊,我的笑容突然僵住,梳子啪的跌在梳妆台上。
  “怎么了?” 
  我仔细看了看,不过是窗外的月亮,却难以挥去心头郁闷的感觉,应该不是裘月纹,她说了今晚十二点的,我勉强笑了笑,说:“今天的月亮好圆。”
  薛未白回头看看,说:“人圆月也圆。”他帮我拾起梳子,轻柔的帮我梳着头发,每一下都特别轻,弄得我的头皮痒痒的,我笑了,小时候,母亲去世没多久,父亲第一次帮我扎小辫,也是这么轻,生怕弄痛我,小心翼翼的,他一直就舍不得我受苦,怕我难过,却终于离我而去,无力保护,我心中一酸,拉过薛未白的手,靠进他的怀里,喃喃的说:“不要离开我,你要守护我一辈子。”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抱紧我,呵呵的笑:“傻丫头,别想太多了,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一定会遵守诺言的。”
  我噙着泪水,用力点头。
  

 下了楼,川叔川婶迎了上来,他们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笑容也比往日亲切自然,紫苏就站在他们身后,对我抿嘴一笑。
  我也回了一个笑容,川叔川婶的态度改善,应该是紫苏的功劳,我心里很是奇怪,阴阳两隔也隔不断他们一家三口的交流,难道……难道川叔川婶已经不是人?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就算明明知道他们是善良的,我仍旧战栗。
  哨子欢快的扑了上来,我蹲着摸了摸他,心里的恐惧感才稍微减轻。
  川叔垂手而立,恭恭敬敬的问:“少爷和柳小姐要去哪里?我陪你们吧”
  他始终是改不了口,不过我也无所谓,薛未白拉着我的手,说:“我们想出去走走。”
  “不用了,”薛未白笑笑,“只是走走,而且有哨子陪着。”
  川叔不说话,只是跟着我们,开了大门仍旧跟着我们,薛未白说:“真的没什么,川叔,您不用担心。”
  川叔突然嘿嘿笑了:“二十年前,是我和老爷一起去埋二太太的。”
  幽幽月光下,川叔惨白单薄的身子好似一个魂灵,我赶紧抓紧薛未白的手,他的手很有力。
  他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莫非也是紫苏告诉他的?又或者他根本就是一个鬼,什么能够躲过飘忽不定的幽灵的耳目?薛未白沉默的看着川叔,一会儿,他说:“有劳您带路了。”
  川叔也不推辞,大步走到我们前面,他走得很快,一点也不象七旬老朽,我要不停的赶才能跟的上他,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电筒光柱也变得凌乱不稳。
  薛未白接过电筒,说:“不打电筒倒好,打了反而弄花了眼睛。”
  他虽然在笑,可是我感觉他很紧张,很戒备:“小薰,你回去,这里我和川叔就够了。”
  我摇头:“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他皱起眉头,沉声说:“听见没有,天黑,你体力也不行,根本吃不消,跟着我们只是个累赘!”
  我不说话,也不点头,就这么僵直的站着,他肯定是感觉到了危险,这个时候我更加不能离开。
  “快回去!”薛未白不耐烦的催促着,回头又看了看川叔,他在不远处等着。
  “不!”我望着他,倔强的说,“就不走!”
