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xiaoxiaxing(笑侠)
整理人: chgirl2001(2004-06-16 23:45:5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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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少会在一个地方呆得很久,梅镇却是个例外。
这是北方一个普通的小镇,三面依山,一方傍水,有百十多户人家。
梅镇,实际上叫白梅镇,顾名思义,因白色的梅花而得名。
这里的梅花随处可见,只要有人家的地方就有梅花。
梅花不仅多,还有点特别。其它任何地方你找不出与这里相同的梅花,出了镇子不远,就一枝也看不到了。据说有人曾试着移植到别的地方,无一例外的枯死。
所以就有了这样一句话:梅镇花香飘十里,去镇一里不见梅。
冬天的景色是最美的。落了几场雪之后,梅花就开了。数不清的梅花竞相怒放,放眼望去,雪是白的,花也是白的,让你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花,美的不得了。
古人说: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诗词歌赋我也懂那么一点。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色时,触景生情,很兴奋。于是想着应该做点什么来附庸风雅。想了半天,终起得出两句自认为很妙的话:忽如一夜春风来,人面梅花相映白。
可惜没有别人听到。
看雪和赏花让人心情愉快,但让我留下的原因不止这些。
梅镇的平静似乎与江湖中所有的一切都无关,也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包括杜飞。
慕云长歌是朝延赐封的候爷,我杀了他,杜飞自然要抓我归案,可我又不想去坐牢,只有亡命天涯。
两年来,我走过了很多地方,杜飞却好像消失了一般。但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找上门来。
我来白梅镇的时候是春天中一个有阳光的日子,一切都像刚刚醒来。阳光融化了冬的寒冷,暖暖地照着,风很轻,吹在脸上痒痒的,大地上若有若无的绿意让人赏心悦目,淡淡青草的气息在鼻子里钻来钻去。
我喜欢这种感觉,决定留下来。于是用了两天时间在镇子最边上盖了间比茅房大不了多少的屋子。
在江湖中这么多年,我头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时间久了,我便与镇上很多人熟悉了。
他们对我不错,也不认为我是个讨厌的人。没人问我从哪来里或者叫什么名字。后来看我一天到晚总是笑眯眯的样子,就都叫我笑哥。
这名字我也喜欢,几乎连原来的也忘记了。
我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梅家酒馆。
梅家酒馆在一片梅林边,从我的小屋到那里大约要两袋烟的功夫。
在路上,会经过王阿婆的家。
王阿婆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寡妇,背有些微驼,满脸皱纹像久旱少雨的土地,蜿蜓纵横,人老了该都是这模样吧。王阿婆没儿没女,靠卖布为生。在天气很好的时候,我就会看到她在院子里,把一架织布机踩得吱吱咯咯地响。
她虽然上了年纪,眼睛却好的很,从未将我错认成隔壁的阿牛。不过每次打招呼时,总是盯着我看半天,然后就说:“笑哥,你该刮刮胡子喽,还有啊,你身上的衣服已经破了好多洞,脱下来让阿婆给你补补。”
我的胡子很长,经常好久不刮一次,就那么胡乱肆意地长着,只要不碍事,它爱怎么长就怎么长。至于衣服,我是这样想的:不管怎么破也是衣服,能穿就行。
以前我最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像雪一样白的那种。但跟慕云长歌一战之后,我就不再穿了。所以现在除了白色的衣服,什么都穿。当然,女人穿的我也穿不了。
王阿婆这样说的时候,我很感动,虽然我的胡子依然很长,衣服也没让她补过一次,心里还是感激她。
过了王阿婆家,前面不远拐弯处是王老实的粥店。
一个人姓王,叫老实,真是有意思的事。
这个人的确老实。镇上人讲,有次他追一个过路的人追了三天三夜,只是因为少付了对方一文钱。
开始时我并不大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人,于是就去他的店里喝粥。
粥做得很好吃。
名字也好听:八宝翡翠粥、碧玉桂花粥、清丝耦香粥、桂园莲子粥......
你想吃的任何一种粥,这里都有。
来这喝粥的人从来没有失望过。
我一连去了两个月,来了就喝,喝完就走。
奇怪的是王老实从来不拦着我,也不开口提钱的事,态度还一直非常的好。
这实在让人不好意思。就算我的脸皮再厚,也忍不住了。有一天问他为什么不向我要钱。王老实却不回答,说了一句让我脸更红的话。
“只要你觉得粥好,就来喝。”
我当然不是为了赖粥钱,只想证明一件事罢了。这样的事还是不去证明的好,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聊。
我和王老实成了朋友,很好的朋友。
去梅家酒馆,偶尔还会碰到小三子。
小三子是个孤儿,瘦干瘦干的,脏兮兮的脸上长着双滴溜乱转的大眼睛,转一下就有一个鬼点子。
我认识小三子的情景非常滑稽,当时他正被人抓着打。
打人者说了很多话,大致的意思是这样:这个十多岁的小孩子没有了爹妈的管教,就学得偷鸡摸狗了。
小三子也在争辩,声音特别的大,而且说出来的话的确没有教养:“操,真鸡 巴抠,不就是拿你一条绳子嘛。”
我觉得一个孩子没有了父母是很可怜的事,况且一条绳子也不是值钱的东西,就想作个和事佬。打人的邻居说,他的确偷了一条绳子,可绳子后面还拴着头牛。
我又说了很多好话,并掏出一把银子。
邻居没有收,说偷东西是件不光彩的事,只是想让他知道。然后就走了。
我小时候也偷过东西,现在也知道这事做的不对,但偷东西一定有偷东西的理由。
“兄弟,偷东西可不是个好习惯啊。”我微笑着看着他。
小三子白了一眼,“操,你谁呀你,少跟老子讲大道理,用不着你管。”
我并不恼,把银子塞到他脏兮兮的手里,“你一定有什么困难,对吧?”
小三子有些意外,人一下子愣住了。
这时我才问他:“为什么要偷人家的绳子?”
小三子嚅嚅地说:“卖钱。”
“卖钱做什么?”
小三子的嘴唇动了几下,然后咧开哭上了,“王阿婆总是给俺吃的,还做衣服给俺穿,前几天她生病了,俺也想买点好吃的给她,可俺没有钱......”
很多时候,我们认为一个人做了件错事,真正的事实却往往并非如此。看着他哭的白一道黑一道的脸,我叹了口气,“男人做事要光明磊落,你是个男人,知道吗?”
小三子好像听懂了,好像又没听懂,不过能看出他很感激我,说我够义气够哥们,把瘦的只剩下骨头的胸脯拍的山响:有什么事可以尽管找他帮忙。
我不知道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帮忙,可是他隔两天就来,告诉我再也没偷过绳子,并问我有什么事没有。
` 我只好求他,让他帮忙找个喝酒的好地方。
小三子说,梅镇最好的一家酒馆就是梅家酒馆,理由是全镇只有那个酒馆里有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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