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想给母亲送一条红腰带
五朝臣子
咱们中国人,尤其是北方人,有个习俗,每逢自己的本命年,是一定要在腰间系上一条红腰带的。据说这样做可以避邪。
记得我第一次系红腰带,是在文革的末期。那时母亲由于受到运动的冲击,独自一人,被勒令从西安下放到了陕西省岐山县境内的五丈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母亲当时的年龄与现在的我相仿,也就三十多岁。父亲,是个画画儿的,免不了也同样受到了冲击。那时被文化界的造反派们划为了另类,受到管制。时不时地还要接受群众的批判和批斗。当时母亲由于环境所迫无法和父亲商量自己下放的事情,考虑到她走之后,父亲被限制自由,不能回家。家中便只剩下几近花甲的老奶奶和尚年幼的我。今后如何生活?的确是个难题。万般无奈之下,母亲毅然地自己做出了决定,将我的户口,随她一同转到那个将要去的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虽然没有下雪,但天是阴的,也很冷。院子里的积雪都结成了冰,地上显得脏兮兮的。房檐上挂满了粗粗的冰溜。我早早地被母亲叫醒,起床后和母亲一起准备着行装。年迈的奶奶趴在桌前,提着毛笔,在一张张白纸条上,写着母亲的名字。然后,又一张张小心翼翼地贴在母亲要带走的行李上面--我第一次惊奇地发现,奶奶的的字,怎会写的那麽漂亮?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接着又进来了几个陌生的人。母亲对奶奶说:车来了该走了!奶奶点点头,什麽话也没说。只是站起身来拉着我,不断地摸我的头,摸我的脸。。。当所有的行李被搬上汽车后,奶奶拉着我的手仍不愿松开。。。当时的我,可以说没有一点离别的痛苦感觉,相反到有一种急切而兴奋的冲动--车就要开了,我和母亲上了车。我好奇地看着车
上的一切。。。突然我发现母亲流泪了--当我把手伸出车窗,对奶奶说再见的时候,我发现奶奶也哭了。。。我不理解她们为什麽要哭。当时的我没有丝毫想哭的感觉。唯一让我有些许难过的是没能在走之前见父亲一面,对父亲说一声再见。。。
不知汽车走了多长时间。坐在车上的我,觉得走的路很长了,离家也很远了。不知怎麽搞的,我开始有些烦了。我不停地在心里念叨着,快点到吧,快点到吧!到下午的时候,车终于停了。司机对母亲说,到了。
五丈原,说是五丈,其实何止五丈。它到底有多高,我至今无法准确地说出。总之沿着一条蜿蜒向上的土路,让我第一次知道了什麽是行路的艰难。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更感受到了下塬时的艰难。塬上的土路坡度很陡,上塬的时候,尽管累一点,但慢慢上,走走停停也就不觉得有多累了。下塬的时候可就艰难多了。你要想慢慢地下,走上几步,你就会觉得腿上的关节发僵,继而感到腿好像已经不由自己了。不一会儿,你准会觉得腰酸腿痛,头也会被颠的隐隐作痛;你要想疾步快下,那麽,你就一定要做好摔无数跟头的准备。因为你只要放开脚步,你马上就会觉得你的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它已经失去了你的控制。摔跟头也就在所难免了。长大以后,凡听到有人说上坡容易下坡
难这句话的时候,我总是对说这话的人报以深深的敬意。有时竟有拥抱他(她)的冲动。。。
五丈原,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地方。在塬上有一座非常著名的祠堂--诸葛祠。在中国历史上,这里曾发生过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历史事件。现在在这里,还流传着许许多多有关诸葛亮,有关三国的民间故事。。。
