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alcohol_ew(容容)
整理人: byebye(2004-02-22 17:22:0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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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中年轻的张爱玲是面容恬静，身材瘦削的女子，时而穿典雅的旗袍，嘴角有骄傲的笑，羞涩起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嘴角弧度若有若无，眼眸低垂却难掩星星般的光芒，神色如常，让人惊艳——如此面容温暖的女子，何以会写出苍凉冰冷如斯的文字？她仿佛是带着笑站在世外，拈一根手指把繁华热闹的尘世揭开，幕布后苍凉的荒漠让我的十七岁幻梦破碎。
满纸都是令人沉迷至抽身不得却又令人满心苍凉的文字，这就是张爱玲，20岁的文字已透出中年的冷峻，到了中年，已有深秋的寒意。
我该是早熟的孩子。14岁，我带着对张朦胧的好感和感性的认识，读了第一篇张爱玲作品，据闻是张的失败之作：《倾城之恋》。17岁这一年无数次地再读此文，终于在一句话上停留：“…….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这便是张爱玲笔下的爱情，彼此需要，却不一定有真心。
流苏该是应怨恨那个时代的，世俗不容离过婚的女人，娘家的哥哥嫂嫂待她刻薄，她勉强待在家，忍受白眼，眼看青春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离她而去，时间流逝在慢慢地啃噬折磨她的心灵。直至她遇到范柳原，柳原是喜欢柳苏的，但是这真心有多少有多长，他自己也不知道——毕竟他算不上爱她，他只是需要她，喜欢她中国女人式的那份小小娇媚的魅力。流苏捉不住柳原。可是那个时代最终却又成全了她——香港沦陷，于那一刹流苏和柳原都只有彼此了，财产，珠宝，什么看似天长地久的东西全部不可靠了，只有身边的这个人，才能在乱世中为自己带来一些安全感——于是柳原与流苏结婚。张在结尾说：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都有这么圆满的收场。——圆满吗？对流苏和柳原来说或者是该满意了，他们所需要的都得到了。可是在我看来，该有多么的唏嘘，他们的结合不见得是因为爱情——张爱玲的笔下，我未曾见过真正幸福美满的爱情。
再到《沉香屑》，到《金锁记》，张爱玲繁华重叠的细节中透出的寒意到了极致。特别是《金锁记》中的七巧，那么可憎可恨的一个女人，张细腻的笔尖行云流水地泻出她的形象：该是瘦削的女人，爱财如命，尖酸刻薄，对尘世有那么多的不甘心。我甚至不能原谅张爱玲，她创造了七巧却又那么憎恨她——七巧不幸的年轻时代可以让读者们原谅她的坏与刻薄贪财，可是怎能原谅她硬生生地扼断女儿长安的爱情？已经年近30的女儿，好不容易遇到一份小心翼翼的爱情，可怜的长安甚至愿意为世舫戒掉鸦片，可是七巧用“平扁而尖利的喉咙”对来访的世舫说“她（长安）再抽两筒就下来了”，那嗓音割得人生痛生痛——长安就这么完了。
《金锁记》里，处处弥漫着深蓝的底色，还有那轮惨白的月，在文中出现多次，温暖的月色在张的笔下从不出现——“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窗外还是那使人汗毛凛凛的反常的明月——漆黑的天上一个灼灼的小而白的太阳”，这深浓的夜色和惨白的月渗透出高贵，繁华，感伤，绝望的种种复杂情绪，这便是张爱玲的独特风格——她没有浑然天成的大气，她夹揉着小市民的世俗和小家子气和贵族式的矜持，她执著于华丽的细节，她仿佛脱离世外，带着讽刺的眼光和嘴角隐约的笑冷眼旁观。
至于《十八春》，是我最喜欢的一篇。张爱玲不再那么刻薄，一字一句不再剐得心尖生痛，洗尽铅华的略带感伤的笔调，正适合用来叙述这一段不了情。张爱玲前期的小说鲜见正常的爱情，《十》里有了，却那么淡那么让人无奈，两人互相猜疑，家庭的阻挠，机缘巧合的擦肩而过，随便什么都可以毁掉这叫“爱”的软弱的东西。《十》里不再是贵族的繁华锦绣生活，仅是几个年轻人最普通的人生，女主角曼桢也不是倾国倾城的女子，不过是南京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世钧也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世钧爱曼桢，可曼桢却被姐姐曼璐牺牲了——曼璐为了拴住丈夫鸿才牺牲了妹妹，可鸿才得到曼桢后，却觉得她“像一碗素虾仁”，索然无味，翠芝当年对叔惠，是夭折的少女爱恋，可是终究没有得到——最终曼璐死了，世钧娶了他不爱的翠芝，曼桢牺牲了十八年的如花青春，他们什么都没能握住。
多少纷乱的追求与多少肥皂泡般的幻灭，拼凑起来大概就是人生了。
曼桢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阿，一切都回不去了。
在清冷的秋里读张爱玲，一不小心，魂就飞了，仿佛一不留心就看到了她——
明黄的宽袍大袖，嘈切的云朵盘头……
黑色绸底上装嵌着桃红的边，青灰长裙，淡黄玳瑁眼镜……
如意镶边的宝蓝配着苹果绿色的绣花袄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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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追逐
失去的幸福
不再试着将似水年华留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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