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mohnes(b)
整理人: sisi8597(2004-03-17 05:27:5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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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正是骄阳如炙的六月天,实验室里连冷气设备都没装,照理来讲东西不可能会结上这样一层的霜。我愈想愈不对劲,转过头去朝门口再瞧了一次,仍旧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倒是上课的铃声无情地打起来了。
「俊丞你在干嘛啦?要上课了,等下生物老师会点名耶!」琮岳并未发现我的诧异,不住地催着我赶快离开。我只好先将谱子拿回教室再说,虽然它冰得令人不禁直打哆嗦,当我的指尖接触到封面的那一瞬间,直有如千万根细针刺着肌肤,我整只手臂整个都麻了。
「欸,我问你,你刚才真的有看到我马子吗?」一边走回教室,我有些不安地低声问着,并将结了霜的乐谱拿给他:「你看,这本谱子简直像是放到冰库了一样。」琮岳从我手中接过谱子,果真是冻得皮都硬了,他脸色霎时大变,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我:「我跟你说真的,我相信我绝对不会看错……你老实告诉我,你马子真的是车祸走的吗?明明每天几乎是你在送她回家,她又哪来的机会去出车祸?」要怪也怪「车祸」两个字太转得牵强了,晓妍平时根本不骑车出门,突然会被撞死才真有鬼呢!
我很确定琮岳不可能会说谎,因为我似乎也感觉到晓妍的存在,她可能就在附近,即使是灵魂而非形体。曾经在侦探小说中看过类似的情节,死于非命的人意识仍然存在,或者魂魄会停留在人间等,我相信以晓妍生前与我的交情,假使她还会回来,应该会来找我吧。
「我们今天不要去补物理了好不好?」我要求着,拧了一下他的手背,说道:「既然你也发现了,那我就告诉你吧,等下第七节我们就溜掉,分头四点五十长庚医院大门口见。」我们打算到医院去看诗桦的情形,自从她家人告诉我她留在加护病房中观察后,暨今她还没有出院,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只听说状况一直很不好,做了好几次超音波检查都找不出异常。
我忽然觉得,这本谱子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气息,正是那天去晓妍家看到她遗体时,她头发上的那股洗发精的香气。
到了医院询问之下才得知,诗桦目前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但依然发着高烧,医生说再继续不退烧的话,可能会影响身体上的某些功能。我与琮岳进了病房之后,她的母亲向我问起前一天她晚归的原因,也就是我们潜进音乐馆的那次。事情实在太玄,讲出来大概也没多少人会信,于是我编了谎言,说是与我们一群朋友去唱KTV跳舞,可能是忘形之下喝了点酒,玩疯累坏了吧。
诗桦的母亲半信半疑,只说还有事情要办,便走出病房,将她交给我和琮岳照顾。看样子诗桦的父母都在上班工作,并没有很多时间管她的事,这阵子可担误了他们不少心力呢。
我走到床前摸摸她的额头,烫得跟火炉一样。她并没睡着,两个眼珠子无力地转来转去,喃喃地道:「是……是俊丞学长吗?晓妍、晓妍在那里……在窗子那里……她说,她在等你……」右手伸出被单,指着隔壁病床的方向。
这间病房内唯一的窗户,用一帘白得有点浅蓝的百叶窗覆盖着,我顺势朝窗口望去,就只有一个热水瓶摆在旁边的茶几上,房内并没有其它的人,除了我、琮岳和躺在病床上的诗桦。琮岳走过去将百叶窗拉了起来,这里是医院十一楼最角落的一间房,窗外视野相当宽广,夕阳的金晖照射在他有点长的发梢,透出略为红棕色的光泽,我遂也参与欣赏黄昏美景的一角。﹝只可惜身边同我一块儿的是琮岳而不是晓妍﹞
诗桦一见到阳光,便如见了鬼似地用手遮住双眼,尖叫出来:「不要!晓妍你别过来,你明明已经死了呀!」说着将头塞进被单中,两只手在空中一阵乱扯,将一旁的茶杯打碎在地上。
我赶忙冲回床边安抚她:「没事的,晓妍不在这里,你睁大了眼睛瞧瞧,这里就只有我跟琮岳,没有晓妍。」其实要我每次说出晓妍的名字,都会觉得胸口像要被撕裂了般难受,若还要我承认她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我宁愿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她的灵魂,或者追随她到黄泉路上……琮岳应该也听出我这句话讲到最后,音调变得有点像在哭泣,连我自己都觉得像在唱歌仔戏,难听得要命。
琮岳将百叶窗拉了下来,将我拉到窗边说道:「她可能受了点惊吓,暂时不要惊动她吧?」我点点头心想也对,看到床头摆了台手提音响,便从书包中拿出一片CD放进去,按下play的指令。
一阵悠扬的钢琴音乐马上传遍了整个单调灰暗的病房,平静辽阔的感觉令人相当地舒服,仿佛眼前出现了一片湛蓝无涯的天空,几朵浅苍的浮云点缀似地飘游在其间,正适合这个紧张忙碌的季节,有种缓和的作用。那时我并没有注意到这片是晓妍的CD,只纯粹地想着放些音乐来轻松一下。
曲子一首接一首地播放下去,诗桦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了下来,眼神蒙蒙眬眬地快要睡着的样子,我和琮岳才开始用扫把扫起地上的茶杯碎片。说实在的,拉赫曼尼诺夫的乐曲非常地悦耳,扫完地我们便在椅子上坐下来,也慢慢开始感到一阵睡意,眼皮越来越沉重……
过了一会儿,在半梦半醒间我隐约地听到一阵清新急速的分散和弦,宛若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童话般,将我带进一个奇异美妙的空间,那儿的建筑、人物、文字、语言都好陌生,这也许是场印象鲜明的梦境吧。以前我作过许多的梦,总是会来到各种没见过但很熟悉的地方,也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过都只是片段或者某一个场景,而不是整个梦境的前后。
梦里,我在那陌生的街道上走着,街道上每个人都长得看不清面貌,用着我听不懂的话语交谈,却没有人理我。我所走的街道很长,完全看不清前面的尽头,我穿过了荒原和小溪,步伐始终不曾停下,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远,我来到一座倾圮的坟墓前,放眼四下是一片荒凉、杳无生迹。
墓碣上早已生满了杂草和青苔,显然这附近一带的湿气十分地重,还混砸着一股霉味。我拨开杂草想读出墓碑上的字,但是那些字迹大部分已经模糊了,辨识半天我只认出一个「翚」字,也不完全确定是不是那个字,旁边刻的一堆歪七扭八的文字,我就半个也不识得了。
碑上还镶了一张玻璃框的黑白相片,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好奇心想去了解这座孤坟的主人是谁,便仔细瞧了一会。那张照片是黑白的,而且泛黄又不甚清晰,我大约只能看出是个约莫二、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可能是从前战争时的殉国烈士,虽然他并没有穿著军装。
忽地,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我转过头去一看,赫然便是晓妍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天啊!我来到阴曹地府了吗?可是这里摆明是人间啊,有山、有水、有树、有阳光……」我害怕地心想,我敢确定的是先前我走的每一步都很踏实,绝对不是飘着或恍恍惚惚地,然而晓妍也明明是死了啊……﹝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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