母亲和我,被当地政府安排到了原上的一间破旧的窑洞里。这里周围没有一户人家。窑洞内黑漆漆的一片--墙是黑的,土炕是黑的,窑洞顶也是黑的--由于到这儿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所以愈发的显得凄凉和荒芜--很明显这个窑洞许久都没有人住过了。我对这个新家真是失望到了极点--这时我才想哭;这时我才更想我的父亲;这时我才更想我的奶奶;这时我才更想我原来的那个家;这时我才有些理解母亲和奶奶在离别时,为什麽要哭了。。。
等母亲和几位送我们上塬的农民伯伯,一起收拾完这个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旷野的黑暗和我以前所经历的黑暗,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它透着一种莫名的阴森和恐惧。这里没有电,四周也没有一丝地炊烟。不远处隐隐传来几声凄厉的嘶鸣--当地的农民伯伯说,那是狼在呐(音:LA)喊。他们用白灰在窑洞外面的墙上,画了两个大大的圆圈--他们说,这是防狼的--狼看见白圈会害怕。。。
收拾完窑洞,我和母亲到被人领着到很远的一户农民家吃完了派饭,打着手电筒,往我们的新家里赶。一路上,望着一望无际的黑暗,听着一阵阵狼叫--我的心里充满了紧张和害怕。我拼命地大喊大叫--有时自己却被自己那不熟悉的怪声怪气所吓住。于是就更加地害怕和紧张。。。母亲不断地鼓励我,狼,不是怕圆圈吗?我用手电光,不停地画圆圈,狼就不敢来了!可我仍然害怕,仍然紧张。我和母亲,走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的路程,终于回到了家--母亲进了窑洞,点上了小小的煤油灯,给我铺好了床,然后笑着问我:吓坏了吧?我脸憋得通红使劲地摇摇头!我那时真的感到,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躺到床上,我更加想念我的父亲,我的奶奶,我的那个家。我想哭,可又不能哭。母亲也躺下了,她拿出一本书,就着昏暗摇曳的油灯,像在家里一样地给我慢慢地读了起来。。。那是一本苏联小说,作者是谁已记不清楚了。但书的名字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故事讲的是有一位小孩儿,叫小草儿。一次和父亲出门,结果走失了。于是,小草儿的家人,便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寻找的历程。我那时真恨死那个小草儿了。我觉得他不听话,是个大笨蛋。记得我当时在我的日记里愤怒地写下了在当时颇为流行的一句话--打倒小草儿!
第一夜,我和母亲就这样地过去了。
以后的每天,母亲都带着我到处走。不是开会,就是学习,下来就是轮流在农民家去吃派饭。闲暇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背着背篓去拾柴,以备晚上烧炕用。有时在塬上我望着塬下的公路上偶尔开过的一辆辆汽车,折下一根树杈,趴在塬头瞄着那唯一活动着的小东西做出射击的样子。到也其乐融融。后来渐渐地我也认识了不少塬上的小朋友--刚开始我有些听不懂他们说话。他们管“蚂蚁”叫“蚍蜉”,管“喊叫”叫“呐(LA)喊”;骂人时就说“怪我(EU)儿难(LAN)日的”。。。母亲告诉我,这里人说的话,其实是很典雅的。我慢慢地也学会了他们的说话。。。
母亲当时是抱着从此扎根农村的决心,或者说是无奈,来到这里的。我的学习问题自然是母亲必须考虑的一家大事。一天母亲带我来到了这里唯一的一所学校,五丈原小学。在塬的半腰上有一间很破烂的房子,像是一座破庙。学校里仅有一位年过花甲的男老师,整个学校只有一间教室。教室里零乱地砌着几张泥桌泥凳。老师姓郭,个子不高,很消瘦。黝黑的脸上架着一付茶色石头镜。总戴一顶黑色的解放帽。郭老师用嘶哑的声音介绍说,这里只有八九个学生。。。母亲决定,让我过完春节,就开始在这里上课。郭老师听罢,似乎显得有些拘谨。。。
