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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桃花运NO.6
发信人: xiaoxiaxing(笑侠)
整理人: chgirl2001(2004-06-24 05:36:47), 站内信件


  北方男人喝酒很吓人:大号的海碗端起来就往嘴里倒,嘴张的差不多有碗那么大,狂吞猛饮,仿佛喝水一般,痛快。
  想一想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个曾在蛮荒的山水之间,与自然抗争、与野兽搏杀游牧民族,那种豪爽大气简直是与生俱来,血脉相传,一代又一代。
  我也是北方人,也喜欢这样喝酒的方式。
  喝的快,醉的也快。
  古人醉酒诗百篇。有人说这是境界,我没那个能耐,但并不代表喝酒没有境界,而且不止一种:
  1、眼中无酒。不管面前摆着多少酒,全当没看见,宁可喝死,不能被吓死。
  2、心中无酒。一般达到了这种境界,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也爱谁谁了。
  3、胃中无酒。这时候想要知道酒在哪,只有到地上找去了,都在地上。
  喝到高兴的时候,我常常跟别人拼酒。
  拼酒的场面火爆异常:两个人瞪着通红的眼睛,一个劲地往嘴里猛灌,另外一帮人专门负责煸风点火,在旁边吆五喝六地起哄叫好。
  实际上我的酒量实在差劲,每次都是第一个倒下,然后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准会发现身上多了件衣服。梅叟说是婉儿给我披的,她怕我着凉。
这让我很感动,更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提议喝酒的时候唱点曲什么的来助助兴,比较不容易醉些。
  喝酒的人非常赞同,热情也空前的高,常常为了谁先唱而争的脸红脖子粗。
  有些事光有热情还不够,我就发现自己的提议是个很大的错误。这哪里是在唱曲,简直是在折磨人的耳朵,说的不好听点,那种声音几乎可以和长着两只长耳朵的动物相媲美。
  我觉得有必要让他们知道真正的曲子是怎么唱的。不过也只唱了一次,确切地说,是不好意思再唱。
  是这样的:有一天我粉墨登场,长歌一曲声压四座,唱的虽然有些乱七八糟,但我的嗓音浑厚,极有穿透力,赢得了一片掌声。
  第二天镇上的人便面露惊慌地议论,说昨晚来了一只狼,嚎了半宿,好像是在追一群驴。这些议论最后传到我耳朵里就成了这样:昨晚的确有只狼来过,还吓死了十头牛。
  唱曲是好事,吓人就不好了。
  我又想出一个办法:选出一个唱的好的,只要大家没意见,以后就只由她来唱。结果差点打起来,没有谁认为自己唱的不如别人。
  我早知道会这样,就把自己的人选说出来:婉儿。
  这回大伙马上都没意见了。
  婉儿很意外,开始时死活不同意,但架不住的央求,加之后来梅叟也笑着劝她,就答应了。
  婉儿其实非常喜欢唱曲。
  第一次登场的时候,她特意换了件浅粉色的新衣服。人刚出来,整间屋子仿佛都被照亮了,使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顿时变得粗俗不堪。
  这时我才第一次注意到,婉儿竟是如此之美。那是一种生于自然长于自然的美,纤尘不染。
  她人长得美,曲子唱的也好。声音如天簌般纯净美妙,让人听了如醉如痴,完全可以搬出书上的句子来形容:人如旷野幽兰淡雅,声若空谷黄茑婉转。以至于喝酒的人忘记了端杯,端杯的人直把酒往鼻子里倒,甚至连镇上不喝酒的人都跑来听。
  再后来有人说,如果来点管弦之类的东西就更好了。
  我突然想起自己的叶子。
  这么久了,我差点把它也忘记了。有次便顺手摸出一片放进嘴里,习惯地吹了起来。
  酒馆里顿时变的很静,大家都在看我,似乎不大相信我有这样的本事。
  婉儿低头凝听了一会,竟随着我吹出的节奏唱了起来:
  洛阳城东路,桃李生路旁,
  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
  我一下子怔住,叶子从口中滑落,她怎么也会唱?
  春风南北起,花叶正低昂。
  不知谁家子,提笼采行桑......
  多么熟悉的歌声,我的心开始隐隐做痛。
  这是小沈最喜欢唱的曲子,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经常唱给我听。
  江南,五月。很平静的一个夜晚。
  我和小沈坐在一条小船上。
  她正在温酒。
  天边一轮圆月皎洁如初。月光如水,水面如银。有风吹过来时,水面上一道道白光四处流窜,远远近近的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
  她穿了一件浅红色的衣衫。窄窄的袖口,窄窄的腰身。穿在她的身上,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她半坐半跪在船头,慢条斯理的温着酒,嘴里哼着歌。看到我在看她时,就会抬起头来向我笑一笑。
  她笑的样子美极了,像夜空中皎洁的月亮般无瑕。我的心每次都会被感染,总忍不住要抱抱她。
  小沈说弄些好东西要给我吃,很快就端出来几味小菜。
  “臭豆腐拌马兰头,凉拌马齿苋,菊花菜拌豆腐,煮河虾和清蒸螃蟹,还有这壶米酒,都是我特别为你准备的,尝尝看,怎么样?”
