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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子贡出马二(转载)
发信人: syberrat(穿越时空的老鼠)
整理人: fslts2(2003-11-09 14:33:08), 站内信件
另类长篇历史小说:子贡出马(转自新浪)
新浪网友:须弥山主人

4

  我拿起盘子里的牛肉和羊肉,大口大口吃下去。刚才为了不忘记一路上盘算好的计策,我几乎不敢吃东西,连酒也只是出于礼貌喝了三四爵。走了那么多路,我的肚子早已饿得瘪塌塌,贴着背脊了。

  帐篷外面太阳都出来了,使我心情愉快。这也是个好兆头。我知道陈成恒把这件事盘算清楚,还得花半个时辰,所以也不打搅他。侍女见我吃得那么多,都睁大了眼睛,还偷偷捂着嘴笑。她们又送来两盆肉,这次有兔子肉和狍子肉,做得还不错,大蒜也嘣脆嘣脆,看样子陈成恒是个贪吃的家伙。

  等我吃得差不多了,陈成恒也似乎从梦中清醒过来,举起爵敬我酒,说:“啊呀,我自顾自想事情,怠慢了子贡先生,真是抱歉!”

  我在衣服上擦擦手上的油腻,说:“不客气不客气,我们兄弟,就别来这一套了。”

  他说:“这事我想过了,只是有一个问题还没解决。我的兵马都已经鲁国,眼看可以拿下它了,如果突然拔寨离开,倒去打吴国了,这成什么话?就算大王不怀疑,大臣们也看不过去,会去想我这样做有什么意图了。你的计策妙是妙的,就是行不通,呵呵呵!”

  我摇头叹息着说:“平常我看你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就笨了呢?你不会让吴国先发兵来打你的吗?”

  “让吴国发兵?他们怎么会听我的话?我怎么调得动吴国的兵?我如果调得动,也不必打他们了,把他们收编了不就万事大吉?”

  我说:“当然不是你去调动吴兵,而是让吴国主动发兵。你派人到吴国去,劝他们发兵啊,只要能说会道,理由充足,吴国正想让天下诸候都怕他们,正愁没仗好打,听说要他们发兵,开心还来不及呢。”

  陈成恒说:“这样的人才,可不是随便哪里找得到的,我这军营之中只怕找不到。”

  我说:“唉,那还我给你去跑一趟吧,谁让我们是好兄弟呢?但有个条件,以后我做生意,你必须尽力帮我,有重点工程什么的大项目,都要先考虑我,行不行?”我知道要让他不起疑,先得谈谈条件,让他以为我这次来就为了这个目的。

  陈成恒大笑,也是一拍大腿,不过他拍的不是他自己的大腿,而是我的大腿,痛得我咧开嘴丝丝响。这种人就不能做生意,自己一点亏都不肯吃,拍大腿还要拍我的。他说:“我以为是什么条件呢,这事容易,只要你肯去吴国走一趟把事情办成功,我以后造宫殿都让你承包,而且不拿一分钱回扣。”

  我高兴地举起爵,说:“说定了!”然后一饮而尽。

  陈成恒也高兴得连连搓手,说:“事情成功以后,我请你当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可以给你一块大大的封地。”他说着这句话,声音却渐渐低下去。

  我笑着说:“我来给你当相国,好是好,不过我这个人,有时会聪明过头,你也不会放心的,所以还是免了罢。我是个商人,只想赚点钱,养活老婆儿子,别的不大考虑。”

  他果然很高兴,探过身子来拍我的肩膀,这次我有了防备,躲了一下,没让他拍着。他的手重,让他拍着了会把我的一条胳膊给卸下来。他没拍着也不在意,说:“好好,这才是好兄弟。”转过身子对侍女说:“子贡先生的靴子擦好了吗?给子贡先生备好马,要挑脚力健些的,还要备足干粮和换洗衣服。”

