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easefx(易贤)
整理人: supraboyqd(2004-01-30 14:11:4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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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作者:岳江寒
王利握着手里的牌九,这应该是他的最后一把牌。他已经输光了自己所有的可以拿来赌的钱。他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牌摊在桌子上,其他的几个人也亮出了自己的牌。他输了。他沮丧的用手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回家去吧,你今天够背的了。”有人说。回家?哪还有什么家啊?老婆因为自己好赌,撇下孩子跟别的男人跑了,自己又输光了家里的一切,我该怎么养活我的儿子啊?“你还有个未满岁的儿子是吧?”又有个人问;“是”王利无力的回答。“你那么好赌,不如把你儿子压上赌一把怎么样?”赌自己的孩子!王利有些发懵,自己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当作赌注。可是话又说回来,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拿什么养活孩子啊?王利犹豫的好半天,最后咬着牙说了一个字;“好”“你先别说‘好’。我还没说怎么赌呢。你那个孩子我也不愿意给你养活,我和你赌一把更刺激的。你用你的儿子做注,我用我这里所有的和你赌”。说着撸下了手上的戒指,摘下了手表和项链仍在了桌子上厚厚的一堆钞票上。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注视着程涛的脸。王利也盯着桌子上的东西“你想怎么赌?”“赌命”这两个字一说出口,屋子里的人都把脸同时转向另一边,诧异的望着说话的人。“如果你赢了,我这里的就都是你的了,你可以拿回家好好的享受,养活你的儿子,也许还够你再娶个老婆的。可要是你输了……”“怎么样?要是我输了怎么样?”“你就亲手杀了你的儿子”这几个字说的声音很小,可是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听清楚了。这几个字就象几把利刃,每个字都刺到了王利的心上。“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说着那人缓缓的拿起了自己的戒子在袖子上慢慢的蹭了几下,然后抬起头打量着这个已经一无所有的家伙。赌!可能会赢,赢了,就可以养活孩子,也可能会输,输了,自己就得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他当然不愿意杀了自己骨血,可是,没有钱,自己怎么养活孩子。赌!就赌他妈的这一把,“好!老子就跟你赌……”
清晨,城市里的人们开始了他们新一天的生活。阳光唤醒了大地,鸟儿欢快的鸣叫着,路边贩卖油条、豆浆的摊位生意红火,推着倒骑驴卖豆腐的小贩用高八度的嗓子吆喝着,女人们一边端着热乎乎的早餐一边叫醒还在睡梦中的孩子起床上学,和自己的男人上班。晨练的老人也结伴的散步和聊着邻居家谁家的大小子考上了大学,谁家的二闺女交了个大款男朋友什么的。新的一天就这样的开始了。
程涛这时也已经起床了,他没有那么幸运,没有老婆叫他起床。四十好几了还是单身一个人。每天唤醒他的就是那个该死的卖豆腐的小贩,那高亢的嗓子,任你睡的多沉,也能把你的瞌睡虫彻底的杀死。“妈的!早晚老子砸了你的破豆腐车”程涛嘟囔了一句,可还是不情愿的起床了,他要去上班。这已经是他的第六份工作了,而且工资微薄,勉强维持他的生活。那能怪谁呢,都怪自己即没有文化,又没有手艺。只能靠做一些简单的工作维持生活,而简单的工作往往都不会有很高的收入。
街边的乞丐就不象睡在床上的人们那样早起。因为他们不需要早起,即便他们起的很早也没有人施舍他们什么。一般他们都会在日上三竿、人迹较多的地方“工作”,打扮的破破烂烂,蓬头垢面,或蹲在路边坐享其成,或跪地慢行沿街乞讨,或拉着年轻女孩的裙角不放,或写着“悲惨身世”挂在身上等待别人的怜悯。
