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 [关闭][返回]

当前位置:网易精华区>>讨论区精华>>地方风情>>秦腔秦韵>>〖网友文集〗>>江湖散人(hbin1978)>>散人言情>>回忆我的父亲(一)

主题:回忆我的父亲(一)
发信人: hbin1978(江湖散人)
整理人: zzz123654789(2004-03-15 14:57:05), 站内信件
   再过几天,就是父亲的忌辰了,该到月山公墓给父亲扫墓了。平常很少去看望他,只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在家里给他上两柱香,烧些纸钱。我很少去面对他,因为他在我的感情世界里是很复杂的。我至今仍不情愿去承认——
    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别人眼中的——
     疯子。
   听母亲说,父亲年轻的时候遭受过重大的打击,后来就疯了。用医生的专业术语来说,他患的是间歇性精神分裂症。他正常的时候也还是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只是精神状态不太好,反应迟钝些。另外,他的语言神经系统恐怕也出了些小毛病,经常犯些逻辑上的错误。比如,把板凳说成是椅子,把椅子说成是板凳。这让他在与人沟通的时候,会出现或多或少的障碍。在我的记忆当中,他沉默寡言,很少主动与人交流,连家人也不例外。
   每年过完中秋以后,父亲就开始犯病,直到翌年的仲春,才慢慢地恢复正常。他每次发病的时候,总是自言自语,手舞足蹈的,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特别严重的时候,他就完全丧失了思维能力,连亲人也认不出来了。他大吼大叫的,骂一些莫名其妙的,只有他才能听得懂的家乡话。他的情绪变得持久的亢奋,摔砸东西,碗,碟,口杯,门窗,甚至是家里唯一值钱的14寸的黑白电视机。但是,他的这种暴力倾向从来没有针对过人。
    父亲的工作是门卫,工资微薄,母亲又是集体工人,钱也少得可怜。要供养两个读议价书的孩子(当时我们没有城市户口),经济上的拮据也就可想而知了。虽然父亲的单位可以报销部分医疗费用,但,剩下的那部分医疗费用对于我们来说也还是相当昂贵的。因此,在父亲犯病的时候,为避免发生意外,我们大多会将他锁在自家的柴房里,而不是送到康复医院去治疗,任由他慢慢地恢复。
    我们当时住在郊区,房子是自己搭建的简陋,低矮的平房。依山而建的柴房冰冷,阴暗,潮湿,不啻于地下监狱。虽然,我们在照顾着父亲的饮食起居,但他被我们“禁闭”了起来,毕竟还是失去了自由。自由,是每个人都热烈向往的,即便是一个丧失了思维能力的精神病人——
     父亲常常会打破柴房的门,独自跑到外面去游荡。他可能出去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又或者是十天半月的。我们住的地方离209国道不远,往西是去县分的,往东到市中心,屋后则是连绵成片的荒坡野岭。一旦父亲走出去以后,我们大多数时候是无法将他找回来的,只能寄希望于他自己找回家来。
    到了外面,就没有人再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了。他可能露宿街头,或者荒郊野外,又或者亢奋得连续几天几夜不睡觉。他肚子饿的时候,有可能从地上捡些别人扔掉的馒头包子来充饥,也有可能在餐馆里扒些别人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抓起别人的东西就吃。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每次回家的时候,身上都要带着些大大小小的伤痕。
    即便是在他病得最严重的时候,他也能够找得到回家的路,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对家,对亲人怀着深深的眷恋。
   当时我年纪尚幼小,根本无法深入到他的内心世界去,窥探和了解他的思想感情。或许,即便是现在,我也没能透彻地理解他。

[关闭][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