  他可真是个细心人。不过我不能领他这个情,这样会让他觉得我们是公平交易,我要让他觉得沾了便宜,内心有那么一点点愧疚。我说:“你就这样待客的吗?我走了那么多路,脚都走起泡了,浑身又酸又疼,就这么打发我走了?我这是为你办事情去啊,最起码也得让我洗洗脚吧?齐式洗法、楚式洗法、秦式洗法、燕式洗法都不用了,只要拿盆热水来让我泡泡脚就行了。”

  陈成恒果然不好意思起来,吩咐人拿热水来,一边问:“那么用晋式洗法或者郑式洗法怎么样?吴式洗法呢?好好,简单些就简单些。如果不是事情太急,我还可以请你去看看小姑娘。”

  我说:“这个恐怕不行的,上次先生对我说,要做君子儒,不要做小人儒,我可不能做这样的事。”

  陈成恒笑着说:“你那位先生的想法我知道得不多,但他的一句话我是很赞同的,他不是说过‘食色性也’吗?男女饮食,大家都需要的,是本能,没有君子和小人的分别。你的先生这个想法,跟我们齐国的管仲大人差不多。管仲这个人虽然死了那么多年,我还是挺敬重他的。把小姑娘送到军营里,就是从他开始的,向来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他以后又加了两句话:兵马一动,姑娘紧跟。这是在军队里也发扬人道主义精神,与你的先生的‘食色性也’是同一个意思。”

  我虽然能言善辩,但也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先生虽然对管仲的才华很佩服,也认为他是仁人,但又说过管仲这个人小器,而且不知礼什么的,这些当然不必与陈成恒说,免得与他吵起来,所以我一边泡脚,一边嘴里嗤嗤作响,表示我的脚确实走得累了。陈成恒忽然兴起,让侍女再打盆水来,坐在我对面也开始泡脚。他泡了一顿饭的时间,忽地抽出腰刀,刮自己的脚底心。他大概不喜欢洗脚,所以脚底心刮出厚厚一层白色的东西。刮了一会儿,他好奇心起,问:“你的先生长什么样?他那么有学问,一定长得很老吧?”

  我说:“这个我不好说,我不能背着他老人家说他怎么怎么的啊。”

  他又问:“你在你们先生那儿,都学了些什么呢?”

  我说:“先生是因材施教,各有不同。我们的必修课是六艺,也就是《礼》、《乐》、《书》、《诗》、《易》、《春秋》,与国立学校里的有点儿不同。其他的课程是选修课,主要是挣学分用的,万一主课考得不理想,也有个补救的方法。比如我的师兄子路,武艺学得好,学分涨得就快;还有宰予,他有一次睡懒觉,结果给了一张黄牌警告,又有一次,他认为一个人死了父母要守三年孝,时间太长了,是对人的本能的压抑,说得我们先生很不高兴,扣了他好几个学分呢。”

  陈成恒说:“你们私立学校,弄得这样严干什么?”他显然对学分之类的事不感兴趣,不想再谈,让侍女擦干脚,穿上了鞋袜。我看看他的侍女,长得也还不错。当然如果我在这里过一夜,我是不会要求的,但陈成恒一定要送个侍女来服侍,我也不好拒绝对不对?可惜我马上要走了。

  洗好脚,穿好鞋,我说:“你的军队在这里等着,先不要动。我这就去吴国,告诉吴王说齐国要打鲁国,你快快去救。他一出兵,你就把军队开过来,与吴国打上一仗。到时别忘了调遣朝里的大臣。”

  陈成恒说:“吴王真的能听你的话吗?”

  我说:“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我当然会有办法对付的。你那么坚决地要打鲁国,现在不也听了我的话了吗?”

  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真是得意忘形,露出了马脚。

  5

  一路上我用鞭子狠狠抽着马,把马屁股打出一条条血痕。但我接受先生教育多年,仁心还是有的,所以一边打马,一边流泪,表示我实在不忍心。不过我这泪流得有些小题大作,因为马看不到,我也不好意思做得太过分,故意把眼泪掉到马脖子上去,先生说过,过犹不及。如果我是齐国的晏婴或者郑国的子产,碰巧做成了清官,那么掉掉眼泪的作用会大些。我这样说是因为我的眼泪作用不大,好几次这匹马都躺倒在地赖着不肯走,我只好让它吃草休息。