这个地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突然又多了一个乞丐,他年纪不大,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他并不象其他的同行那样行乞,而是只呆在一个地方不动,除了上厕所他几乎不离开自己的“家”。所谓“家”也只不过是一些破旧的衣服和被褥以及一些塑料布搭建的一个窝而已,他的衣服很旧,却并不很脏,也不象别的乞丐那样蓬头垢面,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到附近的小饭店去拣食别人的盘子底时不至于被人反感而赶出来。可是,有一点很奇怪,那就是无论他走到哪里,随身都会带着一个包裹,包裹不大,看起来也不重,没有人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值得他如此的爱惜。
王利拿起自己的牌,他很紧张,也很害怕,因为他手里的这几张牌将决定他孩子的命运,汗水已经渗出了他的额头。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同样的紧张,他们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的赌法,可是他们的感觉更多的还是刺激,作为真正的赌徒,并不是为了赢钱而赌,而是为了寻找刺激而赌,就好象吸毒的人,明明知道吸过之后什么也得不到,可还是会为了那短暂的快感而把肮脏的针头扎进自己的胳膊。王利慢慢翻开牌,然后放在桌子上,大家都等着那人开牌。牌开了。王利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他输了。
程涛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上班了。打开房门,他发现他家的门上被粘上了一块蓝地白花的布条,布条上还有用几道用元珠笔画过的印记。 “这他妈的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淘气,在我门上沾他妈的这些东西。”程涛心里骂着,随手撕下那块布仍进门口的垃圾桶里。出门不远,那个年轻的乞丐还在那里,这个家伙怎么近来总在这里出现,因为这个乞丐与其他的乞丐有些不同,这使得程涛对他稍有留意,他曾经和这个年轻的乞丐打过几次照面,每次乞丐看他时的那种眼神,都让程涛感觉很不舒服,那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是恐惧?木然?鄙视?仇恨?为什么自己一见到那个乞丐就浑身的不自在?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傍晚,程涛骑着自行车回家来,在路口他又不由自主的往路口看了一眼,妈的!那家伙还在。仍然是用那种另人心里发慌的眼神望着自己。哎,不用理他,一个乞丐罢了。犯不着为个要饭的劳神动气。程涛想着。回到家门口,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突然发现在他家的门上又被沾了一块布条,和早上发现的一样,蓝地白花的一块布条,上面仍然有用圆珠笔图画的几道痕迹。程涛显然有些恼怒,“该死的!谁这么缺德,总在我家门上沾这个破烂东西干什么!”边骂着边撕掉布条又随手仍进门口的垃圾桶里。
这一夜,程涛没有睡好,因为他突然感觉到事有蹊跷。为什么别人家的门上没有被贴上布条,惟独我家的门上有,并且早上发现后自己随手给仍进垃圾桶里了,可是到了晚上却又被人粘上了另一块,还有,自己感觉自己曾经看见过这样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再有,那个乞丐。为什么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神秘的东西,自己怎么也猜不透。哎……也许是自己瞎想,布条就是淘气孩子的恶作剧,而那个乞丐也许看任何人都是用那样的眼神。
“你输了”。那人缓缓的说。其他的几个赌徒开始小声的议论,他们想知道王利会怎么做,真的会亲手杀了自己的亲骨肉吗?在赌徒的眼力,赌场里只有赢或者输,没有其他的什么道义甚至人性。“求求你,放过我吧,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求你放过我的孩子”王利跪在地上带着哭腔的恳求。“哼,要什么你都会给我?你他妈的还有什么啊,你的女人早就跟别人跑了,你还有什么可以给我!少他妈的跟我这废话,快点回家抱孩子去!哥儿几个,跟我一起去!”
夜。月儿躲在云的背后,好象不忍看这里发生惨剧。王利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被那人推搡着走到了树林中。怀里的孩子这时已经醒来,由于饥饿开始啼哭起来,这婴儿的哭声好象唤醒了那些赌徒的良知,有些人已经不忍看这里的一切,有些人也开始劝说那人放过这孩子。然而,那人无动于衷。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仍在王利的面前。狠狠的说:“愿赌服输。动手吧!”