下了几场雪后,转眼间就要过春节了。这时母亲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她来这里之前就被告诫不能回家(西安)过春节的。而父亲在单位也是被告诫不允许乱说乱动的。看样子,这年的春节,注定我们要分开过了。在这里我们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也没有炉灶。塬上缺水,这里的井都很深,打上来的水非常苦。母亲告诉我,春节带我下塬,到高点镇上去吃岐山面。。。
当母亲把那本厚厚的>给我读完的那一天晚上,整好是那年大年三十的晚上。在油灯下,母亲看着我,第一次问我爱不爱这里?我想了好长时间说,有点爱,有点不爱。爸爸和奶奶在我就爱。母亲不说话,半晌,又问我:你不会恨妈妈吧?我拼命地摇头!母亲又哭了,哭的是那麽伤心。这是我第一次见母亲那麽伤心地哭。望着母亲的眼泪,我也不由自主地哭了。尽管我当时并不理解母亲为什麽会那麽伤心地哭,我甚至也不理解我为什麽也要哭!母亲哭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麽重要事儿似的,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纸包,对我说,差点忘了,这是给你的--我当时想,一定是母亲给我的过年礼物!我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礼物,但我想一定是我喜欢的礼物!我夺过来打开一看--我失望,我生气--原来是一条红要带。这时我才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我想到了从前在家的时候,每逢过年我都有新衣新裤新鞋子,父亲总要给我买鞭炮,奶奶总要给我压岁钱。。。可现在只有我和母亲俩个人,面对着黑漆漆的夜晚,空荡荡的窑洞;冰冷的炕昏暗的灯。。。我实在忍不住了,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这次哭可能是自从我懂事以来,哭的最为酣畅淋漓的一次。我无所顾忌地哭着,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任凭母亲怎麽劝,也丝毫不起作用。人可能就是这样,钻进牛角尖,越往伤心处想,就越觉得伤心,就越一发不可收拾。仿佛这世上就自己是最伤心的了!母亲一边给我擦泪,一边拿着那条红腰带对我说,乖,戴上吧!明天就是你的本命年了。。。“我不戴!”没等母亲说完,我就犯了邪。这一声就好像是吼出来的一样。母亲被我的吼声惊呆了,她也从来没见过我竟敢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母亲愣到哪儿,很久很久不说话。。。我仍在不依不饶地哭着。后来母亲默默地收起了那条红腰带。。。
三年以后情况有所好转,母亲终于被落实了政策,又重新回到了西安。我们一家人又团圆了。。。
后来我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有一年大年三十晚上我带着我恋爱已久的女朋友(现在的妻子),回到父母家里,和母亲父亲奶奶一同吃完了饺子,看完了电视里的春节文艺晚会,放完了一挂万头的鞭炮,准备送我的女朋友回家的时候,父亲对我说,等一下,你妈要送你一样东西。母亲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条红要带--我惊呆了!母亲轻轻地对我说,明天是你的本命年。戴上它吧!我茫然地接过了母亲递给我的红腰带。这时,我的脑子里迅速地想起了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我早已忘了很久很久了的那个夜晚。我系上了红腰带,脑子里好像又空空如也了。。。好像母亲在对我女朋友说了一句什麽:“。。。我一直想给他。。。”
出了门,天上落下了雪花飘飘扬扬。街头不时有阵阵鞭炮声响起。。。女友挽着我轻轻地说,你妈真好!摸着我腰间的红腰带,我的心头,一阵酸楚和苦涩。。。
