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xuemenjun(结冰)
整理人: caozhengyou(2004-05-14 07:47:20), 站内信件
|
昨晚，就躺在床上继续读冰心的书，读到她回忆她的母亲去世的情节，我的心随着她的心在痛，在滴血。此情此景，何等的熟悉，那种与亲人生离死别的场面犹在眼前，那种欲留无奈、心痛如绞的感觉象虫子一样吞噬着我。冰心有她的藻陪着她，安慰着她，而我呢，那么孤独，无助，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怕爷爷伤心，怕爸爸伤心。
奶奶的病拖了几年了，一直是时好时坏。那次爷爷带着她去医院复检回来，说是差不多康复了。还记得当时他们俩个很高兴，爷爷还特意从城里买了鱼和肉回来，算是庆祝一下吧！这么多人当中最高兴的还是我了，因为奶奶康复了，我可以放心地离开家了。我就可以多赚些钱，帮奶奶买件皮大袄了，帮奶奶买双暖皮鞋，让她也和城里的老人一样的“酷”了！
没想到这一切都只是医生的一个善意的谎言。在三个月之后，奶奶突然病重，卧床不起，她没有和从前那样地咳嗽，但是癌症晚期的那种疼痛把她折磨得骨瘦如材。她痛得很厉害，有时还会抽筋，不停地喊痛。我站在床前急得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奶奶。我心疼奶奶，我想帮着奶奶去痛，我宁愿在病床上受折磨的人是我，而不是我最亲的奶奶。但是，我没有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星期天，我去河边洗衣服，听到一些同村的婶娘们说到奶奶可能将不久于人世的时
候，我气哭了，骂她们没安好心，骂她们不该诅咒我的奶奶。她们都不出声了，看着我把衣服提回了家。其实我明白她们是在同情奶奶的，我也知道她们说的没有错，奶奶的病已经是晚期了，是没得治的了。可是我就是不愿意承受这样的事实，我不愿意失去我的奶奶，我不能没有奶奶的疼爱呀！二十几年来，因为有了奶奶，我才会如此幸福呀！没有了奶奶，我该怎么办？我还有那么多的理想和希望，我还等着奶奶和我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呀！
回到家中，奶奶已经睡着了。坐在床前，握着她的手，泪如雨下。此时的奶奶，卷缩在床上，那么的弱小，那么的无助，那么的不堪一击。以前那个高高大大的，能够为我撑起一片天空的奶奶去了哪里呀！上帝真的想要带走我的奶奶吗？真的要让奶奶消失在我的生命里吗？上帝呀！我诅咒你！上帝呀！我憎恨你！
家人在默默地准备着奶奶的后事，只有我拒绝，对于前来帮奶奶做寿衣的裁缝，我恶语相对，我恨她为什么也说奶奶活不下去了。爷爷想起奶奶没有相片可以用来作遗像的，于是爸爸找了个熟人来给奶奶照相。爸爸把奶奶背到大门外，让她坐在椅子上面。可是那时候，奶奶已经无法坐不稳了，爷爷只好在椅子后面扶住奶奶，我帮奶奶把衣服拉好。照相的叔叔让奶奶笑一笑，奶奶努力想要笑一下，可是却笑不出来，那笑容比哭更令人心痛。
我求爸爸去找舅舅帮忙，去省城请医生来帮奶奶看病，让他们救救奶奶。可是爸爸却说没用了，医生说了，奶奶就这几天了。我哭着跑开了。
那些天，我白天照常去学校上课。我不能因为奶奶的事情而耽误了那些学生。一下课，我就踩着单车急急往家里赶，我很担心，担心奶奶会在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偷偷走掉的。我怕自己没有机会见奶奶最后一面，没有机会陪她走完最后一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能奶奶病重的事情，但是许多次，我都在背着讲台偷偷抹眼泪。
八月十三日的晚上，奶奶病情加重。她已经喊不出痛了，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偶尔会因为疼痛全身在颤抖。喂她喝水都喝不下去了。爷爷坐在床边，握着奶奶的手，不停地问，你是不是难受呀？你是不是想要离开我们呀？别这么快走好吗……
我无法再在房间呆下去，一个人跑到屋外。外面一片漆黑，风很大，湖水拍打着岩石的声音很响，象呜咽，象哭泣，我被恐惧、绝望包围着。我摸黑走进隔壁的祠堂，第一次心甘情愿、诚心诚意地在菩萨前面跪下来，为我的奶奶祈祷：祖先们，请您们保佑奶奶好吗？请您们为我留住奶奶，好吗？只要能让奶奶活下来，您们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让我现在去死都可以呀！我只要奶奶，我只要奶奶，求求您们帮帮我吧……我不停地磕头，不停地跪拜，我以为我的祖先们会被我感动，会为我留下我的奶奶。