  江南风光,毕竟与齐鲁不同。这里看不到什么剑拔弩张的样子,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隐隐的有一种杀气冒出来。这叫做温山软水,暗藏杀机。这些年晋国、齐国都在走下坡路,虽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暮气沉沉的看着让人憋气,楚国被吴国打败后,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人才流失,都流到吴国越国来了。

  吴宫的排场很大。我虽然走得地方很多,但说起宫室房屋的精美,还是要数吴国。当今吴王夫差的父亲阖卢建的吴越城大城,周长有六十八里零六十步,有八道陆门,八道水门,里面还有两座小城。在去拜见吴王夫差前,我先在外面观光,免得到时候万一来不及参观,回去在师兄弟面前不好夸口。

  我没有当即见到夫差,先是被带到东掖门的一座四星级宾馆。这个宾馆有一个好处,就是门外的街道很热闹,我可以观察一下吴国的小商小贩。我看到街上的行人都弄得意气风发的样子,好像每个人都中了彩票似的。住在我隔壁的人说,他也是来求见吴王的,已等了三个月了,还没有见着,还问我有没有预约,没有预约的话,要很快见到是很难的。我问他是不是来找吴王告状的,他说他不是吴国人;问他是从哪里来的,他不肯说,大概怕传出去伤了自己国家的脸面。但我有点担心起来,怕夫差要我也等上三个月,那就完蛋了。

  那个人见我不高兴,还以为我不相信他的话,就说:“那些告状的人,一般不会住四星级宾馆,都住在贫民窟的小旅馆,而且是通铺。他们看上去都很老实,骂他们两句也没关系,但一旦惹得他发火了,说不定就一刀捅了你,因为吴国人这些年加强武装力量,尚武精神已经发扬光大了。”

  我笑笑,说:“我是不会招惹他们的,我只是担心吴王让我也等上两三个月,那可糟糕了。我可一天也耽误不起啊。”

  他说:“那你为什么不走走后门?只要走走白喜的后门,事情很快能办成的。”他见我笑笑,又说,“我不走他的后门,因为我与他有点儿过节。”

  我说:“原来你是楚国来的。”

  他说:“别乱猜。”就不再理我,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人来叫我去见吴王了。那个接待人员说自己名叫逢同,大王听说孔子的学生来了,很高兴,所以破例让我先去见他。我这才知道是沾了先生的光,心想做名人果然好,就连做名人的学生也很合算,会受到各种各样的照顾。

  我被带到数丈高的姑胥台上,也不知走了多少台阶才爬上,心想着当初要是跟先生学了足蹑狡兔功,肯定就不会这样累。姑胥台两边站了许多武士,衣甲鲜明,气派很大,好像要给我一个下马威。这就有点暴发户的样子了,虽然吴国的祖始是周太王的嫡亲儿子太伯,但接待一个像我这样的儒商,完全不必这样费事,只要摆出几卷善本孤本的册子,就会让我羞愧难当。

  “听说子贡先生是孔子的徒弟,还是经商的好手,这么远到吴国来,不知是要做传教士把儒学发扬光大呢,还是要做两笔生意赚点蝇头小利?”

  我听到这段话,抬起头来,想寻找说话的人。可是这些人都穿得花花绿绿,被太阳照得鲜亮,我的眼睛都有点花了。

  “你是在找我吗?嘿嘿嘿!”

  原来是一个很帅气的男人,看上去四五十岁,也许是五六十岁,是那种成功人士的典型。我台阶爬得气喘吁吁的,说话只好简单些:“远道而来,叩见吴王!”

