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xd14(yxd14)
整理人: benemore(2002-06-23 05:18:0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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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患病撒手人寰已经五年了,五年来,无论我走到哪里,心中始终珍藏着一份对老人深深的眷恋。
1995年的春节,因部队派我出差,错过了与家人团聚的机会。返回京城后,我便匆匆给锦州的家打电话。电话那端是父亲,他说,查体发现了腹部包块和腹水。我的心不禁“喀噔”一下。
在北京肿瘤医院,父亲的病得到确诊:腹膜间皮细胞瘤,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癌症。拿着诊断书,我的手在颤抖,泪水吧嗒吧嗒滴在纸上。我的心乱极了,多么希望医生的诊断是个错误,一个常人都会犯的错误。然而,老专家悄悄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却不得不让我面对这无情的现实:孩子,你父亲的时间不多了,多陪陪他吧。
身为医生的父亲对自己的病心知肚明,我瞒不了他,也没必要瞒他。当他把诊断书揣在上衣口袋的时候,无意中我们父子俩的目光碰在了一起。我的心猛的一紧,父亲却显得异常平静。
从医院回来,父亲有些疲倦。“先洗个澡吧,也许会舒服些。”我说。父亲没有拒绝。浴室里,我为父亲搓澡,从上到下搓得很仔细。小时候,父亲常带我洗澡,今天,面对着操劳了一辈子,又将不久于人世的父亲,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揪断心肠。
我是长子,也许因为父亲喜欢男孩的缘故,生活中父亲给了我更多的关爱。“学大寨”年代,东北的粗粮多,高粱米和玉米面让人吃得胃寡。当时是军医的父亲,可以多领些细粮。他常常吩咐母亲,给少军多吃点细粮吧,孩子正长身体。因此,餐桌上我的面前常比家人多了一碗白米饭。渐渐长大后,我便对父亲有了更多的了解和更深的感情。那身绿军装和“白大褂”让我感到自己有一个很了不起的父亲,只要他在家,我总愿围在他的身边。他也常带我上山采药,到科里查房,去外出巡诊。家里垒鸡窝、挖菜窖,他都让我打下手。跟他在一起,我似乎感到了一种力量。
1979年,我参军入伍,送我上路的是母亲。当火车快要启动的时候,母亲塞给我一个布包。我打开小包,里面有10个鸡蛋,还有一个纸条:儿子,到部队干出个样儿来给我看看!初冬的一天,我第一次从部队回来探家。当我一脚跨进家门的时候,父亲一下子迎了上来,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双温暖的大手已经捂住了我的脸。我已长大成人,而在父亲眼里,却依然是个被呵护的孩子。我仰起头,一动不动,任凭那双大手的抚摸。刹那间,一股暖流涌遍周身。
父亲很善良,善良的心就像一泓清水,他一生注定要替人解忧,似乎唯有这样,才会从中获得快乐和满足。他的为人对我的影响颇深,在我的身上有着与父亲相通的血脉,以至周围的邻居们都夸我接人待物酷似父亲。每每听到这些,一种自豪感总能油然而生。
从医院回来的当夜,我失眠了。父亲却说他睡得很好,但从那充血的眼睛里分明可以看出,他是在宽慰自己的孩子。
是啊,父亲60岁刚过,他有太多的事要做,著书立说、开设诊所、授医带徒、送药下乡、为民义诊……然而,可恶的病魔却把他心中的梦于顷刻间击个粉碎。
从北京返回后,父亲便卧床不起。病一天天加重,眼看着腹腔里的肿块越来越大,腹水越来越多,鼓胀的肚子像个孕妇,原来那张红润的脸,几个月下来,简直都脱相了。后来,由于腹水压迫肠胃,加上化疗的作用,连吃饭进水都十分困难,吃啥吐啥,父亲痛不欲生。
父亲临终前,我匆匆赶回家。父亲用饱含深情的目光注视着我,那目光透着渴求与期待。我紧紧握着父亲的手,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可是,面对父亲的目光,我却无法抑制自己,禁不住失声痛哭,这是我唯有的一次当着父亲的面哭。几天后,父亲离开了我们。记得小时候,做医生的父亲曾对我们说,他希望自己在离开人世前,家人能团聚在他的身边,身畔被鲜花簇拥着。
父亲的最后一刻,全家人都伴在他的身边,他的床头摆满了一束束盛开的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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