可回到房内，奶奶没有任何好转。两个姑姑和姑父都来了，加上爸爸妈妈，爷爷和我，八个人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奶奶，生怕奶奶会就这么遛走了。后半夜的时候，奶奶有了一点起色，还喝了一点水。爸爸让我们几个轮流去睡觉。
第二天就是八月十四了，我们都习惯在那天过中秋节的。奶奶还是如昨夜一样，随时都可能会离开的。妈妈买了过节的菜回来，可是我们没有人有心情去煮。早上到中午大家都没有吃饭，小爷爷说这样也不是办法，饭总是要吃的。姑姑姑父姑婆都去吃饭了。谁知他们刚一走，奶奶就不行了，我赶紧去隔壁差了小妹妹去喊他们回来。奶奶走得很安静，没有一丝痛苦。爷爷一直坐在床边，为她把脉，不停地对我说奶奶的脉的迹象。当爷爷放开她的手，哭出声来时，我们才知道奶奶已经走了。爷爷看了看钟，说是下午三点十五分。
我和爸爸跪在床前，边哭边给奶奶烧纸钱。爷爷站在床尾哭。姑姑和妈妈哭成一团，隔壁的人都来到了，陪着我们掉泪。那一刻，我除了哭，已经没有了任何意识了。
因为第二天要给亲戚朋友送孝布，我们自己也要准备孝衣。那些东西都是前两年奶奶准备好的，妈妈不知放在哪儿，要我去找。我去二楼的一些箱子里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对婶婶说，找不到了，我去问奶奶吧！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奶奶已经躺在那个安乐椅上了。我坐在楼板上哭起来。
第二天，姐姐、弟弟、妹妹都赶回来了。因为那天是忌哭日，他们只能默默地站在奶奶身边，痛苦地抽泣着。他们和我一样，也是奶奶一手带大的，现在连奶奶的最后一程都没有送到，怎么让他们不伤心呢！
奶奶去世的第三天，我又照常去上课了。同事们看到我头发上缠着的白纱，才知道我奶奶已经去世了。他们一开口问我，我就哭出来了。上课的时候也是边讲边哭，害得全班的学生都跟着我哭了。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了，我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呀！
第四天，奶奶下葬了。我们一路哭着把奶奶送到墓地，那墓地的土，都被我抓了一层了。我跪倒在爷爷身上痛哭，奶奶走了，抛下了相伴了四十几年的爷爷，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没想到爷爷比我们都要坚强，劝我别太伤心，说这样奶奶会不放心的。
丧事办完了，亲戚朋友都回去了，姐弟们也都走了，家里静得出奇。村上的一些叔伯爷爷们，怕爷爷一人难受，纷给来家里陪爷爷说说话。我也尽可能地早些回家，多陪陪爷爷。每天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都是我早早地盛了一碗饭来供奉奶奶，喊一声，奶奶吃饭吧，眼泪就会流出来。
一个月过后，大家又都恢复了从前的生活了。只是我，每次回家时候，看到大门由铁将军把守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哭。二十几年了，这个门都很少上锁的，一般太奶和奶奶都会在家里的。而现在呢，太奶去世了，奶奶又去世了，没人再在家里等着我回来了，为我留份吃的东西热在灶上了，连想喊声奶奶都没有人能应了，我能看到的只是堂屋正中的灵位，奶奶悲戚的遗像，还有野外那一堆新土了。
第二年的暑假一到，我就辞职南下了，至今未曾归家。对奶奶的思念和牵挂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我时常在梦中见到奶奶，再次偎依在她怀里，和她一起过着开心快乐的日子。醒来后知道是一场梦，哭着到天明。我的日记里写满了奶奶，记满了我对奶奶的思念，记满了小时候和奶有一起快乐的事情，藏满了我的泪水。我不敢和别人提起奶奶，一提起来我还是会哭，会伤心。
冰心为母亲哭泣心碎，我为奶奶伤心痛苦，我们都是为人子女，都经历过这种生离死别，承受着这种失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离开自己，却无能为力。泪在流，喉咙发硬，胃痛又开始了。一个人的孤独的夜晚，我不敢再看下去，不敢再想下去，不敢一个人处在这种痛苦的回忆里，打开电视机，锁定点歌台，跟着曲子大声地哼唱，泪水却一直在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