这一晃又过去了许多年。世态炎凉我已经过。当我初尝沧海桑田的时候,父亲也已故去三年了。。。现在母亲一个人与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我不知道,以前母亲每次过本命年的时候系不系红腰带;我也不知道,父亲是不是每次母亲过本命年的时候都给母亲送红腰带。自从父亲故去后,我仿佛才真真正正地长大了!也就是从父亲闭眼的那一瞬间起,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到了,父母原来被我无意中疏忽的太久太久了;我也才深深地感到了父母对自己孩子的那一腔的爱,是那麽的无私,那麽的真挚,那麽的滚烫。。。而我对他们的关心,对他们的爱,又是那麽地随意,那麽地简单,那麽的。。。
兔年快到了,年迈的母亲饱经风霜之后,又该到自己的本命年了。没有了父亲。。。我想,替父亲送母亲一条红腰带。。。
1999.1.27于西安
********************************
村头的那眼泉水已枯竭
五朝臣子
下乡的第二年刚开春,公社领导到五丈原大队检查工作。检查完这里的工作,公社领导和母亲长谈了一次。他们具体谈了些什麽,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谈完话,没过多久,我和母亲就离开了五丈原,被公社安排到了原下的东星大队。
东星大队位于五丈原脚下。村口有一眼清泉,常年四季哗哗地流淌着。水很甜。我和母亲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喝过这麽清甜的水了。这里的农民以种植小麦为主,同时由于当地的水利资源较为丰富,因此这里的地里也种植了不少的水稻。离这里不远,有一条大河,可能是因为这条河的河床全是卵石的缘故吧因此叫石头河。石头河上有一座浮桥晃晃悠悠的。没走过的人走到上面一定会觉得心惊胆颤。石头河的旁边不远处,就是高点镇,每逢集市,这里便热闹异常。
应该说这里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相比五丈原,那就更是天上地下了。村里的年轻人都喜欢唱戏。当然那时也只能唱那几个样板戏。什麽>>>等我当时几乎可以全本地背唱下来。后来县里的广播站,还几次把我请去录制我清唱的样板戏唱段。我不知道我究竟唱的怎麽样,反正每次县里的广播站播放的时候,我是不敢听。不过听许多人说,还不错。只是不知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另外,这里的许多人,字都写的非常漂亮。尤其是用宽排笔写的那种黑体字和仿宋字。对此我至今记忆犹新。
我和母亲,被村里安排到了一户农民家里落户。这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农家大院。院子很大。空地上,种满了许多蔬菜。主人在院子里,还养了不少鸡。这里的男主人,姓孟。当时估计有五十来岁。个子不高身体很强壮。只是脸很黑而且上布满了皱纹--从这些刀刻般的皱纹上,让人很容易地就想起,在课文里刚学的那个词--饱经风霜。主人只要一有空闲,嘴里就总叼一支很短,但很粗壮的旱烟锅。烟锅上,挂着一件很旧,但很精致的绣花烟袋。一支可能已用了很久很久的火镰别在腰间。男主人平常话不多,但很和蔼。女主人,当时可能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也许是这里的水养女人吧。所以这里的女性都很漂亮。女主人自然也不例外。这个家除了地里的活以外,全靠女主人操持--院子和房子里总是干干净净的。虽然她的家里,也没什麽像样的家什。但总能给人一种温馨的家的感觉。母亲经常对我和别人说,这家的阿姨真能干。他们一共有四个孩子。老大,长我一岁。是个男孩儿叫拉熊。拉熊长得很瘦小。那时已不上学了,和父亲一起下地干活;老二和我同岁,叫来熊。也是个男孩儿。脸红红的,很结实。后来我和他在一个班上课。老三是个女孩儿,十岁左右,叫什麽名,我已经忘了。老四也是个女孩儿,那时好像尚在吃奶。这是一家非常善良非常厚道的人。