  小菜清雅,酒也香醇。可这些又怎么比的上她的笑容醉人?
  春夜,明月,小船,心爱的女人......就算是无酒,也已经醉了。
  酒过三巡,小沈又开始唱歌:
  纤手折其枝,花落何飘扬,请谢彼妹子:何为见哀伤?
  高秋八九月,白露变为霜,终年会飘坠,安得久馨香?
  秋日百零落,春月复芬芳,何如盛年去,欢爱永相忘?
  吾欲竟此曲,此曲愁人肠,归来酌美酒,挟瑟上高堂。
  黄鹄一远别,千里顾徘徊。胡马失其群,思心常依依......
  她是江南人,具备江南女子一切的天生丽质,歌声温柔,嗓音清脆,带着一点点柔和的尾音,有一些矛盾,却又分外的协调。
  虽然用的是家乡的方言,但我听得懂。
  在她唱歌的时候,我就吹起竹叶与她应和。静静的夜里,歌声与竹叶吹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欢愉而又欲罢不能。
  这是一种不经意的默契,词曲交融,心意相通,也只有我和她才感受得到。
  “好听么?”她突然停下来问我。
  “好听,就连你骂人,都好听。”我说。
  小沈又笑了,“你喜欢吗?”
  怎么能不喜欢?只是我觉得这曲子有些过于悲伤,不适合她,她应该是欢快的。
  “我小的时候,娘总是唱这支歌。”小沈长长叹了口气,手托着腮,望着远方,神情变得黯然,
  请为游子吟,泠泠一何悲,丝竹厉清声,慷慨有余哀。
  长歌正激烈,中心怆以摧,欲展清高曲,念子不能归。
  俯仰内伤心,泪下不可挥,愿为双鸿鹄,送子俱远飞......
  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及至变成呜咽,她已经泣不起声了。
  在那个夜里,我听到个故事,没有传奇色彩却总能在身边发生。
  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女人,生的美貌绝伦,来提亲的人差点把门槛踏平,可她一直在等。终于,那个男人来了,然后成了她丈夫,本来这是快乐的,可她发现自己的丈夫并不快乐。男人告诉她:我属于江湖,我是个男人,我要在江湖上创一番事业......女人舍不得,却又不忍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不快乐。男人走了,女人一等就是十八年。她常去与丈夫初遇的地方,唱一支忧伤的曲子。她最美丽的时光,最痴情的等待,最遥远的寄托,最无助的思念,都融入了这段时间里。花开了又谢,雁来了又去,年复一年,她的声音不再清亮,容颜也不再有往日的光彩。男人最终没有回来,女人疯了......
  故事里的男人和女人就是小沈的爹娘。
  听了这些我心里很难受,却不知该怎么样来安慰她,
  小沈用手抹了抹泪,突然探过身子来握住我的手,柔声道:“笑,你答应我,只要我活着,永远别离开我,行吗?”
  她的手柔软温润,声音温柔而坚定。
  我紧紧抱住她,使劲地点点头。
  可在我没离开她的时候,她却先离开了我。
  什么都没有了,都成为了记忆。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事你花了整整前半生去追求,结果发现得到的和没得到的,很多只不过是些镜花水月的东西,根本毫无用处。有些事你无意中遇到,却实实在在的改变了你。
  所以人常会忆起过去,忆起的时候就像是一阵春风吹过田野,表面上看,你还是你,可是在内心深处,却有了些也许你自己才知道的变化。
  两年多了,我一直忘不了小沈。
  我知道,这辈子也没法让她在我的记忆里消失。
  虽然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放纵自己,或者说有点糟踢自己。这么做最后导致的结果是乏味之极,实在没什么意思。
  我也告诉自己:活就好好地活吧。而活着的滋味却也不大好过,我想她。
  我是如此的想念她。
  因为我寂寞。
  当嚣喧散去,我一个人面对着冰冷的墙,空荡荡的屋子时,那种寂寞便疯狂的涌进我的心里。
  然后,我就会想起她。
  小沈,你知道吗,如果你还在,我一定会活的很好。可没有你的日子,我就像棵土豆地里的茄秧——形单影只。
  唉,如果有个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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