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的篾块


陈刚


  篾块,四川人给竹条的别名。嘿,说起它,我的感情深厚极了。
  篾块是把竹子划破,成为各种大小条块,可修房造屋,做家具,编工艺品赚外汇。从娘肚里出来,它是菜,进出口都行。它是熊猫的粮,为人类保存了活化石。它无所不能,无论在都城皇宫或荒野朽屋里,都可见到它。
  篾块又起源于竹筒,毛泽东诱导读书人要学乖,要象竹筒倒豆子般的把自己滚蛋。于是学者们争先恐后自骂加对骂,结果都被倒进了粪坑。有位叫豆豆的更好,把娘老子兄弟弄成了蒙古烧烤。当然,这只属于篾快外传,不在本文意下。
  四川竹器普及,篾块货源不愁,炙手可得。篾块家家备有。在教育界,它的影响巨大,古时的学者,明的崇拜孔孟,暗地威服篾块。它见效快,持之以恒。是中国文化支柱。深具革命气节。"文革"时期的走资派,上至国家主席到总书记,下及七品之尾小芝麻,连<<红岩>>的主人见到它,莫不必恭必敬,向篾块低下勇敢的头颅。别看它默默无声的,流传千秋,属我们的优秀国粹之最。
  贾宝玉曾经被篾块打得混身稀烂,使黛玉哭肿了眼,他居然觉得合算。那一定是曹雪芹做公子的深刻体会。沈从文儿时被打如杀猪般的嚎叫,描写其经历,字句可怖。郁达夫毒打儿子,也是悔不堪言,作文自责。在帝王府内,篾块尤其冠冕堂皇,可以震三山,吓五岳,即是宰相,万户侯见了,莫不魂飞胆裂,言不由衷了。为安定团结,凡有篾块的地方,社会秩序就好。特别是饿死人--凭号票过日子--的太阳红时代,人们的业余爱好(其实是主要爱好)是排队购物,拥挤如麻,无论买什么,都要抢购,争先恐后,乱七八糟。于是"群专"来到,篾块领先,人心畏服,秩序炯然。监狱里更是把篾块的功能发展和扩大,篾快之美誉,使民虚心瘦腹,弱志软骨也。
  听说我们的救星深谙篾块之奥义。从小受其父以篾块培植,追逐于田坎间。他发誓青出于蓝必胜于蓝,要捞够本息。终于,五十年后让七千万人提前从人间退休,其中大部份是农民。源其根本,篾块之功不可抹。当然,他也用蔑块,把儿子打得鹦歌燕舞,成了白痴,人民尚以为是国民党拿电线杆制造的。
  无独有偶,笔者故乡附近也产伟人。从最小革命到变成最老革命者,也是被篾块诱导。该父为当地首富,他酷爱牌桌,嗜赌如命,与其父持不同牌见,以篾块抵债。他一溜烟跑到重庆,认了阿Q,就革起命来,结果同夥们把他老子的头颅般了家,弄得他死也不回老家。从欧洲回来,就麻将为体,桥牌为用。今天,中国十亿里九亿赌,唯有学者气鼓鼓,输得从坦克屁股底下走到阴间。
  "文革"时,我偶然一次在住家门前,见七八个人搬运机器,群蚂蚁似的,低头耸肩,汗流夹背,篾块(扁担)在肩,吭育..吭育..龟行。人说。那肩膀上肉包高的,头压得最低的就是某二号走资派的叔伯。那时候,篾块也好自由,想怎么用都可以。后来,"五。四"用它清理天安门。"六.四"就换成坦克。其实,篾块实乃镇国之宝。难怪人们至今怀念文革,那时候蔑块可以恩施给省市老爷,就是李鹏敢拿坦克压活人,也不敢正眼看篾块。
  我与篾块,别有情趣,自然很注意它,观测它,爱不释手。一般它厚度不过公分,韧柔有栉,青黄油亮,光辉夺目,凌空一挥,如琴声,似鸟鸣,错落有致,美妙悦耳。牧羊人用它,追云逐雾,壮岁锦旗涌万夫矣。私塾的老师,一手将羊须一酹,一手把它轻轻往书桌一放,破庙静然,风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大小顽童,立成呆鹅,规矩端庄,非张铁
生不能。夫子细看篾块,微笑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我们的成长,如非篾块的汗马功劳,父母就难做多了。
  我对篾块与父亲,感情同一专注。彼此结成不解之缘,使我相益得彰。
  我有个很值得自豪的父亲,他高大英武,外号高人,达一米八以上,在一个七八千人的大工厂(五十年代)里,雄居第一,奇迹了。在产老佛爷的四川巴东,崇山峻岭,险滩恶浪密布。人生几乎从小到老,靠肩挑背扛,脖子进了肚子。满街是武松的哥哥。
  从我醒事的时候,父亲与篾块,弄不太清楚。看到父亲就想到篾块,见到篾块即等于父亲。父亲的最高指示:不打不成人,黄荆棍下出好人。醒事以前,父亲用的什么,我当然记不得了。朦胧中的感觉是巴掌,如是光临脸上,劈天盖地,黑云压顶。要么屁股上的指印,有美术效果。后来用篾块,算是改革。