又是一天的清晨,那个买豆腐的小贩一如往常的叫卖声叫醒了本来就没有睡实的程涛。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匆匆的打开房门。天!又是一块蓝地白花的布条贴在了门上。程涛显然有些慌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布,然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把昨天早上和晚上自己从门上揭下来的那两块布条从垃圾桶里拣了出来,连同这块布条一起拿进了屋里。他开始仔细的端详这几块布条,布料很旧,应该是有些岁月了。他努力的想把这几块碎布拼凑起来,可是显然这些布条只是整块布的一部分,那几道用圆珠笔画的几条印记象是一个字,但布料不全,没办法知道到底写的什么。忐忑不安的程涛带着疑问走出了家门,这次他没有看到那个乞丐,事实上是他根本就没有心思看那个乞丐了,然而就在那里,那个乞丐依旧在那里用着那种另人难以琢磨的眼神注视着程涛。
在接下来的数天里,程涛每天都能发现自己的房门上被人贴了同样的布条,他把这些布条都揭下来带进屋里,有几次,程涛想看看到底是谁往自家的门上贴东西,可是不管他是在房间里,还是在外面的某处隐蔽的地方监视,可是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结果,那个象鬼符一样的蓝地白花的布条总是能够如期而至。一天两块,没有间断过。直到有一天,当程涛再一次的按照布条的图案拼凑那些布条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那上面用圆珠笔写下的字。那只有一个字“死”!而与此同时,程涛也突然想起来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这块布了……
王利跪在地上,眼泪已经划过脸颊又滴落在啼哭着的孩子的脸上。他用颤抖的有些僵硬的手拾起地上的那把匕首,此时的王利显然有些由于恐惧和紧张而显得的麻木。只见他紧紧的抱着孩子,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孩子的小脸蛋儿,然后缓缓的把孩子放在了地上,嘴里还在小声的念叨着:“爸爸无能,爸爸输了,没办法养活你了。与其让你活在世上受罪,不如让你早点投胎,托生在有钱人家里。爸爸欠你的下辈子还你!”然后慢慢的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当程涛再次打开那扇他不愿打开的房门时,蓝布条已经不在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字条,程涛取下来仔细的看了一便,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个字“今天午夜,天台”。这天。程涛没有去上班,他有些茫然失措。他想知道今天午夜到底会发生什么?是什么人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折磨自己。一整天,程涛都在回忆着当年的那一幕,那蓝色的布料,那蓝色的夜,以及那夜发生的一切。会是谁呢?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敲诈?不会。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别人敲诈的了。万千思绪的程涛在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程涛突然感觉到脸上有些凉凉的,睁开眼睛,一个男孩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的面前,正用他那只小手抚摩着程涛的脸,可是,那只手冰凉冰凉的。男孩的表情也开始慢慢的变的狰狞恐怖,嘴里大口的往外吐着鲜血。那血溅到了程涛的脸上,也同样是冰凉冰凉的。男孩的手开始来掐程涛的脖子了,越卡越紧。程涛开始透不过气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啊……”的一声。程涛惊醒了,原来是场噩梦。他喘着粗气,用袖口擦着额头的汗,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是午夜十一点半了。距离字条上写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程涛决定提前到天台上等候,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故弄玄虚。
程涛来到了天台,满天星斗,月儿弯弯的挂在天上。微风吹在脸上,柔柔的很是舒服。在这里几乎可以看到整个城市样貌。这时,大部分的人们都已睡下了,安静的城市就象即将熄灭的篝火,只有路灯和零星的出租车点缀着。程涛站在天台,这里很显然除了自己没有其他的人,也许时间还没有到。他决定在这里等,因为他相信那人一定会来,通过他在自己家的门上连续神鬼不知的贴上布条来看,那个人今夜一定会出现。程涛躲在门后,以保证在第一时间看见那个人而不被那人发现。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程涛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五十八分,五十九分……当时间过了午夜的时候,程涛突然听到在离自己不员的地方有声音传出来,那事婴儿的啼哭声!还有个人影在晃动。程涛鼓足了勇气,悄悄的向那边移动,慢慢的,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那个人是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的了。