  那人哈哈一笑,说:“哎哟,这个可不敢当,我不是吴王,我是给吴王当差的,你叫我白喜吧。”

  我这才知道搞错了,满脸通红,立即牙齿痒痒的起来,想扑过去咬他两口。但我还记得先生说过的礼字,忙笑着说:“原来是太宰,果然风神爽朗,比梅花鹿还长得俊。”

  白喜笑着说:“子贡先生果然能说会道,说的话比喜雀还好听哪,只是喉咙有点哑了,是不是路上伤风了?你随我来吧。”

  要知道当时天下最能言善辩的人,就是我和白喜了,不作第三人想。可是一上来我就输了一阵,虽然是在吴国,他占主场之利,但我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我告诉他说,我的喉咙哑,并不是伤风引起的,而是要我处理公务、分剖道理、替别人哭丧等等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喉咙有点肿了。我还说:“能者多劳,这是没有办法的。”

  白喜笑着说:“原来你还有哭丧的专长,这个我倒没听说过。”

  我说:“我们鲁国经过我们先生的多年教化,已发展成为一个礼仪之邦,文明程度越来越高。从小处来说,比如谁的家里死了人,就一定要哀悼。我们先生说过,死人的事虽然是经常发生的,但每个人的死都是大事,叫做人命关天,所以办丧事,虽然不必太铺张,也不能办得太轻忽了,要开追悼会,哭得天昏地暗,悲恸欲绝,那才是对死者的最好的纪念和尊重。孝子要守三年孝,为什么?一个人出生后,至少有三年要抱在父母怀里吧,所以守三年孝过分吗?哭丧是天下通行的做法,临丧不哀,那成什么话?你们吴国死了人就不哭吗?”

  白喜说:“啊,哭得好,哭得好。我听见有人在公众场合说,你比你的先生孔子还要贤能,是不是真的?”

  我说:“举个墙壁的例子,我的墙壁刚好到人的肩膀,别人过来都可以看到墙内的房屋造得果然精致,大家就都知道了;但先生的墙壁有好几丈高,别人找不到进去的大门,就看不到里面的华美深远,能找到大门的人太少了,就算太宰你去找,恐怕也不容易呢。”

  白喜说:“那么,除了你的先生,就要数你了是不是?”

  我唉口气说:“那也不是,比我好的人可多了,比如颜回就比我好,不要说贤能,他的聪明也是没几个人比得上的。我是闻一知二,他是闻一知十。”我这样说颜回,是因为颜回是先生最宠爱的人,这些话传回去,对我当然有好处,至少能搞好同颜回的关系;别的师兄弟如果不服气,也只会冲着颜回去,不会冲着我来。这时我突然想起我到吴国来是有求于人,不拍拍白喜的马屁是事情恐怕办不成的,就忙接着说:“其实,如果太宰你到了我先生的门下,每月的排行榜上肯定要在我之上,这一点我是有自知之明的。”

  白喜嘿嘿嘿地笑笑,说:“你可是太夸奖我了。”

  我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反正自己已经受了委屈了,只好默默地跟着他。走了一段路,看见站着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身材高大,一脸晦气,知道他一定是伍子胥,赶紧走上两步,说:“这不是伍子胥伍大夫吗?我在鲁国,已久仰你的大名了呢。听说你把楚平王的尸体也挖出来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我就知道已经得罪了这个白头发了。他虽然为报父仇带兵一直打到了楚国,但楚国毕竟是他老家,一定忌讳人家提起这件事情的,因为我这话等于是骂他是卖国贼。我只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伍子胥没有理睬我,白着两眼望着天边,自言自语地说:“我是日暮途穷了,我只好倒行逆施了!”

  我只好弥补说:“我在北方,经常听说伍大夫辅助吴王打败越国,真是神勇无比啊。”

  伍子胥回过头来瞪了我一眼,说:“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再嘲笑我?”

  一听这话,我才想起,伍子胥打过两次越国,第一次是阖庐当吴王时,和伍子胥一起打越国,阖庐的手指被箭射伤,受感染而死;第二次夫差带着伍子胥打败越国,照伍子胥的意思,是要把越王勾践宰了,斩草除根,但夫差不听,将勾践放了。这两件事,对伍子胥来说都是心有遗憾,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我今天是怎么啦?一说话就得罪人,等会儿见了夫差,别不留神说出什么鬼话来,被他一刀杀了啊。这时我才感到必须小心,因为吴国君臣可不是陈成恒能比的。陈成恒这样的人,我只要伸出一只手指,就可以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对付吴国君臣,我得打起全副精神来。白喜不是个好东西,笑嘻嘻看着我出够了洋相,才领着我去见吴王。

