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那柄吉它》


Anan





  你从不喜欢将吉它挂起来,总是斜斜地由其倚在边角旮旯。就是这样的随意,这样的不经意,在一千多个日子之前的那个平凡得没有丁点多余声音的晚上,我任你指尖流淌着的爱意,反复拂过六根琴弦后滑落漫盖在我的手上。帕瓦罗蒂那支名曲的旋律和着数得清楚的心跳,在你温柔而又坦白的注视下,将那一瞬间诠释成一个百折千绕即将你我包围的名词---爱情。
  那该是你我非绝对心理上却绝对基于心理上的具有实际意义的初恋的开始。
  也许只有一种结局可以被时空兑现得面目全非:一千多个日子之后的一个平凡得没有丁点声音的晚上,同样的我的那只手却是要试图挣脱已经握得更紧的你的那只手。你的手依旧宽大而有力,我甚至记得它曾是我暖暖的火炉,曾焐热过每一个不相信手套已是多余累赘的寒冷的冬日。
  嵌入我名字的那首被你改编过的童谣的简谱,已不知散失到何方了。几经传唱的那些天长地久的美丽,究竟是被岁月隽刻出了苍老的纹痕还是在给岁月提供久经考验仍生生不息的依照?所有曾经热烈鼓涨过的最初倘若都有渐平缓沉静的最终,任其自然是否可以作为或进或退或不进不退皆处之泰然的良方?
  你总是奇怪为什么我的脑袋装得下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却总是在第四次去某地时还用烂漫天真的表情问得出这里是什么地方的话,而我则戏称你是鸽子嘛你不是喜欢那首白兰鸽的曲子嘛我这不是在发掘并发挥你的天份嘛,眼帘中的你笑着摇摇头,一脸无辜而又油然喜悦的傻傻形象。
  曾因贪恋外滩的夜景深夜一点被学校那扇大铁门拒于外,大失淑女风范在你这架高大人梯相助之下由外及里后,我们无奈中竟然会有环绕校园踱圈到天明的决心,最终却因了巡察的周致不得不在和颜悦色的目光中点踏上寝楼;曾用十元八毛干香可口的糖炒栗子打发两场一拚一凑的电影,而后在淋漓的雨中一路小跑向车站,象两只落汤鸡般立在闷沉的车厢中旁若无人地莫名大笑;曾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在空旷无人的操场上被你拦腰抱起飞快地旋转,不支之后双双跌倒在草地上任天地晕眩任斗转星移。
  是的,我是还可以记起这么多点滴。甚至是毕业前的那次聚餐。平生见啤酒就会倒胃的我,那天竟然喝了六大杯,任性地想把虚掷的几年时光以及学友们或深或浅的目光用这种非理性的形式灌注到自己的心里。脑袋开始吃重象顶了一块不规则的顽石,我心知肚明但步伐平稳地提前离席,手中攥着零食袋里的一张黏纸--或许是自己在某些眼中的最后形象,我原来还这么要面子呢。跌晃着上了四楼,晴和峻的眼睛睁得煞圆,而我已不受控地在话不由己后流下泪来。---平日的我又是怎样开朗而又坚强的一个呢。
  不多时,你也上了楼,不发一言地拎起吉它带我去了那片操场。你让我斜斜地倚在你的腿边,用舒缓的音乐逐渐使我的情绪平和下来。月光中的我终于朝你展开泛着潮意的手心,那张小小的纸条上写着:只要坦诚,就能获得美满的爱情。那夜操场上的人很多。或哭或笑或唱或嘶之后的那片宁静,我想,是发自内心的。
  那么,在我清晰地记着那句话却又做出背道而驰的举动时,你又何必让你的目光穿越这一千多个日夜仍旧朝向我呢。虽然我是那么不忍但又不失坦诚地告诉你所有事实的真相不过是基于离开你那么久却忘了思念是什么东西。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的发生如果必然导致另一件事情的发生,那么,前一件事情如果不发生是不是就一定不会导致后一件事情的发生呢。如果殊途同归条条大路通罗马是为着到达一个想象中的必然的终点,那么三岔路口十字路口是不是只能算做过程而不能称其为到达另一终点的官冕堂皇的理由呢。如果是,我该为充分条件必要条件没有条件地进行曲膝;如果不是,又怎能指望有人抡起三节棍将三段论狠狠教训一番。
  自然,没有人能明确地告诉我是与非界定的标准,或者依了我的性情也无法相信那些长篇大论或短小精述真能解释或阐明些什么。
