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xiaoxiaxing(笑侠)
整理人: chgirl2001(2004-06-24 05:37:5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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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大亮,我发现自己还在酒馆里,面前的桌子上淌了一大滩口水。我还看到梅叟如泥塑般坐在对面的桌子旁,他一夜没睡。
在这个早晨,寻张苍老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让我的心情有些异样。
这时,婉儿已经把做好的早饭端了上来。梅叟未动筷,说都是些辣东西,根本吃不了。
婉儿憔悴的脸上又浮起红晕,说是特意给爷爷做的,梅叟听后就笑了。
这丫头不会说谎,明明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再说,这样子说话也很吃亏:我岂不成了她爷爷,嘿嘿。
我心里偷着乐,埋下头一通猛吃,然后腮帮子一抹,夸赞婉儿的手艺很不错。我知道她躲在门后面,听了会开心。
离开梅叟的酒馆,我开始想:到这里这么长时间,梅叟为什么今天才开口让我帮忙?再说,这么简单的事不至于要跪下吧?
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一路上我想着可能出现的事情。
小生了了这个混蛋,肯定就是不想给治病,不治也行,干嘛玩人。这种人什么都不差,就差一点:欠收拾。
在江湖这么多年,谁都不怀疑我是个非常有办法的人,尽管有些时候很损,但你不得不承认,很损的办法往往有效果。
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没有让梅叟陪着。
突然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小三子。他听说我要去小生了了那里,非要跟着一起去,还说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我越来越喜欢这小子,我们俩有好多的地方像。
小生了了,名字有趣。一个七十多岁的人居然叫这样的名字,简直狗屁不通。
小三子说了许多关于他的事。他是镇上最有学问的人。因为在某天某个月夜有人听他吟出: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剃个光头这样绝妙的句子。据说他曾教过两个学生,只用了一年的时间,第一个学生就会读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了,另一个学生更是厉害,才学了两年,就已经知道了秦始皇的名字叫赢政。
小三子说笑哥你也有学问,到时候跟他比一比。
论学问,我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想不到还有人是个空瓶子。
说说笑笑间,已经到了镇子的最北边。这里有一片极大的梅林,是冬天最美的地方。林中有一棵巨大的梅树,被镇上人叫做树王。这棵树不知长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树干参天,有两个人合抱起来那么粗,枝桠密密麻麻,杂乱无序地伸向天空,最后长成一个大锅盖的形状。
这棵树最特别的地方,是能开出许多颜色的花,有红的,白的,紫的,蓝的......非常神奇。于是镇上人都把它当成一棵神树,常常有人来这里烧香膜拜。
林子边上,没有别的人家,孤零零的一间破茅屋在风中瑟瑟发抖,比我住的地方也强不了多少。小三子说这就是小生了了的家。
进门之前,小三子问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我告诉他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走进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世上还有比我穿的更破的人。
我的衣服上有好多洞,但这个人的衣服找不出没有洞的地方。总之,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地方能让人看着顺眼。
他屋里的东西也破,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一铺炕,没有炕席,而且看样子只能睡一半。因为另一半被掏了个洞,上面放着做饭的大铁锅。把锅放在炕上真是个很好的办法,做饭的时候可以少走许多路。除此之外,地上还有一把三条腿的椅子,上面摆着一个缺了嘴的酒壶,最显眼的要数西边墙旁一个朱红色的大书柜,书倒是装的满满的。想想他教过的那两个学生,我就为这些书可惜。
小生了了盘腿坐在炕上,整个人蓬头垢面,一副永远也睡不醒的样子,尤其是他下巴上的胡子,密密麻麻,非常浓重,形状也长的新颖,像鸡屁股上的毛,乱七八糟地撅撅着。
我们进去时,他闭着眼睛,口中正念念有词:天对地,雨对风,大路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这是小孩子识字后都读的东西——笠翁对韵。
看他背诵得起劲,我就坐在一边等。
“彩凤知音乐典后夔须九奏,金人守口圣如尼父亦三缄。”
我出了口气,终于背到最后一句了,刚要开口说话,没想到他连气都不多喘,又念起千家诗来:云淡风轻近午天......
我气的想跳,但没跳起来,小三子比我跳的早。
“操,装鸡巴毛,你瞎了,没看到老子来啊?”
小生了了微微睁开眼,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团气,又闭着眼睛念他的千家诗。
小三子腮帮子鼓鼓着,一蹦三尺高,伸手抓起那只破酒壶,使劲向地上一摔,酒壶碎成无数片。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小生了了竟充耳不闻,继续摇头晃脑。
酒壶碎了,可以去酒家去喝,这诗做的好。我心里暗笑,这两人好像在演戏,一文一武,配合的倒默契。
小三子又抓起椅子,顺手扔了出去。砰的一声,锅也漏了。
“春城何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哼,就是让你喝东南西北风。”小三子双手叉腰,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可小生了了的眼睛也没有睁开,嘴里依然滔滔不绝。
“老东西,再不放屁就烧了你的房子。”小三子真急了。
我忙拉住小三子,悄悄地用手指了指书柜。我发现屋子里最干净的要数书柜,想必此人一定爱书如命。
小三子受了启发,窜过去顺手拽出一本书,哗哗几下,撕的稀巴烂。
我知道这回很有效果了。小生了了光着脚从炕上蹦了下来,双手捧着被撕烂的书,心痛不已,“书有何辜?竟至于此?竟至于此?”
小三子一见,更是大喜,伸手又去抓。
小生了了的脸色大变,突然用手一推,书柜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攸地缩到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回轮到我与小三子目瞪口呆了。
小生了了叹了口气,“这是我的家,二位总得守点规矩吧。”
我笑着说:“你不能怪这个孩子,他没读过书,少了点斯文也应该原谅,大不了赔钱给你。”
小生了了却不提钱的事,问我读过书没有。
我顺嘴胡诌,“只要是人写的书,我就读,不过读的不太好,就是爱读,这辈子要是没有书,我根本就活不下去。”
“古伯牙抚琴,子期察其音,今逢公子,顿有知音之感啊。”小生了了拍腿大呼。但他拍的是我的大腿。当时我坐在那只三条腿的椅子上,拍起来很方便,也很疼。
“今日老夫定要与你促膝而谈,不眠不休。”说完他又要拍我的大腿,我忙抓住他的手,“不管有什么高兴的事,拍你自己大腿,不然别人会疼。”
听了这话,他露出白痴一般的笑容。
我不想跟他做什么促膝长谈,更别说讨论学问了,可他的兴致却极高,一定要我跟他对上几联。
我反问他:“对上来怎么样?对不上来又怎么样?”
他想了想说:“如果你能对上来,就陪我继续对,如果对不上来,也陪我对。”
跟没说一样。
我很想表达一下来的主要目的,小生了了却说,只要先跟对上几联,什么事都好说。
既然什么事都好说,就只有先答应他。估计这老东西也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联。我心中暗想,实在不行就跟你乱对一通。
这么多年我走南闯北,跟人比划的都是拳脚,做梦也没想到今天会比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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