我和母亲,就住在主人特意给我们腾出的一间小房里。下乡以来,只有在这里,我才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那种感觉真好。现在每每想起,仍觉得格外地温暖。平时我和主人家的老二一起上学(这里的学校要比原上的那间学校好多了,最起码不是泥桌泥凳),一起玩耍。每天母亲出工回来,我们总能吃上阿姨作的热菜热饭。尽管主人家的人不太爱吃大米,但听说母亲爱吃大米,她就时常给母亲做米饭。有时还偷偷地煮他们都不舍得吃的鸡蛋给我吃。有时自己家的孩子发现了,眼巴巴地望着我手中的煮鸡蛋,阿姨总是顺手递过去一根红罗卜,把她打发走对我说,你吃吧。他们不爱吃!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不爱吃,但我知道阿姨从没给他们吃过。阿姨要用这些鸡蛋,在集上换钱来养家糊口。阿姨的手很巧,做的饭菜,特别好吃。一支普通的红罗卜,她能切的像头发丝一样。她熬的苞谷榛总是那麽香甜,喝完以后,盛稀饭的碗总是干干净净的,几乎不留一点稀饭的痕迹。她做的岐山面,我每次都能啖下许多碗--离开那里以后,我一直没能再有过吃饭时,如狼似虎般的感觉了。那种香甜的感觉,看样子只能永远的留在我的记忆中了。
闲暇的时候,我就和主人家的老二一起去麦地里挖野菜,去塬上捡柴禾。麦田里能吃的野菜有两种,一种叫荠菜一种叫麦萍还有一种野菜(名字记不请了),据说有毒不能吃。由于它的形状和麦萍有些相似,所以经常被我误挖回来。阿姨总是细心地把它一个一个地从菜筐里捡出来,然后,耐心地给我讲两种野菜的不同之处。捡柴禾是我最爱干的一种活,因为能到处转游。当然转的多了也不时地闯一点不大不小的祸。又一次我竟然把人家在地里种的小苹果树苗,连根拔了起来,当柴禾装到我的背篓里带了回来。回到家不一会儿,就有人找上了门问谁把他家的树苗拔了,阿姨连忙出来问明情况检查了我的背篓,然后忙不迭声地给人家赔不是。那人到也不再追究,拿了树苗就走了。阿姨轻轻地对我说,以后可不敢再拔人家的树苗了--我使劲地点头。
小孩儿在一起不会总是和和气气的,有时难免闹一些矛盾。一次不知道为什麽,我和来熊发生了矛盾我们好几天不说话。有一天,我在家越想越气,就跑倒他们家,把他叫出来。让他还我以前给他的铅笔和本子,他回家,拿出了已用的很短的一根铅笔还给我。我不答应,一定让他还一根新的给我。他说没有,我就不依和他大吵大闹。。。第二天下午,阿姨从外面回来悄悄地把我叫出来,递给我一根新铅笔,对我说,拉熊不懂事,这是我在集上刚买的新铅笔。。。我一把抓过铅笔扭头就走。晚上我得意地对母亲说了这件事情,母亲听完一句话没说,一巴掌扇到我的脸上--我记得这是母亲唯一一次打我。我没有哭,我只是感到不可思议,怔怔地呆立在哪儿。。。母亲拿起铅笔去了阿姨家,很久才回来。母亲只说了一句话,你知道不,你伤了阿姨的心--说实话,我当时并不知道更不理解。。。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了我才理解了,那时我是多麽地自私。因为我的自私,伤害了那麽善良的一个人。我至今想起这件事就感到非常地内疚和愧悔。。。
去年,我和母亲故地重游又来到了这里。也算是了却了母亲多年的一桩心愿。村里变化不大,以前的房子,依然如故,只是显得有些破旧了。院子里的男主人已故去了多年。老大拉熊也因积劳成疾英年早逝了。老二来熊已成家立业了,且已有了俩个孩子。女主人,我和母亲没能见上。来熊说,她娘和村里的人去太白山进香去了,要过些天才能回来。他从屋里拿出了一张他母亲的近照--老了,头发也有些花白了,额头上爬着几道深深地皱纹,但仍可以看得出当年的神采。阿姨,尽管老了,但在我的眼里,显得愈发的慈祥了--我和母亲,从心里都感到了些许的安慰。我和母亲都在心底默默地祝愿她老人家幸福!同时我也在为我当年的自私抑或无知,对老人家说一声,对不起!
我独自一人来到了村头的那眼泉水边。。。泉水已枯竭了,泉眼旁还依稀能看出当年潺潺流水的模样儿。我站在这里,望着枯竭了的泉眼,许久许久不愿离去。。。我多麽想再喝一口这里曾经流淌过的清甜的泉水。。。可如今她却枯竭了!
一九九九年一月二十九日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