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mohnes(b)
整理人: sisi8597(2004-04-14 07:41:47), 站内信件
|
我弯下腰去扶正倒在地上的机车,并将油门与方向灯熄掉,半纳闷、半惭愧地说道:「抱歉,我以为快要跟货车相撞就紧急煞车,这点小伤不要紧的……我真的骑得太快了吗?」奈何事发突然,我怎么想也想不起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只觉得前后不过一两秒钟而已,我至今犹未完全清醒。
她嘴角轻轻一牵,也没多说什么,跨上了机车后座揽着我的腰:「没什么,下次小心点就是了,不要逞强。」我应了一声,却觉得脑袋快要炸开来似地,不知何故她说话的声音听在我耳中,有点像是超音波,扰乱着我的心神。
我压抑着胸腹间的滞闷,加紧速度一口气冲回了琮岳所住的公寓,将车子随意停在骑楼,便开门直接上了三楼。「进去吧,鞋子脱在门口就好。」我像是屋主一样地招呼她进入屋内,尽管我从没带过女孩子回家,包括晓妍,可能我比较注重个人生活隐私的缘故吧,也可能是没那个机会。
仿佛已经几个世纪没有回到这里,客厅、阳台……四处皆充满了「家」的熟悉感,我不禁做了个深呼吸。到浴室去洗把脸后,我才走进琮岳的书房内去打电话。(他家的话机有两支,分别是在客厅跟书房里,但我将诗桦安顿在客厅,为了避开某些事不太方便让她听见,我选择躲到书房去讲)
巧的是电话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我便很快地接听,是教化学的班导打来的,问道:「请问韩琮岳在不在?我是廖老师。」
「喂喂,老师好,那个……琮岳他有事出去了还没回来,请问有什么事需要转告的?」老师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电话来,我猛然觉得有些紧张,似乎有什么不太好的预感,不由得将书房门整个锁上,战战兢兢地躲到床边去讲。
老师告诉我,诗桦在医院不见人影,是她的母亲打电话去向教官室禀报,然后才间接传到他那边,他身为我跟琮岳的导师岂有不管之理?他昨晚听了消息之后赶去医院,包括诗桦她们的班导、辅导教官等人都在,但是对于一些事情的过程及始末,也只有琮岳比较了解,须于再次惊动警方之前,希望能问个清楚。我不想再扩大事端,只委婉地说,诗桦可能受到惊吓情绪不稳,出走后被我们找到,现在人安然无恙地在琮岳家里,并答应稍后带着她去参加晓妍的丧礼。
原来感觉上过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光,在现实中不过是半天的事啊!挂上老师的电话后,我松了一口气,静静地拨下琮岳的手机号码。
电话连响十多声才通,总算又联络上了,一听见他的声音,仿佛有许多话便想一时之间全跟他说,我迫不及待地讲出我们已经抵达他家,之后老师打电话来说了些什么……至于先前在坟底那段时光,以及晓妍的意识附在诗桦身上种种,我想,也许要大伙儿碰了面,才比较方便详述,遂也没有多提。
「俊丞,你不要急,等下我们直接会在晓妍的告别式碰头的。」琮岳冷静地打断了我,说道:「有什么话,多的是时间慢慢说,诗桦在你那边对不对?我告诉你,无论如何你得记住,晓妍已经过世了。」说得浑然便像猜中了我所隐瞒的事,难道他也知道诗桦身上带着晓妍的意识吗?
