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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琴之迷宫 31
发信人: mohnes(b)
整理人: sisi8597(2004-04-14 07:41:47), 站内信件
一见到琮岳,我便拉着诗桦跑到他跟前,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们退到庭边的一棵老榕树下,避开了晓妍的亲友与师长们。人群之中我似乎也看见了几个晓妍班上的同学,都是我认得但叫不出名字的,她们都穿了黑色的服装,默然地站在一旁,应该是在等着仪式开始。 
「琮岳,这个是……?」我有些讶异地指着他手中的瓷罐,不解地问道。 
琮岳望了诗桦一眼,说道:「骨灰,芷湘的。」我看出他的眼中曾闪过那么一瞬地迟疑,大概是顾及到晓妍吧,我深信他必定明白的。 
我不禁蹙眉:「芷湘?她死了?」听到这话,当日在刑沅翚宅中所见的,她娇美的神情、袅娜的身影依稀又浮现脑中……她是如何过世的呢?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琮岳留在那个世界里经历过哪些事,以及芷湘与刑沅翚之间怎样……如今我浑然已经搞不清,究竟哪一幕才是真实的、哪些才是真相,那些在我眼前反反复覆上演的,仿佛都是虚伪。 
琮岳严肃地点点头,我俩一齐将目光移至诗桦身上,只见她嘴角牵起一丝微笑,像是得到了什么胜利似地,却又有些落寞。那仅是一两秒钟的事,随即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就我所认知的晓妍,从来不会露出那样诡谲的表情,而会对芷湘的死引起如此反应,除了姜蕡还会有谁? 
从她茫然的眼神判断,晓妍(的意识)对于芷湘的事全无记忆,甚至根本不晓得这个人:几乎相同的面孔、相同的声音、相同的身形……我忽然觉得头痛,或许是一时想得太多,毕竟曾经很熟悉的可以一夕之间变得完全陌生,一切都恍若没发生过,灵魂却已到天外走一遭了。 
琮岳一手按在我的肩上,凑近我耳边低声说道:「俊丞,其中有些事情这儿不太方便讲,了解?」这是我们达成的共识,当不想将外人牵扯在内时,在谈话上尽可能地简短、有默契。我笑了笑,与他搭了搭肩,将手臂的重量加倍地压在他身上,并没答话。 
诗桦或许猜出了我们之意,便走开了,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聊,我去跟老师他们打个招呼……俊丞,你放心罢!」说完对我浅浅地一笑。 
然而这却让我莫名地不安,自始至终我并没有向她吐露真相,她若是突然看见自己的灵位和躯体,将会怎么反应?她的亲生父母正为她难过哭泣着,她却无法上前相认……我真不敢想象这会是什么感觉,教我怎能放得下心? 
我正想追上前去探看,琮岳却一把拦住我,镇定地说道:「放心,晓妍是个懂事的女孩,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拉着我留在原处,指着她的方向。她静静地走到棺木前凝视着里面、晓妍苍白的脸庞,对于其表情的可怖,丝毫没有恐惧之意,反而安祥地轻唤了一声:「走罢!」 
照理而言她这句呼唤,在人声鼎沸中很难听见,何况我与她相隔了十几公尺远,但就莫名地有种感应使我清晰地听到,像在耳际回响的幻影之声。我分不清那是晓妍还是诗桦的声音,只觉得她像是针对着我说出这句话。 
便在同时,原本阳光普照的天空忽然变暗,在一剎那剧烈的闪电之后,便下起了大雷雨,雷鸣轰隆隆地不断。没几秒钟的光景,在场的人们,包括我和琮岳皆来不及躲避,淋得浑身衣裤都湿透了。 
晓妍的棺木置于教会中的一间小室,门是敞开的,室内原本灯火通明,霎时全都暗了下来,橙黄的灯光仅剩下黯淡的青蓝色,极微的亮度而已。 
「快去检查电表!有没有?有没有照明?……」晓妍的亲属们乱成一团,纷纷忙着找出灯光,因为小室中的几扇窗户全都贴了五颜六色的玻璃纸,外面的光线根本无法照进去。我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谈话,像是掩上门窗、到哪去躲雨之类的,有的则在推测「晓妍可能回来了」……真是无聊! 
