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mohnes(b)
整理人: sisi8597(2004-04-14 07:41:4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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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楞了一楞,停住脚步朝琴房内再度打量着,还是什么也没见到,心想或许是我太敏感,听错了罢?我鼓起勇气开口问了一句:「有人吗?是谁在叫我?」
「俊丞学长,别走!」诗桦的声音微弱地传出,显然她的确是在这间琴房里面没错。我听得出她语调中带着惊惶与悲凄,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话:「俊丞学长,别走……别走……」宛如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声般,我感到几分难以形容的如雷轰顶。
这次我很用力地踢开了隔音门,大声地叫道:「诗桦,你在哪里?」一面用那支笔型的小手电筒四处照着,无奈光线太弱,始终照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了,总电源应该没关吧?上次进来的时候!」一个念头乍闪即逝,我顺手摸到了墙上的开关,将电灯打开。想起晓妍刚出事的隔天,我与诗桦单独闯入这间琴房的情况,记忆顿时全都恢复过来,只是我觉得日光灯可能是太过老旧,照出来比上回打开时暗了一点、颜色稍紫了一点。
总算是灯火通明了,我也比较不像摸黑时那么惧怕,又问了一次:「诗桦,你还在这里吗?」这回她没有回答了,我直觉地便打开钢琴盖,往泛黄的琴键上敲着,无意间碰到了一个黑键的#g与#d音。
这两个音之间的音程是那样和谐,算算位置应该是在high C下面的那一组音才对,我立即联想起了拉赫曼尼诺夫的那首前奏曲,也就是晓妍弹的、我听到几乎会背了的那一首……这不正是它的前两个音么?
我毛骨悚然地收回了手,不知怎地我这阵子以来似乎得了拉赫曼尼诺夫恐惧症,只要听到跟他有关的东西就觉得感冒。此时诗桦的声音再度从琴箱中传出:「俊丞学长,不要停下……弹拉赫……拉赫曼尼诺夫……」没想到误打误撞摸到的那两个音真的有暗示的作用。
「天啊!叫我弹拉赫曼尼诺夫,有没搅错啊?我可是自然组的学生耶!」我心中暗自思量,却又有几分好奇,于是我说道:「别开玩笑了,我没有谱子,而且我也不会弹琴啊!」这话一出我实在觉得有点疯狂,我压根儿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在跟谁对话,只是纯粹豁出去罢了。
想不到诗桦听了我的玩笑话,竟然便幽幽地哼起旋律来了:「照着弹,右手是So Re So Re So Re……左手……Mi Re……Do Re……Si Re……La So……」还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为了弄清真相,我也不得不跟着严肃起来。我认真地听着并问道:「你再说一次,升哪几个音?几拍?什么调?节奏呢?」尽管没学过钢琴的我一点也没把握能够弹得出来,无论她讲得再详细。﹝光论手指的灵活度恐怕我就差一大截了﹞
「好,我试试,不过要是我弹出来了,你可要出来,不行再躲着了喔!」我不自觉间忽然觉得像是在跟晓妍对话似地,遂用了我平时一贯对她的语气说着:「先讲好,我只能弹第一句,可以吗?」原来我还挺会耍赖呢!
拼拼凑凑地,好在我对那首曲子也算有印象,不懂指法的我摸了老半天,果真弹出了一句结结巴巴、充满错音又笨重的拉赫曼尼诺夫。﹝现在才知道千万不能小觑音乐班的学生,以前高一时还对她们指指点点、品头论足的,原来琴也是不好练的,就像我的物理化学微积分一样,真难!﹞
「诗桦,可以出来了吧?大家都在找你,你不可以这么任性!」对于一个闹自杀的人而言,理性早是不存在的东西,我晓得自己这句话大概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我不明白为何我居然会如此相信她是「躲」在钢琴箱中,起初我是怀疑的,不过她的言语之间似有逐渐转为平缓的感觉,所以较真实些吧。我动手去掀开琴箱的厚重盖子。
琴箱这回很容易地便打开了,我架起了最高的那根棍子,让它大大地维持着打开的状态。一个瑟缩的身躯蜷伏在琴弦间,颤抖着仿佛在啜泣,我认出那是诗桦的背影,并忆起曾经在这琴箱中看到过的景象。也就是说,她能进得了这台钢琴里面是在意料之中的,因为……
想到这儿,我不禁伸手去摇她的肩:「诗桦,别闹了,出来吧!这台琴里面很危险的,你忘了吗?上次才吓着了,你又何苦害大家再吓一次?」
诗桦在我的搀扶下,被我硬是拖出了琴箱,由于她的神色一直十分恍惚,到了地面我依然不敢贸然松手,将她一步步带到椅子旁边,让她坐下。她用不安的眼神扫视着我,像是要寻找些什么似的,双手在空中乱舞,模样着实很是不堪,我突然感到很是不忍。
我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诚恳地说道:「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医院又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我心想当我「见到」晓妍的那一剎那,她应该也看见或是感受到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
诗桦兀自流着泪,不发一语,也可能是她的精神尚未完全恢复罢,我也不便勉强她说些什么,只是继续握着她的手,陪她沉默了好一阵子。我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同样的情况如果是晓妍,我会毫不犹豫地紧拥着她,直到她消却恐惧及疑虑为止,然而诗桦,我不能够帮她什么。对于这样的差别待遇,我微感几分心安、几分内疚。
良久,她才低声开口了:「上次……上次……俊丞学长……我没忘……我怎么会忘……」断断续续地讲没几个字,又饮泣起来。
我晓得此刻的她是陷于多么脆弱的状态,便也没去在意她说的话,拍了拍她的臂膀:「别说了,我们走吧!先回到琮岳那儿去,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送你回医院好吗?」这时间医院早关门了,我认为当先与她的家人取得联系才是:「你妈妈很担心你呢!走吧,不急着讲,ok?」
不等诗桦点头,我已半强迫地搀起她,一步步出了琴房、穿过走廊、走下楼梯……到了音乐馆门外,她却又停下了脚步,不肯再让我扶着。
「怎么了?心情还是不好吗?」我有些担心地望着她,生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对她的家人我可无法交代。毕竟光就某种程度来说,我觉得对她是有份责任感的,无关于感情不感情,可能是我的天性使然?
「下雨了……俊丞学长,下雨了!」诗桦自语着,瞳中掠过一丝乍闪即逝的光采,陡地朝着操场的方向奔去。「等等!妳要去哪?」我有点措手不及,连忙跟在她后面追去。她跑的速度快得令我险些赶不上,当我好不容易追到她身边拉到她的衣袖,她竟忽然间一把搂住我的腰,两人一个重心不稳,便一块儿摔到草地上,在泥水中滚了好几圈。
我们的衣裳很快地沾满了又湿又冷的烂泥,头发、脸跟手脚也都是,就算她是失去理性的人,如此情况我想不愠火也难:「住手,够了!你以为这样很好玩么?下雨就下雨嘛,你到底想怎样?」我使劲扯开了她的双手,站起身来:「妳到底走是不走?」
雨势渐渐转大,诗桦仍是木然地躺在草地上,双眼紧闭着,尽管我叫唤许多遍,却不曾响应,我方始察觉到不太对劲……﹝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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