程涛又向左移动了几步,他看见那个人好象抱着个什么东西,正缓缓的放在地上……天!!那分明就是个襁褓,蓝地白花的襁褓。借着月光,还可以看到襁褓里婴儿的脸!是那个婴儿在啼哭。只听见那个人嘴里喃喃自语:“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无能,爸爸实在是没有办法啊,与其要你在这世上受罪,不如早点去投胎,来世生在富贵人家……”说着举起了拿在手中的匕首,向那个孩子猛地刺了下去。那婴儿顿时停止了哭声。程涛此时已经呆若木鸡。没错!那正是自己当年所做事情。正在这时,那个人已经开始慢慢的转过了头,那……那……分明就是程涛自己!而且,正抱着那个刚刚被屠杀了的孩子向自己走了过来,鲜血渗出了襁褓,滴答的淌在了地上,流下一道血痕。那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向程涛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你是谁?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程涛惊恐的一步一步的向后退着。“我是谁?我是你啊。是你杀的这孩子,他是你的儿子啊。来啊,来看看你的儿子,看他多可爱啊”。那人依旧带着狰狞的笑和阴森的语气说着。“不!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程涛说着已经退到天台的边沿了。那人却没有停下脚步,仍然不紧不慢的向他走来。“来吧,你不想看看你自己的儿子吗?你看啊。血把他的小脸蛋儿染的多红啊。你说他被你扎了一刀会不会很疼啊?你不想知道吗?”说着把那个襁褓猛地向程涛递了过来。程涛向襁褓中的孩子看了一眼。天那!那哪里是什么婴儿,分明就是一具沾满鲜血的骷髅!“啊……”程涛大叫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这一声喊叫却已经越来越远,因为他已经跌落了高高的天台,随着一声闷响,程涛已经摔到了地面。他死了。天台上的那个人站在高处,冷漠的注视着下面程涛的尸体,他没有表现出成功的喜悦,也没有面对这样的惨状而惊恐。突然,他跪在了地上,一滴眼泪划落脸颊,坠落高高的天台,就象一颗晶莹的水晶落在了下面程涛的尸体上面。
刀光闪过,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王利已经摊到在地上。那几个赌徒也把脸扭向一边,不忍再看了,只有那个个他打赌的人一直在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你会遭报应的……”不知是谁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还是把孩子埋了吧,被人发现了就麻烦了,大家回家去取锹,帮忙把孩子埋了,听着!如果这件事要是走漏了风声。你们可给我仔细了!”一句话提醒了赌徒们,于是几个人分头回家去了。王利也跌跌撞撞的回家了。然而当他们再次回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孩子的尸首已经不见了,在地上只有一滩还没有干的血迹。“可能是被野狗叼了吧。这地方经常有野狗出没的”。有人说。渐渐的几个人安慰了程涛几句就各自回家了。只有王利跪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去。当天亮的时候,他才踉踉跄跄的回到家。没过几天他便离开了那个镇子,不知去向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刚才王利那慌乱的一刀并没有杀死那孩子,刀锋划过了孩子的肋部,在那里留下长长的一道口子。当几个人各自回家取锹的时候,刚好有个过路的老人拣走了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并把他带到了几里外的自己家中,给他包扎伤口。那男孩竟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
当男孩长到五岁的时候,那个老人因病也去世了,在临死之前,告诉了男孩他的身世。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从此没有了亲人,他开始了流浪的生活,并多方的打听那个曾经“杀死”自己的父亲的下落。在这个世上唯一支撑着他生存的理由就只剩下了---仇恨。做一个乞丐,尤其是一个只有五岁的小乞丐,他的生存状况可想而知,他在饿得两眼发花的时候抢狗碗里的食物,冬天有几次差点就冻死接头。每当他受一次苦难的时候,对他父亲的仇恨就增加一分。几经辗转,他终于打听到了他父亲了的下落,此时的王利已经化名为程涛。于是,他便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在程涛的家附近逗留了下来,开始了实施他早在心里谋划了很久的计划。
当阳光再次泼洒大地的时候,人们发现了程涛的尸体。他仰面朝天的躺着,身下一滩血,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没有人留意到那个乞丐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在他的那一块栖息的地方放着那个他从来也不离身的那个小包裹。有人打开了那个包裹。里面装着一块蓝色白花的布料,一个沾满红色墨水的布娃娃和一个小小的骷髅面具。还有一个很破旧的小放音机,按下按钮,从里面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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