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fs294979(白鹭)
整理人: supraboyqd(2004-01-31 17:06:2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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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差
我是地府一个新上任的鬼差，但正确地说，只能说是鬼役，因为我还未结束在阴间的修练，但是，这次任务，是我在修练期间的最后一次的任务——到人间把一个叫许茹的女人的魂魄带到地府，只要顺利完成这次任务，我便能正式成为鬼差，永远免受刑狱之苦，但如果我不能完成任务，那我就要打回原形，和一般的鬼魂无异，受尽炼狱之苦了。
但是，我已第三次来到人间了，我创造了自己执行一个勾魂任务的最长时间纪录。
二十九天前，我收到命令来到人间，来到了那个叫许茹的女人身边。那时候，她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如纸白，纤细的手上还插着针管，那气息，已经柔若如丝。
那是这个城市近郊的一个乡村医院，她刚刚拿掉了一个孩子。对于这种不顾后果只贪图肉欲的女人，我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我慢慢举高手中的勾魂杖，正要呼唤她的名字，却听到她口中正在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什么。我走过去仔细一听，只见她在说：“孩子……孩子，对，对不，起，平……我，们的，孩子……”。难道她还在关心着她刚刚亲手毁灭的一个小生命吗？在夜间病房微弱的灯光映照下，我竟发现她的眼角有一点晶莹，而且，她那一副带着疲倦的病容，竟然，还似曾相识。于是，那一夜，我无功而返。
这是我任职鬼差二百年以来第一次失手。
回到地府，我因为这次无理由的失手而受到了三百杖型的惩罚，阎王命我再到人间执行任务将功补过。
于是，我第二次来到人间。
这次，我再找到她的时候正是人间深夜的两点钟，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坐在一座大厦的顶楼，虽然还是一脸病容，虽然穿的只是一身素白，但那种出尘脱俗的感觉，有如误入凡间的仙子。在她脚边，还有一封写好的信，是写给她的亲人的。
毫无疑义，她正准备了结此生，以一种接近飞翔的方式。而我，奉命来此的鬼差，只是负责收拾她的魂头而已。
离边沿还有一段距离，她深深吸一口气，闭上还沾满泪痕的眼睛，脸上竟露出一副满足的笑容。她迈出了第一步，然后，第二步，第三步……
当她最后一步要踏出的时候，我竟然忘了自己的职责，飞身上前将她推了回去。那一刻，她张开了眼，好奇地看着我，然后惊呼一声，但我还来不及听清她的话语就连忙令她昏迷过去。因为，我是阴间的鬼差，在世人眼里，我已经不是我生前的样子，我已牛头马面执行任务！
我甚至将她抱回她的家，看着她安然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我才放下心头大石。不经意间环顾四周，看到她的房中摆设，竟有一种羡慕人间的感觉，尤其是看到她床头那张合照，那个男人，拥着她，而她，笑得那么灿烂！
我的第二次任务就是这样失败得彻彻底底！
这次失败，我换来的是八百杖刑，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于是，我第三次来到人间。
当我第三次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发觉她比原来健康了，脸上还多了前两次见她时没有的笑容。
是什么令她改变了？她，还会再自杀吗？那么她将会是怎么死？但可惜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鬼役，我无法查考生死簿。于是我一直等，等待着她的生命变虚弱的机会，一直，到今日，第二十九日。
今天，她难得心血来潮，到街上闲逛，她从来都只喜欢躲在家中，至少我见到她的时间都是如此。
人间的街上，熙来攘往，人声吵杂，间中还夹杂着刺耳的汽车声。
一个鲜红的气球飘到她眼前，然后，一个细小的身影斜刺里冲出来追逐那个气球。忽然，街上冲满人们的惊叫声。一辆汽车正冲向那个细小的身影，那是一个才几岁的小男孩！
离男孩最近的是许茹，她竟然不顾一切的冲向那个男孩，再将他推出去。可是，那辆车已经刹车不及撞向她瘦弱的身躯。人们都纷纷掩眼垂泪，只有那男孩还不懂事地拿着气球，木然地站着，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缓缓举起手中的勾魂杖，呼唤着她的名字：“许茹，许茹，随我来吧，摆脱凡尘，运离痛苦……”
她的魂魄慢慢从肉身中摆脱出来，冉冉地升起，来到我的面前。
“平，我知道你终于要来接我的，你终于来了。”她对着我，说着一些我不明所以的话。
“我是阴间的鬼差，今天你的阳寿已尽，快随我回地府受判吧！”
“平，你不认得我了么？”
平？这个名字好耳熟，我第一次见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就是听到她在呢喃着这个名字，但是现在，她竟叫我作“平”？
“平，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害死了你，可是，我好后悔！我现在才知道我还是那么爱你！”
害死？平？爱我？我一下子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竟然重现刚才车祸的情景，不，不对，那是类似的情景，我一下子觉得自己坐在车里，车子正以飞快的速度向前疾驶，旁边还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竟然就是许茹！
飞驶的车子直到撞到一条灯柱才停止。然后，我发觉自己身在一个冰冻的密室，我看到自己，不，应该说是自己的肉身已经躺在冷藏柜时。许茹正对着我说话：“平，对不起，我以为你和我的姐姐有染，我妒忌得不得了，所以才在你的车子做了手脚，决心和你同归于尽，可是，想不到你和我们的孩子都先走一步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为什么那天你不说清楚，是我姐姐自己投怀送抱的？为什么啊？”
后来，我看到了一座庄严的宫殿，这是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冥府，只见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在一个穿着古代大官服饰的人耳边低说了几句，那大官便开口道：“堂下骆平，你生前惨遭所爱之人谋害，如若留于鬼界，必然化为厉鬼，伺机报仇，念你生前行善积德，准你先饮孟婆汤，忘尽心中情仇，再涤忘川水，脱离俗骨凡胎，之后便跟随鬼差修练，将来亦同为鬼差罢！”
话毕，堂上左右的牛头马面立即将我架了出去。
这，是我生前和弥留之际的记忆吗？我忽然觉得胸口好痛，这是心痛吗？
“平，带我走吧，没有你的世界，我也没什么可留恋了！”许茹熟悉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
“茹，你还认得出我么？我现在还有世间的容貌么？”
“平，无论你怎么变，可是，你的眼神、在你怀抱的感觉，永远都不会变！那一晚，在大厦的顶楼，我就已经知道是你了，从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带我走的！”
这个，就是我生前所爱之人？这个，就是我生前害我之人？我无所适从。
看着她躺在地上的肉身，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我恍惚突然间醒悟到什么，伸手把她的魂魄一推，将她重新推到肉身中。
血泊中的她缓缓张开眼睛，仰望着天空的我。这时，我的身后忽然出现了鬼差，那是已经在阴间任职了几百年的真正的牛头马面，他们将枷锁套在我身上，厉声喝道：“骆平，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肯勾许茹的魂魄，败坏了规矩，快快跟我们回地府受罚吧！”
我苦笑着看了许茹一眼，正要转身，却忽然听得地上的人群再次齐声惊叫。我和其他鬼差都转过头去，原来，许茹用她最后一丝力气，拾起地上的碎玻璃往自己的胸口刺去，然后，我看见她的魂魄这次竟然自己挣脱肉身升上半空，笑着对我说：“平，带我走吧，我都听见了，带我去交差吧，这辈子欠你的，让我来生再还你！”
可是，鬼役，如果成为鬼差之后，还会有来生吗？
2004年1月31日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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