  夫差朝南坐在姑胥台中央的一张小桌后面,身后站着两个漂亮的宫女。他是个四五十岁的人,脸上去没有多少胡子,看上去精明干练,神采奕奕。不知我身上有什么不对,他看着我一个劲地笑着。

  我拜见过后,还是照着我的思路背诵一路想好的话:“大王,有件事你大概已经听说了,齐国的陈成恒要去打鲁国了。”

6

  夫差听了我的话,只是瞥了我一眼。这一眼使我像被冷水浇了一头,一路到姑胥台上来,我都想着我是名人孔子的学生,自我感觉膨胀,现在才想到这是在吴国不是在鲁国,就算他们对名人感兴趣,对名人的学生恐怕兴趣也不怎么大。

  不过夫差还是开口对我说话了,口气十分随意:“那又怎么样?他又不是进攻吴国。”

  我小心地说:“一般说来,能够称王的人呢,是用仁义治天下;能够称霸的人呢,是用自己的气势压倒别人,气势盛了,别人也就害怕了,并不是靠硬来的。如果一张弓只能吃三万斤重的力,再加上一两重,也会吃不住。”

  我发觉我的发言有些跑题,鬼知道我为什么拿弓来做比喻,而且确乏常识,说了个三万斤的弓,天下有这样的弓吗?这个吴王毕竟不是等闲人物,让我心里十分紧张。但我还得说下去啊,打肿脸充胖子,也得死撑到底。我接着说:“现在呢齐国就像三万斤的弓,拉得满满的,想去吞掉鲁国,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鲁国这样的小国吗?我看不是,而是为了和吴国争霸。齐国已经在桓公的时候霸过一次了,现在居然目无吴国,还想再霸一次,天下也没这个道理。我觉得这是吴国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不扫除它,恐怕会有麻烦。”

  说到这里,我自己也觉得逻辑上说不过去,只好偷偷去看夫差的脸色,看他有没有要赶我出去的意思。不料他根本没在听我的话,正拉着一个女子的手跟她说悄悄话呢。

  这个女子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我的心跳立即停止了,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女人可以漂亮到这种程度,好像她没有形体,只是一个虚幻的轮廓,恍恍惚惚,若有若无。有一次子夏形容美女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们都认为他形容得出色,这时才知道那不过是乡下人的说法,根本形容不了真正的美女。她这样看了我一眼,我就觉得全身酥痒,似乎要飞起来……她……她……是不是传说中的西施啊?如果我手中有一支兵,即使打上一辈子仗,也要把她夺过来。我这样想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想走过去……我只是想走过去,走过去后怎么样,可一点也没有想。

  这时,我迷迷糊糊地看到夫差对她说了句什么,她点点头就走了。她消失在一群侍女后面,我想绕过那群侍女去看她,突然听到一声大喝:“子贡先生!”

  我啊了一声,说:“……什么?”

  夫差笑着说:“你没听到我的话吗?也难怪,看到西施,很少有人不神魂颠倒的。”

  我定定神,才知道刚才出了个大洋相,只好说:“她实在太漂亮了,简直……不可方物!”我虽然口才便给,这时也遇到了难题,没法形容一个真正的漂亮女子。

  夫差点点头说:“天下只有一个人舍得把西施送给人,那就是范蠡。范蠡这个人,凭这一点,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我虽然早听说过西施是范蠡送来给夫差的,但还是吃了一惊:“他送给你……他可真是个大傻瓜啊。”

  夫差哈哈笑着说:“他这人不好对付。当初要送西施来时,他把西施、郑旦安置在美人宫里面,教习礼法。但西施太过美艳,范蠡不敢让勾践看到西施,把她全身用纱布套起来。勾践虽然看不到她,但也感觉到她是个绝色美人,一边手淫一边与范蠡吵架,吵了好几架才很不情愿地把西施送给我了。送来的车子一路上罩了三层麻帐,否则那些军士,谁也走不动了。所以我说,范蠡这个人,不好对付啊。”

  我说:“这是真的吗?”