  薛未白失去了耐心,强忍着怒火,用力推了推我,说:“快回去,快走!带着哨子。”
  我想了想,点点头,说:“好的,但是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有事打电话给我。”
  他松了一口气,飞快的点头,刚走出两步,又回过头,亲了亲我的额头,看着我,说:“我会尽快回来的,等我。”
  “嗯。”我点头,拍了拍哨子,开始往回走。
  他的脚步我很熟悉,渐渐走远了,我回过头,他和川叔的背影已经不可见,只有电筒的一点光线在跳动着,我飞快的向他们跑了过去,深蓝色的衣服在晚上看起来并不明显,虽然有月光。
  渐渐的,我赶上了不少,已经能够看到一白一灰两个背影,他们几乎没有交谈,如果交谈了,我想这个距离是可以听到的,哨子很乖的贴近我,小声的呼吸着,这家伙真是乖巧。
  他们开始上山,我有些吃力了,但是不敢大声喘气,压低声音跟在他们身后,偶尔有猫头鹰的叫声在头顶响起,夜风吹在我湿润的皮肤上,凉飕飕的,还有点点鬼火,在身边飘动,这里肯定埋了不少死人,一点一点鬼火说不定就是这些幽灵狠狠的目光,又想的远了,自己吓自己,我对着四周合掌拜了拜,又赶紧拔腿跟着他们。
  我是一个不太认路的人,而且上两次来这座山都是深夜,再次上来,我仍旧是一团糊涂,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幸好月光皎洁,没有照明工具,也能比较清晰的看清山路。
  顺着山路一拐弯,一个大院子出现在眼前,他们停在了一个铁门前,院子是由褐色条石建成,藤蔓盘绕,我认出来了,上次薛未白梦游,就将我抱进了这个院子里,这里全都是坟墓,难道……难道这里是薛家的祖坟?
  “这里?怎么会是在祖坟?”薛未白疑惑的声音。
  川叔说:“正是。”
  我很奇怪,裘月纹说她曾经几次翻遍了这座山,也没有寻到自己的尸体,如果她要寻找,按照常理一定会找这个地方的,没理由她会找不到啊。
  薛未白此时也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川叔指了指铁门,说:“少爷,你看看这道门,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我赶紧走近两步,这样才能稍微看的清楚一些,不就是一般的铁门么,门上上根据当地风俗铸上了仙鹤、太阳和云彩,除了陈旧除了老朽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薛未白也在仔细的端详,伸手触碰着门面,他又能看出什么端倪?
  川叔也不打算卖关子了,轻咳一声,说:“这铁门的质地并没有什么不同,玄机就在这门上的图案上,你看,这个太阳……”
  我又上前两步,躲在树干后面,哨子也猫着腰,一声不吭。
  这个太阳有什么特殊呢?我转了一个角度,啊,在月光下,整个黑漆漆的大门上,只有这个太阳是明亮的,泛着柔和的光辉。
  薛未白也发现了,他低呼一声:“这……这是什么材料的?”他摸了摸,“跟其他地方感觉不太一样啊,光滑很多……”
  川叔点点头,说:“是的,这是一块驱邪避妖的宝镜……”
  “宝镜?”薛未白愕然失笑,“您在说神话故事么?”
  川叔面色凝重,他说:“这绝对不是故事,我萧家世代都为薛家效命,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往事的,曾有一年,我父亲随同您爷爷扫墓时,他老人家抚摸着宝镜,道出了这块宝镜的来历。”
  薛未白收敛了笑容,说:“请您告诉我吧。”
  川叔点头,说:“这座祖坟是乾隆末年由老老太老爷建造,也就是您的老老太爷,当时宝华寺的得道高僧苦叶大师云游至此,他算出薛家后人将遭受无妄之灾,至于什么灾,他又闭口不答,只是命人取来铜镜一块,开坛作法,七日之后镜成,老老太老爷按照大师的嘱咐,将宝镜嵌在铁门之上,就在太阳的这个位置,太上老爷命人取来一千两白银感谢大师,大师微微摇头,飘然而去。”
  我坠入云雾之中,怎么还有这许多前缘,比电影演的更玄,这一连串的称呼更是让我晕头转向。
  “这宝镜如何驱邪避妖呢?”
  

川叔捻了捻胡子,说:“据说,这块宝镜没有沾过血,没有杀气,但是它能够将整座古坟笼罩在镜光之中,躲避妖精鬼怪的侵扰。”原来如此,裘月纹根本看不到这座祖坟,又如何能够进入寻找呢,川叔又说,“记得我父亲转告我的时候说,大师临走时留下一句话,绝对不能让妖邪玷污这块宝镜,否则就不灵了。”
  我不屑的想,这个和尚根本不灵,血光之?/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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