我不禁也有几分同情她,一个脑子中同时又是姜蕡、又是晓妍,那么她自己呢?惭愧的是,我有在乎过她本身吗?琮岳的用意,想来也是要提醒我这点吧!打从那个下雨的深夜起,直到在刑沅翚的坟底,所遇见、经历的一切,我也隐约感觉到,她对我是那样地不寻常……我早该注意到的,只是在为了晓妍而做的无心之举中……我有些自责、有些烦乱……
「……你知道了?」我的语气尽可能地保持着镇定:「当了那么久的哥儿们,我晓得你要说什么,这个我分得很清楚……」尽管压抑着,我仍不免有点支吾着说不太出话,琮岳的每个只字词组,都使我格外地想探测他的言外之意,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以什么理由来问。
「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不过别想太多,总之相信我,待会儿见!」他是存心吊我胃口吗?结果他还是没说出自己身在何处,劝了我几句便切断了通话,我只拿着空空的话筒杵在原处,一时也忘了该是满足抑是失落。
「叩!叩!」诗桦忽然敲了我的门,问道:「俊丞,可以让我进来吗?」我连忙挂回了电话筒,将反锁着的房门给打开。
她一声不响地进得房内来,看见蹲在床头柜旁的我,便也走近在我身边蹲了下来,望着我的脸庞说道:「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可是我想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事?还有诗桦……你可不可以老实地跟我说呢?」
面对她真情地询问,我实在很难抗拒,然而这实在是桩一言难尽的事,我沉默地与她对望着,迟迟没有回答。她恐怕也明了我的难处,徐徐地说道:「也许你不想说,但是我感受得到,诗桦她还在的,你知道吗?这样讲可能很抽象,但是她在呼吸、在思考……我并没有取代她,也不想取代她啊!」
「妳……」总觉得这个时候不论是称她为晓妍或是诗桦,都似乎不太妥当,明知也许会伤了她的心,我仍下了决心说道:「我知道这段时间很难捱,琮岳等下九点半会跟我在教堂会合,你也跟我去……但……答应我,除了琮岳之外,必须暂时保密,现在有很多状况也不是我所能掌控的,包括琮岳那边……抱歉,委屈妳了。」最后那句像是特意对诗桦说的一样,我低着头,仅用眼角的余光望着她,她依旧定定地瞧着我。
「俊丞,我……」她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目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顷而又松了手,站起身别过了头:「不行……现在的我没办法说什么,总之……」她话出一半便止了住,快步走出了书房。
我想拦阻她,也大致猜得到她想表达些什么,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我连自己的立场都快搞不清楚了……从没想过会在这么复杂的情境下与晓妍重逢,几乎已经从我的生活里抹去的她,却以另一个人的形态出现──况且还是为了整件事受尽折磨的诗桦,我能说得出「我爱你」吗?如今我连多碰她一下,都觉得对不起的是两个人……走到如此地步,还真是非常地尴尬……
「反正现在的我,也只想逃避……」我喃喃自语着,想起适才琮岳的交代,也许我真的是陷太深了,才会这么地无所适从吧?同样是到了生死关头走一遭的伙伴,就算她是晓妍也好、是诗桦也罢,我难道不该有点绅士风度吗?
我走回客厅,拾起躺在沙发一角的钱包,一面走向门口:「你饿了吧?我去替你买点早餐,等下还要去告别式。」丢下这句话后,我便出了门去。其实大清早的,并没有什么食欲可言,我只是想独自静一静,我认为,晓妍若是感受得到诗桦的想法,那么应该便能明白所发生的来龙去脉吧?
步行在街上时,我不断地反复思索着许多问题,琮岳既然能够斩钉截铁地说出「晓妍已经死去」这种话,那么我身边的她的意识,又是如何产生的呢?她显然对这两星期以来的点滴是一无所知,倘若不是她换了面容,我一定会相信这一切只是场梦……然而,时间不曾静止过,我也不过是处在时空坐标的一个小光点中罢了,轨迹是永无止歇地移动着、穹苍也运转着……
几个小时便这样过了,早上九点半整,我骑车载着诗桦,准时抵达了位在前镇区的教会门口。晓妍生前的相片被满室的花点缀着,尚未盖上的棺内放了许多她的遗物,她的父母与班导师都在旁边……琮岳早就先到了,站在围墙边招手叫我过去,他的手中捧着一个白底青花瓷的罐子。(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