我跟琮岳俟机混进了小室,诗桦忽然便扑进我怀中,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欸!这样……不太好吧!」来不及将她的手拨开,琮岳拉住了我的衣袖,眼神指向极不起眼的一角,那儿摆着一架破旧的平台式小钢琴。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在这样的异象笼罩之下,蓦地有种预感……外面的滂沱雨声中我听见了拉赫曼尼诺夫,又是那段令人眩惑的升g小调。 
是幻听吗?琴键的盖子并未打开,也没有任何人坐在前面,那台琴并不像有些大酒店的钢琴,装了计算机自动演奏的装置。我以为是我听错了,但那声响愈来愈迫近,俨然在耳畔嗡嗡地鸣着,我感到后脑勺受了极度压迫地头晕。 
这阵琴声并没有持续很久,恰好我的视线内能看到左手腕上的表,秒针一格一格地走过,从整点直到四十分的位置……每一秒都仿佛迈向地狱般地沉重,也如数个钟头般地漫长,从我听到第一个#g音的那刻算起,总共经过了四十三格这样地凝惧。 
诗桦转头瞧了瞧琮岳,又瞧了瞧我,颤抖着声音说道:「俊丞学长,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将头深深地埋入了我的胸膛,却始终没告诉我她究竟看见了什么。至少以她对我的称呼听来,毫无置疑她的确是诗桦。 
我轻抚她的头发,这时整间小室又恢复了原来的明亮,本想出言安慰她几句,棺中的景象逼得我不由得愕然:晓妍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便似沉睡着一样……是经过刚才的景象的缘故吗? 
琮岳从背后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出门外,这时雨也停了。「走吧,这儿没我们的事了。」他说着,并拍了拍诗桦的肩,我们三人遂离开了现场。 
后来晓妍的丧礼仍继续举行,我们只形式化地待了一会儿,似乎谁也没去过问所发生的任何事,在发现晓妍双眼闭上后不久,棺盖便被盖上了。我有些留恋地望着堂内高高挂着的她的相片,只觉得我们曾经拥有的回忆离得好远,两个礼拜以来我已不记得是怎么过的,包括她的死、刑沅翚、芷湘等……都像是一场很长的噩梦,至今想来犹觉得恍恍惚惚地不太真实。 
失去她,不正是现阶段我最悲伤的事吗?然而真正面临与她告别的时刻,我一滴眼泪也没流,心底像被栓上了把数千万斤重的枷锁,平静之下所隐藏的是深忧抑是伤痛,我也搞不清楚。 
「我们去看海,好吗?」琮岳骑机车载着我,从中山路绕回到市区,途中连碰了好几个交叉路口都是绿灯,因此我们的车速很快。他用一贯的语气说道:「我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没什么特别目的,只是想走得远一点。」之前有时我们都会这样去兜风,骑到完全陌生的路段,可能离开了高雄市区,也可能在市郊,谁也不晓得前面的路会通到哪里,只单纯地往前驶着,遇到想转弯时就转弯,那是一种既自在又新鲜的冒险的感觉。 
「嗯……」我坐在他身后,安心地点了点头,在呼啸的风声中我沉默着,此时再多的话语也无法形容。半个月前我们还是打打闹闹、互相吐槽的死党,如今不须交谈,也大致感受得到彼此的想法,算是种近乎升华后的友情了吧! 
阳光放肆地照着,我们来到了西子湾,当然闪耀着金光潋滟的海景相当夺目,但琮岳并不愿停下车,于是我们沿着弯曲的道路上了柴山……(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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