  夫差笑笑,说:“现在她当了我老婆那么多年,我还是有那种初恋的感觉,一天没有她都不行。但是你要记住,她既然是我的老婆,你就不能想去占她的便宜,吃她的豆腐,这是个原则问题。”

  我说:“是是,我当然不能占她的便宜,我只是……只是看了她一眼。”夫差看到我这副有色心没色胆的样子,也没了兴趣,皱着眉头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我这才想起我来的目的。我曾问过先生这个问题,就是怎样才能称得上是“士”,先生告诉我说:“一是要知耻,二是出使到别的国家,能够不辱使命,这样才称得上是一个士。”我本来还可以算得上是个比较出色的士,一遇上美女,就大打折扣,一遇上西施这样的美女,就只能把“士”字倒着写,变成了“干”了。

  清了清嗓子,把那些白日梦收起来,我说道:“刚才我说到哪里?嗯,刚才我说到……我说到……对了,刚才我说到齐国打鲁国,”我终于想起我的话题,也亏在先生门下背惯了书,对付抽查有一套,“齐国想要称霸,是吴国的绊脚石,因为现在天下最强大的国家已不是齐国,也不是楚国,也不是晋国,更不是宋国了,甚至也不是秦国,而是吴国。”我越说越顺口,终于找回了一点感觉,“现在是吴国称霸的时候了!所以我觉得大王应该兴兵伐齐,去打得他不敢叫痛。他为什么不敢叫痛?因为大王是师出有名,是正义之师,是威武之师。这样说是有道理的,因为讨伐齐国是为了拯救鲁国,那是锄强扶弱,更也提高吴国知名度的好机会。讨伐齐国,对吴国有百利而无一害。拯救鲁国,表现出大王义薄云天、高风亮节的风尚;把强大的齐国打败,表现出大王的大无畏精神;这样肯定能让另一个大国晋国也害怕,不战而屈人之兵,表现出大王的英勇无敌扬威天下的气概。这样一来,成就大王的王霸事业,指日可待,丝毫用不着怀疑。”

  这番话是我一路上排练纯熟了的,本来也不能说得那么好,但见到了西施之后,我觉得全身充满了精力,就越说越快,直把自己说得血脉贲张,几乎要爆炸了。像夫差这样一个浪漫主义者,一定也像我一样会快乐得飞起来,我可以想像,他马上就要跳起来,拔出佩剑,大叫一声,率领大军杀奔齐国。

  “嗯,你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夫差说。

  我没想到夫差的反应这样冷淡,感到诧异,心想一定是刚才西施来了一趟,害得夫差花了心,精神不能集中,没心情仔细听我的话。

  但是夫差接着说:“我不否认你描绘了一幅光明灿烂的图画。可是出兵打仗,是一件要慎重又慎重的事情。你的先生曾向老子请教过,所以你对老子的《道德经》不会陌生吧?他骑着一匹青牛出关去时,接到关尹的约稿,写了那本书,那可真是本好书。他里面有一句话,说是‘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我不是圣人,所以更不能轻易动兵了。楚国就是个例子,楚国轻易动兵,去打什么蔡国,结果怎么样?被我们伍子胥一路攻进去,所向披靡,连楚平王的尸体也给挖出来了。后来还是伍子胥的老相识求情,又请了秦国的兵马来,我们才不好意思再呆在那儿,带兵回来。”

  我想我既然是个儒商,可不能在读书这件事上被夫差比下去,就说:“书上说,齐桓公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才得成为霸业。什么叫尊王攘夷?就是要团结在大周天子的周围,把那些不守规矩,不听号令的诸侯那种不可一世的气焰打下去,这样才能让天下人景仰,才能做到真正的安定团结,天下大治。”

  夫差用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说:“有的事情你是不大知道的。你是做生意的,谈起国家大事,天下大势,毕竟隔了一层。我知道你先生和你的很多师兄弟都是鲁国人,见到鲁国有难,急于救鲁国,这种心情我是能理解的,我也表示深切的慰问。但我不能出兵去打齐国救鲁国,我有我的苦衷,你明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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