  但是,一件事情发生了,导致接二连三的事情都发生了。所有的假如与可能形同虚设般地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诱之徒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不要去想,想着不要去想也还是不得不在去想,脑细胞产生与死亡的数量在某些时段是基本持衡还是供不应求?对梦的解构本身就是一种呓语。那颗刻着我们名字的青竹该是长大了,竹节与竹节的间距越来越大,竹叶与竹叶的纹理更加分明。当初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呢?只是单纯地想让青竹为证,却忘记了竹节与竹节的间距会越来越大,竹叶与竹叶的纹理会越来越分明?随着岁月生长的不仅有我们的名字,还有我们忽而视之的竹节、竹叶、以及竹根。
  步出校门后的我们没有望海海阔比天天高的幸运,疲于奔命后又安身立命。唯一可以休闲的周末被拿来画整个市区的对角线,你是一个点我是一个点相会在与另一对角线相交的那个点。就是这样,我们还乐此不疲地走街窜巷边看身边的对儿亲密无间边寻思着自己也差不离儿,至于究竟是做给我们眼中的别人看呢还是真的令空气也惭颜遁逸呢就不是简单地对人性弱点三刀两剪可以明剖暗析的了。
  在你很少弹起那些悠扬的曲调给我就象我已忘记了这些悠扬的曲调曾经怎样拨动过我心弦的时候,我们的话题除了彼此周围的同事彼此周围同事们无聊的笑话之外,就只剩下怎样试图让彼此的工资条更加在众里醒目并且灼眼了。说实在的,我讨厌这些且又不能不面对这些,就象我并不首肯自己的虚荣却也经常压榨出一些关于小我的汁来,就象我不愿依附别人同时也不愿被人束缚希望有人能得我崇敬但绝不至于让我神往一样,就象我以为你是你我是我不要因我改变你也不要因你改变我才是正着一样......
  最终我们都改变了。我改变的原因是你口中的网络而你改变的原因却是你仍是你,不是离你太近看得太清的你,就是离你太远看不清的你。
  或者是我总想得太多而你却没有觉出我已逐渐太少和你耍一些低俗的贫嘴,距离在成长与隔膜之间渐成为一个无法仅用语言来度量的概念:在你轻吻我面颊的时候,荡漾出的笑意与习惯性的坦受在你我的天平上是两颗分量截然的砝码,尽管我已记不起它是从哪一刻开始失衡又致使产生跷跷板的效应。
  我不否认,我正在对自己非常不齿地试图找出一些必须解释给某些人听的理由,或者,某些人的范围仅限于我自己。





  走近网络,是因为离你太近。走进网络,是因为发现离你并不近。不走出网络,是因为离你已远。
  我平凡地同街上行走的任何一个目不转睛或目光游移的女子一样,踱着现实的步子丈量非现实的梦想天空。在几乎忘记生活中还有纯美的音乐如歌的行板凝炼的诗行,只假想着怎样才能多一次懒觉多一次远游的机会多一次在的高厅放纵的理由多一次就算没有咖啡也一样能促膝谈心的环境时,我无意但又必然地闯进了网络。
  一些纷繁琳琅的去处。
  路过一条繁华的街市,我的目光常会左顾右盼,但很少会真正进去留连,因为那里并没有这次外出存心想要的东西;而我确定想要购置的东西,却一定会满载而归,哪怕是踏落脚下那双四公分高的鞋跟哪怕是遍寻无着后选择了并不称心的那种;当然,最怕是自己非常有空时没有目标且没有方向地走到哪儿算哪儿,进每一家店门又不会选择任何偶然想尝试的东西,最终悻悻然只是看着那两张撕开来的车票朝自己努努嘴。
  最初,我把那里当作我有空时没目标兜转的地方;后来,那里成为我有空没空时总想去转悠的地方;再后来,那里是我具目标性总去的一些固定地方;最后,那些地方成为街市,我路过经过或者也曾错过的地方。
  自始至终,你都用心地用各种方式表示你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而我所有贯穿外逸与回归之间的收获与失落却不想也无法言明给你听。
  但是,我知道,曾有那么一个时段,我曾因你的陪伴负累而负疚,也曾因另一个人的陪伴开心而伤心。是在怎样的时空中交错或是错合已不再重要,在我静静想要一个人打量记忆空间里的人来人往时,其中所有的物象都已成为过去。
  晴和峻比我们更早分了手,或者这是存在于他(她)们记忆中的物象更具清晰感的唯一借口。还记得那年我的生日么,阳光很好,我们背靠背坐在柔软的草地上,你拘谨的笑意与我略带夸张的表情成为镜头中永恒的一瞬;还有晴和峻,距离他(她)们一米的地方,坐着一对年迈的正用手比划着交谈的夫妇,你摄下了那幕:在高大植物的水泥盆沿边儿上,坐着---现在与未来的两对。