  为了我长成好人,父亲对篾块煞费苦心。一定选择柔软轻巧,长度适中。长约一米,厚度二分,宽仄趁手,挥弹自如。存两块以上,放不同地方,备战备荒。需用时顺手可得,而我又无法找到(或身高不达)。怎么使用篾块,他老人家也考虑周到,有时三天,有时五日,每周一次是少不了,也有天天光顾的时候。父亲明确的篾块(严打)政策为:调皮,打架,游泳,下河玩水,老师控告,放学不(按时)回家,家务事没做好。弟弟们在外惹祸(古人曰:长兄为父,子不教父之过矣。)。如果什么都没有了,也要按习惯排练,这叫敲警钟--与后来的忠字舞好像异曲同工--于将来有好处,永远保持本色。另外,他下棋输了,工作厌烦,与人争吵,升工资倒霉,周末钓鱼空着鱼篓回来,也是我成人的机会,那时候,篾块真是接踵而至,其乐无穷。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刻呀,父亲有激昂的话语,起伏顿错的声调,篾块有金蛇旋舞的节奏,弓弦鞭锏的雄姿。我有轻块灵活的身段,腾蛟起凤的步伐。父亲与我和篾块,胜过李白对影成三的月夜。自编自演自唱,在自家排练,那绕梁,升降,沉浮的旋律,确是今天的独生子难得的享受。篾块上扬,我下降;左来,我右转;载歌载舞,千恣百态。肤色随篾块的沉鱼落雁,潜露闭月羞花,彩色斑斓,夺目壮观。时而青绿,油然蛋黄,又逞紫黑,再显淡红。有的如山峰,有的似海波,错落有致,新翻旧复。老师见了,心照不宣,邻居见了,感叹赞佩。每有节目,不必预告,不设票房,自然观众云集。孩子们看了双眼圆睁,家长们相顾一笑。然后转身对自己孩子:嘿,看见没有!叫你左而你要右的,正该如此。父亲对看闹热的孩子们趣说:懂么?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自在。长大做栋梁,从小篾块排。
  好诗,第一首绝唱。呃,原来父亲就是诗人,我好自豪。
  而今,我的身上,父亲写的诗,纵的横的,斜的直的,是美的点缀。靠着浑身是诗,我在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里,更加的体会到生活在美好的篾块时代。
  仗着这诗,我在当知青时,与两个同学,拼搏几十个舞锄头,扬扁担,前来再教育的农民。同学的脑袋剩了二分之一,我自岿然完全。
  仗着这诗,当工人的时候,我没有被氧气瓶炸断大腿,被有被机器压裂胸腔,没有给电压触成焦木。
  仗着这诗,任现形反革命的黑牌,吊压在我的脖子下,面对黑压压的人流,钢枪闪烁,五花大扎,我并列在死刑犯身旁,畅想子弹的歌声在谱写幸福的乐章。
  从小读熟了篾块诗,我长大以后,对警察的枪托,皮鞭,绳索,拳头,皮靴,警棍,铁棒...等等,处之泰然。在那-墙上写着人道主义的-黑牢里,囚犯们欣赏着我的瘢瘢花纹,眉飞色舞的议论着警察给我的下马威。那铁棍高弹低跳,击鼓传花,怎比父亲的诗给我的能耐。有说:嘿,你这家伙练有金钟罩,铁布衫。我谦虚道:那里,那里!不过曾幼小时,得了篾块左5c真传。难友们听到,大喜过望,苦苦缠绵,想学到薄技防身,说见到警察,不发抖心虚,对拳足皮鞭,更不需筛糠。乐人也,这祖传绝学,能普渡众身,善哉,善哉!好罢,我想当然,以气功太极,意念篾块,加咒语配老三篇护法。起势,回收,吞吐,得气。合阴阳五行,天地日月,太极无极等等。人人练得走火入魔,我哈哈大笑,说,如果天机外露,警察也要改行,大家乐得叫毛主席万岁。
  甚至我患污染性肝炎,被汽车撞裂头骨,在医院里被误诊,从一个小盲肠术到日本式大破腹,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功夫人都来找我比试,全给篾块功夫化解。当我冲撞监狱,面对持枪待射的狱卒,他的枪弹就赖在弹夹里,发不出劲道。
  话说回来,篾块与我和父亲,从童年到少年,乐趣横生。而今回忆那金色的光泽,那青黄油亮的篾块,在排练中,伴着社会主义好的歌声,和毛泽东思想的光茫,给人以柔美,静谥,甜蜜的梦幻、仙境般美好。
  如果有第二个童年,我仍然愿与父亲,篾块为伍。也许,谱写出更好的诗。
啊,篾块!中华民族的骄傲,而今你在那里?
啊,我们祖先珍传的瑰宝--篾块,是我们的最柔美的最永恒的赞诗!



没有高手的程度,要有高手的风度--里斯  
一个痴迷的桥牌FAN≡陈刚∞南昌  