  他(她)们都不曾觉察,而在我你互会的眼神中,现在和未来,却是多么地美好,甚至可以在那幕镜头中定格到永远。
  经常看一些报刊,最占比重的大概是那些征婚广告与招聘启事。事业与爱情的缩影在世界任何角落都会有她们的存在方式。看见征婚栏里那些二十刚出头秀外慧中的女子与那些三十出头事业有成何以为家的男子,以及招聘栏中强调的经验能力在与初出校门所持的学历互相冲抵而又彼此傍依的振振有词面前,我想,那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那么,所谓缘份,也缩减至一个念头的距离。就象写一封应聘信或者征婚信,可能你的事业由此大展鸿途抑或遗憾终生,你未来的妻只是你无意扫描过的几个蝇头小字。
  而看着报纸在揣度可能缘份的机率的人们,又是在怎样的边缘状态下呢。




  就象让我有时分不清生活的表面与内质的你,还有他。
  你所知道的他的所有,仅限于他在现实中的方位以及他在我心目中的方位。而这两点,却足已令你手足无措。因为我根本不是不愿而是根本不可能非常有信心且有依据地说出更多关于他的真相。
  虽然,在冷冷的屏幕前我和他曾那样真实地感到彼此的开心与热情。
  在某些理念而又英明的眼光看来,这种来自网络关于开心与热情的字眼无异于黄口小儿手中的一团橡皮泥怎么捏怎么成型。将现存社会中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原理放之网络又何尝不准,在我和某个男子交谈十分钟且用I'm a boy进行不是有意的欺哄之后看到行进到一半的话题就此呜呼哀哉的时候,我心莫名冷笑。
  而在和他的第一次谈话中,我就让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有着很好男友的幸运女子。
  或许,他想证明我不幸又遇到了他。所以他温柔而又霸道地自由展现他的优点甚至缺点,我不得不承认:这样一种坦白的性情是颇具诱惑力的。都市的心情常被天空的阴霾涂抹成一些杂乱的图案,用印象派的笔触又怎能勾勒出一副浅然淡兮的山水粉墨画。
  我以为他有一支饱蘸墨汁的笔,而自己是那个可以心甘情愿为他磨砚洗砚的人。
  事实上,他只是习惯于收藏各种各样的画借以之示人耀己而已。
  当然还不止这些。当我从气恼到训斥到沉默到等待到期盼到无奈到坦然面对时,我知道这一过程意味着什么。我并不想追溯真假对错的泉源,我也不是那种非定要将天长地久曾经拥有挂在嘴边的有棱有角的女子。而在所有的眼光将我随遇而安的心思洞穿为一条逃避的通道时,我想,我并不是其中惶惶然的那个行客。
  我只想象着那刻,洁白的婚纱踏踏实实是为真真实实而又坦坦白白的那个人而披。
  我还是任性还是爱耍一些小聪明且又常常忘记自己曾经去过某地。
  我还是愚顽还是自以为是还是能哭能笑的那个或而沉静或而活泼的自己。
  我还是会烧鲜美的鲫鱼会将化妆品摆放得变质会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来走去。
  而那个人,宠我不惯我,欣赏我不敷衍我,了解我不要挟我,用目光和心读懂我。
  不是宠我惯我失了自己的--你,也不是仅在网络相对有缘的--他。
  我知道这种期许是种奢侈品,而在我真正能以人的半成品形态立足在世间,穿越遥远而又空幻的隧道扯出有关你和他的记忆时,我知道,你们已是我生命中的过客。
  倘若那时我身边并没有想象中那个平凡而独特的人陪伴,于己而言,至少没有违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违心地写下这些难为人知的艰涩的文字。这就够了。
  很久没有听到琴音了。那柄吉它还是斜斜地倚在边角旮旯么。你应该把它挂起来,不要随意地把它搁放在那里。尽管是一样地会被岁月蒙尘,何不尝试你的手指呢,它还会流淌出那些美妙的音符,还会流进那个用心去听用心去守的人的心间。
  挂起来,不是你的无心无意,而是我的随心随意。封存在一个不知名角落中的,是一段时间与空间的构合。
  如果我是梦呓,也是在一个无人的梦境。任何的不白请任其随梦去。答应我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